上了二楼,他轻易的便找到罗老爷子所说的房间,才正要推开门,隔壁的房门随即从内被打开,一双锐利的黑眸紧紧的锁住了他的目光,似乎就要将他推入无底的深渊。
此时,他才算是仔仔细细的看清罗御擎的脸。无懈可击的刚毅五官,浓密的眉毛呈现有型的弧度,挺直耸立的鼻梁象徵顽固不屈,微抿的红色薄唇增添一股纯男性的性感,却也隐约透露不易妥协的个性。
犀利的仿佛要看透人心的炯炯黑瞳,像是夜晚的黑幕,生怕一个不注意,将自己的灵魂放逐在那无边无际的穹苍而不自知,然而闪着点点光华的坚定黑眸,却也说明主人具有不退缩、不畏惧以及强大意志力的特点。
“你好,从今天开始我要在这里住下,之前那些不愉快的就统统忘掉,重新开始。日后,你只要叫我玉诀就行。”挂上真诚的笑容,龚玉诀是衷心想要跟罗御擎做朋友。
“嗯。”
罗御擎淡淡地的应了声,表示听进去了,但却无视于龚玉诀伸出的手,径自回过身,当着他的面关上门。
呆呆的看着自己伸出的右手,龚玉诀还没有如此尴尬又气愤的经验。他赌气似的用力哼了一口气,大声到故意让房内的人听见,然后潇洒的走向自己的门前,打开门,走进去。
连欣赏房内摆设的心情也没有,龚玉诀将自己整个人往柔软的床铺一抛,重重地落在上头。“我干什么费心讨好他?干什么在意他对自己的想法?”他喃喃嘀咕着。
虽然他表面上对于罗御擎那表现在外的厌恶感毫不在乎,但实际上,心底却着实感到很不舒服。就像有块大石头压在自己的胸口,又像小时候被人冤枉而感到委屈不已。
他明明就没做出足以让他讨厌自己的举动不是吗?“算了!反正事情很快就会解决,我只是个临时房客,根本用不着跟那种冷漠的人建立任何关系。”他故作坚强的安慰自己,却忽略了语气中小小的寂寞。
然而紧邻着龚玉诀房间,在罗御擎的房里,却是另一番情景。
罗御擎气恼的双手支颔。“天杀的,真是天杀的!我怎么会有那种龌龊的思想?我到底在干什么?”连串的咒骂声止不住的从他唇畔逸出。
他刚才怎么会有想吻龚玉诀的念头?他是昏头了吗?
凝视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富有红色光泽的丰润朱唇露出小巧的贝齿,勾起的嘴角旁有个微小的酒窝,奇异的混合着纯真与性感两种不同的气质。笑时,眼角也会跟着微微的上扬、微微的眯起。
刹那间,他有股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想要尝尝那看似柔软的双唇是怎样的滋味;想要验证看看,是否真有如之前指尖不经意轻划过时,那样的灼热炽烈。
被自己这种属于禁忌的惊人念头狠狠吓到的罗御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奔回房内,根本无心顾及龚玉诀会对自己近乎无礼及拒绝的行为有何感受?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若再待在那儿,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然而,他愈是不去想,那念头愈是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几近渴望的欲求弄乱了他的理智,他现在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颓然的坐在床沿,狠狠自嘲自己是否太久没近女色,要不怎会对同性的龚玉诀萌生亲吻的念头。
想着想着,那触碰到龚玉诀微启唇瓣的食指指尖忽地莫名发热。在他还来不及多想时,高温的热度已快速的蔓延至全身,体内的血液顿时变得滚烫不已,宛若身处在熔炉般的燥热。
他挫败的爬梳过微乱的黑发,倏地站起身,大步迈向房内的淋浴间。旋转开关,让水飞溅而下,淋湿了他全身,遮住了他的双眸,借此彻底浇熄脑海心中不该存在的妄想,冲掉血液内每一个疯狂的欲望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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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得的,龚玉诀一早就出现在罗家的客厅。
总算还知道寄人篱下,就不该有主人等客人的观念,大哥一定会这么说他。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心的从那温软的床铺吃力爬起,根本是由于自己昨夜几乎是一夜无眠。
不知为何,从来只要几分钟就倒头呼呼大睡的人,竟然一反常态的辗转反侧。他千万个不想承认这是失眠,他这个号称嗜睡的懒人怎么可能和失眠扯上关系?
但他更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失眠的原因。他以驼鸟式的思考方式来逃避最深层的因素,将失眠的原因推给因为在不熟悉环境的不安情绪作祟下,而导致整夜无眠。
天知道,他都已经是多大的人了,好歹还是个副教授,怎会笨得拿这种借口来自欺欺人。思及此,龚玉诀无奈的扯了个苦笑。
搔了搔头,还没看到其他人,看来自己真的是起太早了。要是让二哥知道了,他一定会额手称庆,说不定还会夸张到煮红豆饭来庆贺;愈继续想下去,他愈觉得自己够无聊,忍不住轻笑出声。
然而,笑声却在乍然看见伫立在客厅的人影时突地中止。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早起,而且还是他此刻最不想面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
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的龚玉诀,到最后还是只能吐出既老套又不失礼的问候:“罗先生,你也起得很早呀!”
若有所思的罗御擎在听到身后的柔柔轻笑时,无意识的攒起浓眉,僵直了身子,犹豫着该怎样应对。他缓缓转过身,幽深的黑眸用着不自觉的异常热度紧紧锁住龚玉诀清秀的脸庞,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
自己却立即发现立在眼前的人不太自在的神态,慧黠灵活的双眸有些不知所措的转来溜去,就是不太想看他,甚至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自己是猛兽还是怪物?罗御擎神色阴沉的暗自思忖着,却忘了是因他先前的冷漠拒绝及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所致。净是一味的认定龚玉诀莫名其妙的排斥自己,心底的怒焰不受控制的被点燃,越燃越炽。
久久得不到对方回应的龚玉诀有点像捧着一颗热诚的心却碰了一鼻子的灰,心情霎时跌到谷底,似乎遭到不小的打击。
这就是了,哪有人在三番两次被同一个人予以冷漠的对待后,还能谈笑自如的?就连龚玉诀这样常常将笑容挂在脸上的人,也会因此而情绪欠佳,使得在唇畔的浅笑悄悄地滑落。
横亘在两人间漠然的静寂让人难堪,更让人手足无措。两人互不相对,却又无法不去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然而益发肃静的沉默几乎就要使人窒息,让人待不住,逼得人想起身落荒而逃,逃离这僵局。
“哈 ,你们两位早呀!没想到早起找虫吃的鸟儿还不少。”朝气十足的吆喝声从罗御阎那挂得高高的唇角逸出。“起个早,多呼吸新鲜空气,果真对身体有益,瞬间通体舒畅,对不对,玉诀?”
他暧昧的朝龚玉诀挤眉弄眼,轻轻松松的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罗御阎不是眼盲到连心也盲的笨蛋,不会没有察觉到两人间怪异的气氛。
“还睡得好吗?会不会觉得不适应?”他大手亲密地环上龚玉诀的肩头,热切的询问。
“多谢你的关心,昨晚睡得还不错。”
聪明如龚玉诀,怎么会不了解罗御阎是好心替他找话说,免得气氛再凝滞下去。他沉重的心情因此有些好转,便朝他展露了一个感激的笑。
“擎,来,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听老头子说了,既然玉诀生命遭受威胁,而你不论在身手、反应、智慧都略胜我一筹的情况下,这工作自然落在你肩上。所以我也只有当仁不让的暂替你在公司的职责,为你分担一些压力。”他一副惋惜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在事件里插上一脚才甘愿似的。
真是的!跟阎在一起就是会让人不自觉的放轻松下来,被他那诙谐的言词逗得噗哧出声。
“终于笑了呵!”罗御阎像长兄似的点了点龚玉诀的鼻头。
罗御阎眼底泛着一抹稍纵即逝的诡异光芒,有意无意的斜睇一旁的罗御擎。
第五章
面无表情的罗御擎冷眼瞅着眼前的一幕,看似平静无波的俊容让人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微微泄露了他最深底的情绪,混乱又酸楚,极度不悦的异样感觉交杂在一起,打乱了他该有的理智。
眼底毫不自觉的对着两人迸射出寒意,他不知道此刻充塞在心底的焦躁情绪叫什么,他只是觉得眼前两人间似有默契的相视而笑,让人看得刺眼更是碍眼,有股冲动想要大力拉开两人靠近的身躯。
突如其来的猛烈情感翻搅着他平时应有的冷静,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抑住这份冲动。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甚早为何有这样的念头也不愿探究。
因为,他隐约意识到若是再探究下去,自己仿佛将变得不再是自己。
他无法面对超脱他掌控范围外的事物。尤其是眼前的人,就像是他完全无法预知的状况,挑起了他最脆弱、也最唾弃的暴躁思绪;他不知已经为龚玉诀失去多少次理性,让他牵引着自己的情绪波动,起伏不定。
他应该要离他远远的,不该再轻易让他成为自己心情起伏不平的来源。
思及此,罗御擎仿佛下了决定似的,努力调整了紊乱不堪的思绪。他视若无睹的坐在餐桌的一角,与其他两人隔着些许距离,径自吃着刚刚仆人才送上桌的早点。
“嗯,热腾腾的!来,玉诀,坐这儿吃。”无视龚玉诀投来的眼神,罗御阎强将他推到罗御擎旁边的位子,硬是将他压下坐好,还好心帮他将食物端到面前。
“你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最长,要多聊聊来认识认识对方,顺便培养默契。一来增进彼此的友谊,二来可以在遇到突发状况时,避免不熟悉而牵制到彼此的行动。我说的很有道理吧?”
作势将两人推在一起,罗御阎勾起唇角奸诈的笑。
“好了,你们两个就先用餐,我去叫那老头子起来。人老了,早上自然也爬不太起来。”他潇洒的朝两人挥挥手,继而又想到什么似的转回头。“擎,我相信你的能力,人家将玉诀交给你,你可要好好‘保护’他,千万别让他有一丁点损伤哟!”他暗藏玄机的话语才落下,人已翩然离开。
龚玉诀不懂罗御阎到底在想什么,一会儿帮他,这会儿却陷他入苦境。瞧这尴尬的气氛,害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都已经表明讨厌他,理当是不会想跟他坐在一起,只是看他丝毫没有动静,自己也不好意思起身坐到别的位子,怕又让人误解,也太凸显自己的小家子气。但,在他旁边却是坐如针毡,片刻难安。
无法克制的偷瞄着罗御擎低垂的侧脸,龚玉诀这才发现,那有若雕刻般的俊美脸庞是多么的引人注目,有点像是古希腊时代那一笔一刀慢慢雕刻出来的炫目雕像,很容易让人看得痴了。
冷不防的,他双眸突然对上一双比夜晚还要幽暗的黑瞳,宛若要慑去人的魂魄。龚玉诀猛地一震,莫名的面热心躁,顿时有些仓皇失措。
这是什么怪异的状况?自己竟然会因罗御擎一个眼神,扰乱了向来规律的心跳。
仿佛受到压迫似的,他呼吸一下子转不过来,心脏就像跑了百码径赛似的狂飙不停,体内的血管因激昂的情绪,立即变得沸腾起来,几乎要灼伤他的肌肤表面,甚至要烫伤他的心、他的灵魂。
从没遇过这种情形的龚玉诀虽然时常被两个爱弟心切的哥哥赞扬脑袋瓜子聪颖,自己也觉得天资过人。但,面对如此扑朔迷离、难以捉摸的浮动情愫,却是一点也派不上用场,简直是没有常理可寻。
他又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罗御擎从头至尾不曾表露出任何心思,也不曾看过他一眼,只是径自吃着东西。
心底涌上的怅然若失一闪即逝,说不明自己心境上的快速变化,龚玉诀索性学身边的人埋头苦干吃了起来,刻意忽略两人间沉默窒碍的凝重气氛。
一语不发的两人,虽是靠得如此近,却有若天涯般的遥远,无法触及对方心底的最深处。
“可以走了吧?”低沉的嗓音就像主人冷淡的脸庞,也带着冷冷的语调。
“嗯。”除了点头,龚玉诀不知还能说什么。他缓缓起身,走在离罗御擎身后约两步远的距离,慢条斯理的跟着,眼睛不自觉的睇着眼前那看来令人安心的厚实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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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的环境内、狭隘的空间里,是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气氛,使人精神紧绷的尴尬场面。两人坐在轿车前座,继续沉默不语的可笑戏码。
龚玉诀觉得才过短短的一天而已,自己就快濒临爆发边缘,他实在不能再忍受下去。
偏偏在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白天时间内无法避免的必须成为最亲近的人。而如今却像陌生人似的,互不交谈、互不相视,若是再持续下去,恐怕是有碍健全的身心发展。
也许他们两人该彼此坦诚开来说话,而不是闷在心头。要是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也该大方告诉他。何必摆一副臭脸让他看,也可免去他不断在心底揣测对方的心思,那很痛苦耶!
只是,想是这么想,龚玉诀用眼角睨了罗御擎一眼,发觉这不是个好时机,尤其不适合正在行进的车子内,而且更不适合在对方绷着酷脸时。
嗟!什么狗屁理由!不喜出口成脏的他,也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自己,何时他变得这么犹豫不决、这么会找借口,仿佛是害怕会听到对方说出让人失望的回答似的,下意识想找借口来推诿。
这样一点也不像自己。畏缩不是他的个性。下定决心,龚玉诀漂亮的唇动了动,话才要从喉咙吐出,却倏然中止。原因不是别的,而是正好到了校门口,那些质问的话却似白开水咕噜咕噜的吞回肚内。
“开进去?”简短利落的问句,一双大手掌控着方向盘,双眼直视前方。
反应不过来的龚玉诀在迟疑了几秒后,“啊!你要跟我一同进去?”他以为他只是接送他上下班而已,不是吗?
好像龚玉诀问了个蠢问题,罗御擎倏地沉下脸。“要是有人想对你不利,愈是人多单纯的地方愈是容易下手,更不会让人起疑。”
说完,也不等龚玉诀回答,罗御擎立刻转了方向盘,径自将车子开进校园内。依直觉往停车场的方向驶去,宛若人无人之地,大摇大摆的停在原本属于其他教师的空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