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这个最懒惰的老板又来闲逛了。”于承毅不害臊地说着,然而,堆积在他脸上的幸福笑容,却是更加耀眼。
看着眼前的人,裴子星突然间发现,在这几天,自己想毅的次数不超过五根手指头,那是代表自己真的忘了他?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爱毅?
抑或是--“干嘛?发什么楞呀?”于承毅好笑地在多年的好友面前挥了挥手。
裴子星怔楞了下,随即勾着唇,像在掩饰什么似的。“不是忙着筹备婚礼,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偷懒?”
于承毅喝了一口裴子星在他进门后便立刻调制的酒,不疾不徐地说:“就因为忙,才更需要偷个空休息一下。真没想到结婚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什么礼服、场地、客人名单等等,想起来就一个头两个大。”嘴巴虽然在抱怨,却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嫌麻烦就不要结啊。”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镇定自如,还能跟他开玩笑?“我才没那个胆,要是我说了任何有关后悔的字眼,小玫肯定拿着刀子追杀我。”他夸张地做出砍头状。“我还想保命,再累也要笑着说不会。”
愉悦的气息停在眉间,满足的颜色留在眸底,果真像个要娶妻的男子。
裴子星轻笑着。“祝福你们婚姻美满、早生贵子、永浴爱河、白头偕老。”这些话,那天他忘了说。
他知道自己笑得一点也不勉强,而且,是由衷地祝福他们。
如果说,最终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归宿,那么他确信毅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而他的归宿却永远不可能会是毅。
人总是不明所以地执着在某个错误的点上,即使心里知道成功的机会只有千分之一,却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好笑的是,却也总在最后一秒突然顿悟,然后干脆地放手。这是不是说人是一种反复无常的动物呢?抑或是说人是种既聪明却又愚笨的动物?“嘿嘿,多年好友何必这么客套,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困窘地搔了搔头,于承毅倏地回过身,对着所有的客人豪爽地大声说道:“各位,谢谢你们来我们的酒吧消费,基于有福同享的道理,本人于承毅将在下个月结婚,虽然无法让你们参与,但为了补偿你们,今晚的酒钱全算我的,大家尽量喝,不要客气。”
所有的客人几乎在同时间爆出如雷般的叫好声,此起彼落的恭喜声萦绕在整个酒吧里,惹得外头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往酒吧里观看。
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在客人间周旋的于承毅,刹那间,一股释怀的感觉在裴子星的心中升起;直到这一刻,所有对他的爱意都已云淡风轻,只剩下友谊了。
☆ ☆ ☆ ☆ ☆
第四天了,从他走出他的公寓后已经四天了。
对他来说,这四天就像地球绕太阳转一周般那么漫长,他从没觉得时间走得这么慢过。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度日如年的真正原因,可他就是下意识地抗拒着去碰触它,甚至可以说是逃避它。
那晚,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双唇吻过他的身子、将他圈在自己的双臂拥着他、还有进入他体内的感觉还深刻的留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就像他拥有了他的一部分似的。还记得激情中的他有着难以言喻的魅惑力,勾引着他的心;而半眯的细长眼眸则因爱显得湿润,仿若沾着雾气的水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头。
还记得肌肤贴着他的身子时,火热到几乎将人焚烧的体温,是那么的令人疯狂;从他胸口传来的鼓动声,让他误以为自己的肌肤是贴着他的心脏呼吸的。
凝视着他的睡脸,他连半刻也舍不得移开,而心底涌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明了,那只有三个字可以说明,却也因为那三个字,使他逃开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如果他没有发觉,他便可以潇洒的甩掉他而不感到心虚;如果他没有发现那件事,那么他就可以照他原本的目的把他当作游戏的对象,当目的完成了,一如他之前对待其他人一样,完全不会感到罪恶。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自己的情感,他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有,而这种措手不及的状况让他无法坦然面对,就像有些人,明明喜欢的对象就在眼前,却总是拙于表达。再说,他的心早已经让别人给进驻了,他没有自信能够完完全全地将他抢夺过来;即使是跟那么多人上过床后,照理说,恋爱经验应该非常丰富。
但那些根本就称不上是爱情,充其量只是互相满足对方的生理需求罢了,面对这种事,他不是那种自大、狂妄、胸有成竹的人,而是个手足无措的普通人。
他后悔了,被思念折磨得痛苦难当的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只想再拥他入怀,只想再与他唇枪舌剑,只想再……
“听说你甩了韩铃那个大美女呀?”突然,一只手拍上卫桀的肩膀,原来是一名系上的同学。
此刻,他不想理任何人。
毫不在意卫桀投射过来的冷冽视线,那个同学露出了八卦的表情。“听说你另结新欢了?告诉我,是哪朵系花、还是哪朵班花?”他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他以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态度否认。
“哎呀,别在那儿逞强、死要面子的,看你一副失魂落魄兼愁眉不展的死样子,除非是眼睛有问题的人,才会看不出你已经陷入另一个爱情的泥沼中,爬不出来。”那人幸灾乐祸地调侃他。
有这么明显吗?他是那么不自觉地露出为情神伤的神情吗?
“虽然你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遵行将恋爱当游戏玩的守则,不过,看你这张脸,啧啧啧,是动了真心喔!”夸张的语调配合着双手捣在胸口的举动。“没想到大情圣也会陷入爱河,而且还陷得不浅,真想看看是哪个人有这么大的魅力。喂,同学之间可不能有秘密,能不能让我瞧瞧?就算是只有侧面也好。”他热络的勾上卫桀的肩,想乘机套个交情。“不想!”他反射性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卫桀随即紧蹙双眉,极度不悦的抿着唇。“哈哈,被我捉到了吧,你想赖也赖不掉了。有了情人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公开,何必要遮掩呢?虽然我的情史没你那么丰富,但好歹我也尝过爱情的滋味,那感觉真的是棒透了。”松开了手,那人以说教的态度对卫桀谆谆教诲。“千万别轻易看待一段感情,当然也别轻易放弃一段得来不易的感情,当你选择放手后,你就再也没有权利将它追回,因为它已经从你的指尖溜走了。”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是有感而发地说:“劝你好好去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吧。天呀!我是被什么附身了,竟然说出一大堆感性的话来?恶!”那人佯装惊惶地将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抖落,“记住,刚才那个跟你说话的人不是我,是我另一个兄弟。”“啊!等一下是魔鬼教授的课,再迟到我就要被直接当掉,不跟你哈拉了,同学。”最后两句已微不可闻,转眼间,那人已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放弃……再让他溜走?
不!不行!他才在心中勾勒出这个念头,就立即被自己斥回。他不能想象裴子星自此离开他的生命,也无法接受再也见不到他的人!
他宁愿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了他,宁愿露出自己怯懦的一面让他嘲笑,也不愿忍受在他还没展开任何行动之前,他就从自己面前溜走。
所有的想法都有可能在一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卫桀似乎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
☆ ☆ ☆ ☆ ☆
又过了一天,裴子星依旧站在吧台内摇着杯子,替客人调酒。
发楞地盯着眼前那杯已调好的“热吻”,绿色薄荷酒加上白兰地,不加冰块,只放一枝调酒棒。灯光下,老式杯反折着诡谲的湖绿色,带点迷蒙又堕落的气息。
服务生接过那杯热吻,将它送到一名男子眼前,男子的对面坐着一名女子。那杯酒,正是女子为她心爱的男朋友特地点的,取其意思,代表他们之间的恋情就像热吻那般缠绵。这是第几杯了?今晚来酒吧的情侣特别的多,他替那些人调了一杯又一杯的爱情酒,用来说明他们对情人的爱意,为他们的恋情增加了一分情趣。
“再一杯热吻。”年轻的服务生再度走了过来,对着裴子星说道。
熟练地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动作,不多时,一杯热吻随即像变魔术般从裴子星的手中诞生。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寻着服务生的背影,见他将那杯饮料放在一名美丽女子面前,这次,倒换了个男人替他娇艳的女友点酒。
“小裴,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发情的人特别多?”不知何时,小九靠了过来。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什么发情的人,别把人家说得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你看,那一个个粉红的心飘在他们身边,双眼还发直地凝视对方,笑得像白痴一样,这不是发情是什么?”小九理直气壮地反驳。
“那你对你那个小女友不也是一年到头都在发情?”他接过服务生送来的杯子,在转开的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嘿嘿,你别这么说嘛!食色性也,何况她长得那么可爱,要我不发情都很难。”小九难为情地抓着头发。“喂,说真的,昨天我说的话你回去有没有再想一遍?”
“你还有那个心情顾别人,你昨天都跟你那个小女友吵架了,不想办法安抚她行吗?”“吵架?谁跟你说我跟她吵架了?”小九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这不是你小女友抓的吗?”回过身,裴子星指了指他脸颊旁的五道小指痕。闻言,小九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爆笑出声。“我的天呀,你真是有够宝的。”他一手拭着眼泪,另一手抱着笑得太过用力而发疼的肚子。
裴子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是吗?”看那指痕,分明就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不是。”收起了笑,小九慎重其事地说:“是昨晚我跟她打得太火热,她一时激动就往我脸上抓,所以,这是爱的证明。”
起初,裴子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却在下一秒立即顿悟。“我以为是……”他难以克制地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倏地,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一晚的情景,他是否也那样?
“怎么?说到一半就神游太虚去了呀!”
听见小九的话,裴子星猛地回过神,粗鲁地将他推走。“工作、工作,上班时间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
啧了一声,小九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步伐走回去。
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个?该不会是欲求不满吧?裴子星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边转过身,将酒柜里的葡萄酒取出。
因为放在比较高的地方,加上脚下有个木箱挡着,裴子星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它拿出来。同时间,一名男子推开了酒吧的门,直接走向吧台坐了下来。
裴子星小心翼翼地捧着葡萄酒,不敢有太大的摇晃,拿起一旁的毛巾,轻轻拭去瓶口处的细小灰尘;澄清明亮的酒红色显示年代久远且品质优越,即使不开瓶,也能想象成熟酒的芳香。他缓缓的回过身,低着头将葡萄酒的软木塞拔掉,动作轻柔地将香醇的酒倒在适合的酒杯,然后手拿着杯脚,正要递给服务生时--“嗨,好久不见了。”润滑得就像他手中的陈年葡萄酒般的低沉嗓音缓缓地从熟悉男子的唇边逸出。
裴子星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神色自若的将服务生叫来,稳住手,将酒杯递过去,然后低头将一旁已经洗好的杯子擦干,一切是那么自然。
搞什么?说什么好久不见,不过才四天而已!他竟然还有脸来这里,他竟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难道他真的厚颜无耻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气死人了,他怎么还可以那么镇定的坐在那里?他怎么可以在利用完他后将他甩了,然后再大摇大摆的坐在他面前?
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慌得像什么似的,难道从头到尾在意的就只有他一人吗?
是了,他干嘛在意呢?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他游戏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当棋子不再有用处之后,就可以随意地丢掉,然后再换另一颗新的棋子。他犯得着为那种人表现出受到伤害的样子吗?他根本就不值得自己为他心烦意乱!仿佛将气出在杯子上似的,裴子星用力刮着杯缘,将脏垢一一清除干净,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见裴子星不说话,卫桀也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瞧。
他知道,那天落荒而逃的自己必然会被他怨恨,也必然得不到他的谅解,但是他已经决定了,不论如何,他都要再次拥抱他,让他成为自己真正的情人。
然而,之前那个强势的自己只会让他反感,所以,这次他要慢慢的来。
“这里怎么了?”随着声音,一只手轻轻地、柔柔地抚上裴子星右眼尾的地方。嫌恶地躲开他的手,裴子星平了平突然紊乱的呼吸,安抚自己突然活跃异常的心脏,极力地忽略掉那只手隐约传递来的温柔讯息。
他干嘛对他那么温柔、体贴?难不成居心不良,又想将他当棋子玩?哼,他才不会笨得再次上他的当。他可以表现得无动于衷,宣告自己不会受他影响。
只是……那双眼,看得他的心好慌;那道视线,看得他体内的血液好烫。他想装作不在乎,他想表现出镇定的模样,却让低垂微颤的睫毛透露了些许不安,夹杂着丝丝迷惑。
“小九,你过来这里。”裴子星将不明就里的小九叫过来,跟他换了个位置。“别多问。”赶在小九问出口之前,裴子星面无表情地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命令。小九应了声,虽然满腹疑惑,却还是乖乖地照着他的话做,看到面前坐着一名男客人,便向他询问要喝什么酒,没想到那名男客人却摇了摇头,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裴子星尽量不去理会交头接耳的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仍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喏,有人请你喝。”
冷不防地,小九那张带着暧昧的脸乍然出现在裴子星低垂的眸前,着实吓了他一跳。“什么?”他慢半拍地抬起头,差点撞上小九那颗铁头。
“那名‘男’客人请小裴你喝的。”特意在某个字上加重语气,然后对他眨了眨眼,“是你的朋友吗?你们是什么关系?”身为酒保,小九当然知道手中的这杯酒代表什么涵义。“没、有、任、何、关、系。”他刻意压低声音,“把它退回去,然后闭上你的嘴,别让我看到它动,要不然我会很乐意用软木塞塞满你的嘴巴。”裴子星咬牙切齿的说完,又埋头擦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