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儿闻言更气:「您倒推得干净?现在在宫中,在王爷府里,大家都知道荣妃娘娘与王爷提起了这门亲事,王爷才会答应荣妃之请,让小姐来这里小住,二少爷却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故意让我们小姐难堪吗?」
天俊坐立难安,一向挂着笑容的俊秀脸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
惜儿忍不住又道:「你什么你,您以为您是荣妃娘娘的远亲侄儿,就可以这样出尔反尔,污辱王爷府吗?」
天俊的眉拢得更紧,低头不语,湘君用手势制止了惜儿与采儿,看着天俊:「二公子要谈的就是此事?」
「是,还请姑娘谅解。」天俊有些歉意,但仍十分坚定。
湘君看着天俊,眼角却意外发现天宗熟悉的身影,她突然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了一下,起了身,天俊不明所以,跟着起身。湘君看着天俊,温和,但字字清楚道:「二公子,婚配一事,是父母之命,来贵府小住,也是皇妃之旨,我只是个听命之人……」
天俊听到此言,楞了一下。湘君看了天俊一眼,神色自若继续说道:「二公子不想成这个亲,还请二公子先与令尊及荣妃娘娘谈,只要父母之命,皇妃之旨,不成这个亲,我自然就会离开,至于二公子另有意中人一事,与我无涉,我谅不谅解,我想对二公子而言,没有什么差别吧?!」
天俊未料到湘君此言,又惊又急道:「可是……湘君小姐……」
天俊急着想再解释,但湘君并没有让天俊再讲下去只微笑道:「二公子,我初到贵府,请你带路。」
天俊见状,只能轻叹一声:「小姐请随我来。」
天俊转头欲带路往前走,此时,湘君却意外叫住天俊:「二公子!」
天俊回头,看着湘君。
湘君定定看着天俊几秒钟后,才突地微笑道:「二公子重情重义,想必将来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夫婿。」
天俊哑然,看着湘君,不懂湘君之意,湘君对天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二公子,请吧。」
天俊默默看着湘君,这个跟他同年的女孩儿,他却一点都不懂她,她跟韩冰的简单、直接,真是天壤之别。
天俊领着湘君离去,直到一行人走远了,天宗这才从隐藏处走出。他全听到了,天宗忍不住一直想着刚刚的话。天宗默默看着湘君的背影,如同过往,那个他熟悉不已的影子,多少次他同她并肩走回去,他都是这样送着她的背影隐去。然而这一回湘君的背影却令他感伤,「湘君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还在怨恨着三年前的事情吗?」天宗线条分明的脸上笼着一层落寞,他知道自己最辜负的人就是她,但他真的别无选择。
于是他只能转头,走回自己的房里。
天宗默默的离去,他并不知道,湘君也在此时微回了头,看到天宗的背影。
湘君的表情有些复杂,有哀愁,有怀念,有喜悦,更有犹疑的神色,但嘴角却一直带着几乎察觉不出的笑意。
三年了,天宗瘦了也变了,但那炽热的眼跟宽阔结实的背影依旧,「他还是他吧。」湘君的嘴角扬起一丝令人几乎察觉不出的笑意,调转头缓缓的跟着天俊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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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宴客厅原本是袁父用来宴请荣妃的,但今晚,为了湘君这一位贵客,厅房妆点得更是鲜花似锦,美仑美奂,富丽堂皇,但却与湘君的一身素雅十分不搭配。所有人都坐定位,袁父与贾氏坐在上座,湘君被特意地安排与天俊坐在同一边,而天宗则远远地在另一头,两人中间隔着一条宽广的红毯。天宗看着红毯,只觉得就像是一条迢迢的银河,将他与湘君隔得很远很远。
袁父与贾氏十分欢喜,但底下三人却各有心思。天俊低头沉思心不在此,而天宗时而低头啜饮着酒,眼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一头的湘君,湘君对天宗的眼光不回避也不闪躲,脸上始终是清清浅浅的笑,偶而迎上天宗的眼光,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了起来,黑影幢幢,宝光流动,但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天宗猜不透,反而避了开去。
他很想问,但怎么问?三年前是他亲手放弃了她,如今,又怎能问,该怎么问,又问些什么呢?
他不知如何开口,怕一开口,湘君点了点头,从此之后,她成为最近也最远的人。
贾氏看三人都不说话,场面有些冷清,不免着急起来,这可是促进湘君跟天俊感情的大好机会。自从天俊亲娘也是袁父元配早早过世后,她把所有筹码全押在天俊身上,无非也就是看准了天俊是最可能接掌家业的人选,这样日后袁父万一撒手西归,她也还能继续呼风唤雨。如果再加上湘君,天俊接班态势可就更加稳固了,况且攀上王爷府,日后她可不只是个大司马府偏房二娘,更可以说是王爷府的亲家了,想起来就够她高兴的。贾氏一想到这儿,连忙转头向袁父近耳说了几句,袁父点了点头,亲热的叫了湘君一下:「湘君,不介意袁伯父这样叫妳吧?」
湘君起了身,倚了倚:「侄女怎么敢介意,长辈叫晚辈名字理所当然,是湘君的荣耀。」
袁父高兴笑道:「坐下坐下!别拘礼。来,袁伯父敬妳一杯,欢迎妳来玩。」
湘君坐了下去,微笑地看了惜儿一眼,惜儿立刻为湘君倒上酒,湘君端起酒浅笑回道:「伯父,别这么说,理当是湘君敬您才是,怎么敢让您来呢?」
贾氏趁机笑着敲边鼓对着袁父说道:「老爷,您看看湘君多懂事,以后进了我们家就是我们的儿媳妇了,还这么拘礼,不敢让您这个未来的公公向她敬酒呢。」
湘君笑:「姨娘说的是,理当湘君敬您才是,如此是湘君失礼了,湘君当罚三杯。」
语毕,湘君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毕立刻示意惜儿再倒。众人看了略显惊讶,没想到湘君一派大家闺秀,饮酒气度却如男儿一般。众人看着湘君饮尽了第二杯酒,惜儿又倒了第三杯时,袁父、贾氏及天俊都想开口阻止,没想到天宗却突然出声:「别喝了!妳会醉的。」
天宗的神情略见着急,因为他知道湘君以前从不喝酒,甚至闻到酒气都会作恶,怎么如今竟喝得这么多,这么急。他不自觉担心了起来,忍不住出声阻止了湘君。
众人意外的看着天宗,谁也没想到一向持重冷静的天宗会对一个不相熟的女子如此关心,贾氏眼光锐利的盯着天宗,有些疑问。
湘君看着天宗,笑意不减,她用衣袖掩了口,继续饮完了第三杯酒,才笑着放下了酒杯。
袁父有些震动,不解湘君的作为,干笑道:「没想到湘君这么会喝酒。」
湘君神情轻松道:「伯父,您忘了,我父亲十分善饮,我身为他的女儿,在家中自然常常与父亲大人一同饮酒,这酒对我而言,如水一般。」
袁父听了立刻释怀:「对对对,六王爷的确是我朝的酒仙,他的千金也一定不遑多让,是袁伯父太看轻妳了,哈哈哈!」
湘君点了点头,又示意惜儿倒了一杯,转向贾氏敬道:「姨娘,为我来访一事,您辛苦了,还劳烦您全换掉,十分过意不去,湘君饮上此杯酒向您请罪。」
湘君又喝上了一杯。贾氏尴尬地笑了笑道:「不会,不会!」
惜儿又倒上了一杯,湘君转向了天宗,定眼看着天宗,三年后,她终于又能这么面对面的看着他了,湘君稳住心情,出声道:「大公子!」
湘君举杯看着天宗,天宗看着她,眼中尽是疑惑与担忧,他知道,湘君刚刚所说一切都不是真的,她父亲并不太理她,怎么可能与她一起喝酒,而三年前,她分明滴酒不沾啊!
湘君看着天宗,又叫了一声:「大公子!」
天宗回过神,有些支吾,才拿起了酒杯。湘君笑得更加灿烂:「大公子,早上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因湘君匆匆来访,而未能与你问好,藉此杯水酒,请大公子见谅。」湘君毫不迟疑喝干了酒。
听到湘君客气的称呼他大公子,天宗无语,慢慢的举杯喝着酒,他头一次觉得杯中的酒竟如此苦涩……
湘君喝完酒一脸盈盈笑意的看着天宗继续平和问道:「听说大公子刚从边境凯旋而归,怎么不见大嫂一起回来?」
湘君突出此言,全场都楞住,袁父傻了,看向天宗,不解什么时候天宗居然娶了媳妇了?
天俊最单纯直接,听了高兴问道:「大哥,你娶妻啦?」
天宗百口莫辩,结结巴巴道:「不,我……我……我没有,我没有娶妻。」
袁父又急又惊,看向湘君,笑得更尴尬:「湘君,怕是妳听错了吧,天宗虽然是个武夫,但也知道娶亲是要报请父母。」
大厅气氛尴尬,湘君心惊,「他没有娶妻?」那么,三年前他为何要这样告诉她,湘君勉强压下心中的惊讶,不经意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吗?我一直以为大公子在上前线时,已谈好婚配,大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国家栋梁,怎么会不先娶一门亲事,再去前线报国呢?」
袁父笑得更勉强,先前他便听说过湘君虽聪颖非凡,但却也行事怪异,袁父料想湘君如此不按脾理出牌必是暗示他袁家居然不先为长子娶妻,而将她婚配给天俊,于礼法不合,但袁父总不能在湘君面前道破天宗的真正身世吧。袁父尴尬万分,不知如何接口。
而天宗心慌,他知道湘君提的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他不得已谎称他已许婚,负了她,他万万没想到湘君会在此时此刻提起此事。天宗又急又惊,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反应,完全失了战场杀敌的冷静。湘君看着天宗的神色变换不定,更加不解,这不是答案吗?
那真正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你会那样的负了我呢?湘君看着天宗,眼里有种复杂的神情,但随即,湘君就恢复了从容神情,又示意惜儿倒了三杯酒,举杯向众人道:「是湘君一时失言了,再罚湘君三杯吧。」
湘君端起酒杯欲喝时,天宗心痛,按捺不住出声喝阻:「妳不要再喝了!」
天宗失控直直的盯着湘君。他看着她,他猜想她想让他心痛,所以才这样子喝酒。他生气,难过,更加心痛,心痛她的苦,他宁愿她骂他,她恨他,他宁愿替她承受心里的苦,也不要见湘君这样。
袁父见天宗居然敢吼湘君,又惊又气,怒骂道:「天宗,你干什么?」
贾氏见情况难以收拾,又开始缓颊了起来:「哎啊,他也是担心湘君嘛,他跟俊儿一向兄弟情深,湘君又是他未来的弟媳妇,宗儿当然会紧张,你说是不是啊?宗儿。」
「弟媳!」贾氏的话无情的重击着天宗的心。是啊,她现在已不是三年前的她了,是天俊即将迎娶的新嫁妇。天宗不语跟贾氏点了点头,贾氏跟着转向湘君又圆场道:「湘君呀,宗儿说得也没错,只是口气不对,他是个武人,什么都不懂,他看妳娇滴滴一个小姐一直喝酒,伤身嘛,妳别介意啊,来来来,多吃点菜。」
贾氏热情的招呼湘君,湘君微笑了笑,视线却不再与天宗碰触。贾氏见场面控制得差不多了,又转头跟袁父道:「老爷,咱们那个新请来的天竺班子,杂耍得挺精彩的,我看,就叫他们出来要给湘君看看吧。」
袁父想想也对,便坐了下来,向家丁挥了挥手:「叫天竺班子进来表演。」家丁领命出去,不多久,一群身穿印度表演服的印度人走了进来,一群舞娘开始跳起了舞。二个印度男子则是转着二颗火球,燃着印度的香气,西塔琴声和着印度乐不断扬起,十分撩拨人心,而舞娘舞动着柔软身躯,薄纱飘浮,更是魅惑人的眼睛。
天宗仰头喝干了一杯酒,温热的酒滑过喉间,天宗开始迷醉,因为迷醉,天宗大胆看向湘君。舞娘在两人之间快速舞动着,薄纱也时而阻隔着天宗的眼光,天宗觉得湘君就是若隐若现间,隔得那样近,又那样远,捉摸不定。湘君在另一边仍然怡然喝着酒,她也看向天宗,天宗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她有些震动,「如果你还爱我,三年前,你为什么?」她这样想着。湘君并不畏惧地看着同时若隐若现的天宗,对她而言,天宗的心,也是那样的若隐若现,若即若离。这一次……她想好好地看清楚。
值此之际,众人突地齐声惊呼,火球失了控,朝向湘君笔直飞了过来。天俊来不及站起身,不顾可能扭伤脚,立刻扑向湘君,将湘君推开。同时间,天宗已奋不顾身举手格开火球,火球虽然转朝旁边飞去,但天宗强壮的臂膀却被火球灼了一个大口子,厚实的肌肉也立刻红肿了起来。
大厅一阵慌乱,惜儿,探儿立刻将湘君扶起,袁父与贾氏急上前来察看湘君,紧张问道:「湘君,妳没事吧?」
湘君起了身,整理了衣裙,担心的看向天宗:「我没事,快看看大公子。」
袁父与贾氏看向天宗,天宗将灼伤之处的衣服撕了开来,袁中立刻拿了白布上来。袁父与贾氏正想说什么时,天俊突然低呼了一声叫痛。袁父与贾氏立刻转头看向天俊,袁父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俊儿,你怎么样?」
只见天俊脸色发白,勉力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扭了脚踝:「爹,我没事,只是扭了脚。」
贾氏一听立刻低下头察看:「什么?扭了脚?」袁父心急转头骂袁平道:「你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去叫太医过来,看看二少爷伤得怎么样了?」
湘君看着这一切,略疑惑看着天宗,只见天宗似乎已经十分习惯了,脸上并未出现异常神情,天宗接过了袁中的毛巾,用毛巾紧压了压手臂的伤处,虽然伤口不深,灼热的痛楚不减,天宗脸上微滴了汗,一抬眼,却看到湘君关心的眼神。
当全场人都看向天俊时,只有湘君看着他。
两人对看许久,天宗默然不语,转头走了出去。
湘君看着天宗的背影。
这是原因吗?三年前你负我的原因?
湘君看着天宗,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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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俊坐在房内,望着窗外唉声叹气,一双手突然遮去了他的视线:「猜猜我是谁?」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仍然听得出是个娇俏女孩的声音。
天俊露出笑:「妳啊,就算压低了声音,我也认得出来是那天字第一号多情奇女子表小姐沈贵美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