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道:「现在妳躲得掉,但我不相信妳能躲一辈子。」
方才雪娃忘了说一件事,他大哥的确是以旁观者的态度待事,但若是遇到一个能引起他内在情感的人,那便是波涛汹涌如滔滔大浪。
只是问题在于他大哥未曾遇过这种状况,现在他懂自己的心在想什么吗?他了解自己对雪娃是特别的吗?他知道这种特别的情感是什么吗?
☆☆☆
庭院中飞舞的蝴蝶,像是嬉戏般的穿梭在片片落叶之中。
季节为夏,自然不会出现落叶漫天的景况,这种怪异景况当是人为──而此人正是在绿叶包围下的白清儒。
雪娃最喜欢看他舞剑,因为他的剑数劲力十足而不凶狠,敏捷却又招招稳健,在他周遭的空气仿佛静止一般,充满着闲适的气息。
「好厉害!」不论看多少次,雪娃仍会情不自禁的喝釆。
清儒深提一口气,将气血归回丹田,这才将剑收回腰间。「外头很热,妳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雪娃拍拍一颗大石头,不淑女的坐了下来。「我想看你舞剑。」
清儒挑了另一颗石头,随她坐了下来。「妳有心事?」
哇!他会读心术啊?雪娃吃惊的望着他。
「我不会读心术,但我是从妳的眼神中看出的。」雪娃的眼神太单纯,让人一眼就可以看透。
难不成她把刚刚心里想的话全说了出来?
「的确是妳自己说的。」清儒再度解答。
雪娃尴尬的垂首。哪有人像她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看眼神真的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吗?」雪娃反而提出问题。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
雪娃望着他深邃的眸子,但那一双眸子仍像是无底的黑洞,看不出什么端倪。「你就不行。」
她能左右他的情绪,却无法从眼中得知他的感情,那么是他太压抑,或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还不够?
「雪娃,妳神游太虚了?」清儒出声唤着,「有什么心事?」
这次,她以手捂着嘴,预防一些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总不能说她是因为绍寒的那些话而心烦意乱吧?清儒待她是特别的,可那真算是爱吗?就算是爱,那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又怎能回应?即使她心动又如何?
「没事啦!」她否认。要猜测就让他去猜测吧!
虽然清儒压根不信她没事,但当局者都这么说了,他这个旁观者又能如何?只是他以为雪娃心里有事都会告诉他的……现在她不说,他心里那份怅然若失的感觉是什么?他不清楚……
雪娃爱不释手的摸摸佩在他腰间的剑柄。因为剑柄本身是以天山白玉石制成,在白天看来更显得耀眼。
「师父,从上回的西瓜拳后,你就没教过我武功,那我到什么时候才能持剑当个侠女啊?」
「好,今天我再教妳一套武功。」
雪娃兴奋的要求道:「那我能不能学草上飞、水上飘、点穴、轻功,还有龟息大法?」她念了一串武功的名称,前几项清儒还听得懂,但最后一项……
「何谓龟息大法?」
雪娃白了他一眼,连龟息大法都不懂!
「龟息大法就是一种呼吸、脉搏都可以停止的武功。」
清儒闻言,竟然出乎意料的仰天大笑,「若能练到这步田地,怕离成仙之日也不远了。」
「你居然笑了!」简直不可思议!套句广告词──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虽然你不笑的样子很有威严,但我觉得,你笑起来比较好看,也比较有亲和力。」
清儒不语,因为他也有些震惊。他从没有这么放肆的笑过啊!
「好了,笑又不是一件丢人的事。」雪娃踮起脚尖,很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讨论你笑还是不笑了。」她知道他现在很难接受自己的改变,所以引开他的注意力。「我们再来练武功,好不好?」
突然,她想到他之所以没听过龟息大法,这是因为龟息大法是她在书上看到的武功……那表示只要他学会书上写的武功,他就一定比蒙面大盗厉害啰!
「我教你一招武功,只要你能领略,保证你比蒙面大盗厉害。」
「喔?」唉,怎么回事?他竟然又想笑了。凭她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要教他?
「我曾经看过金庸写的《笑傲江湖》,里面有一门武功看起来满厉害的,叫做『独孤九剑』。令狐冲就是用这一招走遍大江南北。我看我就教你这一招吧!」其他武侠小说看过就忘了,所以她也只记得这本书上写的武功。
「令狐冲是谁?」听到她说出其他男子的名,为什么他会觉得腹内翻搅?
「书上的男主角啊!」他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原来是书上虚构的人物。为什么他又有种放松的感觉呢?
「独孤九剑顾名思义就是有九招,不过呢,这么多招数,书上也不是完全有描述,我现在只记得第三招破刀式。」她像说书一般,细细说着,「书上说,此招讲究以轻御重,以快制慢。如果你料到敌人要出什么招,却抢在他前头,那敌人手还没提起,你长剑指向他的要害,他再快也没你快。」
清儒深思一会儿,「想必这招是教人须料敌机先。」
「聪明,你和令狐冲说得一字不差。」她拉拉他的衣袖,「你试试看。」
他拿起腰间的剑,苍劲有力的挥舞着,并且不断推敲料敌机先的含意,再将此道理加入自己原先的招数中,以求精进。
雪娃乖巧的坐在一旁看他舞剑。
唉,要是手边有V8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贴上「真人表演,保证精釆」的字样,然后拿回二十一世纪卖给武术馆。凭他的身手,一定可以赚到很多钱!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他红了,那他一定忙到没有空理她。
算了,偶尔自私一点,还是独自欣赏他的剑法吧!
「安可!安可!再来一次!」雪娃忘情的鼓掌叫好。
他是练剑又不是卖艺!清儒只能哑然失笑。
「不了,料敌机先算是剑诀,属于辅助角色,原先招式并不因此而变,我已掌握住要点。倒是妳,我先教妳点穴的功夫要紧。」
背着阳光,只见光芒闪闪洒在他身后,形成一片令人晕眩的金色海浪连绵至天际,如太阳之子般娇贵降落。
瞧她没反应,清儒又唤了一声。
初回过神,「什么……喔……好,教点穴、点穴……」她为自己的发傻局促不安。
一起身,猛地,天摇地晃站不稳脚步。
清儒机警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雪娃,妳哪儿不舒服?」
「我头昏……」语毕,伴随而来的却是更强烈的心悸与疼痛,逼得她捂着胸口,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雪娃!」清儒将她打横抱起,边催促绍寒去请大夫边匆忙进屋。
绍寒听到清儒慌乱的叫喊,先是呆楞半晌,又瞧见他怀中气若游丝的人儿,「雪娃怎么了?」
原本在内房里的小娇适时的冲了出来,见状,急声喊道:「我去请大夫。」
☆☆☆
雪娃无奈且向往的望着天际。
烈阳似乎休息去了,因为夏日的天空难得像今日一样,只有蓝天白云,伴着徐徐而来的微风。这么和煦的好天气,应该到户外去赏花、踏青,哪有人像她这样的……
唉,为了自由,她决定再试一次。
「师父,拜托让我出去啦!」雪娃表情悲苦,像只囚鸟只能不断哀鸣。
她苦苦哀求的小媳妇模样正好与清儒铁面无私的扑克牌面孔呈明显对比。
「我已经两天足不出户,快闷死了!拜托啦!」她亦步亦趋紧跟着清儒,试图以喋喋不休软化清儒的「禁足令」。
但清儒只淡淡说句不行,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雪娃不甘心的正想再接再厉时,哪知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要跟她作对似的,小娇正巧端着药婷婷袅袅地进大厅。
「小姐,该吃药了。」
雪娃下意识的缩缩身子,光闻到药味就想反胃啊!
「雪娃,别拿身子开玩笑,快服药。」清儒一想起她昏倒时的模样,脸上满是忧心。
她不想让清儒为她担忧,于是接过药碗,闭着眼、捏着鼻子,一仰头就将药喝尽。
一睁眼,就见到清儒递来的梅子饼,「师父,这是?」
「昨晚守潘府时,顺便买的。」云淡风清说了句,对于自己的不忍却只字未提。
「谢谢。」雪娃声如蚊蚋,脸上出现一抹嫣红。不知怎么,对于他未语的情感,她懂。
小娇见了他们眼波流转的暧昧气氛,只能暗自生闷气。
此时,绍寒杀风景的扯着大嗓门笑着进屋,惊醒屋内各怀情思的三人。「大哥,你瞧,我带了什么回来。」
「你买什么?」雪娃好奇的像只兔子似的蹦到绍寒面前。等她看见绍寒手上提着的「东西」时,不免眉心紧蹙,「鸽子?」
「对啊,这鸽子可补的咧。我专程买回来给妳补身体。」绍寒瞧她露出嫌恶表情,反倒愈说愈得意,「而且肉贩老板说了,这鸽子拔毛之后生吃可治心痛宿疾,一只即可见效咧!」
生吃?!雪娃没多想,一溜烟的躲到清儒身后,只露出一双写满厌恶的眼眸,「我不吃鸽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怎么行?!我可是花大把银子才买来这只神鸽呢!」绍寒根本不顾她的婉拒,反而还将手上的鸽子提至她面前晃。
「哇!」第一次跟一只活生生的鸽子这么近距离接触,雪娃吓得大叫,把头埋进清儒的衣中,原本紧抓清儒衣袖的手更是死命巴着不肯放。「师父,叫他拿走啦!」
清儒怕她宿疾复发,连忙斥责绍寒。
「哈!」绍寒放声大笑,「吓妳的,谁教妳因热病昏倒吓坏我大哥,这叫一报还一报。」
「吓我的?」雪娃不信,还是只敢躲在清儒身后露出一双怀疑的眼神。
「瞧。」绍寒摊开掌心,露出一张皱皱的纸团,「这只鸽是京城李大人的信差,我哪敢造次吃了它。」
「居然敢骗我,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先记着!」雪娃气红了脸,这才敢离开清儒的身边。「正事要紧,信上写什么?」
清儒赞赏的点头,对于她的以大局为重,感到十分窝心。
绍寒小心翼翼地将纸团摊开弄平,信上只写四个遒劲有力的字──
不出所料
「这是什么意思?」绍寒搔搔头,不解。
清儒与雪娃相视,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开口,「你(妳)想的跟我想的一样吗?」
咦,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们到底打什么哑谜?」绍寒急问。
「我们已知蒙面大盗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绍寒喜出望外的嚷着:「那大哥,今儿个可该我巡夜了吧?」
「不,你还是得待在家中保护雪娃及小娇。」
雪娃忧心忡忡地拉着清儒的衣袖,「师父,这些天都是你巡夜,身体负荷得了吗?」眼一瞥,脸上尽是嘲讽,「还是让绍寒去吧,反正他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精神好得还会想鬼主意整人呢!」
望着雪娃,清儒尽是掩不住的笑意,「有绍寒守着,我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可是你──」
「谁也料不准蒙面大盗什么时候行动,我和寒弟必须有一人养精蓄锐才行,所以轮流巡夜是上上策。」
雪娃怎会不知这层顾虑,只是她对他还是放不下心。「那我要你承诺,你和绍寒每隔五天就得换另一人守夜,不可以累坏身体。」
瞧见她对他溢于言表的关心,清儒只觉心中满是感动,「好,我答应。」
两人如小情人般的心疼彼此,均未发觉自个儿已踏进「情」的织网,怕是陷得深了。
对于他们心系对方的深情,绍寒识相的只微笑不发一语。
但在场的另一人可不这么想。
她虽无言,但板着一副冰冷神情,令人望之生畏。
突然,她的脸部线条倏地放松,眼中闪过一抹诡异,却没人注意。
第七章
微风徐徐,稍稍吹降白天的温度,也掀起屋檐上男子的衣袖。
一名老妪在如此深夜,突兀的独自缓缓漫步。
「我等你许久了。」男子从屋檐上纵身跃下
老妪踉跄地往后退,「这位少爷,我只是一名年过七旬的老妇,身上也没银两,你为何要挡住我的路呢?」她吓得全身直打哆嗦。
「想必你也深入查访过,得知潘良贵除了是贪官外,更是你最厌恶的伪善者,」清儒漠然的上下打量他,「我料到他是你下手的头号目标,只是我没料到堂堂七尺男儿竟为钱财而甘愿化为一名老妇。」
「少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清儒锐利的眼光盯上他胸前紧紧拥住的包袱。「今晚,你夜闯中书舍人的家中,想必收获颇丰。」
被清儒识破,蒙面大盗也不再掩饰,他冷笑,动作迅速地撕掉脸上的假皮,快速戴上一层黑纱,隐约仍可瞧见他那满是刀疤、其貌不扬的面容。
「玉面公子,你我素昧平生,何必苦苦相逼?抓到我会有赏金吗?还是会打响你的名号?况且我杀的是贪官,他们所得的全是不义之财。换言之,我也是替天行道的好人,你说是吗?」他露出讨好的嘴脸,可他的手却已深入衣袖,紧握暗器。
清儒脸上尽是不屑,「他们确是贪官,但阁下未必是义贼。尤其当你劫财之后还以毒针伤人,此种行径实为江湖中人所不齿。顺道告知你一句,方才我已封住潘良贵的气震穴,一时半刻他是死不了。」
蒙面大盗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臭小子,每回都是你来破坏我的好事!」他额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的表情像是要将面前这个冷静的男子生吞活剥。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手中的毒针。
白清儒早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招,潇洒的轻轻转身,躲过他的攻击。
而毒针深嵌背后的石墙中,可见蒙面大盗内功几近上乘。
他见毒针的招数已失效,改为拿起腰间的佩剑朝白清儒刺去。
清儒闪过,也回他一剑。
瞬间,因为动作太快,只能看到空中稍纵即逝的影子,不是实体;只能听到铁器互击的声响,忽左忽右、忽远忽近,仿佛在四周,又似乎远在天际。
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下,蒙面大盗诧异着,果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玉面公子的武功竟已凌驾他。再打斗下去,自己肯定会失败;若是逃,依目前局势看来,他根本逃不了。
现在,分散对手的注意力或许是胜利的契机。
「玉面公子,你的武功高深莫测,敢问师出何门?」他将剑有力地往清儒的海虚穴刺过去。
清儒不应答,闪过他的突击。
「难不成贵派是江湖上享有臭名的丐帮?还是贵派的开山祖师是一个娘儿们?所以你才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