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尚在疑惑他看来怎么不像将死之人该有的反应时,蒙面大盗朝雪娃的方向射了一枚毒针。
雪娃来不及闪躲,其余三人更是来不及动作,以致毒针没入雪娃的肩上,让她骤然的往后倾倒。
清儒急忙接往她。
雪娃仰头,迎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
「师父……」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清儒迅速拔掉她肩上的毒针,封住她的气震穴。
「妳忍一下,我马上去请大夫!」
雪娃虚弱的伸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宇,「别皱眉,不像你……」
「能为心上人送终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蒙面大盗冷笑的说风凉话。
清儒直瞪着他,脸上除了以往一派的平静之外,更多了些凶狠的感觉,全身散发的威严气势,使他看来就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
蒙面大盗被他的表情吓到,不禁往后退几步,却又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再度发射毒针,只是这次的对象是清儒。
接下来的事全在一瞬间发生,清儒使出内力发出掌风,本想打落毒针,哪知原本晕过去的小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并且不假思索的横挡在清儒面前;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身中蒙面大盗的毒针,又被清儒的掌风震得五脏六腑俱碎,早已香消玉殒。
怔忡一会儿,清儒才期期艾艾地缓缓吐出话,「真是笨女人……」
话里不是嘲讽,而是更多的震撼与感激。
「大哥,你先抱雪娃到外头休息,这个混蛋就交给我和楚大哥收拾。」绍寒脸上虽带着笑,不过此时的他皮笑肉不笑的更是恐怖。
清儒朝他点头致意,转身就抱着雪娃走出大门。
绍寒轻哼!这个蒙面大盗竟敢伤他嫂子、滥杀无辜,留他在世上何用?不如趁早让他去投胎,看能不能投胎为牲畜,对世间人还有些贡献。
他愈想愈气,一出拳就震得蒙面大盗再度往梁上撞去。这一撞使得原本就已歪斜的茅屋更是呈现岌岌可危的状态,屋檐上的茅草早已不翼而飞,就只剩下几根木梁撑着罢了!
蒙面大盗将手伸进袖中,楚鹰离却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让他无法射出毒针。
「想用毒针?」他嘴角微微上扬,眼光却凶狠得紧。「没有了右臂,用左手确实很难施展剑数。难怪你现在只会使用毒针暗算对手。」
鹰离冷笑一声,转向绍寒,以施恩者的姿态说着:「绍寒,我看就由我们教他如何用左手击败敌手吧!」
蒙面大盗吓得直盗汗,他真的后悔招惹到这三个魔鬼!
屋里是这般腥风血雨,屋外却是柔肠寸断,令人一掬同情泪。
「师父,不要浪费时间找大夫,你放我下来。」雪娃有气无力的央求着。
「找大夫怎么是浪费时间?我一定要带妳去街上找大夫。」清儒虽然好言相劝,但雪娃就是不依。
最后,清儒禁不起她的要求,只得遵照她的意思暂时将她放下。
雪娃抓住他的手,「我有话非得跟你说不可。」
「有什么话就等身子复元之后,妳再跟我说。好不好?」他安抚着拍拍她的脸颊。
雪娃坚持的摇头,「现在不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看到她眼中的坚毅,清儒只得连声说:「好,好,我听。」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再娶,我不要你孤零零的。但是你一定要娶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否则对双方都不公平……」她觉得心口好疼,不知道是宿疾的关系,还是因为说这些话的原因。
清儒低头吻住她,「别说这种话,知我莫若妳,妳知道我无法爱别的女人。」
她只是流泪。是啊,她知道他的心,但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让她舍不得啊!
如果没有人照顾他、陪伴他,她怎能安心呢?可是一想到他搂着别的女人,诉说着甜言蜜语,她的心就像被撕裂般难过……究竟谁能告诉她,要怎么做才对啊?
眼前水气密布,她无心抹去,只是使尽力气,伸手抚上他的脸,「我真的不想离开你……」纤纤素手无力地逐渐滑下他的脸庞。
「雪娃!雪娃!」清儒忧惧的拍拍她,但她已无反应。「妳醒醒!雪娃!我们还没有游历五湖四海,我还没带妳吃尽各镇名菜……妳说妳要照顾我的……妳怎么可以离开……」清儒紧抱着她,声嘶力竭的吼,着实令人动容。
但在他怀里的人儿却已听不到……
☆☆☆
四面皆是巍巍大山,异石遍布,奇葩异卉,由北方山头湍急冲下的瀑布气势磅礡,长年以来已造就一个长宽数呎的湖口,水穿石的奥妙由此便可领略。
湖口附近有一石几及数张石椅,浑然天成的形状似与天地融为一体。
「南极仙翁,真是对不住,我又到这儿来打扰您了。」月下老人弯腰作揖。
一名微胖的老者抚着及膝的白胡须,不拘礼数地拍拍他的肩,笑声宏亮,「您这是说哪儿话?要是您没来,我一个人在这儿还挺无趣的。我早已备好酒菜,就等您老上门呢!」
的确,石几上已放了数盘小菜,还放了十几瓶颇负盛名的杏花酒,另外还有一盘棋。
「月老,这些杏花酒是特地为您准备的,如果这些喝不够,别客气,尽管开口,我再叫丫头去买。」
「仙翁真是厉害,所有酒类之中,我最爱喝的就是杏花酒。它甘醇不涩,喝第一口时,觉得口齿留香,喝第二口时,觉得五脏六腑像是洗涤过般清爽,这喝下第三口,可真是通体舒畅,套句武家的话,称得上打通任督两脉,可成上乘内功啊!」
「哈哈哈……」南极仙翁豪迈的仰天大笑,「别再发表酒经了,再不吃菜都凉了。」
待他们两人坐下,月老举起酒杯,「我被小竹限制不能喝酒,幸亏有您这一处南极仙居,要不我腹中的酒虫可闹得凶呢!来,我敬您这杯。」
他将酒杯凑上嘴唇一饮而尽。
「事情不好了!」远处,传来小竹高分贝的音量。
月老「噗」一声,喷出一条飞瀑。
「人未到声先到。小竹,妳还是这么活泼啊!」南极仙翁抚着肚子大笑。
小竹拉高衣裙,慌慌张张的朝他们直奔。
「月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喝酒!」她河东狮吼的模样让月老直打哆嗦。
「我没有喝酒,我是来找仙翁下棋的。」
她喘吁吁的瞪他一眼,「古雪娃和白小兔身受重伤生命垂危,你快算算看,到底怎么回事?」
从灵魂对调开始,她就负责观察他们的情况。她原以为只要等这两对有情人成亲,自己便能功成身退,没想到今日却让她发现这两名女主角奄奄一息,都快没命了,哪可能成亲?
「什么?!」月老霍地站起身,「她们怎会生命垂危?不是还没成亲吗?」
月老紧张的扳指算算,眉头逐渐深锁,「小竹,我们灵魂对调错误了。这个白小兔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啊?」小竹吃惊的张大嘴巴,「可是……你不是说二十一世纪的白小兔和宋代的古雪娃?没错啊!」她吓得结巴。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失误。」月老紧皱眉头,百思不解。「白小兔住在永和,古雪娃住在汤村镇,一切都依天道行事,没错啊!」
小竹随他沉思着,「嗯,白小兔住在咏荷社区,古雪娃住在汤村镇。姻缘簿上记的确是如此,究竟是哪儿出错呢?」
旁观者清。南极仙翁捋须,「咏荷社区和永和这两个地名是指同一个地点吗?」
「啊!」小竹和月老同时大喊。
小竹从怀中拿出先前向月宫丫鬟借来的姻缘簿,颤抖的翻开内页。月老也紧张的凑上前。
簿子上明确写着:「一千零八对,宋代汤村镇古雪娃与白沙镇白清儒,于熙宁四年完成终身大事。」
另一页上头写着:「一万零八对,二十一世纪台北县咏荷社区白小兔与同社区何武青,于西元两千零三年圆山饭店完成终身大事。」
不是张耀文,而是……何武青?小竹的脸都绿了,「月老,我当初不是跟你说白小兔住在咏荷社区,你为什么找的是住在永和的白小兔?」
「我怎么知道?」月老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小竹双手扠腰,「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不能让她们的魂魄被地狱使者收回去,妳快把她们的灵魂引到三界空间。其他的事让我想想再做决定。」
「好,我马上带她们去三界空间。如果你想到解决的方法,就快来找我们。」小竹转身匆促的离开。
月老羞惭地向仙翁作揖,「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别这么说,忙中有错是正常的。」虽然仙翁知道他是喝酒误事,但仍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是啊,这阵子事情实在太多。」月老尴尬的笑笑,「我必须回月宫了,我看,我们改天再聚吧!」
「那就不送了。」南极仙翁知道他心乱如麻,也不再慰留。
☆☆☆
小竹引领古雪娃及白小兔的灵魂走到了一个凉亭。
雪娃无心地扫过眼前的景致。「想不到我们又回到三界了。」
小兔没开口,只是眼睛早已哭得红肿。
「这里是仙、人、魔三界均不管的空间,妳们两个安心待在这儿,牛头马面不会来这儿抓妳们的。」小竹招呼她们坐下。
古雪娃的对面正好坐着白小兔,她们互望,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入目的虽是相伴自己二十一年的外貌,却不是本身的灵魂……
「灵魂本似水,会随着躯壳而呈现不同的面貌。所以虽然妳的外貌是白小兔,但妳却是古雪娃;妳的外貌是古雪娃,但实际上妳却是白小兔。」小竹干笑着,「我知道这样看着自己的外貌,确实有些奇怪,但妳们也只得忍耐。」
「小兔……」雪娃硬生生地开口。
她实在不习惯看着自己的脸,却喊出别人的名字。
小兔知道她不习惯,其实自己也觉得怪,她摆摆手,「算了,妳还是叫我雪娃吧!反正我在古家这么久,雪娃这个名字我也听习惯了。」
「这些日子,妳都在古家?」小兔心急如焚的接着询问,「我爹、娘、宇轩、喜儿,他们过得好吗?」
纵然她的外貌已不是当初柔弱的古雪娃,但她天生的温柔气质仍是轻易勾起旁人毫无保留的关注。
「他们一切安好,妳别担心。」她大笑,心情轻松许多,「倒是妳,我小哥的那张嘴,妳还受得了吗?」
知道自己家人安好,小兔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下。她微挑蛾眉,「白家的人都对我很好,耀文也对我很好……」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耀文!」原来耀文……哎呀!她怎么没想到?难怪一路上她都泪汪汪的,原来是舍不得离开耀文。
雪娃邪笑,「想不到耀文这个百炼钢已被妳化为绕指柔。」
她的话让小兔羞红了脸。
「原来耀文爱的是妳这种个性的女子,难怪我们同班三年、每天一起上下学,但是我们的关系还是仅止于哥儿们,因为我不符合他心目中的爱人形象嘛!」
她沉醉于幸福的甜蜜脸庞,让雪娃寄予无比的祝福。
耀文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她想。
小兔偏过脸,羞怯地的转移话题,「请问小竹姑娘,为什么妳要带我们回来这儿?弃世的人不该到阿鼻地狱或是西方极乐世界吗?」
小竹硬着头皮说出自己与月老犯了这么一个不可饶恕的错事。
雪娃悠悠的开口,「现在的情况让我想到席慕蓉的一首名为『距离』的诗:『如果从开始就是一种错误,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它会错得那样的美丽?』是否爱情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吊诡?」
小兔垂头,低吟道:「渺渺然,悠悠然,身处三界物华散,寸心忧郁烦!思更长,念更长,只叹天道运行难,错将人儿转。」
小竹不敢瞧她们,只得将眼光投向远处的绿草丛……
有个白影正在草丛中穿梭,还不时朝她挥手,小竹定睛一看,月老来了!她急忙编个理由,向亭中的另两名女子道歉,匆匆离去。
「月老,你想到解决的方法了,是不是?」她喜出望外的喊着。
「妳也许会失望,因为这个方法不如妳想的那么美好,但这是唯一符合天道的方法了。」他郑重其事的口吻,使得周遭空气有些凝结。
小竹直觉地从心里升起一丝失落。
他无可奈何的摇头,「我想,我们还是遵循天道行事吧。姻缘薄上如何写,咱们就怎么做。」
「可是,他们这两对是真心相爱的,如果真要依循天道,不就是要拆散他们吗?」她极力反对这种成人之恶的事。
「不论他们是否相爱,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姻缘线,最后还是会走上分手一途。要不,世间又何来『失恋』这词儿呢?」
「为什么?月老的工作不就是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他们这两对彼此之间都没有姻缘线相系,但真心相爱难道就敌不过一条小小的姻缘线?你想想办法帮帮他们吧!」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他们同悲同笑,她已将这四个人视为朋友。天下之间,哪有眼见朋友痛苦,还袖手旁观的人?
「所谓的神仙只不过是厉害的算命师,他能精准地算出冥冥之中的天道,但仅此而已,如果有心篡改天道,恐怕将损失数百年的道行。小竹,我们只是天命的执行者,而非裁判者,世上有许多事,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啊!」月老不是不想帮忙,他确实束手无策啊!
「我不管,我要帮忙他们!」小竹嘟着嘴、臭着脸。
「别想放她们回凡间,妳会害死她们的。」月老出声制止在她脑中逐渐成形的方法。
对于这小丫鬟的心思,他可清楚得很。
「没有姻缘线的人注定不能在一起,若要勉强,只有死路一条,目前她们两人就是这种状况,天道难容,只得以死逼他们分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白小兔送回二十一世纪,再将古雪娃与真正的白小兔交换,这样我们的责任才了。」
「你以为古雪娃还会去爱另一个人吗?」她气愤的丢出问题。
「不管她会不会爱上别人,有姻缘线系着,她非得嫁给别人,而那个人绝不是张耀文。」月老因她的态度而有些愠色。
「你这么做不仅害了古雪娃,还同时害了无辜的白小兔、张耀文、白清儒,你真是老胡涂!」
「就是因为我已经胡涂了两次,这次我绝不能再胡涂!」
「气死我了!我不求你,我自己想办法。」
月老轻哼,满脸不信,「妳只不过是一个仙化的泥娃娃,道行只有数十年,凭妳又能帮他们什么?」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踱脚,跑到老远的地方,这才回头朝他扮一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