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寒啧啧称奇,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真想不到妳这个小女娃儿处事自有一套想法。」
「无关男女,只要是人,待人处事自有想法,你用不着这么惊讶。」难道女子就不该有思想的吗?
「妳询问蒙面大盗的事,难道有什么打算?」
从没有女子敢勇于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素来女子被要求扮演无声的角色,长久以来也没有人认为这样是不好的。这是清儒第一次看到女子大谈阔论,而雪娃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聪慧的眼神、毫不修饰的言语态度,在在都让他觉得……好耀眼!
「我小哥是刑事局的神捕,但在诱敌方面,他还得仰赖我这个小妹呢!上次,我当卧底,轻轻松松的找出了人口贩子背后的始作俑者。我相信,只要我出马,世上没有破不了的案件。」吹嘘完自己的丰功伟业之后,她才把最终目的说了出来,「言归正传,缉捕蒙面大盗的行动能不能加我一份?」
「什么?!妳连几个市井流氓都打不过了,还想招惹蒙面大盗?妳是活得不耐烦了?」绍寒劈头就是一顿骂。
她叹了一声,「反正现在在这里没事,玩玩也好,而且我相信你们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不行。」清儒丢下两个字,迈开步伐往前走,明摆这件事没商讨的余地。
雪娃见他走了,急忙跑到他的面前,边倒着走边说:「以前我还可以接接小哥的案子,现在待在这里真的很无聊。宇轩要上课又要到书坊学做生意,只剩我在家,我想不出我能做什么……哎哟!」她没注意脚下的石头,眼见她的后脑勺就要亲吻上黄浊的土地。
清儒反射性的拉过她,因为力道过大,反倒将雪娃抱个满怀。
她撞得有些眼冒金星,但经由这么一撞,她却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哇,你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像原野的香味。」雪娃竟像猎犬一样,在他怀中努力吸了好几口气。
她一直认为男生喷香水是件很奇怪的事,但这个玉面公子身上却有着独特的香味,不是那种浓郁得令人窒息的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清儒即刻推开她,「抱歉,得罪了。」
虽然表面上他仍旧维持一派冷静,但为何他的心跳跃动得如此快速?该不会生病了吧?
「救命啊!」一阵高亢焦急的女声突兀响起,打断他的猜测。「老爷、夫人,快出来啊!小姐遇到坏人了!」
糟了!雪娃首先反应,迅速奔往前厅。她倒忘了喜儿的事,若她被禁足,这笔帐非得记在那个害她分心的猪头大盗身上不可!
清儒和绍寒不明就里,但秉持救人至上的原则,下意识便施展轻功往声音来源处奔去。当然,绍寒就顺手「提起」慢吞吞跑步的雪娃,让她搭顺风车,算是方才对古老爷提起她打架的补偿吧!
一见喜儿,雪娃的纤纤素手立即捂上她的嘴,「嘘,别嚷嚷!」
「小姐!妳没事?」
「有事的是妳吧?妳不是比我早回来,怎么受伤的?」
喜儿的衣衫又破又脏,上头还有早已凝固的血迹。
「伤到哪里?还有没有流血?擦药了吗?」她着急得手足无措,一时之间竟不知能不能、该不该伸出手将喜儿从那名陌生男子手上接过。
「小姐,我的伤不打紧。看到妳平安无事,我好高兴!」
「妳的脸色这么差,怎么不打紧?」雪娃担心的念着。
喜儿干笑了两声,她的脸色差不是因为伤口的缘故,而是这一路上她已经说了好几次「放我下来」,但黄鼠狼却不理会她;她是被气到脸色发青的。
纵使心里气得半死,但喜儿还是有礼的向抱着她的年轻公子说:「谢谢公子相救,可以放我下来了。」
「妳的脚受伤不能多走,还是我抱妳回房休息吧!」年轻公子说得理直气壮,态度又是如此正经,让人听来没有一点儿非分之想。
「什……么?!」喜儿被吓到结巴。
若非事态急迫,她怎会让他抱着走来逛去?现已确定主子无恙,这登徒子竟还想抱她入房!他难道不知谣言是很恐怖的,况且女子的闺房岂容闲杂人等来来去去?
「我看还是让我扶着喜儿回房,她的伤需要马上看大夫。」雪娃忍不住跳出来帮喜儿说话。
他们两个要是坚持不下,耽误了诊治的时间,倒楣的还是喜儿啊!
其实,要不是喜儿受伤,她倒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跟喜儿还满登对的,尤其在古代难得看到一个不以「男女授受不亲」为标竿的「正常人」。
「好吧。」年轻公子明白雪娃的意思。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还不如让她及早休养。
他将喜儿缓缓地放下。
「人交给妳我也该走了,告辞。」年轻公子说完便消失无踪。
「这小子的轻功竟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幸好他不是坏人,否则将是咱们的劲敌。」清儒不语,他与绍寒有相同的感觉。
轰地,一群手里或拿棍棒、或拿柴刀的家丁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在后头紧跟着一名年近半百、脸上爬满皱纹的白胡子老人,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充满生气。在他后面有一名妇人挽着小男孩,恐惧、震惊的情绪在他们脸上一览无遗。
不料,原本脸上布满惧色的古岳台在瞧见雪娃安然无事后,不禁怒气冲冲的望向喜儿,「喜儿,这是怎么回事?」
古老爷生起气来自有他的威严。同时在他眼中,有着一团因害怕失去而燃起的熊熊火焰。
喜儿不顾脚伤,「咚」一声跪下,一古脑的认罪,「是喜儿不好,要不是喜儿带小姐到市集上闲逛,也不会害小姐碰到坏人。您要罚就罚喜儿吧,这件事与小姐无关。」
雪娃怔着,到宋代七日以来,虽然自己大错小错不断,但今儿个还是头一遭见着古老爷气到脸色发青的模样。想想,这也难怪,上回古雪娃才因几个登徒子而跌落山崖,现在她又重蹈覆辙……唉,看来这次是自己误踩了古老爷的地雷区啊!
「这件事和喜儿无关,您要怪就怪我,是我强拉喜儿出去的,也是我好管闲事才惹上那些人,同时还害喜儿受伤,我甘愿受罚。」雪娃急忙替喜儿求情,「不过能不能先请大夫来检查喜儿的伤势,事后,不论您要罚我禁足或是抄写《女诫》,我都没有半句怨言。」
古岳台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喜儿解释得不清不楚,但见着她与雪娃的模样,再回想方才绍寒刻意提起的「打架事件」,心中早已揣测出事件的前因后果。
「小姐……」哪家的主子会替丫鬟求请?呜呜……主子实在对她太好了……
「古福,快去请大夫。喜儿,起来吧,要算帐也得先把身子养好。」喜儿是他从小买回来伺候雪娃的丫头,打小看到大,乖巧尽责、慧黠可人,对主子又忠心耿耿。想必这回又是雪娃瞎闹出来的。
语毕,雪娃已主动扶起喜儿。「来,慢点,我扶妳回房。」
「谢谢老爷……」虽然浑身痛,但她仍勉强向古老爷福身。
喜儿在雪娃的搀扶之下显得有些不自在。
「小姐,我自己走就行了。」
「妳受伤了,我扶着妳是应该的。还有,妳快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雪娃果真厉害,立刻找了个话题引开她的注意。
喜儿单纯的中了她的计,她一面走一面说着:「我从酒楼出来之后……」
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清儒对雪娃的评价又提升了一点。行走江湖多年,许多商贾富绅因赏识他而欲将千金嫁给他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富家千金他看了不少,净是些温柔可人的表象,关起门来,却是端着小姐架子打骂下人的泼妇。
而古雪娃虽为千金,但她待下人有如对待自家亲姊妹似的,实属难得。她的确是善良的女子,直率不做作。嗯,好象愈与她相处,就愈发现她的与众不同……
第四章
「啊──」
从竹园传来惊天动地的鬼叫声,下人们依旧做分内之事,无人理会。
偷溜之罪,幸好古岳台只罚雪娃禁足一个月,外加抄写礼记内则一百篇。依古岳台大发雷霆的程度而言,这种处罚已算轻惩,但身为当事人的「她」可不这么想。
「天啊!」雪娃把笔一扔、双手一摊,趴在书桌上哀声叹气,「这种惩罚实在累人!」
站在门外的喜儿等刺耳尖叫声过后,这才慢条斯理地端着莲子汤进屋。这种戏码已上演三天,所以大伙儿早已司空见惯。
「小姐,喝碗莲子汤吧!」
雪娃将莲子汤一仰而尽,她实在喊到口干舌燥。
一补足了水份,她又接着高谈阔论,「『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烛则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什么礼记内则篇,根本就是大男人社会中用来规范女人的沙猪文章嘛!」
「小姐,妳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妳写这种字一定会被老爷责骂。」怪了,主子何时写字像在鬼画符似的?
「嘿嘿!」雪娃难为情的干笑。
这也不能怪她,在二十一世纪,她写的字都已经丑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现在她拿的是毛笔耶,总不能太苛求嘛……就怕古老爷真会气到吐血!
喜儿轻叹一声,走至书桌旁着手磨墨,「小姐,重写吧!」
不会吧,这三天来,她重写的数量可远远超过古老爷所要求的一百篇啊!
她迅速拉起喜儿的手往房门冲去,「休息时间到了!」
☆☆☆
比起众星拱月的牡丹,古老爷倒比较欣赏平凡淡雅的花种,因此古家不同其他大户人家,庭院中栽植的不是牡丹而是小巧的月橘。
每到夏季,在绿色月橘丛中就会冒出一朵朵精致的小白花,清新的独守一方,不如热力四射的牡丹来得动人,不若空谷绝兰来得尊贵,但就是因为平凡,才更易牵动旁人心中那份单纯的悸动。
伴着月橘丛,庭院中央建盖了一座小亭子,专门供人休憩赏花之用。
现下,因受不了字丑而难逃重复抄写命运的雪娃正与喜儿坐在亭中,享受难得的宁静。
「铿、锵、铿……」
因为恬静,打斗声更清晰、引人侧目。
雪娃清灵圆眸中闪着两簇好奇焰火,「喜儿,好象有人在打架,我们瞧瞧去。」
「小姐……」喜儿只是咕哝,并未阻止。毕竟她只是丫头,凡事都得以主子意见为依归。
循着打斗声,雪娃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一片矮草丛中,透过扶疏树叶,她瞧见前方圆形空地上有两道正飞跃而起的人影。
「哇!」雪娃连忙以手捂住即将出口的赞叹声。
刀光剑影、锋芒四射,慑得令人几近睁不开眼,却又不自觉勉强自己目不转睛,深怕错过跟前任何一幕。
此时,其中一名绿衣男子拿剑直指向天,单脚一蹬,凌空一跃,只见他挥剑疾速,刷刷几下便是落英缤纷、残叶满天的景况。
而另一名黑衣男子以自身为圆心,手里长剑为圆之半径,以画圆的方式在满天飞舞的花叶中扶摇而上,像天降的仙人,周围的缤纷只为了点缀,完全无法近他的身。
「好厉害!」雪娃忍不住大声拍手叫好。
听到声响,两名打斗者立即收剑转身,「小姐?」
雪娃笑脸吟吟地从矮树丛钻出,喜儿紧跟在她后头。
「小火、小净,没想到你们武功这么厉害啊!」
喜儿也在旁附和道:「对啊,小火、小净,认识你们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练武,嗯,功夫不错嘛!」
小火作揖,「妳们过奖了,我们的武功尚未达至上乘,还需多多练习才行。」
「小姐不是有……要事在身?」小净年纪较小,说话的口气虽尊敬,但本性也与雪娃一样的爱瞎闹,「怎有空来瞧我们练剑?」
「什么要事,你就直说是被老爷罚抄文不就得了?在我面前,想什么就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语毕,雪娃还作势轻踩了他一脚。「还有啊,只有你们两个练武会不会无聊?你们当我师父教我练武好不好?」
想起这时代,坏人太多、英雄太少,若想助人就得有武功才行,要不,简直是寸步难行,到哪儿都不自由。
喜儿首先投下反对票。「小姐!身体要紧啊!」
「不行。」小火也忙不迭的摇头给予否定答案,「练武这种粗鄙之事岂是小姐这种千金之躯所能尝试!」其实他怕的是万一小姐的病复发,那教他如何向有知遇之恩的古老爷交代啊!
小净虽爱闹,但毕竟这是关乎恩公之女性命的事,他又怎敢应允?
他们两人的反应早在雪娃的预料之中。
古代嘛,不就崇尚「士为知己者死」的侠士风范?古老爷对他们有知遇之恩,对习武之人而言,唯一能做的报答就是守护古府上下,视恩公之命为己命、视恩公之言如圣旨。
雪娃耸肩,「如果你们是怕我体力不支,怕我会因练武而旧疾复发,那你们大可放心。大夫说过适宜的运动对我反而有益,而且只要保持心情愉悦,情绪起伏不过大,心口疼痛的次数自可降低。」
小净埋头叨念着:「这些我们都知道啊……只是凡事都有万一……」
雪娃不理会他,反而指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瞧见那棵大树吗?」
众人虽不解,但仍配合的点头。
「好,现在我们来约定,要是我能爬上那棵大树并折下一截树枝带回,那你们就教我武功;若我无法办到,我愿意不再提起此事。」
不容他人反应,雪娃已径自走向大树,并开始向上一步步攀爬。
喜儿在底下嚷着:「小姐,别吓我们,快下来吧!」
见着主子愈往上爬,她的心反倒愈沉啊!
小火、小净也跟着喊叫。
其实凭他们的功夫,要上去搭救小姐下来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依小姐的性子,他们这么做肯定会被她骂死,甚至还会以此要胁他们传授武艺。
「别担心。」雪娃扯着喉咙安抚底下三个大惊小怪的人。
她从小野惯了,跟着上头三个哥哥玩,爬树、玩枪件件难不倒她。
雪娃伸长手想勾过只差数公分之遥的小树枝,一不小心脚滑了下,她急忙再踩稳脚步,心中不断为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