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慈目老人手执长木杖高站山峰顶端,面对层峦叠障、雄伟绵延的山势,双臂张开如翼,呈环抱之姿,口中念念有辞。
时值清晨时分,千山翠微,云气如仙境般虚无缥缈,烟岚氤氲漂漂潆潆,峻石嶙峋峭立,危石岩岩,山势陡峻,弥漫的山岚与层层断石岩片交构成一幅世间少有的壮阔美景。
突地,山岚风起云涌,原本平和静谧的景象有了波动。
老人身后站着一名身着华服并且有着威严神情的中年男子,望着天边诡变的异象,他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敢问大师……”
老人睁开双眼,如豆般的眼珠子却灿然有神,他转过身面对男人,笑道:“皇上,风生水起、命运天数,您要问什么?”
被称作皇上的男人正是某国的天子,身系一国兴盛衰荣大责,为了国家,他特地亲自上山向这名在山间修行的智者请益。
会走这一遭的原因是,前两天他与朝臣们正在皇殿里议事时,殿上忽然传出阵阵异香,更令人诧异的是,空中忽然出现四颗颜色不同的光球,有炫丽的红、光耀的金、冷灿的银、还有诡异的紫。
四颗光球在众人面前旋绕急转,见此异象,殿上的朝臣顿时个个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没多久,四颗大如婴儿拳握的光球像是有生命般,在大殿内转绕了几圈后,便在众人面前分别向四处散开——
只见这四道色彩炫丽的光芒如流星般,划出一道道令人屏息的光带。
这时,忽有侍仆来报,他的四名妃子同时产子,顿时整个宫中皆因这一连串的异象而喧哗不已,有人说是福象,有人说是灾象。
为了窥探天机,虽贵为九五之尊,皇帝仍不惜亲身跋涉上山,向素有仙人之称的仙山老人请教。
“几日前朝臣议事于大堂之上时,忽有阵阵异香传来,接着便见四道光球在大堂正中央盘旋,随后各向四周飞去,不见踪影,而朕的四位妃子亦在此刻同时产子,请问大师,此异象是祸是福?”
仙山老人拾起白长髯,微微笑道:“东卧龙、西伏虎、南镇麟、北桓鹰,国家有一劫,灾数已定,您国家的气数本该将尽。”
“什么?”皇帝一听,顿时大惊。
“别急!”仙山老人一捻长须,接着道:“皇上您一生积福作德,感动上苍,虽有灾至,但幸有天星之助,镇四方、保国土,您不须太过忧虑,您在南方征讨叛贼的军队,将于近日内歼灭南方叛逆凯旋而归,皇上,您真是个福德备具之人,您这四个皇子是来助您突破灾劫的,您不用太过忧虑。”
皇帝闻言,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老人这时又道:“老夫话还没说完。”
皇帝又恭敬地垂首请益,“请大师开示。”
老人伸手掐指一算,道:“您的这四位夫人命格皆属阴,您的四位皇子也在同一时辰出生,命格却是盛阳,您必须尽快将四位皇子封王、赐与领地,分派至国家四处,镇守国土四方,当能化险消劫。”
“但是这样不就要孩子自小便与娘亲骨肉相离?”
“不仅如此,在皇上您驾崩之前,这四位皇子也断不能离开他们各自的领地,势必得以他们的天命护着国家,方能保国家不灭。”
“什么……”皇帝一听,脚步踉跄地退了一步。
这样一来,他与这四位皇子此生必无法共聚一堂,享受天伦之乐……
这四个才刚出世的孩子,自小就得离开父母身边,又该是注定了如何孤独一生的宿命?
老人目露精光睨了他一眼,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缓缓道:“您是一国之尊,当知有国无家的道理,凡尘俗事本就难以圆满,您得做出决定。”
“是。”皇帝尽管贵为一国之主,但在有仙人之称的仙山老人面前,皇帝敛下自己复杂的心绪,仍恭敬地垂首作揖。
上山前,他本不抱着能遇见仙人的希望,山路崎岖,轿子本就难行,于是他只好与随从步行,没想到突地一阵大雾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间,他如愿见到了一身仙骨的老人,直觉告诉他,他此行已达成了目的。
“好了,忧已明、惑已解,俗人之王,去吧。”
“可是……这深山峦雾间,本王该如何回去?”皇帝一脸为难地问道。
老人微微淡笑,“从来处来、去处去。”说完,便踏着大步离开,不再理会皇帝,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茫茫云雾之间。皇帝最后莫名地便回到了宫中,除了皇帝自己之外,并没有人知道他与仙山老人的谈话内容,没多久,南方果然传来捷报,一切都如仙人所预料。
过两天,他便拟旨下诏赐封四位尚在襁褓中的皇子王位与领地——
龙封卧龙王,赐予国土东面领地。
虎封伏虎王,赐予国土西面领地。
麟封镇麟王,赐予国土南面领地。
鹰封桓鹰王,赐予国土北面领地。
第一章
四魔转世,皇帝式微,
卧龙王倾、伏虎王侵、
镇麟王入、桓鹰王夺,
天下苍生,如入炼狱,
惟有消魔,方得生机,
皇帝断情,分送四子,
永世不见,保龙万世。
一身金袍的虎眯起眼,冷冷地睨着桌案上他方才写好的字,字款龙飞凤舞、苍劲有力,该属上品,但他在心里不断地重复念每一个字,心情逐渐往下沉,一点高兴之意也无。
此首诗曲在国家的大街小巷里流传着,诉颂着地和其他未曾谋面的兄弟们,悲哀且不平的命运。
须臾,他愤然起身,大掌狠狠往桌案上一拍,造成不小声响。
伏虎宫里的侍从一听到声响,赶忙冲进了主子的书房。
“王……”
虎两眼如虎狼般精锐,朝忠心护主的护卫们直直瞪去一眼,沉声喝道:“滚出去!”
“是!”护卫们立即恭敬地退了下去。
在护卫们退尽之后,虎恼怒地将桌上写好的字,狠狠地撕个粉碎,最后再将之踩成一团,丢到房里远远的一角。
这首传遍大街小巷的诗歌,是什么意思?
意指他虎和其他的兄弟均是魔星转世?
他忿忿地站起身,魁梧高大的体形散发一股力与阳刚之美,如大力士般纠结贲起的肌肉,使他看来威武异常,而他眉宇间凝锁的一股英气与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却令人不寒而栗。
健壮的体格配上一张性格异常的脸庞,虽不似文人般的斯文俊逸,但深刻的五官有另一番性格的俊美。
就在他盛怒之中,一身白衣的男子跨入房中,见一地碎纸,不禁挑挑眉。
“怎么了?”
“襄崎,是你。”虎倏地旋身望向来人,愠怒的脸庞上双眉紧蹙。
襄崎是扶养虎长大的奶娘的亲生儿子,两人年纪相仿,自小一同嬉玩长大,更加上同喝一娘的奶水,尽管身份上算是主仆,但实际上两人间的情谊,却比他另外三个未曾谋面的兄弟还亲。
听说虎的亲生娘亲“玉娘娘”,十几年前已在皇宫里因病往生,对于这名未曾谋面的母亲,他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扶养他长大的襄嬷嬷往生时,他甚至比襄崎掉更多的泪,自此之后,他便未曾再掉过一滴泪。
“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襄崎是整个国家西域的领地里,惟一一名不畏惧伏虎王易怒脾气的奇人。
“哼!”虎冷哼一声,衣摆一甩,径自转头踱到一旁,为自己倒了杯香茗,仰首猛灌入喉。
一般人面对虎此时怒火冲冠的模样,怕不吓掉了半条命,但襄崎只是矮下身子,随手捡了碎纸中的两张,稍微拼凑一下,心里便有了谱。
看来又是市井里流传的诗歌,惹恼了他们高高在上的伏虎王!
“襄崎,尽快派人去查出究竟是谁造的谣,我要杀了他!”虎目露很光,冷冷地道。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不管!”虎忿忿地坐入椅中,大掌大力地敲在桌面上,他才刚放下的杯盅,全因他拍掌的力道而弹高,杯盖与杯缘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襄崎睨了虎一眼,脸色表情未变。“这事定牵涉到许多人,很难将源头查出。”
“不管,查出一个便杀一个,查出一个便杀一双,查出一百个,便全杀了!”虎恨恨地说,沉眸里闪着熊熊怒火,却又深邃地有如一头受了伤的猛虎。
襄崎摇摇头,脸上凝着淡笑,斯文的他举止优雅地落坐,刻意大大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多说。知虎者,莫若襄崎。他明白虎此刻说得狠毒,但心里绝对不是这么想的。犹记得数年前母亲过世时,尽管虎表面上冷酷、危险,但竟哭得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伤心,这样感性、多情的男人,又岂会做出狠毒的事来?
相交多年,情比兄弟,虎这种面恶心善的个性,他岂会不知?
襄崎此刻的静默,让虎有片刻被看穿心事的尴尬,这也是襄崎最让他讨厌的一点,他在自己面前,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而从小生活在别人异样眼光中的他,深知别人看着他的眼神叫作——畏惧,他也自然地学会了,如何利用别人对自己的畏惧来保护自己。
再板起脸,虽然早知是徒劳,虎依然眯起眸子瞪向襄崎。“怎么,你这是拒绝我了?”
“怎敢?”襄崎话虽说得谦卑,但脸色却无一点惧意,甚至半讽刺地道:“伏虎王的命令,小民怎敢不从?”
“你!”虎岂会看不出襄崎的调侃,火气更加深了一层。
他讨厌襄崎这样喊他,他讨厌襄崎喊他……王!
“要查就查吧,听过这诗歌的人最好全部抓到牢里,唱过这首诗歌的人最好全部责哑,写过这首诗歌的人最好全都砍掉手,当然,始作俑者一定得凌迟处死……”襄崎侧头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么做,有一个相当现实的问题。”
虎问着气,瞪着他。“什么问题?”
“这样一来,不就得把全国的人全都抓到牢里来?我们的地牢有这么大吗?”
“襄崎,你找死!”虎几乎欲起身掐死他,十指力道之大,几乎快将扶椅捏碎。
“怎么我说错了?”襄崎一派悠闲地望着地愤怒的眸子。
“你究竟想怎么样?”明知自己对襄崎下不了杀手,虎忿忿地坐回椅上,但蓄满杀意的眼光狠狠地射向不怕虎须的襄崎。
“不怎么样,只是想让你了解,你派给了我一项不可能的任务。”襄崎耸耸肩,无所谓地道。
望着几乎快发狂的虎,襄崎实在不懂,这家伙明明就没这么狠心,为什么老要用吓死人的臭脸来对人?不了解他的人,若是瞧见他这副阎王脸,早就被吓掉了半条命。
“办不成事,是你无能!”虎冷哼道。配药,舒活她的血脉,滋养她的脑部。”
“呃……”多儿骇怕地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红唇略略抖动。
“她怕我。”虎沉声道。
襄崎拉开垦虎,轻叹口气。“你这样瞪着她瞧,笑都不笑,别说是多儿了,哪个人见了不怕?”
眼看马蹄就快落下,马蹄下的人儿本能地惊慌尖叫:“啊……”
“稳着点,电驰!”虎紧紧拉着缰绳,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马头偏转了角度,才不致踩死了马蹄下的人。
“啊……啊……”受惊的人儿抱住头不住地惊喊着。
她望着头顶上高腾的马蹄时,心头狠狠地揪紧,思绪被眼前的景致带回到记忆中的某一个片段——
有山贼……山贼来了……
别杀人……财货夺去便是……
啊……
别怕……娘在这儿……坏人不会伤害你……
“坏人……坏人!”她不住地呼喊着。
当马蹄落下之时,仅仅与马蹄下的人儿差不到一掌之距。
叶家一家人赶到之时,眼前所见到的便是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待一切危险解除之后,虎下了马,立在一旁冷眼瞅着这名突然跑到他马下寻死的冒失鬼。
对方指着脸,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依这冒失鬼矮小的身形与蓬头垢发、衣着肮脏的模样来看,推断是个乞丐。
惊心动魄的一刻解除后,叶欣儿吊在喉头的气这才呼了出来,不禁惊嚷一声:“多儿!”
虎闻声,冷冽的眸光像冰一般扫向叶家三人。
叶父与叶母虽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但见虎一身富贵人家的打扮,不禁客气万分地上前赔罪。“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吓着您了。”
叶欣儿赶忙上前扶起趴在地上颤抖不停的叶多儿。
但叶多儿仍然抱着头,不住地惊喊:“啊……坏人……坏人……”
“多儿,你还不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叶欣儿一面气愤地叨念着,一面拉着她。但叶多儿顽强地抵抗着,说什么也不肯将手松开,整个人蜷躺在泥黄的土地上。
虎冷着脸望着眼前的一切,严峻的脸庞令叶家一家人均不安地打着哆嗦,生怕对方要是追究起来,恐怕不是他们这蓬门敝户能解决的了。
叶欣儿情急之下,扯着她的头发,怒嚷道:“你还不快给我起来,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呜……坏人……”叶多儿仍是顽强地蜷着身子,就算头发被扯痛,也不肯站起身来。
“放开她!”一直没出声的虎终于出声了,这小乞丐口口声声叫着“坏人”,让他更加心烦。
拟于对方强烈的气势,叶家一伙人不禁倒退了一步。
叶父陪着笑、哈着腰。“这位公子……误会一场,让您受惊了,我们这就带这疯婆娘走。”
“是、是,这就走、这就走。”叶母也陪着笑道。
虎冷峻的眸光扫了众人一眼,沉吟了片刻后,视线落在那名小乞儿身上。
“她……是你们什么人?”虎的语气顿了下,威严的气势令叶家三人直打哆嗦。
“这……”叶家三人相觑一眼,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来。
虎冷冽阴沉的眸光再次扫向三人,叶家两名女人一致躲到叶父身后。
“别挤我。”叶父恼怒地咕哝一声。
叶母全身颤抖,牙关频频打颤。“欣儿她爹,你、你是男人……你去……去回答……”
“爹……你是一家之主……”叶欣儿也赶紧声援母亲。
为了在妻女面前保存一家之主颜面的叶父,只得硬着头皮,抖着嗓音道:“她、她是我们家……呃……的女儿……”
虎深沉的眸光未变,仍然冷峻地睨着全缩在一块的一家子,见他们虽模样纯朴,却亲情浓厚,他的心头忽地狠狠一揪,不知名的惆怅夹杂着愤怒一古脑地涌上心口,眼角因愤怒而闪过一丝危光。
“她叫什么名字?”虎睨着一身肮脏的小乞儿一眼,心底忽地有些微的羡慕起这名小乞儿来。她只不过是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却有亲人如此关爱、担心她的生死!
叶父采不出对方的心意,但慑于对方逼人贵气,科着嗓音回道:“她、她叫……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