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垣挽著柴毅的手,循著洞口的蜿蜒小径进入其中。
走了数十步以后,内有一石室,石桌、石椅陈列,及石壁上一幅古字画,寥寥几样东西而已,室内空荡荡的,他们试著过去一探究竟,企图找出机关之所在。
「柴兄,小心!」
突然,柴毅一脚踩空,险些跌入陷阱之中。幸好朱瞻垣一直牵住她的手,及时拉她一把,才能幸免于难。
朱瞻垣打量一下四周环境,决定先移动那幅画。
「啪!」—声,—把利剑从画后射出,还好他们闪得快,又逃过—劫,那剑却扎扎实实射进对面石壁里。
「定,我们过去瞧瞧。」
正当朱瞻垣牵著柴毅小心翼翼地欲前去看剑之时,柴毅一个不留神,踢到墙角的石块,整个人向前仆,差点绊倒了。
「柴兄,不要紧吧?」
即使柴毅碍手碍脚、跌跌撞撞的,诚如鱼澹然所说,他乃一介文弱书生也,但朱瞻垣始终不后悔带他同行,甚至觉得有他在身旁,心里头才踏实、安定。
「朱兄,门开了。」
柴毅这么一踢,竟踢到机关了,打开一道石门。他们循门而进,更深入其中——
走了一段曲曲折折的小路之后,他们又见一道石门,石门外隆起一个八卦图样的凸出物,是石锁吧?
显然,石锁之内必是玄机所在。
只是,这八卦图像要破解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震卦为雷,坤卦为地……豫九四爻辞有云:『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我来试试。」朱瞻垣一面动手去转那个八卦图,一面口中念念有词道。
瞬间,一片飞矢如羽,纷纷从石壁中射出,朱瞻垣一边闪躲,还一边护著柴毅,幸好他的武艺高超,不然早就双双沦为箭下亡魂了。
「唉,总算是有惊无险。」
他们两人气喘如牛,疲惫下堪,双脚再也不听使唤了,顾不得那么多,索性席地而坐,先歇一会儿再说。
不过他们自知时间有限,再不行动,天就快亮了,等天一亮,他们连脱身都成问题,更别提及其它了。
「朱兄,我以为坤卦,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而坤卦初六有言:『履霜坚冰至』,是不是说我们方才如履薄冰,冒险而为,一旦无法破解其道,必然遇上一场浩劫……有雪上加霜的意思?」柴毅灵光乍现,仔细推敲道。
果然,他们「碰上运气」了,石门再度敞开。
他们再进人另一间石室,此室内阴森森,—片冷然,石壁上高悬蓄—把宝创,散发著肃杀之气,墙边还有数口檀香木制成的大箱于。
「太阿宝剑!」
朱瞻垣见到石壁上那把剑便一眼认出它来,欣喜若狂,不禁脱口道。
当他与柴毅急于取下宝剑的刹那,一时得意忘形,两人同时脚底踩了空,倏地陷落万丈地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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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午后,白容膝正在书轩里描绘一幅观音大士的尊容,预备过几日送给族里一个长者当寿礼之用。
「公子,柴夫人来访,人在倚云厅里。」俏丫鬟采菱前来禀报道。
「澹然?她来了!好,我立刻出去见她。」
白容膝心里明白鱼澹然已名花有主,但一听到她来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脸上洋溢著灿烂的笑容。
「白容膝,哇哇哇……」
倚云厅里,鱼澹然此刻的心情与白容膝却有著天壤之别,她一见到白容膝,便放声大哭,任由泪水排山倒海而来。
「澹然,怎么了?你别哭嘛!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白容膝被鱼澹然这么一哭也乱了方寸,根本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白容膝,快,快去救……我表哥和柴毅……」鱼澹然又急又哭,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地嚷嚷著。
「朱兄和柴兄他们怎么了?你说明白,别哭了。」
「他们……昨天夜里……去了落日镳局,一直到现在……还没回家,我等了又等,都快急死了!所以才来向你……搬救兵……」鱼澹然—面抹去睑上的泪珠,—面抽噎地叙述道。
「找知县大人求救过了没?」
「柴文一早就去了,可是迟迟没有下文。」
「那你希望我怎么帮忙?」白容膝思付道。
「随你怎么做,只要把……他们找回来……就行了。」鱼澹然哭哑了嗓子,还断断续续抽著气。
这样的回答方式,不禁令白容膝啼笑皆非,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从何帮起?
「好吧,那你先回草衔堂去,等天一黑,我再潜进落日镳局四处找找看。」
「我跟你一块儿去好不好?」鱼澹然总算止住泪水了,不改昔日任性的口吻道。
「不好!我的姑奶奶,这是去救人,又不是去夜游,你还是乖乖回去,等候消息吧。」
鱼澹然晓得救人要紧,人命关天,非同小可,没再坚持什么,安分地乘马车回草衔堂去了。
第九章
当晚,白容膝潜进落日镳局,依照鱼澹然的说法,直抵千岩洞。
白容膝凭著他多年的江湖经验,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关卡……
在八卦图像的石锁前,白容膝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破解机关,得其门而入。
进了阴森、冷然的石室内,白容膝轻功一跃,取下高悬在石壁上的太阿宝剑,再小心、谨慎地撬开其中一口檀香木制成的大箱子,里头珍玉珠宝,无奇下有。
接著白容膝又开了几口箱子,见到光芒万丈、碧如鸡卵、晶莹剔透的一对雄雌明珠,它使漆黑、暗淡的石室里顿时明亮了起来,宛如灯火通明似的,想必这即是夜明珠吧。
磨蹭了半天,白容膝正预备带著太阿宝剑和夜明珠先行救人去,待朱瞻垣与柴毅找著了,三人再共同研商抢救宝物之计策。
「白容膝,把宝贝统统给我放下,」秦—畴面目狰狞地从另一扇石门中蹦了出来。
「要我放下可以,但凭本事喽。」
白容膝向来桀敖不驯,对自己的武艺他更是信心十足,不惜下战帖。
「白容膝,你当真要瞠这浑水?奉劝你,还是袖手旁观,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秦一畴知道白容膝生於苏州第一武功世家,虽然白家威名早已没落,白容膝以画闻名于天下,但他那一身的好功夫,乃是得自白家之真传,若不是有了万全的准备,他胆敢前来吗?
「秦一畴,废话少说,请你告诉我,朱七郎和柴毅二人现在身陷何处?我这会儿是特地来接他们回去的。」
「朱七郎?你是指七殿下朱瞻垣吗?唉,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启禀总镳头,人带到。」一名小喽罗禀报道。
「带过来。」
随即,一位身负重伤、已奄奄一息的妙龄少女被搀了进来……
「白……容……膝……」
天啊,白容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负伤的姑娘,居然就是鱼澹然!
瞧她面无血色,印堂发黑,双唇泛紫,嘴角还淌著乌血,白容膝顿时心如刀割,心痛如绞。
「白容膝,束手就擒吧,否则,这妞儿恐怕难活命了。」秦—畴掐住鱼澹然的颈子威胁道。
「好,好,好……只要你们放了她,我任凭处置。」
「我就说嘛,这娘儿的命值钱,她是柴状元的夫人,朱瞻垣的表妹,吏部鱼尚书的千金。」
在白容膝搁下太阿宝剑和夜明珠时,秦一畴把鱼澹然推至白容膝面前,白容膝赶紧迎向前去,鱼澹然正好踉跄跌入他怀里。
「澹然,你振作点,别吓我呀。」
鱼澹然仅存一丝气息,软趴趴倒进白容膝怀里,吓得白容膝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安心,她暂时死不了的。她中了我们秦氏的毒掌,三天之内若得不到独门的解药,才会毒发身亡。」
「秦一畴,交出解药来!」
白容膝见他们把鱼澹然伤成这副德性,忍无可忍,打算用武力逼迫秦一畴交出解药,以挽救鱼澹然的性命。
秦一畴见大事不妙,连忙启动机关,趁其不备,陷白容膝,鱼澹然于万丈地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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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之中,鱼澹然躺在白容膝怀里,有时昏迷,有时清醒,朱瞻垣和柴毅都围绕在她身边。
柴毅为她哭红了双眼,白容膝则颇为尴尬,因为鱼澹然始终只要腻在他身上,朱瞻垣但求鱼澹然减轻疼痛,对于这种道德、礼教的事,他已无心过问。
但是,他们的焦急、他们的担忧、他们的心疼,绝对是一致的。
「然妹,你醒了?」
「把……真相……说出来,好不好?」
鱼澹然握住柴毅的手,眼光中闪烁著一抹希望的光采。她明白自己的生命将一点一滴地流失,这又黑又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会成为他们最后的葬身之地,但只要死得其所,临死前有自己最爱的人相以为伴,就算真咽下了这口气,那又有何妨呢?
「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再不说,我们恐怕要把这个遗憾带进坟墓里去。」
柴毅生知不仅鱼澹然的生命岌岌可危,就连他们三个被囚禁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挨不上多少日子,依然唯有死路一条。
於是,柴毅豁出去了,潇洒地取下文士帽,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现出娇羞柔媚的女儿身原形。
「婷……婷……是你,真的是你……」
朱瞻垣一时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又惊又喜又悲哀,想不到他与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重逢,竟是在这般地丰之中,竟是在两人生死未卜,前程一片茫然的时刻……
「柴……兄,原来你是女儿之身,那澹然……唉,我怎么没想到呢?」
白容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鱼澹然的百般暗示,是多么用心良苦呀。只怪自己愚昧,还当她小妮子只是一时任性而已。
赵娉婷把女扮男装的原委娓娓道来,一一说分明。
「白公子,本来我打算等父亲遗志完成之时,再完璧归赵,把然妹还给你……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很抱歉!然妹,真对不住!」
赵娉婷后悔莫及,竭诚地向白容膝和鱼澹然致上最深的歉意。
「没……关系,娉婷姊姊……」
鱼澹然虚弱地望著赵娉婷,缓缓吐出几个字后,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软绵绵倒回白容膝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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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阴暗的地牢底下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肚子愈来愈饿,身子愈来愈虚,鱼澹然醒来的次数愈来愈少,似乎死神渐渐逼近了……
为了维持体力,他们尽量避免言语交谈,光凭眼神交会,传递彼此内心的讯息。
赵娉婷饿得两眼发昏、浑身无力,依靠在朱瞻垣身上,两人颊贴颊,呼吸与心跳的律动相应和,谱成一曲共鸣的心灵乐章。
朱瞻垣轻轻取下身上的凤玉佩,体贴地系在赵娉婷的腰际。
赵娉婷第一次让男孩子碰触她的小蛮腰,羞涩、别扭地移动了一下身子,赧红著脸蛋低下头去。
朱瞻垣托起赵娉婷的下颚,温柔地啄了一下她的唇瓣,把她的桃腮惹得更加羞红……
两情缱绻,此时,生与死已不是他们所关心的,即使这样相拥至死,共赴黄泉,何尝不也是一场美丽的相约?
白容膝没有他们这般兴致,他眼见鱼澹然身中剧毒,呼吸渐弱,即将气绝身亡,一想到他必须先眼睁睁看著鱼澹然撒手人寰,然后自己再慢慢饥饿而死,他就惶恐不安,悲痛至极,因为他实在无法承担自己所爱的人将早一步远离人间。
鱼澹然再度清醒,微微睁开眼睛,她见白容膝脸上淌著两行泪珠,她知道那是为她而流的;勉强伸手去抚摸那张俊脸,她只想牢牢记住这一刻,奈何桥上长相忆,即使喝了孟婆汤也不会相离弃……
鱼澹然咳了一声,吐出一滩乌血,她自知生命已走到尽头,京城里的老祖母、父母、姑姑……一张张容颜在她眼前飘浮不定。恍惚之间,爷爷,是她爷爷来接她了!她即将凌空飞起,飘然远去……
「澹然,澹然……你要振作,你怎么忍心弃我而去呢?」
一阵眩然之际,白容膝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著,随即有人咬她的手指头,感觉一阵疼痛后,鱼澹然不觉又张开了眼,睁著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她提起力气,用指尖去沾地面上的血渍,在白容膝的白色衣袖上写下七个潦草凌乱的宇——
为谁流下潇湘去
写罢,鱼澹然便昏晕过去,不复苏醒……
白容膝紧搂著她冰冷的身子,数著她微乎其微的心跳,泪眼凝视著她曾经天真、活泼的脸庞,暗暗向上苍祈祷,期盼奇迹出现,自己钟爱的人儿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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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了!」
赵娉婷和朱瞻垣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渐渐朝他们的方向定来,仿佛重见—线生机似的欣喜。
「七郎,我来救你们了!」
秦柔侠提著一篮食物出现在地牢的铁栏杆之外,她伸手至石壁一个凹陷处,摸索了半天,总算启动机关,破解了地牢的包围。
「柔侠,谢谢你救了我们……」
朱瞻垣由衷地向秦柔侠致谢,眼光之中尽是感激与感动,
「这位姑娘,快,快救救我的澹然呀!」白容膝疯狂地呐喊,向秦柔侠求助。
「公子,先别著急,这位姑娘还有三个时辰才会断气而死,我这儿刚弄到一颗解毒丸,来,快给她服下。」
此刻,秦柔侠宛若天上仙子的化身,她所吐露的每一个宇,对他们而言,皆如久旱之甘霖,黑暗中之一盏明灯,起死回生之一帖仙丹妙药。
「诸位公子,先吃点口粮充饥吧,待会儿再上落日楼去饱餐一顿,我方才已遗人备了些酒菜。」
「可曰正,澹然她……」
「没事的,她已服下解药,一个时辰後,毒性减弱,再找个大夫来瞧瞧,细心调养一阵子,便可以完全康复。」
「柔侠,我们是不是应该迅速离开此地?你哥他们……」
朱瞻垣狼吞唬咽,囫图吞枣之余,不忘了顾虑到他们最切身的安全问题。
「尽管放心,大哥,二哥他们护送一批重要镳物到清幽谷去了,局里只剩几个老仆和婢女,这会儿我才有机会得以溜进来解救你们。」
「重要镳物?清幽谷?」
柴毅忍不住把这件事和太阿宝剑等失物作一番联想。
「柴兄,走,咱们必须立即赶往清幽谷。」
朱瞻垣已经习惯在他处理公事时有柴毅陪伴,他早把柴毅当作自己的另一条胳膊,缺之不可。
「白公子,然妹交给你照顾了,我们先走一步。」
「对了,白兄,待你回到摘云山庄之时,可否差人至县衙,请柳知县派官兵前往支援?」朱瞻垣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