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来帮忙。香香,分一点让我做吧!咱们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团结力量大’嘛!”
“小净,拜托你,马上就要升高三,还不晓得专心念书!做这玩意儿一个才赚五毛钱,不如你多K点儿书,明年考个国立大学,那样更划算一些。”
“我还不够用功吗?刚刚算完一节数学,现在出来休息、休息,你就让我做几个算是调剂,一会儿我就回房念书了。”
她们三姐妹在客厅里做“家庭代工”,就是把女生绑头发用的蝴蝶结半成品加工成完成品;做法很简单,只要将一小朵蕾丝花缝在蝴蝶结中心,再装入特定塑胶袋内,用钉书机钉起来,便大功告成。
“大姐,你今天不去发传单吗?都几点了,还在做这个……”
“我也想去,可是今天又没排到我的班。我得把这批发饰赶一赶,下午交完货顺便再去找工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章芳尘还有个工作是替房屋仲介公司发传单,时薪一百,按工作时数计酬。由于她没有机车,只能在公司一带发送,加上排班制的关系,一星期下来,根本做不到几个小时,所以才不得不兼做手工。
“一、二、三……十九、二十,大姐,我做了二十个,给我十块钱,我要去买巧克力糖!”
章香尘把成品捧来给她大姐检查,随即伸长了手,急着讨她的酬劳去买零嘴儿解馋。
“哪有这么快领工资的!老板也要等月底才会发钱……算了,只要你不嚷着无聊,我就阿弥陀佛了!去拿我的皮夹来。”
“大姐,我也要!一、二、三、四,真扫兴,人家才只赚了两块钱,连一瓶养乐多都喝不起。”章净尘噘着小嘴嘀咕道。
“小净,别做了!这里有张五十块,你带香香下去买零食吧,回来吃完就给我乖乖看书……”
于是,两个妹妹便兴高采烈地拿着钱出门去。
虽然她们也明白家中生计困难,但有时难免会情不自禁,“民以食为天”,满足口腹之欲乃人生之基本需求,像这样偶尔任性一下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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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章芳尘从补习班下班回到家里,她的三个妹妹还在灯光下做加工。
“大姐,今天怎么比平常早到家?”
“那个有够烦人的蒋三全这下被我收服,再也没人来跟我‘哥哥缠’,以后下班不想早早到家都难了。”章芳尘沾沾自喜道。
“说说看,你是怎样收服那只‘猴齐天’的?”身为“八卦帮”帮主的章净尘追问道。
于是,章芳尘把和班主任串通好“设计”蒋三全的事,一古脑儿地招了供。
“高招!‘姜还是老的辣’,你们班主任不愧是老前辈,算他有办法。哪像你,先前想破脑袋都摆不平,人家计谋一出,就治得那只小猴仔服服贴贴!”
“大姐,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没人情味了吗?好歹那个蒋三全也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联合起班主任来整他……”
“淑淑,你错了,还是小净深知我心!学生骚扰老师本来就不应该,何况我这么做并没有恶意,只希望借机激励他好好念书,别净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对于把蒋三全所写的“情书”交到班主任手中一事,姐妹三人有不同的看法,惟独章香尘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甚清楚,因此静坐一旁,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对了,大姐,白天我和同学到南阳街去问过,高三总复习班一年学费大概要四万多……我们班前几名的大多已经报了补习班,只剩我还没,我想如果能去补习,那么明年考上前几志愿的机会就大多了……”章净尘开门见山道。
“好,你明天就去报名。四万多就四万多,大不了我下一期学费办助学贷款,反正还有一年就毕业,等正式工作了以后再来还也一样。我一个暑假筹到四、五万不成问题,安心去补习吧!千万别像我考个三流学校,学费贵得吓死人,还一天到晚点名,真是一点尊严也没有!”
“别‘怨叹’了!你不是常说不入流的大学才好吗?一训练赚钱的本事,二培养跷课的胆识……”章淑尘搬出她大姐平日自我调侃的话道。
接下来,她们又讨论到如何把做好的加工品送回工厂去。
“拜托大家动动脑筋,快想个好办法。我可不要再像上回那样,跟大姐两个像疯婆子似的把一大箱成品扛去坐公车,扛上又扛下,还引来‘运将’先生一阵‘白目’……”章香尘发出“SOS”求救讯息。
“的确,带这些货搭公车实在很不方便,坐计程车又划不来。不过,我想除了屈就现实之外,大概也没第二条路可走。当初都跟人家说好,半成品和配件由厂方派人送来,由于他们人手不足的缘故,加工过后,我们必须分批自己送回才入帐……”
“大姐,你明天白天不是要去发传单吗?那下午要交货怎么办?”
“我就是在愁这个,才找你们商量,总不能让香香一个人送去吧,那不压扁她才怪!”
“干么看我?你们‘三仙老公仔标’都没辙了,凭我一个纤纤弱女子会有什么‘法度’呢?”章淑尘撇清道。
“二姐,我们说过你有‘法度’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依不才在下小女子我之见,高人往往是深藏不露、‘甸甸吃三碗公’的,老实说,你真的有主意对不对?”
“知姐莫若妹。”章净尘一眼看穿她二姐的心思,果真只有她想出个差强人意的法子来。
章淑尘的办法是:找她以前在影印店打工认识的一名男同事过来帮忙,那人正好有机车,而且保证非但不会推辞,还必然乐意效劳。
她根本就相准了人家的醉翁之意,才兴起这个“知人善任”的歪念头。
还有一个关键,不论是章芳尘抑或是章淑尘,她们是打死也不肯向同学求援的。因为在学校里她们可是蕙质兰心的贵小姐,只有午夜十二时一到,当魔杖法力消失之际,才回复灰姑娘真实的身份。
她们姐妹坚持信仰“鸭子游水”的哲学,纵使水面下两脚奋力打水前进,水面上始终面不改色,看上去是临首昂藏、悠游自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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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章芳尘发了六小时的传单,准备回家梳洗一下,再赶去补习班上班。
回到家楼下,她意外地看见章香尘和一个小伙子正在楼梯间入口处,两人有说有笑,状似十分熟稔……
“我大姐回来了!大姐,这位是大头鱼哥哥,二姐的那个同事……”
“章姐姐你好!我叫郭大宇,人家都喊我‘大头鱼’。”
“大头鱼,我听淑淑提过你,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既然来了,怎么不上去坐坐呢?”
章芳尘内心狐疑着。不是说好请他下午抽空过来一趟把货载到工厂去就解决了吗?那工厂的地址箱子上明明有,怎么这会儿弄到他和香尘两人在楼下纳凉、谈天呢?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教人看得“雾煞煞”!
不过,纳闷归纳闷,人家今天可是帮了大忙,基本的待客之道不可失。
“抱歉,我真的没帮上忙,你们做加工的那家工厂可能不行了……”
章芳尘顺着他的手势,愕然惊见那一大箱货仍稳如泰山地立在摩托车后座上。
“对啊,对啊,大头鱼哥哥说,工厂失火了,机器、材料、成品全都付之一炬。”
“不会吧,几天前我们去交货的时候,一切不是还好好的?”章芳尘实在难以置信,不觉喃喃道。
“听邻居说,发生大火是前天夜里的事,当时工人都下班了,可怜老板一家人睡梦中来不及脱逃,才导致三死两伤的惨剧发生……”
章芳尘闻此噩耗,恻隐之心不由得掩覆了所有的思绪。
“大姐,你先上去开门,我们请大头鱼哥哥帮忙把东西搬回去。”
“也只有这样了……不对!香香,为什么由我开门?”
“因为……因为刚刚大头鱼哥哥把东西载回来时,他按楼下电铃叫我开门,我以为他需要帮忙,就冲了下来,而我身上没钥匙,门又给锁住了……”
“真是一条糊涂虫!小姐,你现在住的是公寓耶!不比在南部乡下,门随便一关就出去,万一没带钥匙还可以爬窗子什么的。”
“你凶什么凶?人家大头鱼哥哥陪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可是连气都没吭一声。”
章香尘仗着有客人在,她大姐不好太责备她,因此越发有恃无恐起来。啧啧,这小妮子真够狡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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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之后,厂方发布消息,工厂正式宣告倒闭。
她们姐妹焚膏继晷、辛辛苦苦做了十多天的手工,于是给他功亏一篑了!
由于是最近才加入,她们的损失算最少,只有区区、三千块而已。
只是姐妹四人像傻子似的白忙一场,倒有些呕人。早知道她们宁愿选择当“英英美代子”,还来得轻松愉快,也用不着拿针拿到手指都起水泡,眼睛近视徒增了几十度……
尤其见到家里囤积的那些东西,才更教人捶心肝。仿佛一头怪兽懒懒地杵在客厅的一角,用最讽刺的眼光,睥睨着自以为聪明一世的姐妹……
“大姐,我下礼拜要缴补习费!昨天补习班打电话来说,缴清学费才可以领书本……”
“这么快?可是我五号才领薪水。你们补习班也真‘猴急’,我打算花一个暑假去赚的钱,它说缴就要缴,难道非得逼我‘晚上去银行上班’不可?”
“我从南部带上来的水枪借你带去,够意思吧?”
“亏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干脆把那些‘血汗之作’拿去摆地摊算了!”章淑尘脱口而出道。
“摆地摊?对,我怎么没想到!那一箱是两千个成品,另外还有几百个做好的和其他没动过的,算一算应该有将近四千个才是。我们一个卖十块就好,四千个就是四万块,哇哈哈……姐妹们,别愣在那儿,咱们继续赶工吧!”
“大姐,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玩真的!”
“淑淑,谢谢你的好主意!等我赚到钱,你算第一号大功臣,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
“这女人八成是想钱想疯了,连摆地摊那种工作她也想尝试!大姐,我觉得你还是带着水枪去银行上班来得实际些。”章净尘不以为然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趁这两天周休,大家辛苦一下,做好我们就可以拿出去拍卖了!”
“要我帮忙缝可以,但休想叫我出去摆地摊!”章香尘连忙表态道。
面对三位妹妹的反应,章芳尘犹如被泼了一桶冷水,热情随之减半。
不过,她仍对自己的“如意算盘”有信心,大不了再做一次白工而已,Who怕Who!
“大姐,我的问题还是没解决,补习费呢?总不能等你真的摆地摊赚到四万块钱吧?到时候我可能已经‘视茫茫,发苍苍,齿牙动摇’,那么,这笔补习费也用不着了。”
“好啦,晚上我向班主任先借,以后再按月从薪水里扣不就结了!”
补习班班主任是“龟毛”了点,但每回章芳尘开口借钱,倒是从没有落空过,光凭这一点,就足以令她铭感五内。
“不必这么麻烦!上回外婆不是给了我们四万块?我一上班就忙得忘记拿去定存,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先给小净拿去缴补习费,不足的部分我们凑一凑总会有。”
章芳尘自然有想到这点,只碍于那是外婆给她们姐妹每人的一万块,她和小净加起来也不过才两万,怎么好意思动用到其他的钱呢?现在既然淑淑不反对,不如就先挪过来应应急,等领了薪水再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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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章芳尘用个小型纸箱装了近百个发饰,仿照平常打工发传单的方法,先把东西搬至一个定点,然后就招呼起来了。
“蝴蝶结发饰一个十块钱……来来,赶快来买!”
她站在公园通道旁的绿荫下叫卖着。由于是新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似的,连她自己也听得不甚清楚。
“阿嬷,你看,那边有卖蝴蝶结,好漂亮喔!”
“好,好,你乖乖,阿嬷就买给你。”
她的第一个客人上门了。那是一对十分可爱的祖孙,疼孙女的阿嬷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此情此景不觉令她想起南部舅舅家的外婆……
“找你四十元,谢谢!”
目送着那对祖孙离去,章芳尘才在心里咀嚼着生平第一次做生意成交的滋味,随即,又有客人上门来。
“小姐,这发饰怎么卖?”
眼前是两位中年太太带着五、六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人家一问价,章芳尘忽然想起忘记立个醒目的招牌把单价标示清楚。
“一个十块钱,很‘水’的喔!”
“真便宜!老板,还有没有别的花色?”
“抱歉,这批货全是同一款的,不过,它有红、橙、紫三个颜色,看你们喜欢哪一色?”
“老板,红、橙、紫各一个,帮我包起来,谢谢。”
“很抱歉,这位太太,我……我没有准备塑胶袋……”章芳尘十分尴尬道。
“没塑胶袋?那叫我怎么带回去?”
“李太太,你就把它放进皮包里吧!人家一个才卖我们十块钱,如果再附个塑胶袋想必划不来……”同行的另一名太太谅解道。
光这一“ㄊㄨㄚ”,章芳尘总共卖出去八个,足足有八十块钱进了口袋。她不由得眉开眼笑,顿时信心大增。
“来,来,蝴蝶结发夹一个十块钱!十块,十块……”
她渐渐克服心理障碍,不再那么在乎旁人的眼光,吆喝的声音也随之变大了不少。
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章芳尘眼看发饰一个一个推销出去,心情宛如夏日的阳光一般灿烂无比,依稀仿佛中,她预见出摆地摊的光明远景……
“一共二十块,‘阿里阿豆’。”
“老板,那边警察来了!”一名眼尖的客人通风报信道。
“美丽的女警官,要不要买发饰?一个十块钱而已。”
到底章芳尘是“菜鸟”,有道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她见了“条子”,非但没有落荒而逃,还延揽起生意来。
“小姐,你不知道随地设置摊位是违法的吗?”女警官迎面走过来问道。
“可是,这里是公园。”
“你可以告诉我哪一条法律上规定公园里是可以摆地摊的吗?”
“我不晓得!警官,对不起,可不可以让我把剩下的几个卖完?以后我保证到别处去卖!”章芳尘“白目”到了极点的道。
“不可以!任意摆地摊是不合法的,还不快走!难道要我开了罚单你才甘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