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谱了一个曲子献给系主任，笛音袅袅，宛如天上的仙乐。凝望着他那修长的身影、斯文的面孔，不由得令人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彷如置身梦境似的……
此时此刻，章芳尘再一次为他而沉醉，醉倒在他的笛声中，在他那专注而俊逸的表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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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之后，古映辉坚持送章芳尘回去，但她死也不肯答应，因为在她的观念中，学校是学校、家是家，在学校还可以装模作样，一回到家，灰姑娘就是灰姑娘。人在现实中，不得不低头。
“学长，你还是跟惠慈她们去唱歌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不行，要唱歌一起去，不然，就让我送你回家。”
“学长，拜托你，别害我成为系上女生的公敌好不好？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做人的。”章芳尘借口道。
“别把我说成像个花心大萝卜似的，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其实我也有专情的一面，只是还没遇见让我真正动心的女孩而已。”
章芳尘今晚总算领教到古映辉对女孩子“灌迷汤”的功力，然而，她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吗？抑或是冷眼旁观她心目中的王子对自己展开爱情攻势？
“阿芳……上车！”
“学长，抱歉，有人来接我了。”
蔡明磊的突然出现，对章芳尘而言简直就像下了场及时雨，解救她免于沉沦古映辉的天花乱坠之中。
“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吗？”车上，蔡明磊问道。
“希望他是，又希望他不是。唉，我自己也不晓得。”
“有点矛盾，为什么呢？”
“如果我是一般大学女生，我想我会不计成败，轰轰烈烈地跟他爱一场，可惜我不能；我的注册费还没筹足，房租、生活费……等一切开销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我不是一个可以为了爱情，而宁愿不要面包的人……”
“我不觉得爱情和面包之间有冲突……”蔡明磊发表看法道。
“是吗？可是，时间就是一个冲突了。人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如果一旦谈了感情，相对用来赚面包的时间就会减少……”
此刻，章芳尘有种领悟：穿居家服虽然不美观，但起码轻松、舒适；盛装打扮之后，纵使赢得了全场的喝采又如何？到底是造福别人的眼睛，却苦了自己备受束缚！
交朋友也一样，像蔡明磊这种相貌平庸的，真挚、可靠，相处起来毫无压力；而像古映辉那般超人气的“缘投桑”，风流倜傥，却难免教人为之患得患失……
“说到面包，我肚子还真有点饿，你呢？我们去夜市吃东西好不好？”
“也好，既然经过，顺道进去逛逛也不错。”
于是，蔡明磊和章芳尘停好车，便下去“ㄊㄟ”夜市。
自从章芳尘到补习班上班以后，她就再也没逛过夜市，前后大约已有两年之久！
想初上台北之时，夜市是她和章淑尘最常来的地方，熟悉的店家、久违的街道，以及那令人垂涎三尺的小吃……其实，光是看到这么多人，她就很开心了。
蔡明磊吹嘘自己是个大胃王，无意中激发她巾帼不让须眉的志气。输人不输阵，她只好卯上了。两人因此来个小吃摊“大车拼”。
蚵仔煎、牛舌饼、猪血糕、珍珠奶茶……两人“胃逢敌手”，算来平分秋色。只是由于章芳尘身着旗袍，三、两样食物下肚，小腹便不自觉地给他微微凸起，这正是她在饭店里不敢饱餐一顿的最大原因。
还好，蔡明磊想得周到，主动脱下衬衫给她遮丑，反而他单穿一件汗衫在大街上晃，倒也乐得凉快！
夜已深，人初静，风微凉，他们的笑声比风更自在、更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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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淑尘摆脱了单纯的学生岁月，正式步入社会工作，又交到一位体面的男朋友，社交圈子逐渐扩展开来，许多价值观亦随之改变不少。
“二姐，你今天又去‘血拼’了？买这么多东西，哇噻！全是百货公司的高档货耶！当心，把你的信用卡刷爆了！”“才不会！今天刷的全是玉堂的卡。就算刷我的卡也无所谓，反正我两张都是附卡，到时候帐单还是玉堂去缴的。你们看，我今天买了隔离霜、防晒乳液、芳香精油……还有，这只翡翠镯子漂不漂亮？统统是玉堂送的！他说他们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以后随我高兴怎么花就怎么花！”章淑尘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炫耀道。
“金经理真的说他们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吗？哇，多么酷的一句话！等哪一天，我们也能这么对别人说时，那世界就太美好了！”
金玉堂的一句自豪之言，简直羡煞了章净尘这只小穷鬼。
“对了，大姐，现在××银行推出办信用卡特惠专案，一年刷卡十二次可以免年费，还赠送高级茶具组，你要不要去申请一张？步入公元二千年，如果身上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是会给人家笑掉大牙的。”章淑尘鼓吹道。
“一年刷十二次？太多了!你知道的，我终日与地摊为伍，生活所需总脱离不了菜市场，八百年才上百货公司一次，办信用卡有个什么用？除非以后路边摊也可以让我刷卡！”
“大姐，你少老土了！现在书店、超市以及大型卖场，到处都可以刷卡。而且刷卡消费还可以累积点数兑换赠品，像什么背包、手表、吹风机等等，购买有些商品，更可以享受折扣优惠……”
这些台词章芳尘常在电视、广播中听到，但她都仿佛马耳东风似的听如未闻，现在经由她妹妹的口中说出，她总算明白使用信用卡之大势所趋，以及购物刷卡的好处，其实最令她动心的是还有赠品可以换！
“好，那我也决定办一张。淑淑，你明天就去帮我拿一份申请书。”
“没问题！大姐，你要不要顺便申请一支行动电话？现在几乎是人手一机，连国中生那种小毛头屁股后都挂着一支，没理由我们堂堂的成年人还输给他们吧。”
“手机我早想办了，不过，粽子说他们超市员工特惠专案九百九办到好，要等九月分才推出，到时候会用他的名义帮我去申请……”
“九百九?!那么便宜！早知道我就多等一阵子，也不用花七千多块去办这一支，我真是个冤大头啊！”章淑尘悔不当初道。
“那时候我不是劝你别急在一时吗？”
“谁知道价格会相差一万八千里？都怪玉堂啦，刚认识的时候，他就一直缠着我问手机号码，为了怕他笑我寒酸到连一支行动电话都办不起，只好咬紧牙根，忍痛申请了这一支……”
后来，她们又讨论到一些关于手机的琐事，像哪一种机型好看、哪一家的通讯品质佳，以及月租费、通话费如何计算之类的话题。
“香香，为了鼓励你五专甄试上我们学校，开学后即将成为我的小学妹，二姐决定送你一支九百九的手机以兹鼓励。”
“耶！我快要有手机了……手机万岁！二姐万岁！”章香尘欢呼道。
“那我呢？大姐，人家也要！”
“等你明年考上大学再说。我们连学杂费都还没去缴，马上就要注册了……”章芳尘语气沉重道。
“小净，你好好读书，大哥大的事包在二姐身上，香香一支，你也一支，这样不偏心了吧？”
章淑尘最近变得像“散财童女”似的，到处散财给家中的姐妹，这难道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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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多，菜市场里。
“明磊，我知道月初才领钱，可是，我……可不可以预支这个月的薪水？”
章芳尘趁陈仲志出去买早餐，私下跑来向蔡明磊开口。其实她也不是怕陈仲志听见，只是借钱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吧!
“为了缴学费是不是？喏，金融卡给你，市场口那家陈眼科斜对角就有提款机，密码是×××，你自己去提钱。小心点！我得顾摊位走不开……”
“我要缴学杂费还差一万块，你去领钱，摊位我顾就好。”
“你速去速回，不然，等一下客人一多走不开，我可不管你！我肚子饿得很，实在懒得走路，你就饶了我吧！”
蔡明磊毫无顾忌地把金融卡交给章芳尘，一来表示对她的信任，二来可见他们之间的交情匪浅。
对蔡明磊这样的举动，章芳尘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今天如果是陈仲志如此待她，她会当作此人天生粗枝大叶少根筋就算了，偏偏是蔡明磊，她该怎样看待这项不寻常之举呢？老实说，她自己也没答案。
“卡还你，这是明细表，你自己核对一下。”
章芳尘把卡片和收据一并交到蔡明磊手中，他看也不看便把小纸条揉掉，顺手将卡往皮夹里一插，继续吃他的皮蛋瘦肉粥。
“阿芳，听说你快开学了，打算做到什么时候？”陈仲志一面咀嚼满嘴的食物，一面口齿不清问道。
“大概还有一个多礼拜才开始上课，我想会做到前一天吧。”
“你以后星期假日不来上班吗？”蔡明磊反问道。
“可以吗？我只来上假日班……”
“当然可以！以后你只要有空都可以来，我们随时欢迎！明磊，你说是不是？”
“是，是，如果你早上没课想过来帮忙也可以，不过，以不担误功课为前提。”蔡明磊叮咛道。
“那太好了！开学以后，我的课只排了三、五，其他时间我就来上班，如果遇上考试周，再请假K书，这样好不好!”这项提议令章芳尘心情为之雀跃不已。本来还在为暑假过后，即将再度面临失业的问题感到烦恼，这会儿什么也不用愁了！
“大姐，明磊哥哥，原来你们的摊位摆在这里，害我们逛了半天才找到。”
“小净，香香，你们怎么来了？”章芳尘大大吃了一惊。
“是香香吵着要我带她出来逛一逛。”
“是三姐自己要带我来找你们的，哼，恶人先告状！”
“好了，好了，你们别推了，我又没说什么。来，跟你们介绍，这里还有一位粽子哥哥……”
彼此认识之后，陈仲志很快地便和两个小丫头玩在一块儿，后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她们吃冰去。这种偷懒方式最堂而皇之，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第五章
星期天下午，章芳尘收摊回到家，家里正热闹着；章净尘没去图书馆念书，章淑尘也没出门，连金玉堂都到家里来。
“大姐，中午玉堂哥哥请吃披萨，我们帮你留了两块，快来吃吧！”章香尘首先“报马仔”道。
章芳尘正在纳闷这小妮子何时改口称“玉堂哥哥”，看到桌上的披萨盒，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吃人的嘴软！
“大姐，你好。下班了？工作辛不辛苦？”
这时，金玉堂礼貌性地和她打招呼道。
“金经理，欢迎到家里来玩。人来就好，何必破费呢？”
“哪里，哪里，一点小意思而已。”
“大姐，何必跟他这么客气呢？什么金经理、银经理的，听起来多别扭！直接喊他的名字就好了。”
章淑尘实在看不下去章芳尘和金玉堂彼此客气来、客气去的，索性站出来抗议道。
“大姐，玉堂哥哥说，过一阵子要带二姐到日本去玩喔！”
“是这样的，家父打算到东京投资一家休闲俱乐部，他老人家预备派我先过去考察一下，我想淑淑没出过国门，顺便带她出去见识、见识。”金玉堂补充道。
“对啊，对啊，人家玉堂还答应，一办完正事，就陪我到大阪去看妈妈。”
“看妈妈?!不会吧，六、七年没见面，就算路上碰到，也不一定认得出彼此来。”
章芳尘非常意外，没想到她妹妹还会有去找母亲的念头。
印象中，她们的妈妈只有两种形象：其一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成衣厂女工；其二为一身大红旗袍、春风满面的新嫁娘模样。不过，前者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而后者却成为脑海中最鲜明的画面。
“拜托！二姐，大阪那么大，你们上哪儿找妈去？”章净尘不觉顾虑道。
“妈刚到日本的前一、两年，圣诞节不是都会寄卡片给我们吗？信封上就有他们大阪的住址。”
“淑淑，你还保留着那些卡片吗？”
“是啊，当时我就在想，等将来长大，一定要飞去日本看妈妈。”
“后来妈就一直没跟我们联络，只是按时汇钱回来，这么多年了，会不会早就不住在那里？”章净尘推理道。
“应该不会。如果妈搬到别处去，一定会写信回来告诉我们的。”
“这要怪大姐啦！当年如果不是她唆使我们别跟妈妈联络，现在也不会一点妈的消息都没有。”
“香香，小孩子别乱说话。大姐会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事情过去就算了。”
章淑尘知道她大姐一直对母亲改嫁的事耿耿于怀，这会儿她小妹口没遮拦地旧事重提，她真担心因此引来姐妹间的不愉快，连忙充当和事佬道。
以章芳尘的脾气，不把她小妹狠狠骂上一顿才怪！
此刻，碍于金玉堂在场，只好忍气吞声暂时不发作，算她小妮子好狗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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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他们跟服饰店切一些积在仓库里的当季货，回来展开一连串的换季拍卖活动。那才真的是“高贵不贵，物美价廉”，买得小姐、太太们个个眉开眼笑；薄利多销，他们也越卖越高兴，越喊越带劲儿——
“包起来，包起来，又包了！疯狂抢购行动，照过来，照过来，我们这里有洋装、背心、长裤、短裙……一百元起统统卖给你。‘哇，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噢，珍妮佛，千万别怀疑！’挑高级买便宜，统统只要一百元起。”
章芳尘身穿米白色镶亮片背心和骆驼色缀珠花牛仔裙，脑后马尾扎得高高的，模样十分娇俏可人。她胸前别个小型麦克风，架势十足地叫卖着。
“老板，我要你们小姐身上的那一套。”
“请稍等。粽子，阿芳身上的再一套。”蔡明磊忙着调货道。
“来了，来了。”
章芳尘身兼模特儿的角色，自行搭配一套穿在身上展示给大家看，没想到这招宣传效果出奇的好，难怪任何上市产品打广告，必定要花大把大把的钞票请来大明星作代言人。
“阿芳姑奶奶，拜托，再把这一件针织外衣披上。”陈仲志央求道。
“不要，你存心热死我啊！”
“求求你了，这款的其实也不难看，偏偏拿了二、三十件，一件也没卖出去。每天搬来运去的烦死了，你嘛帮帮忙，卖一卖省得占空间……”
“好啦！你去换一件跟我裙子颜色相近的来。紫红色配骆驼色？粽子，有点美感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