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参考看看。”
近午时分,人潮渐渐散去,摊位前不知打哪儿冒出三个“青仔样”来,口中嚼着槟榔,其中一位还叼根香烟,、色色地望着章芳尘打量着。
“我们老大说,要小姐身上穿的那一套!”
“粽子,取货来。”蔡明磊胸有成竹道。
“不必麻烦,我们自己会动手。金刚、猴仔,‘恁爸’要小姐身上的奶罩和三角裤,给我上!”
想脱下章芳尘的贴身衣物谈何容易!首先,必须撂倒她身旁的两大护法——陈仲志人高马大,而蔡明磊护花心切,两人联手打得那帮“俗仔”鼻青眼肿,逃之夭夭。
“明磊,粽子,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爱说笑!这种小场面,让明磊一个人去应付就游刃有余了。我真是鸡婆,干么跟着动手呢?”
“太久没打架了,手很痒是不是?”蔡明磊一笑置之。
“阿芳,你都不知道!以前我跟明磊出来打工的时候,什么‘大尾的’流氓没见过,什么‘大滩的’架没干过,我们要是没两把刷子,早就被生剥活吞了,哪还能够存活到现在?”
听陈仲志叙述得绘声绘影,章芳尘分不清是他“臭弹”的功夫好,或者真有其事。所谓“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们正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真搞不懂,我又没犯到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来找我麻烦呢?”章芳尘百思不解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应该说:‘女子无罪,姿色其罪!’了不了?”
“粽子,别咬文嚼字了。或许是看我们这一阵子大发利市,有人眼红也说不定。管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蔡明磊说得可轻松。他自信可以应付得来,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会因为三个小喽而心生畏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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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上都是蔡明磊来接章芳尘一起到市场,下午收摊之后,再开车载她到家门口;陈仲志则改以机车代步,独自往返,备受冷落。
下午,蔡明磊的计程车才驶出市场,就被几辆重型机车盯上。他有所警觉,不敢直接送章芳尘回去,因此打算多绕一段路,看是否能借机摆脱被跟踪。
过一会儿,驶经一处空地旁,倏地,一群摩托车骑士夹道而来,前后包抄他们的计程车。
“明磊,怎么办?怎么办?他们真的追上来了……”章芳尘见状,吓得四肢发软,语无伦次道。
“别怕,有我在!你在车上等我,千万别下去知道没?其他我会处理。”
蔡明磊推开车门,毅然决然下车去,那般视死如归的眼神不觉令她想起“刺客列传”中的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呸!呸!怎么可以触自己人霉头呢?
随即,那群机车骑士亦纷纷跳下车,和蔡明磊大打出手。
“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章芳尘眼看他们越打越凶猛,而自己却又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不禁口中喃喃念着佛号。这时候大概只有佛祖、菩萨能助蔡明磊一臂之力。
蔡明磊的拳脚功夫还真不是盖的!左勾拳,右飞腿,既要守,又要攻,以一敌众,拳脚对峙,僵持许久,始终未见他不支倒地。
然而,章芳尘深知,即使蔡明磊再怎么神勇,敌众我寡,他终将难以全身而退。
在这般叫天不应、唤地不灵、求菩萨又普渡众生去的时候,章芳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此刻,惟有自救才是脱身之道。
“统统不许动!”
章芳尘拿枪指着对方的其中一名,学电影里香港皇家女警的口吻道。
“枪给我!”
蔡明磊一见她请出手枪,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飞也似地奔过来,先夺下枪支再说。
“所有的恩怨到此为止,数到三,立刻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否则,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一、二、三——”
枪一到手,蔡明磊便顺利地斥退对方人马。
回家的路上,两人同坐在车内。章芳尘仔细查看,才愕然发现他英勇归英勇,双眼仍旧挂了彩,嘴角淌着鲜血,手臂上几处淤青,模样有些狼狈。
“明磊,你要不要紧?我陪你去看医生!”
“我没事,只是差一点吓破胆而已。”
“猪头,早知道把枪带下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章芳尘天真道。
“还敢说?都是被你那支枪吓的!小姐,你会使用吗?万一不幸落入他们手中,人家不先一枪毙了我们才怪!”
“少假了,那不就是一支玩具枪而已,以为我不知道。有人可以持玩具枪抢劫,为什么我不能用它来唬坏人?”章芳尘自以为是道。
“你的胆识还可以,就是演技‘菜’了点,一看便知道是个外行人。瞧你拿枪的姿势比小孩子玩水枪还不专业,我猜连扳机怎么扣你都没摸清楚就上场了。”
原来那把枪是有一回蔡明磊帮隔壁摊卖玩具的修理电灯,老板无以回报,便随手抓起一支模型枪送他,后来就一直扔在车子里。
这回,无意间被章芳尘找出来,才得以救他们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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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蔡明磊和陈仲志租赁的套房里,章芳尘充当起护理人员,小心翼翼地为蔡明磊处理伤口、上药。
“痛……痛啊……”
“忍一忍,涂点消毒药水,伤口才不会细菌感染。”
章芳尘有些失望。方才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怎么一碰到碘液就成了大狗熊!痛得哇哇叫不打紧,整个人还缩成一团,活像只会把头往壳里缩的动物似的……
“别嚷嚷了,等一下邻居过来抗议,我可不帮你!”
章芳尘贴近伤口处,试着用嘴巴轻吹药水,以减低他的疼痛。
他只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从伊人发梢、体肤和吐纳之间所散发出来的香气,真令人消魂……
“明磊,明磊……还很痛是不是?怎么不说话呢?”
“没……没有,抱歉,我在想点事……”蔡明磊回过神来道。
“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这……我还没想清楚,改天再说吧。”
接下来,章芳尘示意他把上衣脱掉,以便用药酒帮他搓揉背上的淤青部位。
“不必麻烦了,等粽子回来,再让他帮我揉就好。”
“不行,粽子去马老板那边批货,没这么快回来。快,衣服脱掉,人躺下,不然,酿成内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章芳尘此时此刻已置男女之嫌于度外,一心挂念着他的伤势,只想为他疗伤止痛,略尽棉薄之力。
“不要!我……不习惯……在女孩子面前脱光衣服……”蔡明磊像个小男孩似的腼腆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放心,我只帮你看伤势,不该看的保证绝不偷看!”
“偷看怎么办?”蔡明磊温温吞吞地脱下上衣,为了化解光着身子的尴尬,故意开玩笑问道。
“如果你因此怀了身孕,我会负责到底。这样够意思吧?”
章芳尘没见过这么“闭俗”的男生,要他脱件衣服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他到底是爱假仙呢?或者真的如此洁身自爱?还是另有什么难言之隐?
蔡明磊乖乖就范,卧倒在单人床上,任她在背部又搓又揉。即使是柳下惠,也禁不起她这般无心的挑逗。
药酒接触到皮肤,沁入一阵刺骨的冰凉,欲火随之降了温。经由她的再三搓弄,身体又蠢蠢欲动,欲望一触即发——
在即将把持不住之际,蔡明磊借故要上洗手间,匆匆逃进去设法“灭火”。
又是一计“尿遁法”!想当年鸿门宴上,刘邦因为它保全了一条小命;而今蔡明磊更因为它,保全了和章芳尘之间纯纯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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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淑尘要去日本的前一个晚上,和姐妹们在房里打包行李。
“大姐,我要借遮阳小草帽、藤编手提袋;小净,跟你借随身听、太阳眼镜和几本漫画;还有香香,新买的小花脱鞋拿来借二姐。”
她们好像在玩“支援前线”的游戏,章淑尘手拿记事本,一一点名向姐妹们调度各种用品。
“淑淑,要不要带阳伞?我这儿刚好有一把新的。”章芳尘好意道。
“大姐,不用了,我还是借香香的比较好,她上回才买了一把三百九的……”
其实,有些东西倒不是章淑尘自己没有,只是姐妹们有更好的、更新的,为了面子,为了美丽,她必须竭尽所能地把家里最像样的带出门去,这或许正是穷人的志气与虚荣心吧。
“你们去找一张自己最得意的照片,然后在背面写上想跟妈妈说的话,我顺便帮你们带过去。妈妈要是看见我们四姐妹的玉照,一定会很高兴的!”章淑尘提议道。
“好哇,好哇,我要跟妈妈说:‘妈妈,我好想您!您怎么都不回来看我们呢?没关系,等香香会赚钱,一定跟二姐一样飞去日本看您……妈妈,我永远爱您!’”
章香尘一面翻着相簿挑照片,一面喃喃说出对母亲的孺慕之情,说着说着,不觉泪流满面。
“我先去洗澡,你们好好安慰香香吧。”
章芳尘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滴,黯然走出房门去。
“看来大姐是不会愿意我把她的照片转交给妈妈。”章淑尘见状,泄气道。
“二姐,我有办法!”
“等……她睡着,去偷……偷……偷一张……”章香尘抽抽噎噎道。
“猪头!用偷的被大姐知道,不被她宰了才怪!我是说我们可以拿合照代替,这样一来,不是两全其美吗?”
章净尘是家里最会读书的女孩,脑筋总是转得比别人快,要出一些“阿里不达”的主意,找她准没错。
“来了,来了,我找到这一张有大姐的合照!”
“好,就是这张。人物大一点,五官也看得清楚……”
“等一下,来,盖个章!”章净尘在相片上盖上她大姐的图章。
“小净,你这是做什么?一张好好的照片干么盖上这个印,真是破坏画面!”
“什么破坏画面?二姐,你就跟妈妈说,大姐前几天手扭到不能写字,所以只好用盖印章的。”
章净尘的用意无非是想让远在日本的妈妈能安心,因此才教她二姐编派个善意的谎言。老实说,她对“母亲”这个名字早已没太多特殊情感,不过,既是骨肉至亲,她愿意维系母女间最基本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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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补习班门口。
“老师,礼拜天下午我们一群人约好去喝咖啡,你要不要也加入?”
“抱歉,礼拜天下午我没空,下次吧。”
“可是,蒋三全说,老师如果不去,就是看不起我们几个。老师偏心!只喜欢冯葳葳他们那些功课好的同学……”一名能言善道的国中女生死缠着章芳尘不放。章芳尘心知肚明,这女学生跟蒋三全打了赌,谁能约出老师,谁就赢一顿牛排大餐。
她为人师表,岂能助长赌风之盛行?因此,管它喝咖啡、看电影、逛大街……她一概婉言以拒。
耗了大半天,章芳尘筋疲力竭,终于坐上计程车回家。
“明磊,抱歉,让你久等了。唉,我那些学生……烦死人了!”
“怎么会呢?他们喜欢你,所以才会想来接近你。师生之间维持良好的互动关系是好现象。”
“看来你很适合当老师。正好我们补习班有位教英文的要走,你可以考虑来应徵,如此一来,我就不必因为你每天来接我下班而感到过意不去。”章芳尘提议道。
“教英文?!小姐,你存心整死我是不是?我的英文程度大概只适合教市场里那些欧巴桑,像‘beautiful’、‘verynice’、‘It'sgood’和‘socheap’,‘唬烂’一下勉强可以,哪搬得上台面呢?”
车上,他们有说有笑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抒情歌曲,男歌手深情而略带沙哑的嗓音把爱情诠释得好美、好浪漫……
到了目的地,蔡明磊习惯性的把车子停在巷子外,然后下车陪她走上一小段路。即使月不圆、星不亮,抬头望一望昏黄的路灯,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突然,章芳尘感到身后扑来一阵风,来不及反应,蔡明磊已经和那名偷袭者扭打在一块儿。
自从上回和那些人交过手,蔡明磊就不放心章芳尘一个人走夜路,因此每天必定亲自送她回家。
“别打了!别打了!是自己人……”
本来,章芳尘还以为是那帮兄弟又找上门来,吓得差点儿没厥过去,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蒋三全那小子!
“喂,我警告你,芳尘老师是我的‘七仔’,你敢打她的主意?哼,不想活了!”
“小朋友,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而来,算你找对人。来,想追你芳尘老师,先打赢我再说!”
两人挑明了说,反而打得更凶。章芳尘拉这个也不是,拉那个也不是,左右为难,吃足当夹心饼干的苦头。
“明磊,住手,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这么一声令下,蔡明磊便放了手,没想到蒋三全出其不意地反过来K了他一拳,还要趁胜追击,非得揍得他满地找牙而后已。
“不行,不行……蒋三全,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你再动手我翻脸了!”
章芳尘这么一喊话,倒使蔡明磊如服下“大力丸”似的,肾上腺素随之大量分泌,瞬间反败为胜,强行将蒋三全压制,并展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喂,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芳尘老师,我爱你,等我十年,我们就结婚!相信我,我会许给你一个美丽人生……”
蒋三全不愧是个幻想家!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对爱情能有几分了解?他所向往的还不净是电视、电影里头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情节,幼稚得可以!
然而,“少年情怀总是诗”、“暗恋情愫亦如诗”,章芳尘当然尊重他“少年三全的烦恼”,只是总不能因此真的等上他十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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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走了蒋三全,章芳尘执意要蔡明磊上楼敷个药再回去。
“明磊哥哥,你的脸被猫咪抓伤了是不是?哇,这下子成了大花脸!告诉我是哪一只,我帮你报仇去。”章香尘自以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降猫女侠道。
“这个蒋三全真够小人,打不赢人家,居然耍老千!不是趁机偷袭,就是使出他的‘五爪功’……好,明天到补习班,我一定先盯着他把手指甲剪干净,看他以后还拿什么对付人!”
章净尘和章香尘帮忙取出医药箱后,便各自回房做功课去。
“痛……痛哪……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