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天哪!啊……”雪梅不顾一切的叫了出来,她泪如雨下,不断想起那一双温暖的大手……
“雪梅,不要看,不要看——”傅子骏别开脸不愿去看这心痛的一幕,他不知不觉的加重双臂的力量,将雪梅搂在自己的怀中。
他渴望自己能给怀中的佳人一丝安慰,也希望从雪梅身上得到一些力量,让自己不要如此的悲痛。哪知,雪梅奋力挣脱他。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放开我——”
“你疯了,你会淹死的!”
傅子骏吼着,死命的捉住她,可是,雪梅解开外衣的绣扣,白色的身影宛如一只纤细的精灵般飞出——
“扑通!”一声,她跃下了水面。
傅子骏呆愣住了,雪梅的外衣还在他手中,他紧紧的、狠狠的握住。
“天哪!大少奶奶——”
一堆人在尖叫、惊呼,场面一团混乱;而傅子骏的心消失了,因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宝贝从他手中溜走了。
池面一片平静,不见雪梅的踪影,直到有人指着大叫:“看,大少奶奶在少爷旁边哪!”
雪梅的身影像是一尾人鱼般,她拉着傅子荣拚命的游向岸边,七、八个家丁手忙脚乱的拉他们俩上岸。仔细一瞧,傅子荣脸色泛青,早已死去多时。
阿采夺去傅子骏手上的衣服,奔向雪梅。
“不会的!谁来救救他!”雪梅尖叫,无视自己头发散乱,单衣濡湿贴住曼妙身躯的模样,她起身奔向傅子骏,撞倒了阿采。
她抓紧他的衣襟,涕泪俱下的喊着:“救救他啊!你是他弟弟对不对?你有法子救他的对不对?对不对?救……救他……”
“不……”傅子骏声已哽咽,他摇摇头,眼中无情的眸光毁去雪梅残存的希望。
“不!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光般,雪梅紧捉着傅子骏的衣襟,整个人滑下,跪在草地上哭着。
“不,雪梅,不是的!”傅子骏握住她的双手,却意外的看到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红红的梅花形胎记。
是雪梅!他忍不住想仰天长啸,这是怎么样乖舛的命运哪!
“扫把星、害人精,是你!是你克死荣儿的!是你!还我荣儿的命来——”
傅老太君哭喊着,跑了过来,那象征崇高地位的凤头拐杖高高的举起,金色的光泽被照得发亮,然后——重重的挥下。
傅子荣之死已写信告诉在京城的傅老爷,傅老爷正快马赶回家的途中。
傅子荣的尸体摆在大厅前的棺木内。雪梅披麻带孝的跪在棺木前,这已是第三天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她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宛如一尊蜡像。
她多么渴望这是午夜梦回中可怕的梦魇,虽骇人但只要醒来就可解脱了。可是,她背上发红疼痛的瘀痕不断的告诉自己:害死傅子荣的凶手就是聂雪梅。
替雪梅抹药时,阿采红了双眼,“大少奶奶,你还是回房歇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她真正想说的是:傅老太君真是狠,十来下的力量丝毫不含糊,若不是二少爷挡住了,只怕……雪梅目光毫无焦距的直视着前方,丝毫没把阿采的话听进耳。
此时,傅夫人让两个丫鬟扶进来了,脸色白得吓人。她看着雪梅,轻轻的叹了口气,“阿采,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她不忍心违背儿子的遗愿。可是,却再也无法打从心底喜欢雪梅了,一看见雪梅,就想起荣儿的死。
“不……”雪梅落泪,“傅夫人,我知道是我害死大少爷的,至少让我替他守灵七天,好吗?”
傅夫人看她一眼,别过脸去,“阿采,带她回房去吧!待会老太君会过来,别让老太君太激动。”
想起傅老太君的怒颜,雪梅明白此刻自己不宜留在此地。
“娘说得对,雪梅,你还是避一下的好。”傅子骏踱近,以往自信满满的神采添了几许憔悴。
“骏儿。”傅夫人唤道,又哭了起来。
“娘,别哭了,让大哥走得安心一点,好吗?”
“娘知道……知道……”傅夫人拭去泪,吸吸鼻子,“骏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要回上海去吗?”
“会。可是,我会晚一、两个月回去,至少得等娘和奶奶的心情都平静下来,我才会动身。”傅子骏温和的笑着。他转向雪梅,“你回去休息吧!”
雪梅无言,阿采上前扶起她,雪梅感到一阵昏眩,双腿发软,人险些倒了下去,幸好眼明手快的傅子骏抱住了她。
“你还好吧?”他真是担心她。
“没事,我可以自己走。”雪梅推开他,却在下一秒钟整个人倒在地上。
傅子骏无法隐藏自己的爱意,一把抱起雪梅,“阿采,去厨房要碗人参汤给雪梅补补身子;我先送你回房去歇着。”
“不……”雪梅的头好晕,眼前的傅子骏有好多个。
“不准你不要!再跪下去,你连命都没了。”傅子骏激动的斥责着,明显的怜爱之心溢于言表。“娘,我先送雪梅回房去歇着,待会再来陪你。”
阿采火速离去。傅夫人望着傅子骏离去的身子,不禁纳闷着:“莫非……骏儿这孩子……”
傅子骏的脚程快,没一会儿已将雪梅安置在松院的一间偏房。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新换上的被褥有阳光的味道。
也许是太累,雪梅一躺下就觉得舒服极了,令她直想睡觉。
“谢谢。”她低语。
“你该好好的休息,瞧你脸色白得像鬼。”傅子骏轻笑,温柔的笑容中有一股摄人的魔力。
雪梅想起他温柔的怀抱以及护着自己的柔情,她羞红了脸。“你回去吧!”男女授受不亲,毕竟她还是他的嫂子。
“不!我陪你一会儿。”傅子骏丝毫不避嫌,轻柔的拨去她落在前额的发丝,笑说:“才短短的三天,你就憔悴成这副模样,好象我用手一捏你就会碎了似的。”
他的温柔令雪梅感到惶恐。
“二少爷,住手……”她一慌,力量全涌了上来。
“你……你……我……我……”
“什么你呀我的,你变大舌头了吗?”傅子骏感到好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明白的,世俗的礼教无法规范我;再说,你并未真正成了我大哥的妻子。”
“胡……胡扯……”雪梅气得俏脸通红,“我进了傅家庄的门就是——”
“你才是胡扯!”傅子骏气得打断她的话——“照你这种说法,那傅家庄上百个丫鬟岂不全成了我和大哥的妻子了,荒谬!”
你才是荒谬,全是歪理。雪梅扁扁嘴,气自己无法反驳他的话。
她噘着嘴的娇俏模样让傅子骏不忍移开视线。“雪梅,你真是傻得可爱,傅家对聂家两箱金子的恩惠就算是再伟大,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自由来换,知道吗?”
“自由?我不明白。”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禁锢他人的权力,包括那人的思想。”他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口气极其温柔。“而你,并没有和我大哥拜堂,也没有洞房,所以,你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束缚你,你明白吗?”
“不明白。”雪梅喊得又快又急,似在逃避什么。傅子骏的触碰带有一股危险致命的吸引力,令她害怕,让她直想逃。
“你还小,我不想逼你。”他叹息道。
“我不小了,早已过了及笄年。”她反驳。
傅子骏一指定在她额头上,“我是指你的思想。雪梅,你还看不透人世间的爱恨情愁,你没有办法分辨这件事是对是错。你以为牺牲自己就是报答了吗?”
“我——”雪梅为之语塞,又气又急的直嚷着:“我不要听你说话,你这个人的想法太可怕了!”
“我真正想说的,你才会真正的承受不起。”他自嘲的一笑。
雪梅被激怒了,“你说呀!我才不怕。”
“我爱你。”
雪梅愣住了,脑子一团乱烘烘的。
傅子骏却笑了,“吓到你了是不是?真心话往往挺骇人的。别这么看着我,雪梅,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爱上这么小的你。”
“不是的……”雪梅极力否认,“你是寻我开心……跟我开玩笑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甚至想要你。”傅子骏眼含深情直视着她,想看进她心灵的深处。
她避开他的眼,“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你这人真可恶,不要故意寻我开心。”
“我说的是真心话。”傅子骏腑下身子欺下来,两个手肘定在她头的两侧。“或许我该付诸行动,你才会相信我的肺腑之言。”他笑得莫测高深。
“你——”眼见他的脸直逼近自己,雪梅忙着左闪右躲,“你……住手!否则,我要叫人了……”
“你叫啊!记得叫大声一点。”傅子骏捧住她的脸,笑容邪邪的。
“不要——”雪梅真的叫了出来,并用自己的双手挡住脸。
傅子骏有些恼怒,拉开她的小手,放肆的吻就往她粉嫩的唇印下去——雪梅瞠大了眼,这是一种新奇、异样的感受。他的唇,软软的,会灼烫人心的。她忍不住惊喘一声,却让他逮住了机会,灵巧的舌窜入她的唇中,她彷如遭电殛般,灵魂直飞九霄云外。
她迷失了!觉得自己在发抖,直到自己快喘不过气,他才离开了她的唇。
“对不起,我无意在此刻侵犯你。”傅子骏无法移开视线,痴迷的眼直盯着她,“雪梅,我要告诉你,我爱你,甚至不顾一切的想要你,因为你是如此令我着迷,如此吸引我,你明白吗?”
“我……”一明白自己让他给吻了,雪梅惶恐的掉下泪来。“天哪!我……”
“不要自责。”傅子骏明了她的心思。“这不是你自愿的,而是我强迫的,明白吗?”
“不!我……不要脸……”雪梅直摇头,一颗心全慌了。
“嘘,雪梅,别哭!”看到她哭得无助,傅子骏对自己的自责无以复加。“我不会逼你的,我给你两年的时间好吗?你好好的静一静,两年后,我会来带你走。
而这段日子里,我会压抑自己不再侵犯你。”
“不……不行……”雪梅哭着,“我不知道……我对你……不行——不行——”
“行、行、行。”傅子骏紧紧的抱住她,好似一放松她就会消失似的。“你只要记得,我是真的爱你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雪梅投入他怀中,任自己的泪水放肆的宣泄。
“别哭,别哭,你哭得我的心好疼,别哭了!雪梅,我是真的爱你,你要相信我。”
傅子骏再度吻了她,很强烈的吻,两人仿佛直坠下地狱似的。
他们浑然不知道阿采一直站在门外。
而她手上的人参汤——凉了。
一个月后,傅子骏坐上了渡轮,再度离开傅家庄,直奔上海。
自此,雪梅的心迷失在某个彼端。
“骏儿,你也知道该回来了!”傅老大君佯怒,但仍是开心的笑瞇了眼。
“是呀!奶奶。”傅子骏上前给傅老大君一个拥抱。“这次回来,我可是要向你要一件宝贝。”两年了,相信雪梅应该对大哥的死释怀了吧!他忍不住想紧紧拥着她,一辈子不放开。
“慢着,慢着。”傅老大君笑中藏着利刃,“我要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傅子骏感到纳闷。
“是咱们傅家庄要嫁女儿了!”
第四章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阿采才刚走进灶房坐下,还没吃一口饭,便“啪”的一声,重重的将筷子甩在饭桌上。
阿采是傅家庄里最冷静的丫鬟,打她十一岁进傅家庄,至今也有六年了,她的冷静、听话、乖巧,正是最得傅老太君欢心的因素。而今,她会气成这等模样,实在令人啧啧称奇的了。
所以,蹲在一旁扒饭的打杂长工不免好奇的询问道:“怎么?阿采姑娘,为什么事气得吃不下饭?”
阿采睨他一眼,“少吃饭,多做事!啰唆。”
没有人知道,她的不悦全来自那梁知府的女儿——梁玉华。那个嚣张跋扈的娇娇女,仗着自己是二少爷的救命恩人,不但在傅家庄上做客好些天,还反客为主的支使她们这些丫鬟,口气恶劣的命阿采直想掌她嘴,打肿她那自以为艳丽的脸。
阿采闷着头吃饭,直到福婶走进灶房。
“阿采,怎么啦?气成这副德行,十里外都可以看见你在喷火了。”
福婶手上的竹篓子里装满了刚摘起的花椰菜,她正想明日做一道好菜。福婶是傅家庄内的厨娘,少说也待了有二十年,个性耿直和善的很。
福婶的后头跟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白净的脸蛋似凝脂般,不过,此刻让污泥给弄得脏兮兮的,只剩那一对大眼发出灵巧的光彩。
她正是雪梅。只见她也捧着一大篮的花椰菜,腾出的一只小手想抹去额上的汗,未料,竟将脸上的污泥给抹散了,看来更滑稽可笑。
阿采甩下饭碗,冲上前去抢下花椰菜,不高兴的斥责着:“大少奶奶,你怎么又去做这些下人的事?福婶,我告诉过你几次了,不要事事都顺着她嘛!”
“好、好、好,阿采。”福婶俏皮的挤眉弄眼,对雪梅说:“大少奶奶,下次你要帮我忙,咱们得避开阿采这丫头在的时候。”
“福婶,你——”阿采直跺脚。“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雪梅掩嘴窃笑,“阿采,你别跟福婶生气了,是我自己想找点事情做的。”
“可是,大少奶奶,你的身分——”阿采支吾着。
“身分?”雪梅轻轻一笑。
自从傅子荣死后,她的存在再也不具意义了。是的,她的头衔是大少奶奶,但整个傅家庄里头,当她是大少奶奶的恐怕只有阿采、福婶及小三子了。不论是吃中饭或晚晚饭,傅家饭桌上,永远没有雪梅的位置。
幸而傅老爷是个明理之人,明白生死之事是天定的,荣儿的死不能怪罪到雪梅身上。也因为傅老爷的明是非,雪梅才没被傅老太君赶出傅家庄去。
但她的存在不被任何人认定,宛如被打到冷宫般。不过,雪梅并不气馁。
“我肚子饿了,你们同我一块儿吃饭可好?”她不会向命运低头,总有一天,她会让傅老太君再度接纳自己的。
此时,一道粉红身影飘进来,夹着恶声恶气的抱怨声。
“天哪!这里头真脏,煮出来的东西能吃吗?”梁玉华边嫌弃边拉起裙摆,深怕会沾了秽物似的。“喂!福婶在吗?”
福婶放下花揶菜,摆出笑脸迎上去。“我是,请问梁小姐来这里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