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掌按在雪梅小手上,语调仍是温柔且迷人的。
“你们决定就好。”雪梅逼自己露出笑靥,岂知是笑中带忧,让在座约两名男子看得心疼极了。
“雪梅也同意啦!咱们一家子好久没聚在一块儿活动了!骏儿,你带玉华一同去吧!”傅老太君笑嘻嘻的道,边打量傅子骏的反应。
傅子骏神情冷冷淡淡,无关痛痒似的说了一句:“奶奶,你这话问得奇了,人家未婚夫妻要去培养感情,何必要我和玉华一块去呢?我们若去不会碍着别人吗?”
梁玉华一听,气得刷白了一张俏脸,嘟起嘴气呼呼的瞪着傅子骏。她真气啊!
他说这些话岂不摆明了自己同他毫无关系吗?那她这两年多来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傅子骏这一句“未婚夫妻”,如万根针刺痛雪梅的心,令她觉得好难受。
“骏儿,你怎么说话这等无礼?”傅老太君端出长辈的架式,“你可别忘了,玉华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吗?”傅子骏端起茶盅饮了一口,目光盯到雪梅的右手背上,雪梅一惊,慌忙的收回手,拿手巾盖上。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入傅子骏的眼中,他可没忘了那一颗梅花形的胎记。
“是呀!是呀!”梁玉华深怕被拆穿,赶紧打蛇随棍上,“傅二哥,那日是我发现你昏倒在沙滩上,才命家丁送你回我家中静养的。”
“我知道。”傅子骏语中嘲讽意味反而愈来愈浓烈。他太明白梁玉华这种女子了,两年来死缠着他不放,图得不是他英俊的外貌,便是傅家庞大的家产。
他怪异的语气,引来始终沉默不语的傅夫人开口了。
“骏儿,你的意思……莫非你认为救你的另有其人啰!”傅夫人始终像是傅老太君的影子一般,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太惹人注目,不过,她可是很聪灵慧黠的。
“娘,你想,在海中溺水的人会自个游回岸边吗?”傅子骏笑一笑。
他这一句话让雪梅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了些什么?
梁玉华急了,道:“这……说不定是你自个游回岸边后,才昏过去的。”
“我并不会游泳。”傅子骏耸肩一笑。
“这奇怪了。”左竞堂对这话题也很有兴趣,问道:“将你从海中救回的女子,不大可能是女子,毕竟会游泳的女子太少了,除非是渔村长大的女孩,可是……傅兄,会不会你下意识捉着一块木头就飘到岸上来的?”
“对,一定是这样,你一定是靠在木头上才没沉下去,而后飘上岸边的。”雪梅心一慌,脱口而出后才发现……完蛋了!
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
“你怎么知道?”傅子骏饶富兴味的眼光直在雪梅身上打转。
“我……”雪梅心虚的低下头,道:“我猜的。”喔!猪是怎么死的,她就是怎么死的,真是笨死了!
“很可惜的,你猜错了。”
从傅子骏自信满满的语气中,雪梅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似乎知道了一切。
“骏儿,这么说来的话……”傅天人眸光一闪,比旁人更兴奋。“真的有人将你从海中救起啰!”
“是的。”
傅子骏笃定的声音令雪梅害怕。
“救我的是一名女子,我隐隐约约的记得,她有一头长发,明眸皓齿,一双大眼水灵灵的,像会说话似的,美得就像是人鱼国度偷跑出来的公主。”
“这么说,傅兄,你是艳福不浅喔!连人鱼公主都为了你而不惜浮出海面啦!”左竞堂打趣道。
人鱼公主?他真会胡思乱想。雪梅不安的咬着下唇,力图镇定,眼观鼻,鼻观心,一个眼神也不敢乱瞄,深怕傅子骏会窥视她心底的秘密。
“啧!你们这两个大男人,居然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骏儿,说不定你看到的是玉华的身影,只是你忘了罢了。”傅老太君深为斥责,摇摇头,把这话题拋诸脑后,又导回正题道:“叫你这一谈又给忘了,骏儿,这次去野餐,你就带着玉华一同去吧!”
傅老太君这可不是询问,而是命令。“傅二哥,既然傅奶奶都这么说了,咱们也一块儿去吧!况且,去踏踏青,吃些野味也不错。”
谁跟你“咱们”啦!傅子骏看也没看她一眼,灼灼目光依旧盯着雪梅,“雪梅,这样去叨扰你们好吗?”
雪梅太紧张以至于没听到,左竞堂推了她一肘,她这才大梦初醒,嚷着:“不——”不,不是我救你的。她捂着嘴,深怕自己忘情的吼出来。
“怎么?是不是人累?大白天的就去同周公幽会了。”左竞堂眼中一片挚情与包容。
傅老太君看了就有气,叹道:“雪梅,看看你这什么样子,好歹你是傅家的义女,多向玉华学学,知道吗?”
“是……”
哪有人同着外人打自家人的。傅子骏无形中更对梁玉华没啥好感。
“傅奶奶,没关系,我就喜欢雪梅这样,太拘谨的女孩会让我以为娶了一个木头。”
左竞堂处处护着她,让雪梅感到窝心极了。她回给他柔柔的一笑,但其中感谢的成分居多。
这一幕看在傅子骏的眼里,就像打翻十缸醋般令他难受,令他嫉妒。他霍地站起身,脸上有风雨欲来的怒意。
“骏儿,你上哪?你还没回答奶奶呢!”
“我会去的。”
傅老太君笑开了眼,以为自己终于能说动这野马似的孙子。可是,有一个人不开心,那就是梁玉华。傅子骏说要去并没有让她开心,眼底反而露出一股杀意。
是的,她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傅子骏望着雪梅时,眼眸中有一股浓浓的爱恋。
“小姐,你看,咱们还要带什么好?我看带支弓好啦!再加几支箭。”阿采兴匆匆的说着。
雪梅掩嘴一笑,“阿采,狩猎是男人们的事情,你带了箭去做什么?你会使用吗?”
“我是怕他们忘了,好心帮忙带着嘛!”阿采支支吾吾的问道:“小姐,那……那个陆……”
“天威哥?”雪梅马上意会,道:“你是问天威哥会不会同大家一块上山狩猎?”
阿采红着脸,点点头。
“会吧!天威哥是所有家丁中长得最高大,反应最好的一个,也会些拳脚功夫,他应该也会去的。”
“真的?”阿采红着脸,开心极了。
雪梅感到事有蹊跷、狐疑的看着她,“阿采,你很奇怪喔!莫非你对天威哥”
“”
阿采慌忙的反驳,“没有,我没有偷偷喜欢他……”哦喔!这不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根本就是“自掘坟墓”嘛!
野餐的地点选在一处溪流旁,四周树木矗立,顺着溪流的上游走,就会进入山麓中,深山中有许多野味可以猎取,左竞堂原本就喜爱狩猎,安置好女眷后,便带着两个随从入山狩猎去了。
女眷方面除了雪梅、傅夫人外,还有梁玉华及阿采,以及傅夫人和玉华各带来的丫鬟。
倒是家丁来了八个,四个留下来看着女眷们,其它的也去抓些山鸡野味回来。
梁玉华一直挨在傅子骏身边,她已拋除大家闺秀的矜持,想趁这一次郊游来扳回劣势。
“傅二哥,你尝尝,这是我一大清早起来做的枣泥梅花饼和桂花凉糕,全都是爽口的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口?”她堆起迷人的笑脸,捧着自己的杰作。
“不要,我讨厌甜食。”傅子骏一口回绝,态度依旧冷冷淡淡的。
他们此刻在大树下铺了四块大布巾,方便放食物用的。女眷们拿着布枕放在石头上当椅子坐,雪梅和傅夫人坐在一块儿,而傅子骏正坐在草地上倚着树干,一派闲散的模样。
他坐的位置正好可以把雪梅的一举一动尽收入眼底,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得雪梅一刻也不敢望向他,频频同傅夫人谈话。
“啊!看这时辰,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喂,你们几个,赶紧升起火。”傅夫人吩咐着。由于天气有些酷热的原因,就算她身后已有两个丫鬟帮她搧风了,她还是自己拿一支扇子搧着。
家丁们赶紧在溪流边升起火。
“雪梅,你没出来野餐过吧?”
“娘,我……”傅夫人的温柔令雪梅有些不知所措。
“想来也真可笑,傅家庄家大业大,一个义女收了两年了,连个公开仪式也没有,莫怪有许多人不知道了。”傅夫人叹口气。“连骏儿也是。”
“我不介意。”雪梅怯怯的望着傅夫人,“娘,你不生雪梅的气了?”
“气?”傅夫人想了一想后,笑道:“一开始当然气啦!自己的儿子死了有谁会不伤心、难过的。可是,现在想起来,要他拖着一身病痛活下去,岂不是更痛苦。”
傅夫人眼睛蒙上一层泪光,令雪梅只能无言以待。她自小就是个不善于言辞的小孩,许多关怀她只会在行动上来证明。奈何偏偏人们大半相信的是虚伪好听的话!
“你真的是一个好女孩!两年来,我看到了很多。”傅夫人凝视着她,“可是,雪梅,你真的愿意嫁给左竞堂吗?”
傅夫人温和的眼眸竟有一股慑人的魄力。雪梅心虚的低下头,“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很好。娘为什么这么问呢?”
傅夫人将眼光眺望远方,“一个人心底在想些什么,多少可以从他的行为看出来,荣儿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的个性太静,他只是静得让我察觉不到他眼中所透露寻死的讯号,可是,骏儿不同,他想的、他要的,全写在他一双狂野的眼中。同样的,我也知道,你并不爱左竞堂。”
傅夫人平静的语气比原子弹爆炸更震撼人心,雪梅整个人的思绪宛如被掏空般,久久不能言语。
“雪梅,现在傅家庄一切全由娘做主,我知道很多人不愿违背她的意思,包括我在内。”傅夫人叹了一口气,“但只有一件事你不能听从,那就是婚姻,你绝对不能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
“娘……为什么这么说呢?”此刻雪梅的脑子好乱,乱得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知道老爷为什么不常回来吗?即使回来也只待了两三天便走,因为,我们并不爱对方,这是一个很悲哀的婚姻,我困在这枷锁中已快三十年了。如果你真的嫁给左竞堂,时间会考验人性,到时,你会崩溃的。”
雪梅摇摇头,她并不想听到这些,那会使她的决心动摇。
“好啦!不同你说了。这天气真是热得吓人,我去前面汲些冰凉的溪水洗洗脸。”
说完,傅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剩下雪梅陷入沉思中,直到阿采慌慌张张的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雪梅抬头一看,立刻知道了怎么回事。
前面走来的正是陆天威,他手上提着十余条肥嫩嫩的黄花鱼,看来,他到下游的收获不少喔!
“去呀!就说要帮他提鱼。”雪梅用手肘一堆,就把阿采顺利的推到陆天威面前。
心事被知道,阿采面对陆天威感到极不自在,开口说话便支支吾吾的。
“小姐……叫我来……帮你的忙。”
“好哇!你来帮我杀鱼吧!”
“什么?”阿采哇哇大叫。
陆天威笑得不可遏止,这阿采着实好玩得紧。
雪梅看这两人的身影走向溪边,一回神,才发现傅子骏已站在自己身旁,吓得她的魂魄去了一半。
“你、你怎么在这儿,梁小姐呢?”她暗暗吁了一口气,并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她有私事要去解决。”傅子骏身子一缩,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雪梅一惊,悄悄将自己身子挪开了半寸。
“私事?什么私事?”
“她这女人还真麻烦。”他摆摆手,“瞧她的表情就是要去小解,却还告诉我她要去摘花。”
“你、你这人……”傅子骏坦白的言辞令雪梅挺难为情的。“人家梁小姐是千金小姐,说起话来当然文雅些。”
“真好笑!千金小姐、王公子爵便不是人吗?”傅子骏挨近她身边,笑道:“还是,你向来不爱听真话?”
“胡……胡说。”他太靠近自己了,雪梅发觉自己的身子居然在发抖,她害怕这样的自己。
“那如果我告诉你——”傅子骏语气暧昧,“我从刚才就一直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雪梅傻愣愣的回答,忘了自己心底的告诫——离傅子骏远一点。
“吻你,把你拖到我怀中,占有你,好让你没办法嫁给左竞堂。”
“你——”雪梅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无法应付这种情况,起身就要逃时,手却让他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他又笑了,笑得像恶魔撒旦。“你别怕,我不会在这儿对你乱来。但,雪梅,那是我心底的渴望,我真正想说的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我不要听!”雪梅甩开他的手,毫无目标的奔向溪边。
她茫然来到了陆天威和阿采身后。
“你要抓着它的身体,用石头用力往上一砸就行了,快一点。”
“不要……我不敢喔!”
“你不是买过鱼吗?”
“那不一样,我是买人家杀好的。”
“你不打死它,那你要吃活烤鱼啰!”
“你好残忍。”
雪梅听到这噗哧一笑,暂时忘了傅子骏的事。她笑道:“可以让我加入吗?”
“好哇!”陆天威让出一个空位。
“小姐,这怎么可以?”阿采持反对票。
雪梅拉好裙摆,蹲在地上,拿起一块小布中盖在鱼头上,左手压着,右手高高举起,“阿采,你看好,杀鱼时,要快、狠、准,一次致命,别让它死得太痛苦。”
“砰!”一声,布巾已泛出了血丝来。
“小姐,你真……真是厉害!”阿采觉得好恶心。
“别忘了我是渔村长大的姑娘。”
陆天威也在笑,“阿采,你要多多学习了。”
“是啊!否则以后你怎么当渔夫的妻子。”雪梅意有所指。
阿采当场红了脸,却也奋发图强起来,“好!我试试看。”
一个时辰后,所有入山狩猎的男人们全回来了,人人手上都拿着战利品,一时场面热热闹闹,喧哗不已!
收获最可观的是左竞堂,腰带上系着三只野雁,右手拎着一只山鸡,左手拎着一只小白兔以及两名随从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上有一只四肢倒吊绑着的山猪。
三个家丁正滚沸热水,拔去山鸡的毛,一旁还有福婶早些准备好的酱料候着,等会刷烤可用。
左竞堂带回来的猎物让女眷们惊呼。
山猪一丢到地上,阿采立刻上前,用脚踹了踹,道:“哇!好大一只山猪,起码有五、六十公斤重,你们怎么捉到它的?”
可是,没有人回答阿采的话,阿采觉得无趣,又走回陆天威身边,帮他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