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怎么?去不得?”宣奕双眸进出两道利刀,声音冷得像冰窖。
“奴婢该死!奴婢不敢!六阿哥饶命!”两名奴婢双双跪落地,不住的磕头。“是……昭妃娘娘带着珍珠、宝玉两个丫头在大厅等候一会儿了,吩咐奴婢们不准吵醒你,不许通报。”
“下去。”宣奕冷冷的斥道,转而面对月儿轻笑道:“你倒有两个机灵的丫头,晓得在这时候去找靠山。呵!”
月儿眨了眨眼,不太晓得他的意思。
这时宣奕已穿好了衣裳,对她挑眉一笑,伸出了双臂,“走吧!”
月儿却有些畏缩。没错,她是习惯依赖在他身边啦!可是,现在的他,却令她有些害怕。
“我……自己走。”
“别在这时候逞强了,乖顺一点才可爱。”
月儿才刚要下床,便被他大掌一抄抱起,他动作敏捷迅速得教她连“不”也来不及说,转眼间已被他抱到厅上。
途中,宣奕眉眼间曾闪过一丝阴郁,但月儿没察觉到。
“起来啦?”
昭妃娘娘就坐在厅上,悠闲的喝着茶。身后的珍珠宝玉一瞧见,连忙跪下请安。
“六阿哥吉祥,格格吉祥。”
宣奕将月儿抱至椅子上坐妥,这才躬身请安。
“额娘,这么一大清早来孩儿这儿,是什么大事惊动你千金之躯?”
他不愠不火的语调问着,不带笑的眼却扫向了珍珠和宝玉,吓得珍珠和宝玉一动也不敢动。
昭妃娘娘温柔的笑着,“一大早便听见珍珠和宝玉哭哭啼啼的向本宫诉苦,说格格又不见了,十成十又是上你这儿来了,只好上你这儿来要人了。”
“喔!”宣奕声音淡淡的。
“好啦!月儿来你这儿也打扰太久了,虽有亲戚关系,但总得避着点好。”昭妃娘娘吩咐道,“珍珠、宝玉。”
“奴婢在。”
“还跪在那儿做什么?起来啦!还不快把格格送回寝宫去梳洗打扮。”
“是。”
珍珠和宝玉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扶起了月儿,一边一个,像火烧屁股般逃离崇阳宫。
宣奕却气炸了一张脸,脸色臭得可以。
“干嘛一张脸这么臭?”昭妃娘娘还是笑吟吟的。“这事从头到尾还是得怪你。”
“为什么?”
“别把帐算到珍珠和宝玉头上去!过去这几年来,你坚持月儿不论做什么都得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吃饭、说话、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你一手包办,难怪月儿会这般黏着你。你说,除了如厕这事是由嬷嬷教的之外,这几年来,月儿的成长哪一项你不是全程参与?”
“额娘,你要说什么?”宣奕眼神变得深邃。
“我说,你就别气了,月儿搬去拱月楼不过一年,她还不习惯,你总要耐心点,慢慢的,她就会改过来了。”她笑了笑,像个慈母。“我说……月儿虽已十六,但性子上,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不是。”宣奕低喃。
“什么不是?”’
“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宣奕叹道,心湖起伏不定。方才他抱起月儿时,隔着柔软的衣料,他的胸膛明显感受到那一股柔软——
那是少女独特柔软的曲线。
月儿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她,正在成长,一点一滴散发着少女柔软的馨香。
第四章
“这是所谓的雏鸟情结。”
宣儒正在祟阳宫的花园内,坐在奴婢安置好的椅子上,闲适的品着香茗、啃着瓜子,缓缓的发表自己的看法;两的眼的吧?”
“回皇阿玛,那女孩……进步了很多。”宣儒吓了一跳。
“哦?进步?”皇上嗤笑一声。
“是啊!皇上。”昭妃娘娘深怕皇上龙颜大怒,赶紧澄清道:“宣奕为了这女娃儿耗费了许多心力,这一阵子……的确误了书房的课,宣奕身为阿哥,这种行为实在不该,但……那女娃儿真的改变了许多。”
“回皇上,月儿姑娘真的变了许多。”耿直的敖罕坦言道。
“月儿?是宣奕替她取的名?”皇上问。
“是啊!皇阿玛,宣奕提过这女娃儿奇特得很,名字是根据她左肩上的月亮胎记而取的。”
“月亮胎记?”皇上浑身一震,眼珠子瞪得好大。
“是呀!”
“你说她有一枚月亮胎记,而且是在左肩上?”皇上倏地提高嗓门,整个人激动起来。
宣儒、昭妃娘娘及敖罕一同点头。
“开门,朕要亲自瞧瞧。”
“是。”
门一开,皇上立刻大步跨进,然后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展现在他眼前,宣奕拉着那女孩.双双坐在毯子上,气氛极为融洽,她的长发教人剪去了一半,梳成两条辫子,但仍十分凌乱,而衣服则松垮的挂在她骨瘦嶙峋的身子上。
她睁着眼望着宣奕,像个无助的婴儿般。
“听好,这是我的名字……宣奕,宣、奕。明白吗?宣奕,宣、奕。”
她被动的张了嘴,口中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很好,你懂得张嘴了。学我说话,来,宣、奕。试试看,宣、奕。”
她仍是张着嘴。
皇上看得不禁眯上了眼。这女娃儿……那双眼……好像范岑呀!昔日他迷恋的女子,莫非……
“好像呀!”皇上吁了口气。
“皇阿玛。”
宣奕一瞧见皇上连忙要行礼,但皇上摆了摆手。
“别行礼了,让皇阿玛好好瞧瞧这女孩子。”
“是。”
宣奕才刚应声,月儿倏地就发起狂来,“呜呜”声中夹着“啊”的怒吼着,像瞧见敌人一般就要朝皇上扑去。
宣奕一惊,赶紧伸长双臂将她给抱得紧紧的,并大吼着:“你别发神经了!他不是你的敌人,他是我的皇阿玛,也是咱们大清朝的皇帝呀!不准动,不许你见人就要扑上去咬人,停止!”
“来人呀!”皇上喊着,立刻有几名侍卫冲进木屋来。
“皇阿玛,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跟她计较,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宣奕心急道。
“把这女娃儿给我紧紧抓住。”
“是。”
五名侍卫上前,分别扣住了她的手脚和头部,让她动弹不得;宣奕眼见情势不对,心里一急,顾不得一切的跪倒在地。
“皇阿玛,你不能抓走她,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冒犯您,也是无心之过!”
看她挣扎、害怕的模样,他的心就受不了,一阵抽痛。
“谁说我要抓走她了?”皇上反而笑了。“为了这个女娃儿,你倒是主动跟朕下跪了两次。”
宣奕答不出来,一张脸却红了,心扑通、扑通的直跳,不知是为了什么。
“放心好了,皇阿玛不是要伤害她,只是要看她身上的胎记而已。”
“看胎记?”宣奕不解。
“是啊!皇阿玛怕她又疯了似的又抓又咬,这才叫人进来抓住她。宣奕,你将她衣服解了,让皇阿玛瞧瞧。”
“是。”
宣奕大喜,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低声细语,说也奇怪,她倏地乖顺了许多,宣奕这才轻轻解开她的衣裳,露出左肩上那块朱砂红的月亮胎记。
“真的有啊!”皇上大受震撼。当年宫内的王公大臣全随他上热河行宫避暑,一去便长达三个月,当时唯一没有随行的便是和硕亲王夫妇,因范岑已身怀六甲,且分娩时刻逼近,不宜随行。
数日后,一名侍卫快马来报——福晋产下一对孪生女,长女右肩有一朱砂红的太阳胎记,名为麝日;而次女左肩有一朱砂红的月亮胎记,名为袭月。
“啊!没想到真的是……是了,当年他们双双在围场的深山河边自缢;是了,就是你,果然没错,朕找了你们姊妹十年啊!”皇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皇阿玛。”宣奕迷糊了,完全听不懂。
“你可真是皇阿玛的好儿子呀!皇阿玛心里头的遗憾,落在民间的两颗遗珠,你找回了一个,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宣奕仍是不太明白,但见皇阿玛笑得这般开心,他也跟着笑了。
这一年,宣奕十二,宣儒十六,而月儿身分经证实为和硕亲王的遗腹子,年仅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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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拱月楼内一片乌漆抹黑。
“格格!你在哪里?快出来呀!”
“是呀!格格,这里这么黑,要是你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奴婢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珍珠和宝玉手持着灯笼,在黑漆漆的花园内找着,奈何找了半盏茶的时间,仍没有半点进展。
“怎么办?”珍珠焦急的来回踱步着。“天这么黑,咱们又不能大声嚷嚷。”
“珍珠,你别慌呀!格格一定又躲在哪个角落里了。咱们细心一点,一定找得着的。”宝玉强作镇定,两脚却慌得直抖着。“咦?你瞧,小其子和小米子回来了,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
远远的来了两个小太监,一高一矮,但全是瘦子。
“怎么样?你们找着格格了没?”珍珠心急道。
小米子和小其子对望了一眼,摇摇头,反问:“你们呢?”
这么说,就是全没找着了?
“甭说找到了,连个鬼影也没瞧见。”宝玉叹道。
“别泄气,咱们再加油继续找。”小其子喝道:“要是把格格弄丢了,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了。”
一讲到这,宝玉和珍珠就更加叹气连连了。
“格格的手脚这么快,这一会儿,搞不好已经溜进崇阳宫去了。”
“那……咱们要去祟阳宫吗?”
小米子等四人对望,脸上均一阵惨白,吓出了一身的汗。
“搞……搞不好,格格还在这花园内,咱们……咱们还是再找找吧!”宝玉打哈哈。
“是呀!要去崇阳宫,这条花园是必经之路,格格的身手再快,总不可能在黑夜里躲得无影无踪,像个鬼一样吧!”
珍珠率先踏出了第一步,蓦地,一个东西拽住了她的裤管,顿时,她全身寒毛直立。
“谁……谁拉着我裤管啦?”
“谁那么无聊,珍珠,你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走。”小其子催促道。
“没……没有人……”那她脚下怎会有一只毛毛的……珍珠牙齿打颤,怕得要死!
“珍珠,是我。”
脚底下传来幽怨女声,吓得珍珠大叫:“啊——有鬼呀!”她马上跳离原地,抱紧了身后的宝玉。“有鬼呀!救命呀!观世音菩萨,救命哪!”
“鬼?”
“在哪儿?在哪儿?”
小米子和小其子全好奇的凑上来。
珍珠伸出手指着原地,头仍缩在宝玉怀里不敢抬起,“就……就在那儿呀!是个女鬼,我的天,她……她还叫我的名字……”
“在哪儿?”
小其子和小米子胆子较大,提着灯笼,弯下身子看;灯笼的火很亮,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
“格格!”他们两人全叫了起来。
月儿就缩在那儿,脸上、身上全是泥土。
“什么?是格格!”珍珠和宝玉也吓了一跳。
“格格,你怎么躲在这儿?”
“我……”委屈的声调传来,“不小心跌了跤,脚好疼,走不动。”所以才缩在这儿,没想到“一不小心”吓着了珍珠。
“格格,你吓死奴婢了,你可以大声叫我们呀!”
“天好黑……我怕。”月儿抖着身子。
“好了,好了,格格既然已经找着了,我们快点送格格回去休息吧!”
细心的宝玉一提,月儿便被送回拱月楼。没一会儿,珍珠和宝玉已替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抹挣了脸,梳齐了长发。珍珠找来一盒药,替月儿扭伤的那只脚上药揉捏,而宝玉则赶紧去厨房熬参汤。
“格格,疼吗?如果奴婢揉得重了些,你可要说一声。”
“不……不疼。”月儿紧咬住唇瓣,疼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幸亏珍珠的手劲轻,要是由宣奕来上药,她一定会痛得在床上打滚。像上一回,宣奕为了惩罚她的不听话,加强了手劲,疼得她立刻晕了过去。
他对她好凶、好严格喔!但是她就是想待在他身边。
一会儿,珍珠上完了药,宝玉就端着热呼呼的参汤进来了。
“格格,来,把这碗汤喝了,刚才你不小心跌跤,受了伤又受了寒,一定要祛祛寒才行。”
宝玉舀起一匙参汤,吹凉后喂着月儿喝;月儿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般,被她们细心的照顾着。
珍珠和宝玉原是昭妃娘娘身边最细心勤快的婢女,两人年纪都十八了,在宫中待得久,懂的事也很多,自从月儿被宣奕“捡”回来后,昭妃娘娘心细,见宣奕需要帮手,月儿需要人照顾,便将珍珠和宝玉派了过来。
这一服侍,六年的光景便这么过去了。
六年来,月儿的进步是众所皆知的,她不再是当年那疯狂如狼般的野姑娘,如今她的身分已贵不可言,是身在皇宫内苑的袭月格格,受尽皇上的宠爱,以及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疼爱。
一年前,皇上赐了这拱月楼给月儿,让她离开崇阳官,拥有自己的庭院,没想到这一年来,月儿每每在半夜演出失踪记,隔天便出现在祟阳宫内,让宣奕气得快吐血,常说——
“月儿,你不可以再来我这儿,你已经十六岁,是个大姑娘了,男女有别,你懂不懂?要是让皇阿玛知道你天天往我床上钻,皇阿玛会气死的,你的清白也会受辱,你明不明白?”
月儿实在不明白呀!她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呢?这六年来,他一直都在她身边,教她吃、教她说话、教她写字,教她一切的一切,她的生活中随时都有他!
如果,他不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很不习惯,好难受呀!
皇阿玛为何要赐拱月楼给她呢?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拱月楼,这儿没有他的味道。
喝完了参汤,珍珠和宝玉伺候着月儿上床睡觉。
“格格,时候不早了,你快睡吧!我和珍珠会在前厅那儿,如果你睡不着,便叫我们,但就是不许再偷偷溜到六阿哥那儿,六阿哥是男儿身,格格你贵为千金体,男女有别,是不能常在一块儿了。”宝玉以慈爱的口吻叮咛道。
男女有别!她讨厌这句话。
“我……要睡了。”月儿将被子高高的拉起,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珍珠和宝玉只好无奈的退到前厅去。
室内恢复一片宁静,躲在棉被内的月儿却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皱着鼻子,小嘴嘟得老高,一会儿,眼睛酸酸的——红了。
“一天、两天、三天……”她伸出手指头扳着,直到扳完了十只手指头。“十天了……”
好久喔!她已经有整整十天没见到宣奕了,她抓紧被子嗅了嗅,这被子上他的味道也淡了,现在满屋子只剩下兰花香味——讨厌!讨厌!她讨厌现在的一切。
“宣奕!”她低低唤着,心底有千万个不明白,为什么视她如己出的皇上会禁止她再去祟阳宫?她好喜欢那儿呀!习惯那儿的一切,这儿……她一点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