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倏地拍案起身,射向她的眸光炽热而危险,「李曼如,你说话客气一点!注意一下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
「在谁的地盘?」李曼如不屑地冷哼一声,明眸故意梭巡装潢简单的事务所一圈,接著黛眉一挑,双手夸张地在空中挥动,「还不就是你这条狗的新狗窝?
因为被赶出赖了五年的好地方,只得因陋就简随便在垃圾堆建的破狗屋。」她睨他,冷冷微笑,「怎麽?住在这种挡不得风、避不得雨的狗窝感觉如何?是不是终於有回到了家的感觉?毕竟这种破屋才真正适合你的身分啊。」
她言语挑衅,极尽嘲讽之能事,就是修养再好的人听到後都会忍不住当场发飙,何况一向与她不对盘的程庭琛。
他简直气疯了,湛深的眼眸泛红,挺拔的身躯微微颤抖。
见他激动的反应,李曼如仿佛满意了,唇角牵起浅浅笑纹,「我警告你,程庭琛,想跟我斗就光明正大,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死命瞪她,半晌,好不容易稍稍冷静,「哦?我的手段怎样下三滥了?」
「你故意暗示我谋杀自己的亲哥哥,又百般丑化莫宇集团的形象,就是下三滥的手段!」她语音清冷,却掩不住满腔怒意,「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为了胜诉就不惜这样胡说八道!」
「你怎知我没有证据?」
「难道你有?」
他微微冷笑,「关於你是否杀人的证据也许没有,可对於英宇建设非法收购土地的指控我可是有充足证据。」
「是吗?」她心一跳,神情却仍强装镇定,「你有什麽样的证据?」
他不语,默然凝望她许久,眼神里蕴含的深刻意味几乎将她逼疯。
她悄然匀定呼吸,「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我有一份自白书。」他截断她的话,语调毫无起伏,「还有一个自愿作证的证人,他会告诉我们英宇集团的高层主管是如何命令他不择手段达成收购土地的目的。」
「你……胡说。」她抗议著,但语气己微弱许多。
「我是否胡说,等下次开庭你就知道了。」
她惊慌难耐,「你——」
而他冷冷睇她,「李曼如,你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跟我争论这些,还是快点回去处理你的家族事业吧。」语调讥嘲而讽刺,「过几天你们英宇集团的股价怕会跌破净值呢。」
跌破净值!
程庭琛冷淡的言语恍若暮鼓晨钟,瞬间敲醒李曼如的神智。
她怎麽会忽然忘了呢?这一切混乱的情况除了让英宇摇摇欲坠的企业形象更雪上加霜,英宇集团关系企业的股价更会再度应声重重滑落。
就算她请父亲调集再多资金,恐怕都无法稳住盘势,更何况父亲大病未愈,这些消息传去香港肯定令他病情再度加重。
天!她就要稳不住家族企业了,英宇要不毁在她手里,便是落入她那些虎视旦旦的叔叔伯伯囊中。
不论最後情况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所乐见的,更不是特地派她前来英国的父亲与哥哥乐於见到的结果。
他们对她寄望如此之深,她不能令他们失望!
否则不仅死去的哥哥无法瞑目,连她重病的父亲都会无法承受——
不!她不能让那样的情况发生,无论如何不能让那样的情况发生!
她必须挽救,就算拚尽性命,她也要挽救英宇的股价与企业形象。而要挽救英宇,就需要眼前这男人手下留情……
她望向程庭琛,星眸黯淡,沉寂而无神。
难道要她求他吗?要她放下尊严,求这个男人对英宇手下留情吗?
她狂乱地想,双拳一收一放,呼吸一下缓、一下急,胸膛起伏不定,面容亦忽青忽白。
难道真要她李曼如抛弃自尊去哀求程庭琛吗?
不,她做不到,无论如何做不到……
「曼如,你怎麽了?」他独特低哑的嗓音忽地扬起,居然像蕴著某种关心,「你的脸色看来很苍白——」
不!她不需要他关心,不需要他这种假惺惺的关心!他明明就正在心底嘲弄著她的惊惶失措,又何必装出这麽一副担忧焦虑的模样?
「你不要碰我!」当程庭琛上前一步,试图想抓住她的手臂时,她终於爆发了,菱唇迸出激烈言语,「走开!不要碰我!」
「曼如,你冷静一点……」
「滚开!你这个假好心的伪君子!」明眸射出两束灿然烈焰,「离我远一点!」
「曼如……」
「告诉你,我不会认输的!你休想以为这样就能击倒我,我不会倒下的!」
她瞪他,一面锐喊,激颤的身躯一面後退。
她不会倒下的,不会倒下的,他休想整倒她,休想……
「我们之间,还有得玩呢!」抛下最後一句後,她倏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程庭琛的事务所。
她翩然如蝶,迅速飞离现场,唯恐慢了一步,自己不争气的泪水便会夺眶而出。而他,便会轻易揭开她努力挂牢的坚强面具。
她冲出事务所大门,冲下五层楼,跟著冲入伦敦大雨滂沱的黑夜。
雨幕细细密密,当头罩落她全身,冰寒的冷意跟著沁入她柔嫩肌肤,沁入她血管脊髓,沁入她惶乱伤痛的心。
她浑然未觉,只拚命眨著眼睑,拚命想在迷蒙的雨幕中认清回家的路。
可她找不到,不仅找不到归途的方向,甚至连她停在大楼底下的轿车都寻不到了,触目所及的,只是一片茫茫雨雾。
究竟在哪儿?她的车究竟在哪儿?
她慌然四顾,拨开遭冰雨浸湿、紧紧贴在颊畔的发丝,可依然看不清,她只得抬起双手用力拭过脸庞——
看到了,就在那里!
终於寻到自用轿车的她来不及感到欣慰,匆促举起的步履便一个颠箕,窈窕的身躯跟著狼狈地摔倒在地。
这一跤,跌得她好疼,不仅跌破了膝盖,还有一向小心呵护的自尊。
她咬紧牙关,双臂撑住地面,挣扎著想起身,可右脚踝却扭伤了,教她一个不稳再度跌落在地。
起来!李曼如,起来!
她在心底命令著自己,拚命要自己爬起来,可大雨击得她全身好痛,而刺骨的寒意又逼使她不停颤抖。
好痛,好冷。
意识到最後,只有这四个字占据脑海。
好痛,好冷——
第五章
「好痛,好冷……」
嘶哑痛苦的低喃朦胧地自两瓣菱唇间吐逸,幽微的、细细的,像来自远古的泣喊,震动人心魂。
程庭琛听著,几乎无法自己,两道英挺的剑眉紧紧。
曼如——
她一向是那麽高傲自信又神采奕奕的一个女人,如今却因为身心同时超过负荷,在大雨中失神晕去。
若不是他感觉不妙,随著发狂奔下楼的她也跟著冲出大楼,恐怕她现在还躺在雨夜里,无人闻问。
若是那样,她就算不死,也肯定染上严重肺炎……
幸好!程庭琛忽地深深呼吸,莫名地有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幸好他追下楼去了,而且将她抱回事务所。
他扬起手臂,毛巾轻轻覆上她湿透的发,为她擦拭著。她毫无所觉,躺在沙发上任由他摆布,神智显然已陷入昏迷。
他温柔地擦拭著,神思有片刻恍惚。
记得好久以前他仿佛曾经醉倒街头,当时也是她亲自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回家,之後更细心照料他。
记得那晚他吐得乱七八糟,可她丝毫不显厌恶,拿起毛巾温柔地为他拭去身上的秽物,就像他现在擦拭著她的湿发一样。
曼如她——当她愿意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十分温柔的,温柔而善解,完全不似平日的任性自我。
对她深爱的人,她是可以非常温柔而细心地对待的,她便曾经那样对待过他,当他有一阵子为了梦婷另嫁他人而自甘堕落的时候。
要不是有她,要不是有她在一旁呵护与鼓励,他怀疑自己能那麽快从失恋的打击中重新站起来,他怀疑自己能那麽快修复因失恋而破碎的自尊。
我了解你,庭琛。我知道愈是骄傲的男人,在受到创伤後反应会愈发激烈。
在那段期间,我看到你骄傲却又软弱的一面,我看到了你的内心。
我看到了你的内心,庭琛,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没错,她说得对。一念及此,程庭琛忽地长长地、幽幽地叹息。
虽然他从来不肯承认,但这世上唯有她——唯有曼如曾经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就连梦婷,也只以为他一向是坚强而自信的,从不知他也会软弱、也会受伤。
只有曼如,只有曼如见识过他堕落而软弱的一面,只有曼加……
拭乾她俏丽有型的短发後,他移落目光,望向她裹在白毛衣黑长裤内的窈窕身躯。
她必须换下这身湿透的衣衫,否则肯定会发烧的,问题是,谁来换?
茱迪已经下班了,事务所除了他再没其他人,可若曼如醒来,得知是他为她换的衣衫,她肯定会气疯的。
那又如何?想著,程庭琛俊逸的嘴角忽地一勾。反正她早就对他恨到极点了,就算再添上这一笔,两人之间的恩怨不见得就比之前少了些。
「对不起,曼如,你也不希望生病吧?」他喃喃,不知是在徵求她的同意或只是自我安慰,一面说著,一面就动手解下她的罗衫。
视线才触及她莹腻洁白的胸脯,过往的记忆便排山倒海袭向他。他呼吸一紧,迅速掩落眼睑。
他还记得这副美好的娇躯,记得自己曾经怎样热切地让双唇在她每一处肌肤上烙下印记,记得她如何热情如火地将一双修长的腿交缠住他——他完全记得,记得太清楚了,他记得除了她,他不曾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那般激烈的性爱。
就连他曾经最爱的梦婷,与她之间的做爱也只宛若细水,温柔涓涓,可与曼如所共享的,是连现在回忆起来也会忍不住全身颤抖的狂野激情。
一个人——怎麽会在深深恨著另一个人时,却还无法忘怀曾经与她共赴巫山云雨,忘不了那火热而美好的感觉呢?
简直该死!
他蓦地深吸一口气,合著眼以最快的速度褪下她的上衣与长裤,而当双手落上她浑圆的乳峰时,他有数秒颤抖,接著,一咬牙,连她的内衣也一并解下。
现在她是完全赤裸了——
纵然眼眸紧闭,脑海仍是不知不觉地勾勒起活色生香的画面,他再度诅咒,感觉毛巾所及之处,都彷佛有一股热焰穿透毛巾烫上他双手,然後狠狠侵入他全身血流。
再也无法忍受全身血流濒临沸腾的燥热感,他忽地甩落毛巾,一口气冲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背靠著玻璃屏风,不停粗重喘息。
半晌,当他好不容易稍稍匀定自己过於急促的呼吸,才扬起手臂,取下吊在墙上的一件厚法兰绒衬衫。
缓缓旋身,走向躺在沙发上的李曼如。
「有一天,我会让你爱我比爱汪梦婷多。」
「然后呢?」
「我要你也为我堆一个雪人,一个完完全全、百分之百属於我的雪人。」
「你想要雪人?」
「我要‘我的’雪人,当有一天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超过汪梦婷,我要你送我一个独一无二的雪人。」
「……」
「你答应吗?」
「……」
「答应我,庭琛,答应我!」
「答应我,答应我……」在辗转而朦胧的呓语中,李曼如流失的神智逐渐地、一点一滴收回。
终於,她清醒了,两扇墨密的眼睫眨了眨,微微迷蒙的眼瞳映入的是一面米黄色的天花板。
这里是哪儿?
有片刻时间,她无法认出周遭的环境,直到眸光一阵缓慢流转,清丽的容颜淡淡抹上震惊。
是庭琛的事务所?
她乍然惊觉,躺在沙发上的身子迅速坐起,眸子在落定自已盖著薄被、显然除了一件男人衬衫什麽也没穿的身躯後,迅速氤氲惊慌迷雾。
怎麽回事?她怎麽会在这里的?是谁替她换下了原来的衣衫,让她穿上这麽一件下摆只能勉强遮住她臀部的衬衫?
究竟是谁?
她慌乱四顾,在蛲首撇向右方时,终於与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眸光相接。
是程庭琛,他仿佛察觉了她的惊慌,唇角正微微扬著,噙著半嘲弄半有趣的笑意。
「是你!」她倒抽一口气。
「没错,是我。」他淡淡颔首,在她愤恨的瞪视下从容不迫,依然潇洒自如地走向她,「是我替你换衣服的。」
「你——」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袭上她心头,「为什麽这麽做?」
「你在大雨中晕倒了,我既然救你回来,总不可能还放任你穿著一身湿衣服。」
他淡然地说,语气似嘲似谑,「救人救到底,为了不让你感染肺炎,我只好替你换衣服了。」
只好?
听他这副不情愿的口气,仿佛为她换衣服还委屈了他?究竟是谁被看光了全身上下啊!
她气得粉颊晕红,星眸迸射两束烈焰,而他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在茶几上搁上一碗热腾腾的面。
「放心吧,我没看你。」他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从头到尾我都合著眼睛。」
「……是吗?」
「别太自以为是,李曼如,我程庭琛什麽样身材好的女人没儿过。放心吧,我对你没胃口。」
这话乍听之下是安慰,其实却蕴著浓浓讥嘲,而她又怎会傻得听不出?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紧拽著薄被,星眸怒视他。
「吃点东西吧。」他指指桌上的面,「吃完了就快滚,我还有事做呢。」
「你——」李曼如气极,牙关一咬,立即掀开薄被起身,「我现在就走,不需要你施舍我这些!」
说著,她一面就要迈开步履,可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却击中了她,娇躯蓦地一软。
是程庭琛接住了她瘫软的身子,他双臂挡住她,像举著一个洋娃娃般撑著她。
她咬牙,感到自尊强烈受损,娇容迅速罩上自我保护的寒霜,「我会毁了你!程庭琛。」她一字一句,语音清冷。
後者只是冷冷瞪她,「请便,李曼如。可在此之前我会先毁了英宇集团。」
他同样一字一句,语气甚至比她更淡漠几分。
语毕,他放开她,她一晃,退後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躯。她扶住沙发椅背,明眸恨恨地瞪视他,却是无可奈何。
「吃面。」他命令道。
「不吃!」她撇过头,仍是倔强。
「吃面。」他咬著牙,「你需要体力。」
「不必你虚伪的关心,我很好。」
「你——」深邃的黑眸危险地眯起,灼亮的眸光射向她。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室内静得出奇,唯闻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半晌,李曼如蓦地察觉程庭琛胸膛的起伏有逐渐剧烈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