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二没有回答,风沐人发了疯似的冲上前捉住他说:「告诉我,有没有见到翩翩?有没有?」他使劲摇晃着他的双臂。
这下,小二更是惊慌了,眼看他一副凶神恶煞样,身上还血迹斑斑,让他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就怕得罪了眼前的恶人。
「公……公子,您这让小的怎麽说呢?」
怎麽说?小二的犹豫,却让风沐人又误会了,原先就已经滋生的怀疑,现在更加确定了。
「难道……难道是翩翩不愿意见我?难道是她已经是黑衣人的人?难道……」所有的难道在这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风沐人抬头高声嗥叫着说:「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苦苦追寻?」设完,他一阵气血上冲,竟是又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
小二简直是吓呆了。「公子……您……」他话还来不及出口,风沐人伟岸的身躯就碰地一声昏倒在地。
「掌柜、掌柜……」小二被眼前的景象骇得没了主意,只能慌乱地惊叫。
看起来老沉而有经验的掌柜虽然也脸色大变,可他毕竟是老江湖,在喘了口气之後,就略显镇定说:「叫什麽叫,还不赶快去看看他怎麽了?还有没有气?」
「可是掌……掌柜,万一……万一他。」
掌柜用衣袖揩揩汗,然後说:「有什麽好怕的?又不是我们害他的,何况,这世上又没有鬼——」不想,他才这麽说,黑幽幽的门口就赫然出现翩翩白色的身影,紊乱的发丝在她清丽可人的脸庞边飘散着。
「哇~~」掌柜和小二两人不禁一吓,双双惊倒在地。
翩翩却是毫无所觉,一双大眼迳自盯着风沐人,急速喘气的胸口不断上下起伏,摇摇欲坠的身子即使靠在门上,还剧烈地颤抖着。
两人相视一眼,抖颤的问:「姑娘,你是人是鬼?你可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翩翩还是没有回话,半晌,她才逼出一点声音说:「他……他怎麽了?」
小二不假思索地冲口说:「他死了。」
「他死了?」翩翩瞬间呆若木鸡。「他死了。」她又重复了一次,表情虽然还是没什变化,可是绝望的语气却让人听得心碎。
掌柜不忍,忙说:「还不确定,只是——」
小二不懂,张口却说:「怎麽不确定?刚刚他吐了好多、好多的血,一个人吐了那麽多的血,怎麽还能活?」
小二说到这,却惊见翩翩的双眼突然像涌泉一样,斗大的泪珠不断滚下,直到布满了脸,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突然,她喃喃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不会的。」就像个行屍走肉般只是不断重复着。
看到她这副模样,一旁的小二和掌柜的深怕惹祸上身,连忙俏俏的溜进屋内避难去了。
半晌,翩翩缓步向前。
当风沐人沾满血迹,一身狼狈、憔悴的模样尽入她眼帘时,她的泪掉得更凶了。
他为什麽要如此?
云云姊是大唐第一美女,娶了她,该是多大的幸福和快乐,他根本没有必要出来找她,比起云云姊,她纪翩翩是何等渺小和不堪,根本不值得他如此,根本不值得,可是他却……呆子,真是个呆子!
翩翩哭得不能自己,汨汨流出的泪水纷纷滴落在风沐人的脸上、襟前。
看着他,翩翩深情的低语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为了爱你,我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对我来说,还有什麽比你还要重要?所以我才会选择离开,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走,我的心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哭了多少声,直到泪乾、声哑,翩翩才默默地抬起头,半晌,她惨然一笑。
「也好、也好——」才说了两句,她就伸手拭去了泪,神情看起来异常的坚决。
不想,就在这时,风沐人却像是有了动静。
翩翩一惊,定眼一瞧,可不是吗?他的双眼开始在眨动。
「风沐人!」她脱口惊呼,已乾的泪水又无声无息地滑落,然後,就像是黑夜里的星辰一样翻滚在风沐人英挺的五官上。
因为感觉到脸上的泪水,风沐人下意识的将手伸向面颊,却在举手的同时,看到翩翩。
他浑身一震。「翩翩——」
翩翩颤抖着触摸他。「你……你没死,我还以为、还以为……」她这句的还以为让风沐人冷冷地打断。
「还以为我什么?死了吗?你就这麽希望我死吗?」他迅速撇过头,唯恐克制不住强烈拥抱她的慾望,可是只有天知道,他是运用了多大的自制力。
翩翩一愣,却是将他的反应想成是和云云结婚的关系,所以,她虽然又迅速滑下了泪,可是又随即抹去。「是了,是该避嫌的。」
「避嫌!」听到这话,风沐人真是怒急攻心。
他怒吼道:「你既然知道该避嫌,就该远远的避去,何必又回来?」想不到他对她情深如斯,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何必又回来?」多伤人的话啊!
「难道不是吗?」殊不知,风沐人的心也四分五裂。
翩翩木然的转过身,她简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气息,还是不是人?
「等一下。」
翩翩纤弱的娇躯一颤,却没停下脚步。
「难道现在的你,连听我说一句话都不肯吗?」他突然觉得疲累至极。
她怎麽会不肯呢?翩翩停下脚步,点一下头,却将成串的泪珠洒落地。
风沐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在我刚醒来时,你说了句『也好』,那是什麽意思?」看到翩翩没有回答,他竟不自觉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却笑得凄怆无比。
「罢了!罢了!还问做什麽?人、心都不在了,问这话又有什麽意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两行清泪顿时从风沐人眼角滑下,正想提气纵身离去,翩翩却突然开口。
「壳则异室,死则同穴。」
风沐人一怔,咬牙说:「好个壳则异室,死则同穴,我虽然来自关外,可是这出自『诗经』的一句话也还是知道,那就祝福你们。」咬紧的牙关隐隐渗出了血。
不过,翩翩却像没听到他话中的嘲讽,只是自顾自地喃喃低语,「生,虽然不能在一起,可是死了以後,就没有任何的因素和任何的人可以阻挡我追随你而去。」
「追随我?!」风沐人一震,迅即转过身看着翩翩。
「你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追随我?」他的内心激动不已,没想到翩翩竟是如此在乎他,可是,为什麽她从来都不说呢?
「你……不知道?」翩翮苦笑,幽幽一叹。「不知道就算了,合该是我们没缘,又有什麽好强求的呢?」
「天哪!」风沐人突然发出痛苦的怒吼声,他冲上前,紧紧捉住翩翩纤弱白皙的皓腕叫道:「为什麽?你为什麽就是不能说你爱我、你在乎我,为什麽要这样折磨我?为什麽?」
说完,他再也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就像一阵强烈暴风般狠狠地朝着她柔软而殷红的檀口上袭去,没有一点温存和怜香惜玉,如同惩罚似的,要将翩翩揉进自己每一寸肌肤。
「嗯!好痛……」翩翩不自觉地抗拒着,可是他那熟悉的怀抱、令人迷醉的气息,很快地就让她失去任何反应的能力。
想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苦苦追到江边的模样,对他的深情和眷恋早已吞噬掉翩翩仅剩的一点理智,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伸手紧紧回抱住风沐人,轻声低喃着他的名字。
风沐人原本是想惩罚翩翩,毕竟,她是头一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令他如此痛苦的女人。
可是,在她的檀口中,那柔软而芳香的气息让他很快地迷乱了,他不得不承认,翩翩对他有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尤其她那一声声深情的低唤,简直在瞬间就将他完全击溃,他怎麽舍得她受到丝毫的委屈?
翩翩、翩翩,我一生唯一的爱啊!
顿时,如暴风般粗鲁的吻很快就成了温柔的厮磨,唇对唇,口对口,然後,风沐人又细细地挲溜向翩翩如缎般的肌肤,将他的吻落在她精致的五官,发际,乃至於白皙滑腻的颈项。
在这同时,阵阵的电流像是在两人中不断流窜着,在风沐人好不容易运用了极大的克制力离开翩翩的红唇时,她早已霞生双颊,水灵的大眼溢满了藏不住的深情和爱恋,生死相许的誓言刻满两人的心头。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否则我就不会说『壳则异室,死则同穴』,方才你若真的死了,我怎麽可能不随你而去?」说完,翩翩泪流满腮,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捧起她的脸,风沐人无限爱怜地吻去她的泪珠。「你为什麽不早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好久了。」
「风沐人——」翩翩忍不住轻声低呼,再度投入他怀中,这一刻,她是多麽期待。
「这回,我说什麽都不会放过你了,我一定要将你带回风家堡。」
翩翩猛然一惊,推开他说:「这怎麽可以?」
风沐人神色一凛。「我不许你再这麽说,再这麽拒绝我!」
「可是——」
翩翩话才刚出口,就被风沐人又牢牢吻住,未几,他捧起她的脸,正色说:「如果有任何人敢阻止我带走你,那麽——」冷不防地,他一手抽出剑,一手紧揽着翩翩,俐落地转过身,挥剑盯着门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黑衣人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如此迅速,前一刻还沉溺在翩翩深情的温柔中,後一刻就可以察觉出无声无息出现的人。
他不禁哈哈一笑,为翩翩而高兴着。
「身手果然不凡,不过,我听得出来,你的五脏六腑似乎有了损伤,情况虽然不严重,可是还需要调养,你认为这样的你打得过我吗?」黑衣人的鬓脚虽然已经花白,脸上也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可是从他的五官,仍然看得出他年轻时俊俏的模样。
风沐人双眉一竖,目光如炬,沉声说:「笑话!动手吧!」脸上虽然微带着笑,可是燃烧着两团熊熊的火焰的双眼,却恨不能一把烧向那黑衣人,尤其当他想到翩翩被他抱在怀中的模样,怒火就燃烧得更加炽焰。
不想,黑衣人都还没反应,翩翩却伸手阻止他。「风沐人,你做什麽?」
「翩翩,你……」她的举动让风沐人大受震撼,他简直不能置信。
然而,他大变的脸色也让翩翩为之一愣,只不过,她却是会错了意。
「你怎麽了?为什麽脸色突然变得这麽差?莫非是……师父说你五脏六腑有了损伤,难道是之前吐血所引起的?」她伸手摸向风沐人厚实的胸膛,一脸担忧。
「师父?!」风沐人一听,大惊。
一手捉住翩翩的柔荑,风沐人又再问了一次,「你说他是你的师父?可是……怎麽会呢?」
翩翩却只是关心他的伤势。「不要说这个,这个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你是怎麽受的伤?严不严重?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好吗?」
「怎麽会不重要呢?」风沐人又是狐疑、又是焦急。
「当然是,你看你,样子有多难看,一旦有个闪失,你让我怎麽办?」翩翩像是急得都要哭了。
相互关心的两人落在黑衣人眼中,又是深深一叹,他在一旁打趣地道:「翩翩,你如果不先对他解释为师的身分,只怕他又要因为你而吐血,那麽伤势可就会更加严重,到时你可不要怪为师我没有告诉你。」
「因为我而吐血?」
「傻丫头,不是因为你还会因为谁?否则像他这麽一个男人,身强体壮地,又武功高强,会生病?还是被人打伤?」
听他这一说,翩翩的泪水再度翻滚在眼眶。「原来你吐血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可是这中间有什麽关系?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武功都是传自於师父的事了吗?为什麽还会有误会呢?」
黑衣人又从中插话。「真是傻丫头,亏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难道忘了乍见师父时,你自己有多讶异,更何况是他?」
经黑衣人这麽一提醒,翩翩才想起那时的经过。
原来黑衣人就是白展扬,长久以来,他之所以易容改装成丑怪的糟老头,全都是因为当年若不是他一张俊俏的脸引起众多风流债,风月娘也不会离开,所以,从此以後,他就不再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他伛凄的背都是伪装的。
因此,当翩翩被白展扬带走後,醒来看到全然陌生的他,不仅没有认出,还出手打了一架,若不是师徒两人感情极好,素有默契,一招一式全都互有对应,只怕就算白展扬说破了嘴,翩翩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面貌不凡的男子会是疼爱她的「白老爹」。
「人总是这样,总是要等到失去才会知道要珍惜。我是不愿意看到翩翩,或是你,步上我的後尘,」语毕,白展扬深深一叹,然後又盯着风沐人说:「不过,你总算没有辜负翩翩,不像我——我本来是打算将你和翩翩一起带走,可是当我意外发现翩翩被人下了迷药时,就临时改变主意,心想,让你急一急也好,反正我料准了你绝对不会迎娶纪云云,一定会循线来找人。可是,我毕竟没料到你的速度会这麽快,还有——」白展扬笑了一笑。
「你竟然对翩翩用情这麽深。」他若有深意盯着风沐人衣襟上的斑斑血迹。
「我毕竟不如你。」想到过往,白展扬真是有说不出的感叹和懊悔。
「这麽说来,你没有和云云姊成婚?」
由於那段时间翩翩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清醒时,早就不知道离纪府有多远,再加上白展扬始终没有提及这事,只说要带她远离伤心地,而没有将他心中的打算吐露出一丝半句。所以,一直到现在,翩翩才知道整件事。
听到所有事的前因後果,就算此时此刻,风沐人的胸脯因为之前情绪激动而几度呕血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有说不出的喜悦。
原来他的翩翩还是他的,一切都是他误会了。
他真该死!
他情不自禁地抱紧翩翩,在她耳边低喊着,「翩翩,我的翮翩。」连日来的煎熬和担心,到了此刻,全都化成深情的低喃。
翩翮却是脸一红,试图推开他说:「师父在旁边呢!」
风沐人一笑。「那有什麽关系?再过些日子,你连人都是属於我风沐人一个人的。」
「可是……可是,那云云姊——」翩翩还想张口辩白,却又被风沐人牢牢地封住了嘴。
到了这会儿,历经过失去翩翩的锥心之痛後,说什麽风沐人都不可能再放走翩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