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汤家完了,”桓竹听到华纯在一旁嚷嚷着,“连周家也要倒楣,说不定到头 来,我连这段婚姻也保不住,大哥,你口气放软一点行不行?你求她嘛,求她至少露一 下面,不然欧于轩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要我求她?华纯,你有没有搞错?我为什么要求她?若不是她勾搭上欧于轩,那 混蛋也不会找上门来,现在我们就不会这么惨了……”
接下来华绍又讲了多少难听的话,桓竹并不知道,因为话筒已经又回到了华维的手 中。
“桓竹,你不必听他们的,倒是那个表……”他突然欲言又止的。
“小哥,是不是有昌祥的消息了?”
“当初把红木盒子和表炼交给我的那位朋友,农历年时又去了一趟泰国边界,那个 把东西卖给他的难民说若想知道怀表主人的下落,就一定要先找到现在的拥有人,可是 欧大哥却什么都不肯说。”
欧大哥?又是欧于轩,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桓竹,大致情形就是如此,爸爸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大碍,如果你不放心,明天 再打电话来,我把他病房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你直接打电话过去和他聊一聊,好吗?”
桓竹本想再多问一些,但华绍和华纯在那一头嚷嚷不休,她顿时失去了兴趣,而华 维也急着收线。
“你自己多保重,不聊了,再见。”
***
隔天问明了爸爸住院的病房号码,桓竹便迅速赶下山去,趁汤家人都不在的时候, 进房里去。
“爸爸。”她蹑手蹑脚的,悄悄来到床旁轻喊道。
但念泽仍然惊吓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牢牢的盯住她看。“桓竹 ?是你吗?真的是你?”
看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桓竹的泪水差点就夺眶而出,小哥骗她,爸爸的病情 不轻啊!“爸,是我,真的是我,桓竹来看您了。”
“我刚刚梦见你妈,她怪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你,”念泽叹了口气说:“她骂的对, 我的确没有善尽为人父亲的责任,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爸,您有的,您一直都很爱我,我知道。”桓竹拉来他身边的椅子坐下。
“这一个多月你住在哪里?问华维,他死都不肯说,而你那个叫珀贞的朋友,则三 番两次打电话到家里来问,快把你阿姨给烦透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翠婵的玩笑。
“我住在关仔岭,一直都待在那里。”
“关仔岭?”念泽的眼眸立刻为之一亮。“是……”他以不定的眼神询问桓竹。
桓竹则点头道:“是的,我一直都住在那幢小木屋里,一年多前,张伯伯送给我的 ……”她把经过大约叙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念泽说:“他也算是个有心人了。”
“爸,您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事业再重要,也比不上身体健康来得要紧 啊。”
念泽苦笑着拍拍她的手说:“大概也只有你跟华维会这么想,这么劝我。”
“爸,您别胡思乱想,我相信阿姨和大哥他们也都很关心您的身子,只是既然没有 什么大碍,他们当然又立刻操心起其他的事来。”
念泽的心思敏锐,马上问道:“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他们想强迫你做你并不乐意 做的事?”
“没有,没有,他们没有,”顾及父亲的病情,桓竹唯有否认到底。“他们连我住 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强迫我呢?我又有什么值得他们来强迫的?”
念泽松了口气道:“没有就好,桓竹,记住爸爸的话,不管他们怎么求你、拜托你 ,或者是骂你、强迫你,你都不能答应他们,知道吗?”
桓竹隐约知道这事和于轩有关,但其中的曲曲折折却不是真的完全明了,只能试探 性的问道:“爸,和您在泰国设厂的事有关吗?”
“设厂……”念泽的眼光飘忽,仿佛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
“但持续扩充业务一直是你经营的理念和不变的目标,到泰国去设厂的事又筹备了 这么久,爸,是不是因为那里出了问题,您的身子才吃不消的?”
“桓竹,我说过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有你大哥去伤神就好,我这一辈子为了事业 ,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其中又以失去你的母亲,最令我痛心不已、追悔莫及!” 六十岁的老人了,眼中竟隐隐泛起一层泪光,令桓竹吃惊、酸楚。“所以,爸爸绝不能再牺牲你的幸福。”
桓竹并不怎么明白父亲所说的话,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跟父亲接近了一些,是因为 他卧病在床,不似平常的威严吗?还是因为他提起了她从未谋面的母亲?
“其实……其实爸爸,”桓竹喊着,急切的想说出埋在心中已久的话。“阿姨也是 可怜,妈妈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如果您愿意接纳阿姨的爱,家里的情况一定会有所 改变。”
“你这话说的简直和你母亲以前说的一模一样,”念泽闭上眼睛,刚刚才打过针, 他有点累了,眼皮越来越重。“你们的个性也是如出一辙的善良,但爸爸却宁愿你多 为自己想一些,答应爸爸,不管碰上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一生的幸福来赔……”
念泽睡着之后,桓竹又在他身旁坐了半小时左右,然后才悄悄的离开,在为他收东 西放进衣橱时,忽然看见一份厚厚的企画案,桓竹拿起来随手一翻,发现那是赴泰投资 的详细计画书,这个计画对父亲而言,的确十分重要吧?现在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困难 呢?
桓竹在门口转身再深深看了父亲一眼,多么希望自己能为他分忧解劳,即使只能帮 一点点小忙也好。
***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桓竹便给珀贞挂了电话,响了十几声都没有人接,她不会已经 搬走了吧?
就在她想挂掉电话时,有人及时接起。“喂?”竟是个男人。
“喂?请问方珀贞小姐──”
对方不等她把话讲完已经叫起来。“桓竹?是桓竹吗?我是孝康,你在哪里?”
“小旦旦,”珀贞焦灼的声音混合著惊喜传过来。“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将 近两个月找不到你,简直快把人给急死了!”
自圣诞节后一别,她们的确已经近两个月未见,桓竹心下一酸,话便全梗在喉中, 近来她发现自己特别脆弱,动不动就想掉眼泪。
“桓竹,你还在听吗?桓竹,你现在在哪里?我和孝康去接你好不好?天母的房子 就快装潢好了,你的东西我已经全搬到特别为你准备的客房里,你来住,想住多久就住 多久。”
“珀贞,”桓竹这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你们决定哪时候结婚?”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人是孝康。“这下你可问倒我了,桓竹,因为珀贞说于轩一日找 不到你,她这个婚就一日不结,所以拜托你行行好,赶快跟于轩碰面,我才能尽快把珀 贞娶回家去。”
于轩在找她?为什么?桓竹恨自己心中竟然还会浮现一丝的喜悦及期待。
“你别管他胡说八道,”电话又换成珀贞的声音。“桓竹,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在台南火车站,我爸爸病了,回来看他。”桓竹不让珀贞有讲下去的机会说:“珀贞,火车快进站了,我不跟你多讲,婚期快订下来,喜帖寄到我小哥那里去,到时我一定会去参加,记得快决定日期。”
“桓竹,桓竹──”
“我要挂电话了,你自己保重,再见了。”桓竹急急忙忙收了线,不肯再多说。
***
抵达新营时,天色已暗,桓竹搭客运上山,再骑脚踏车回自己的住处去,山路寂寂 ,但有虫鸣鸟叫,一路上倒不怎么寂寞。
看见木屋了,定时装置的开关发挥了作用,窗口亮着一盏灯,仿佛有人在里头等她 似的,十分温暖。
桓竹把脚踏车停好,从皮包里掏出钥匙拾级而上,却乍见门前有团黑黑的人影,慌 得她连叫都还来不及叫,已差点往后滚下去,幸好那人手伸得快,一把就扣住了她。
“桓竹,我总算找到你了。”山上夜来湿冷,他呼出的气息便显得分外温热。
桓竹瞪大了眼睛,难辨悲喜,这个男人,这个自己朝思暮想、无法忘怀的男人,他 ──
“我说过,你是我的人,是我的,这一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怀中。”
话一说完,他便将她紧拥入怀里,两片火烫的唇接着覆盖下来,蛮横的、霸气的、 热切的强索着她的反应,不容许她有一丝的疑虑或反抗。
其实桓竹也没有力气反抗了,一个多月来的思念,已经瓦解掉她所有的抗拒,看到 他、听到他、再接触到他,桓竹相信现在即使天地突然变色,也没有办法将她自他身边 拉开。
经过一个多月的分别,面对今晚的乍然重逢,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再收回对他 的爱。
“于轩……于轩……”当他的双唇稍稍移开去吻她的面颊、额头和颈项时,桓竹只 能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喊着。
“我在这里,就在你面前,说你是我的,”他命令道:“说你再不会逃开,说你再 不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桓竹仿佛溺水的人攀紧浮木般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回应说:“我再也不莫名其妙的消失,再也不逃开,我……”她的身子紧依着他,好像恨不得能融进他体内似的。“我爱你,于轩,上天罚我,但我真的已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于轩没有再多说什么,从她手中拿过钥匙开了门,挽着她进入屋内后,双唇便再度 落下,这一吻更加的火热,直吻得桓竹双膝打颤,若不依附在他身上,恐怕早已瘫倒下 去。
两人的外套同时落在地毯上,于轩半扶半抱的将她推进了长沙发里,滚烫的身子交 缠着,他的唇舌正轻挑着她细致的耳垂,灵巧的十指则穿入她的发间摩挲着。
“你知不知道这阵子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知不知道因为找不到你,我差点都 要疯了?桓竹,你真忍心!”
桓竹搓揉着他的头发,从来没有与男人如此亲密过的她,根本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 场面,只想要更贴近他,只希望他不要停,话不要停讲,人不要离开,手不要……
他一手环紧她,一手自毛衣下摆探进去,轻易的找到内衣勾扣解开,再把毛衣撩高。“你真美,桓竹,你真美……”
桓竹甫一接触他异常狂热的眼神,便惊恐的闭上眼睛,她阻止不了自己体内涌现的 热情,似乎也挡不住他凌厉的攻势,但心底却仿佛有个声音在跟她说这样是不对的,他们之间仍存有太多的问题,而且……而且……
“我投降了,”突然听见于轩在她耳边低语:“我彻彻底底的投降,不管你是真爱我也好,是刻意诱我上也罢,我欧于轩这辈子已注定要栽在你们汤家两姊妹的手中。”
于轩的话如同兜头冷水般,彻底浇醒了她,桓竹心中一痛,不禁用力将他推开,大叫一声:“不要!我不是华纯的替身,不要!”
第七章
坐在地毯上的于轩点起一根烟说:“我可以抽烟吗?”
已经把衣服整理好,蜷在沙发一角的桓竹漫应道:“你已经点了,不是吗?我以为 你是不抽烟的。”
“只有在心烦时才抽。”他狠狠吸了一口道。
桓竹咬一咬下唇,狠下心来说:“抽完这根烟,你就走吧,我们之间……就当什么 事都没有发生过。”
于轩回头看满脸泪痕的她一眼,不晓得自己的决心为何总是会因为她而轻易动摇。
在汤念泽的寿宴上求婚未遂是他所料不及的,如果她是那么处心积虑的想接近自己 ,那为什么还会拒绝他的求婚呢?
也曾以为是自己误解了她,但回家再看那卷带子,疑虑便再度煽起心中的怒火,更 何况她还对自己隐瞒了身世背景,以及……以及她早有知心男友的事实。
在对自己撒了那么多谎后,她竟然还敢对他说爱他?她以为自己会相信她吗?太天 真了吧!
偏偏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就是忘不掉她,每天早出晚归,不停的加班、不停的加重 工作量,希望能求得下班后的一夜好睡,然而闭上眼睛,来的总不是睡意,而是她的一 颦一笑、一嗔一喜。
于是于轩知道自己完了,八年多来首次打开心房,既已让她进驻,就无法再度关上 ,这和当年欲偕华纯私奔不同。
华纯优柔寡断,毫无原则,可以小鸟依人,激起男人心中的英雄气概,继而愿意为 逞一时意气,帮她做任何事,但那种感觉一闪即逝,无法持久,当日就算是她不反悔在 先,恐怕日后两人也难逃成为怨偶的厄运。
桓竹给他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她像是早已存在他体内的影子一样,相遇之后,便完 全凸显出来,怎么样也抹杀不去;想挖掉她,恐怕连自己整颗心都得跟着掏空,原来她 早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自己再难割舍的一部分。
于是他开始疯狂的找她,当汤家拒绝透露她的行踪时,于轩忍不住下令全面冻结他 们在泰国的投资,同时拿八年前的往事去威胁华纯,只为了要把桓竹的行踪逼出来。
没想到这样一逼,除了把汤念泽逼进医院外,桓竹仍然毫无音讯,最后还是华维看 不过去,才给了他小木屋的地址。
在来之前他还奢望着能够再见到她,想到她的“劣行”后,就断绝对她的思念,甚 至能拂袖而去,再不跟汤家的人有任何牵扯。
想不到才看到拾级而上的她,所有的自律便都不见了,只剩下原始的欲求、深切的 渴望,她在他心目中所占的分量,原来要比他所以为的重得多。
而她却能轻描淡写的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汤华纯的临阵脱逃,已弄得他家破人亡,再加一个夏桓竹的话,后果恐怕就不 只是八年的自我封闭,而是永远的万劫不复了。
不,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非得到她不可,只有握她在手,他才能够为所欲为,彻 底羞辱汤家,把他们当日加诸在他身上的折磨,全数归还。
心念一决,于轩的眼神便转为冷冽,往桓竹身上一扫说:“我真走了,你不会觉得 寂寞吗?”
桓竹回瞪他道:“什么意思?”
“那要问刚才是谁在我怀中频频答应永远不再离开,说已无可救药爱上我的。”
“你……”苍白着一张脸,桓竹竟为之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