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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水悄悄乱  第11页    作者:皑银

  雷拓闭了闭眼,似乎内心在挣扎著什么,突然伸手,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大哥?"她有些愕然。

  "我不许你出事,知道?"关若月还在怔忡时,雷拓低沉的嗓音已经在头顶响起。"你是我……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对不能允许你有任何差池!"

  他……是这么在意她的吗?眼中含泪,关若月抬手回抱他,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静静地相拥许久,雷拓终於微微松开手臂,让关若月退出他的怀抱。她理了理鬓角,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两人还站在大街上,而路过的人都用奇异的目光打量著他们。

  关若月顿时羞窘地垂下了头,脸颊胀得通红,彷佛盛开的海棠花。

  雷拓似乎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走吧。"

  "嗯。"她不敢抬眼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并爒而行,渐渐走出镇外,雷拓正想说些什么来化解尴尬,关若月却突然开口了:"大哥?"

  "嗯?"

  "你……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突兀的要求,让雷拓停下脚步,错愕地转头看她:"你要学武?"

  这么一个生性沉静、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要跟他学武功?

  关若月点了点头,静静地回视著他,对自己的要求显得十分确定。

  "行不行?"她认真地问道,水光盈盈的大眼中并无戏娱之意。"我知道,现在开始或许是晚了些,可是……我曾学过乐舞,身段还算灵活,所以……"

  雷拓轻轻抬手,打断了她:"你若是想学,我当然会教你。只是……为什么?"

  "可以强身健体,不是?而且……"她垂下了目光,轻声道。"我想,如果我有些自保的能力,大哥会比较安心些。"

  她不能忘记,刚才从雷拓眼中看见、从他声音中听见的恐慌。那日负伤逃进红香院中,他依然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刚才却因为一个恶少欺负她而失了冷静……

  蓦然明白,曾几何时,她已经成了他的弱点。

  他需要她是安全的……所以,她要学会自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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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开始,雷拓就趁著空闲时候,把拳脚、剑法以及内功一些最基本的门道,慢慢地教给了关若月。

  学武,本就是件异常辛苦的事,更何况是对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刚开始时,她马步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已经香汗淋漓,摇摇欲坠。好几次晚饭过后,连碗都没力气洗,全都留给雷拓打点,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雷拓见她如此,自然不忍心逼她,甚至几番心疼地劝她就此罢手算了,她却总是笑著摇头,硬是咬牙撑了下去,不断地要求自己变得更强,突破了一个个她为自己订下的目标。

  她深深明白那天在市集上,雷拓的恐慌从何而来,挑了刘瑾生手下那么多分堂,他的仇家,早就不止她表舅一人了。

  所以,她要努力,不让自己继续成为他的负担。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个月。院中大树的树叶变黄、枯萎、终至脱落,进入严冬。

  关若月开始愈来愈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原本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需要不时地烤火取暖,现在却可以大雪天在院子理站上一个多时辰,依然四肢温暖。她的身材没什么改变,食量和力气却明显比以前大了,做事亦轻松敏捷,而且整天精神奕奕,鲜少感到倦累。

  此时,她正坐在桌前缝补雷拓的长衫,俏丽的脸上娥眉微蹙,有一抹深思的表情,和淡淡的忧虑。

  这几个月来,雷拓又离开过三次。昨天清晨回来时,他的模样狼狈,眼中布满血丝,左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她吓坏了,连忙帮他清理、包扎伤口,然后将他扶进房中。那时他似乎早就筋疲力竭,歪歪地倒在床榻上,立刻闭上了眼睛。

  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突然又睁开眼睛,朝她勉力一笑,轻轻说道:"别担心。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说完,他便累极睡去,留下她楞在当场。

  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今天早晨雷拓起床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了。可是,他说的那句话却就此印在她脑海中,盘桓不去。

  他说一切都要结束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代表已经将表舅逼入穷途末路,很快就能正式向他讨回公道?

  奇特地,这个念头并不使她觉得不安,她在乎的只是──那是否代表著,自己不会再一次看见他受伤后灰败的脸色?昨天是第一次真正明白,他在外面过的,是那样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生活。想起来,依然心悸不已……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倒抽了一口气,连忙扔下针,将手指含入口中。灯火下仔细一看,布上已经沾上了一点血迹?

  叹了口气,她坐著楞了片刻,突然搁下针线活,站起身来披上斗篷,推开门踏入院中。

  先前明明看见雷拓走到院中练剑的,这会儿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人影。关若月微微蹙眉,轻声唤道:"大哥?"

  "我在这里。"雷拓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关若月一抬头,立刻看见他正坐在树上,背倚著树干,双手抱胸,似乎想著什么心事。

  "大哥,你不冷?"她担心地抬眼看他。三九寒天的,他却只穿著一件单衫。

  "刚练完剑,不冷。"雷拓低头看著她,微微一笑。"从这里望出去,视野不错。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她笑著摇头。"这么高,我上不去。"

  "凭你这几个月练出的身手,你绝对可以的。"雷拓弯下腰,朝她伸出手。"不要怕。先把斗篷扔上来给我,然后试试看。"

  从小到大,还从没做过爬树这种事,说真的,心里有些跃跃欲试。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不认为她爬树是什么粗野的事……

  迎上他鼓励的目光,关若月终於点了点头,解下斗篷抛到树上给他,随后伸手搭上离地最近的树哑,咬了咬嘴唇。

  "手要抓牢,要看准可以落脚的地方,其它的都不用害怕。"雷拓鼓励道。"万一你失手的话,我会接住你的。"

  有他的承诺,她的胆子大了很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粗壮的树干,手中用劲,把身子撑了上去。

  真的……没有她想像中困难。这几个月跟著他练武,不知不觉中,身手竟已经变得如此敏捷。纤细的手臂有了力气,可以稳稳地支撑自己的重量,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已经离雷拓很近了。

  "没有什么困难的,是不是?"他微笑著把手伸向她。"来,我拉你一把,"

  一手紧紧抓著枝椏,她把另一手递给他,立刻被他牢牢握住,微一用力,将她拉了上来。

  在他身边坐下,她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离地多远,吓得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雷拓轻笑出声。"别紧张,只要你坐稳了,就不会摔下去,"将斗篷披回她肩上,他温言道:"树枝这么粗,不会折断的,你就放心好了。"

  见她渐渐定下心来,松开了他的袖子,他把手遥遥一指。

  "你看那里,美不美?"

  关若月抬起头,顺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立刻忍不住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远方的小镇。夜空下,点点灯火和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如梦如幻。

  "真的好美……"坐在高高的大树上,和在阁楼中凭窗远眺,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滋味,那空旷而奔放的自由感,让关若月为之屏息。

  雷拓仅是微微一笑,一手放在她身后,防止她突然滑落。与她一起眺望著远方,许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雷拓低声打破了沉默:"昨天,我摧毁了刘瑾生手下最大的一个分堂。再加上几个月来,陆续有人胆怯出逃,现在他的势力,只剩下半年前的三分之一而已。"

  他……从来都不曾主动对她提起这些事。关若月侧头望著他,秀眉微蹙,低声问道:"那么,大哥是打算去找表舅算帐了?"

  雷拓点了点头。"剩下的人已经不足为患,差不多是时候了。"

  关若月的眼中忧心更浓。"大概什么时候动身?"

  "这次受了伤,我怕会让人查到我的行踪,所以愈快愈好。"雷拓顿了顿,说道:"最迟五天,伤痊愈了我就动身。"

  关若月点了点头,放在膝上的双手悄悄扭绞起来。她突然觉得掌心有些发凉,开始渗出冷汗。

  "怎么了?"他敏锐地发觉了她的异样,眼神一黯。"对不起。也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不是的。"她立刻摇头,清澈的眼中蓦然蒙上一层水雾,声音也变得低哑而微微颤抖了。"大哥,你千万……千万要多加小心!"

  还不明白吗?和他保护她的心一样,她亦只在乎他的安危啊!

  雷拓的脸上出现一抹柔色,在他能克制自己之前,话已经脱口而出:"你真的这么在意?"

  "我不在乎你,还在乎谁?"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一下子爆出了一层艳彩,连忙掩饰。"我……表舅根本不是我的亲人,大哥才是!而且,你和平治少王爷一样,都是我的恩人,我当然在乎你的安危……"

  天哪!刚才她说的话,简直……简直就像是一个妻子才会对丈夫说的话!

  关若月又羞又窘,低下头去不敢看雷拓的脸。也因此,她完全错过了当她慌乱地提起平治少王爷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亲人……是吗?在她心目中,他终究只是一名兄长啊!她所爱慕的,终究是像平治少王爷那样,俊美而出身高贵的男子……

  低叹一声,他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不用替我操心。对付刘瑾生,我还是有些把握的,尤其现在他的势力已被我削弱大半。我……会解决他的。"

  "嗯。"关若月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大哥还是小心些。"

  "我会的。"雷拓说著,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关若月半晌,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心跳也突然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大哥,怎么了?"

  雷拓半晌没有回答,最后才沉声说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之后,我们搬家吧。"

  "搬家?"关若月一楞。才在说著报仇的大事,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嗯。先前我为了不让刘家的爪牙发现我的行踪,才会隐居在此,只要收拾了刘瑾生,其他人不足为患,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了……"雷拓的眼神,在此刻显得十分复杂难解。"到时候,就找个气候温宜的大城,定居去吧!你一个未婚女子,总不能勉强你在这深山野岭,陪我过一辈子。"

  关若月这时才真正错愕了。"大哥……你在说什么?"

  "你总要嫁人的,不是?难道你要单身过一辈子?"见她露出犹豫的神色,雷拓微微笑了,眼中有无限怜宠,以及深敛的一丝神伤。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若月,到人多的地方住下来,找个足以匹配你、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子吧!我……想要看到你幸福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然狠狠地一阵揪痛,热泪瞬时盈满了眼眶。侧头回避他的目光,一眨眼,泪水便扑簌簌落下,打在手背上。

  她不知道此刻这种几乎要胀破心房,又甜又酸的感觉从何而来,却有一个念头,甚至未经思索便带著哽声逸出喉头:"那么……大哥也会娶妻吧?"

  "我?"雷拓闻言笑了,落寞的声音里,难掩一丝淡淡的自暴自弃。"我这般丑恶的相貌,又有谁会看得上眼?"

  "大哥!胡说什么?"关若月低喊,震惊他竟有这样的念头。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冲动之下她忘记避嫌,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急急说道:"相貌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大哥是好人……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好的人!"

  "你……"雷拓也没料到素来温婉秀静的她,竟然会用这样激动的口气说话,不禁楞住了。缓缓地,他的嘴角扬起,露出了一抹笑容,望著她的眼神是那样柔和,低声说道:"谢谢你。"

  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大地,那么温柔,让关若月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

  她想要就这样,长长久久地下去……

  脑海中闪过这样模糊的念头,她没有放开雷拓的手腕,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在勇气还未消失之前,深深地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说了下去:"大哥,我……"

  突然,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响,打断了她的话。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被冰冷的积雪劈头盖脸地落下,砸个正著!

  "呀!"关若月吓了好大一跳,本能地扭动身子想要躲闪,却失去平衡,立刻从树桠上栽了下去。

  "小心!"

  雷拓手腕本就被她拉著,立刻巨手一扣,轻轻一扯,将她带入怀中;自己也顺势跃下,足尖在下方的树枝上轻轻一点,便抱著她稳稳地落在地上。

  "没事吧?"轻轻地放她下地,一手仍扣著她的腰,他低声问道。

  "没、没事……"惊魂未定,关若月环顾四周,略带颤音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只是积雪压断树枝,落了下来,却把你吓成这样。"雷拓轻轻拂去她肩头的雪片,低沉的嗓音中隐含了一丝笑意。

  "我……"原来会了点武功,胆子却还是一丝未变,居然被吓成这样!关若月羞窘地账红了脸,尴尬地退出他的怀抱。

  刚才的那一点勇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狼狈地说道:"那……那我先去清理一下。"

  "嗯,快进屋去吧。"雷拓轻轻推了推她,眼中闪过关切。"头发湿漉漉的,别受了风寒。"

  关若月点了点头,走进屋里,忽又停下脚步,回头望著他。"大哥?"

  "怎么了?"

  "我……"她咬了咬嘴唇,迟疑片刻,垂下了目光。"没什么。我、我这就回房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我知道了。"雷拓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晚安。"

  "晚安。"关若月匆匆地回到房中。

  关上房门,将背抵在门板上,用力闭了闭眼睛,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样的话,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啊!尤其,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心意究竟如何。可是……她一定会弄清楚的。

  若他对她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只要有一点,那么,她就一定要鼓起勇气告诉他,她不想搬家,不想嫁给什么富家公子……

  她只想跟著他,一辈子不要分离。

  第八章

  可是到最后,关若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送走了雷拓。

  要和刘瑾生对决,虽然雷拓说是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到底,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在一言一行之间流露了出来。在这种时候,她不能、也不敢说任何话让他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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