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捐给依依的信,的确是发自一个叫作‘悠然园’的地方,”才赶到重庆府两日,很多细节都还没问清楚的天阔,这时也不禁惊讶有加的说:“如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被搞迷糊了。”
“其实很简单,冷尚云便是云飞扬啊!”提到已两心相系的她,如风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什么?!”所有的人却似乎听得一头雾水,更加困惑了。
“说来话长,我看我们还是先进舵里去,再让我从头说起吧,来……”如风爽朗的谈笑声,好似一下子便驱散了不少蜀境闻名于世的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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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把我带到哪里去?你又究竟想要怎么样呢?”飞扬瞪住与她对坐的凌振问。
“干烧鱼翅、红烧熊掌、锅巴鱿鱼、口袋豆腐、灯影牛肉、怪味鸡丝、豆渣鸭子、蚕豆泥、珍珠圆子、鸡油汤圆共十道正宗川菜点心,再加上‘窖香浓郁、醇和谐调、绵甜甘冽、落口净爽’,享有‘酒美如诗’盛誉的全兴大面,尚云,我真不晓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着他自己已经夹了块鱿鱼咀嚼起来。
“再怎么美味的食物,再怎么香醇的好酒,一旦放在你面前,都只会让我恶心反胃而已。”
“可惜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品酒吃菜,拿不出一点儿办法来,是不是?”
“一切只不过因为你阴险狡诈,因为你不敢正大光明的来与我一争高下,凌振,枉你还身为两湖首富,名闻遐迩,我看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骂得好!你骂得越凶,我心里越舒服,胃口越开,酒也越容易人喉。所谓兵不厌诈,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可都视为最高的赞誉哩。”
“你不但有病,而且显然还病入膏肓,我真不晓得爹怎么会挑上你作为他女婿的人选。”
“到底是谁挑上了谁,坦白说,尚云,那还真是难讲。”
“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你爹是商场上的老狐狸,连挑女婿,都像在挑选货品般的斤斤计较。财力、家世固然是两大要件,但人品、素行、个性,也一直是他择婿的重点,只要其中有一点瑕疵,就算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人,也照样会被他给淘汰掉。”
见飞扬露出惊讶的表情,凌振显然也有片刻的不解,但他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令尊一直没有让你知道他的用心良苦,难怪你会始终抗拒婚事,之前甚至还曾跟你那疯疯癫癫的外公出外一阵子,最近才倦鸟知返的回家里来。”
这是他所知道的“背景”吗?应该也是父亲为掩饰她惊世骇俗的行为,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吧?好,就让他以为确是如此好了,他知道的真相越少,自己所拥有的优势便越多,脱身的机会也越大。
“不过你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让你在还没有嫁给我之前,就先遭劫吧?”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在我们的这桩婚姻中,到底是你爹先挑上我,或是我先看中你家,那还真是难讲。”
“挑上你?看中我家?凌振,那我呢?身为你成亲对象的我呢?”
“喔,你当然也很重要,如果没有你这个重要的媒介,我如何能够更进一步的染指你们冷家庞大的产业呢?”
“原来自始至终,你要的都只是钱!”
“没错,两湖的农渔业所得,已经不能满足我,比较起来,天府之国的农、林、矿、牧,无所不包的大户冷家,就成为我最大的目标,更何况我们两家早有渊源,七年多前的红原铜矿,便是由我爹转让给令尊的。”
“你爹转让给我……”飞扬的脑筋迅速转动着,突然灵光一闪的叫道:“害死……害死红原山谷中两百多条人命的凶手,是你爹!是你爹,而不是我父亲。”
“也对也不对,”凌振竟然还能笑出一口白牙说,“合作计划是他们谈的,但真正展开铲除行动的人,却是我。”
瞥见他凶残得意的眼光,飞扬顿觉不寒而栗。“原先的合作计划和后来的铲除行动并不相同,至少有些出入,对不对?”
凌振闻言,立即仰头大笑道:“想不到冷柏秋那个大笨蛋,也能生出你这么机灵的女儿,真是太有趣了。”
“原来害死如风他们两百多位村民的凶手是你?”飞扬惊骇莫名的叫道。
但凌振却一副像是在重提什么光荣往事的应声说:“没错,是我。那是我老头第一次将生意的触角伸出两湖之外,虽然找对了合作伙伴,却拟错了策略,什么慢慢劝服猎户移村,帮他们另外找个猎源更丰饶的地方,让他们定居,当然必要之时,聘留他们下来共同开采铜矿,分享利益,也是行的。我可看不惯这种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所以你便遽下毒手,只为了一个矿区,便不惜草菅人命,甚至还让如风背负了七年多的黑锅,饱受罪恶感的折磨,你实在太过分了!”
“那只能怪他自己命该绝而未绝,怪我派出的那二十名手下低估了莫如风的功力,以为他只是跟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浪汉练了几手三脚猫功夫的粗人,因而随便画了他几下,也没确定他死了没有,就将他丢进白河里。”
“随便画了几刀?”飞扬真恨不得能当下就为如风抽凌振几鞭。与如风并任楚云庄庄主左右护法的她,这些年来,并不乏看到他袒胸露背让大夫疗伤的机会,更别提前些日子的耳鬓厮磨,难免触及他颈背或胸膛肌肤的甜蜜了,而每次布满他身上的那些旧痕,都比新伤令她在知道原因之前更加惊心,明白原因之后更加怜惜。当年若非表哥恰巧在河畔扎营驻足,如风的生命与沉冤,恐怕都已无缘再见天日。“那一刀刀见骨,下手毫不留情的做法,到了你口中,竟然一变而为‘只是’随便画了几刀而已?凌振,你也太会为自己的良心开脱了。”
“贱人,你果然与他已有肌肤之亲,竟连他身上的伤痕也一清二楚。”
“你错了,我只后悔没有一意坚持,要他接受我的献身。”“你!”凌振一跃而起,冲到她的面前来,但举起的手,却因为飞扬冷冽的瞪视,而迟迟无法挥到她脸上去。“冷尚云,我会要你付出代价的!”
“要付出代价、偿还血债的人是你。”飞扬冲着折回座位的他说。
“哦?是吗?那不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其实莫如风活在这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若不是为了要一并除掉他,我这次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布局兴计划了,还让巧巧给他写信呢,真是。”
“崔巧巧?”飞扬这才想起他之前的话中有太多的蹊跷。“连她都是被你骗走的?”
“少天真了,尚云,当年我展开的奇袭之所以能够那么顺利成功,有一大半的原因,可都是拜有内应所赐哩。”
飞扬的眼光与他从端起的酒杯杯缘投射过来的对个正着,一颗心则因了悟而不断的往下沉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连自己父母都狠得下心加以伤害的人。”
“你最好相信,因为巧巧和我便都是这样的人。当时她已厌倦山谷中粗糙的生活,而我则已受够了父亲温吞的经商之道,所以当我在某次到矿区去做秘密勘察与她巧遇时,才会一拍即合。”
“换句话说,她在信中告诉如风的脱险经过是假的,说备受令堂歧视是假的,暗示我父亲可能是元凶更是假的。”
“当然,”凌振大言不惭的说,“家母早在家父因为得知我采取那样强力的手段夺得红原而一病不起后,便全心念佛,再也不管世事了,又怎么会管到巧巧的头上去。”
“你爹是被你给气死的?”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世代交替是常有的事,老的不行了,当然由年轻的接手啰。恨只恨那老头儿死去之前,仍将红原铜矿的产权全数转让给你父亲,说什么那里血腥太重,绝不能任由我再从中获利,真是去他妈的莫名其妙。”
“但你对于那里却始终念念不忘,一直惦着要夺回去,对不对?”
“对,不但要夺回红原,而且还要夺走你们冷家的一切,顺便除掉原来一直待在楚云庄内的莫如风。喔,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巧巧写给他的信中,至少有件事是真的,那便是得知他犹在人世的经过,确实是在听闻他人谈论今日江湖中的几位少年英雄时,偶然得到的消息。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巧巧说那莫如风一直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傻瓜,用这一招他绝对会上钓,结果还真是让她给说中了。”“当年提供“炽焰”那匹马的资料,作为你们血洗红原借口的人是崔巧巧。”
“没错,后来献计要我把马送到你们家栽赃,好让莫如风更加相信凶手确是令尊的人也是她。说到巧巧啊,还真是我凌振的一宝。”
“你既然如此看重她,为什么还要娶我为妻?干脆将她扶正不就得了。”
“你真以为巧巧会重这些外在的虚名,多过实际的利益啊?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对于我们来说,利之所趋,向来是一切追逐的重点。更何况为了得到令尊的青睐,我已做足了一整年的功夫,说什么也要将你娶到手才甘心。”
先前所有的谜团已几乎都解开了,但庆幸自己的父亲终究不是如风仇人的飞扬此刻却轻松不起来,因为眼前的困境实在让人更加焦灼啊。
“尤其是在那莫如风竟然爱上你的此刻,我就更是非将你占为己有不可了。”
“你休想得逞!”
“是吗?尚云,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会乖乖的待在我的画舫上,随我泛舟长江,并直赴我的别馆呢?”
“那是因为你趁我不备,教人绑了我的双脚,令我行动不便的关系,另外又以我已经先被你挟持到别馆的家人的安全要挟我!”
“其实我们本来可以不必弄得这么难看的,你知道吗?尚云,本来我是打算等你遇劫归来,以不计前嫌,加倍对你好的方式,来让你们父女对我感激涕零,再利用数年的时间,慢慢蚕食鲸吞你们家的产业的。谁知道那个莫如风会比我预料的更早展开行动,而且还显然与你培养出感情来,这就让我无法忍受了。”
“何以见得我与他之间有感情?”飞扬企图否认道,“为了报复,他有可能玩弄我,而为了偷生,我也有可能对他虚情假意,不是吗?”
“尚云,你以为我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脑袋吗?在你和莫如风逍遥自在的一个半月里,我也发动了一切力量寻查你们俩的下落,最后终于给我查出你们可能躲藏的范围,于是我便广派人手至四处守候,也因此才能在你回到悠然园的一天前,就掌握到你的行踪。而疏于防范的你,在这之前已经说了太多、太多,现在再来否认,不嫌太迟了?”
是我不好,飞扬在心底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所幸如风没有跟我一起回——
“只可惜那莫如风并没有跟你同行,”凌振阴森森的声音,猛地打断了她的思绪。“不过这份遗憾,你马上就能帮我弥补过来。”“就算你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让你利用我去伤害如风一丁点儿。”飞扬冷冷的瞪着他说。
“哦?即便我现在立刻下令他们杀掉你两个弟弟,你也不肯答应帮我写封信给莫如风?”
“凌振!你简直是猪狗不如。”
“随便你骂,”凌振依旧面带微笑的说,“反正被人骂又不疼,但让人用刀子割,可就不一样啰!你以为我会给你两个弟弟一个痛快吗?不,我对待人一向是没有男女老少之分的,我会叫他们先割下老大的耳朵,挖出老二的眼珠子,再——”
脸色一片惨白的飞扬终于屈服的叫道:“够了,我写,我马上写就是了。”
“我早说过,你是个值得我怜惜的聪明女人。”凌振完全无视于她森冷仇恨的瞪规,立即扬声讯:“来人啊,给冷小姐准备文房四宝,让她写封……”说到这里,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她分外凄艳的面庞笑道:“重要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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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们家三小姐呢?”如风揪住自进来悠然园以后,第一个碰到的人的衣领吼道。
“我……我不知道什么三……小姐,我……”
“既然不知,那留你何用?”说完,如风举高了手,掌心且立刻转为通红。
“如风,住手!”天阔知道他只是想吓吓那个人,便配合着他装模作样说,“你这一掌下去,他不立刻脑浆四溢才怪,也不怕弄脏了你的手;交给卢镜去慢慢刑求,不是更好。”
“说的也是,他是刑堂堂主,整人的花样又多又有效,”如风一边垂下手掌,一边转头叫道:“卢镜,你过——”
“大爷饶命,”如风人还没叫完,被他揪住的那个人已经先哀哀求饶起来。“饶命啊,大爷,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冷府的人,只是被我们家少爷派在这边留守的一个下人而已。”
“你不是冷府的人?”见他点头以后,如风顿时更加焦急起来。“那你是什么人?你们家少爷又是谁?”
“我叫凌福,我们家庄主,就是与冷府千金订有婚约的凌振啊。”
“那他人呢?还有这园中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他走了,”大概是如风逼问的模样实在太骇人了,也或许凌福本来就只是个老实的下人,所以此刻几乎是有问必答,完全没有丝毫的隐瞒。“我是在他要走的那一天,才被他从客栈叫过来……叫过来帮关在地牢里的人送饭的,听说……听说除了被关在地牢里的那几个人以外,这园中其他的人,都被……都被杀了。”
天阔与如风对看一眼,一旁的李恒安已先出声道:“那凌振原来是这么阴狠的角色?!”
“卢镜,叫弟兄们分散到园内四周去看看。”天阔马上下令道,“凌福,你这就带我们到地牢去。”
“等一下,”如风突然前声问道,“凌福,地牢里有哪些人?”
“就只有四个人,听说是这园里原本的男女主人和他们的一对双生儿。”
“如风,”天阔一掌拍在脸色大变的如风肩上说,“我知道你心系飞扬,但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先救出我姨妈、姨父和两个表弟再说啊,走!”
如风领首,一边随天阔往凌福指引的方向飞奔,一边在心底叫道:飞扬,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提早三天过来,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你反倒给我们一个惊吓呢?你究竟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