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宿女收起案上的竹签:“族长,你也是懂卦象之人,近来——只望你多加小心。”
苍龙深沉的看着一脸肃然的宿女,刹那间,屋里的空气似乎一如窗外尚未融化的白雪;苍龙转身启了门扉:“我不懂你的意思!但——宿女,我希望你记得,我永远是寒武门的人。”
宿女看着她翩然的身影,缓步出了邀月堂,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黯然;她忆起之前所观之星象显现——朱雀流亡,苍龙灭。
她看着后园子里,有着族人孩童嬉戏的笑声,那初春的绿意,已悄然来至这东北寒地;宿女更是忧虑了。
媚儿将红唇一抿,那艳艳的色泽显得更动人了,绯儿歪着头:“为什么就得这么做?这样岂不是太冒险了吗?”
苍龙睇了她一眼:“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族长,您大可不必亲自出洞,由玄武去就足够了。”宿女看着侍儿替苍龙更衣——她特特挑了件雪白的衣裳,那罗袖,像是招雪的旗幡。
她听了宿女的话,眼光仍是冷冽:“这件事,非得我自己解决——而且,我必能全身而退。”
绯儿看了宿女一眼: “莫非——你又看到什么了?”
宿女沉默着——她知道,必是前二日的卜卦让苍龙有所决定;白虎琅琊乃是族长继承者,就算非为在位,但对白虎门而官,丧失了琅琊,仍是不小的挫败。
“所谓……‘擒贼先擒王’,”媚儿脸上浮现了一抹难测的笑:“纵然白虎琅琊并非族长,但——必有相当的份量;而我,自然是有胜算才会这么做。”
绯儿看着媚儿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一阵不安:“媚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媚儿看着绯儿那双无邪的眼睛,只是嘴角一笑:“你别担心了,我不在的时候,可别私自在洞外玩儿,小心白虎的高手全到咱们这儿了。”
“族长请放心,”宿女俯身恭敬的答道:“朱雀皇女的安全,宿女与玄武必定誓死护卫;但我更希望族长能多注意此行前去,险多于安。”
媚儿正视着宿女:“要钓白虎琅琊这只鱼,当然得用我这个铒。”
宿女看着苍龙,默然无言……她是以死做赌注,成则幸,不成则命。
“别再多言了,我走了。”媚儿走至门前,两名小侍儿随即开启了房门,只见玄武正伫立在门口。
“星翼哥哥,”绯儿看着他: “你劝劝姐姐吧——”'
“绯儿,”媚儿看了她一眼:“你别管这么多。”
“但是……”绯儿待又想说什么,媚儿却怒声喝道:“别让我用族长的身份来命令你!”
绯儿未曾见过媚儿发过如此大怒,刹那间泪掉了下来,声音却哽在咽喉;玄武不解的看着媚儿:“你是怎么了?”
媚儿见绯儿哭了,内心挣扎了起来,但终究是别过了头: “好生看着洞口,别让闲杂人等发现了;玄武、宿女,替我照顾绯儿。”
宿女只是恭敬的打了揖,媚儿也不多看三人一眼,即往洞外走去。
“族长要去那里?”玄武看着宿女,而绯儿却抱,着他痛哭;宿女深看了他一眼:“暗杀白虎琅琊。”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玄武拉开了绯儿:“为什么你没劝劝媚儿?”
“玄武,”宿女冷笑着:“唯有收服他,咱们才能免于流离之苦,何况……族长不会有事的。”
玄武与绯儿听了,心里颇感讶异,两人同样看着宿女,但只见她有着笑。
“你只要记得——苍龙皇女交待咱们的事就好,其余的,你就别多问了。”
媚儿才步出寒武门前的白桦林未久,即警觉有人跟踪;她脸上一阵冷笑,遂以‘龙吟云步,欲摆脱其视线……最重要,她不愿寒武目前的居所领地,那无暇的雪地染上血腥之气。
“警觉性不错!”那声音说道,苍龙一个翻身,站在了雪地:“你的轻功也不坏。”
她——知道他是谁。
琅琊自树上一跃而下:“彼此彼此。”
他站定了,即看着多日未见的苍龙,却见她更比记忆中动人——尤其那经过胭脂染过的红唇。他端详了许久,才缓缓的说道:“你该明白,不要随便出门的。”
苍龙听了黛眉一挑:“不要随便出门?怎么?怕我杀了你?”
琅琊见她纵然仍是一副冷傲,但以往所见的肃杀之气已不复见,遂直走向苍龙:“我们之间——非得如此眼红相向?”
媚儿听了不禁一呆,但表情仍一片漠然:“什么意思?”
像是看出她心里的浮动,琅琊注视着她那双灿若寒星的美眸:“你该知道……我不会杀你。”
媚儿注视着他——那眼底非但没有残暴,反而有如秋湖般的清澈,俊秀的脸上,有着似有若无的温柔。他说过,他爱她;只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下不了手?
琅琊看着她那游移不安的双眼,不禁伸出了双手,捧着她那细致小巧的脸:“我不愿意杀你,甚至……白虎与寒武之间,也不该继续彼此仇恨。”
“皆有前因后果,”她瞅着他的眸子:“白虎一门狂妄至极,非得将寒武门灭后,你不愿杀我,但我仍得杀了你。”
她嫣然一笑,自袖中抽出匕首,猛然刺向琅琊,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但嘴角的温柔却未稍减,那鲜红的血,染红了苍龙那雪白的衣袖。
“这么做……能不能稍解你的心头之恨?”琅琊苦笑着,那伤口的疼痛,使他略略深蹙的眉心。
媚儿仓惶的看着他——他该躲得过,逃得过,为什么不躲不逃?看着自己沾满琅琊鲜血的手,她的泪却掉了下来——杀伤了白虎,为什么心里只有痛,没有任何满足?
她颤抖着嗓音: “你为什么不躲?你该躲得过的!你以为,让我杀了你,所有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吗?”
琅琊微微一笑:“我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想证明,那天,我绝不是欺骗你,羞辱你,我真的不愿意去杀自己爱的人。”
听了他的剖白,媚儿木然地看着雪地上那片深沉的殷红,他杀不了她,她又何不愿意这么做?但眼前明摆的是事实——他三番两次的放了她,而她,却轻易的将利刃划破他的身躯。
在这一瞬间,媚儿心里千头万绪……为什么心里总会轻易勾起他的身影?又为什么总会无缘无故的失了神?原以为,取了他的性命,该是痛快淋漓的,为什么真的杀了他,却心痛了起来?
媚儿想到这里,又看着因伤口失血面容苍白躺在雪地的琅琊,泪一如轻轻飘落的雪花,滴在琅琊无意识的脸上;她双手轻抚过他的面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是白虎琅琊……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第六章
过了一夜,苍龙没有回到寒武门。
绯儿趴在窗前,看着那只绿鹦鹉,独自喃喃自语的:“喂,你知不知道,媚姐姐一晚都没回来?”
那只鹦鹉歪着头,嘴里呜呜的叫着,绯儿嘟着嘴瞪着它:“你这只笨鸟,连讲话也不会说——”
那鸟儿像是回应似的:“琅琊,琅琊。”
绯儿吓了一跳,忍不住骂了:“该死的,你想吓死我吗?”
随即眼珠儿一转,看着它——为什么它会叫白虎那个人的名字?她看着那鹦鹉:“你再说一次。”
那鸟儿却半闭着眼,跳着转身面对窗外了;绯儿心下狐疑的出了房门向前堂走去,只见玄武和宿女似在商议什么,一脸的沉重。
“星翼哥哥,”绯儿定定的看着他:“我想出洞。”
宿女看了绯儿一眼:“朱雀皇女,咱们这儿目前可说是危机处处,族长不过一夜未归,你还是先留在堂内。”
“但……我不放心,我想去找媚姐姐。”绯儿不理会宿女,仍是看着玄武;他望着绯儿那双带红的眼睛,知道她必定一夜未眠。
“我知道你着急,毕竟苍龙不曾这样过——但,暗杀白虎并非是一天就能解决的,我们得等过一阵子,三天过后,若真没回来,咱们再出洞去找还不迟。”
绯儿眼里有着不安:“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她瞟了宿女一眼: “不管你说什么,我一定要出洞,找不到苍龙,我不会回来的!”
“绯儿,”星翼耐着性子,脸上含着笑:“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何况,族人都在这儿,若我们都去找苍龙——那,族人们怎么办呢?你该知道,他们是不会武功的,否则,我们又何必躲在这寒地?”
宿女见绯儿一脸倔强,也不再多言:“清遥,秋水,送朱雀皇女回房。”
绯儿听了,狠狠瞪了宿女一眼: “究竟谁是主子?你倒是摆起架子来了?我真怀疑,我爹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媚姐姐又这么惶惶的出洞去杀白虎,是不是你唆使的?”
“绯儿!”星翼喝道:“不许对宿女无礼!”
绯儿看着吼她的玄武,泪似断线的珍珠滚下面庞:“怎么?连你也和她是一气的?算我错看你了!”
说完,也不管星翼的叫唤,迳自往后园子去了;星翼看了宿女一眼:“你也不该这么自作主张,好歹她也是个皇女。”
宿女冷笑着:“我也是为她好!她不似苍龙皇女稳重,性子又急燥,万一出了事,咱们两人可担待不起!”
入夜后的东北更显寒气,绯儿悄悄的下了床,又取出了雪裘,脚上套了小羊皮靴子,像只猫儿的,轻轻出了房。
走至前堂,只见两三个小侍儿伫在洞口,见绯儿来了,只齐声要道安,却见她急急的摆着手:“静些儿,用不着多礼了。”
小侍儿笑道: “皇女这么晚了,夜里又寒嗖嗖的,要出洞去?”
绯儿笑道:“算你聪明!”
侍儿们相互望了一眼,那较大的才说了: “皇女,这不妥吧?”
“怎么?我说的话你们不听是吧?”
“不是的……”那侍儿一脸为难: “听宿女说,白虎的要角儿全上东北来了,外头可不比前些儿呢!朱雀皇女,还是容我们通报玄武,让他同你出门吧!”
绯儿瞪了她一眼: “又是宿女!究竟谁是皇族?你们听她的,倒不听我的了?全给我让开!”
小侍儿们见绯儿发怒了,也不敢多加言语,只得全让到一旁去;只见朱雀掌心一伸,那石门沉重的开了,寒风呼啸着灌人洞内。绯儿不禁打了个冷颤:“好冷!”
她出了洞口,又转身警告着:“若你们敢去通报宿女或是玄武,我回来必定剥了你们的皮!”
小侍儿听了只得唯唯诺诺的:“知道了,我们不会去说的。”
绯儿满意的点了头:“这才像话!”
说完,也顾不得北风紧紧,她跃起身子,瞬间消失在夜里;其中一名较小的侍儿呆呆的:“要不要去告诉玄武?”
“你没听见朱雀皇女方才说的话吗?”另一个侍儿说了:“要是去说,要剥了咱们的皮呢!明儿要是问起,再说吧!”众人听了遂也不再言语。
而绯儿出了洞,直往上回遇见琅琊的方向去,耳边只听得那萧萧的风声与偶而雪狐嗥叫外,俱无声响。
“还真冷呀!”绯儿自言自语的: “什么鬼地方!全是白虎害的!”
她四周望了望,除了雪地,就是密集的白桦林了;绯儿不禁有些气馁:“这么大个地方,上那儿找人?又夜沉沉的。算了,先找个地方过夜。”
绯儿跃下枝头,走了好一阵子,才看到一个洞穴。
“好不容易才找着了!”她才踏入洞内,却听得了一阵低沉的嗓音:“是谁?”
“啊!有人吗?”绯儿张大了眼,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抱歉,不知道洞里有人呢!”她笑着:“可以分点儿地方借我吗?我明儿一大早就走了,不会妨碍你的。”
那男人目光直视着绯儿,嘴角微微一笑:“可以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绯儿看着他:“我叫绯儿,人称朱雀。”
“朱雀?”那男人逼近了她,借着洞外的月光,绯儿看清了他的面孔——高耸的鼻粱,目光如鹰,有着相当好看的五官,却带着一股邪气;一股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
那男人猛然拉住绯儿的皓腕:“我曾说过,我必得朱雀,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绯儿惊恐的看着他:“你是——白虎的人?”
他依附在她耳畔:“果然聪明!传言——寒武的苍龙与朱雀是两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想干什么?杀了我吗?”
“杀你?”他哈哈大笑:“我向来不杀美人的,我只会——好好疼爱她们!”
只见他一脸魅笑,却猛然往绯儿胸口抓去,那嫣红的上衣被撕开,绯儿张大了眼:“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逼近她的脸: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你是……”
“哦,忘了告诉你,”那男人将绯儿压倒在地:“我是白虎的天歆。”
绯儿的声音颤抖着:“白虎的……天歆?”
“嗯,好丫头。”他俯下身子,吻着她柔腻的颈项,嗅闻着处子的馨香,扯下绯儿那残破的衣裳,手也爬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躯。
“别碰我!”绯儿使劲了力,却仍扳不动那强健的身子,她听不到自己的哭声,却只听到他邪恶的笑着,那笑声,像是回音般,流窜在狭小的洞内。
琅琊睇着白发长者,满脸写着无聊二字;手上的皮鞭有致的甩动着,响着霹啪之声,长者斜看了她一眼:“你安静些行不行?”
“要我安静?可以呀!”琅琊拉高了音调:“让我去找琅琊和天歆。”
“你够了没有?”长者的语气仍是不疾不缓的:“琅琊已三日了无音讯,昨儿个才派天歆去探消息的,你一个女孩儿家,凑什么热闹?”
琅琊听了也不多说,只是咕咕哝哝的,长者遂起了身:“你给我安份些,毕竟这儿的地形咱们不甚熟悉,待天歆回来,看看情况再说!”
“等天歆回来,只怕琅琊也死了吧?两人都没消息二三天了,还要等什么?”琅琊忍不住回了一句。
长者回过头,看着被惯坏的琅琊,只得叹了口气:“你啊,别尽像个男孩子似的,整天舞刀弄枪耍皮鞭的,小心嫁不出去!”
琅琊一笑:“这么说……你是答应让我去找那两个家伙罗!”
“自己小心些就好了。”长者拂起帘子,只管后头去了;琅琊听了,心里喜不自胜,随即唤了侍儿:“替我准备好衣裳,我要出去。”
待琅琊醒来,只见自己在一处幽黯的洞内,唯有墙上那忽明忽灭的火炬,随着偶来的微风摆动着。
他略移动了身子,却发现腹部疼痛难当,禁不住哎哟一声,此时听得了一阵清脆的嗓音: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