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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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某个晚上,夏静在餐桌前泣不成声。
莹莹傻眼地望着自己辛苦烹调出来的菜肴不知所措。
“什么事?我的菜不好吃吗?”莹莹怯怯地问。
夏静低着头哽咽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莹莹看了我一眼,我无辜的回敬她,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才坐下热了椅子,夏静就没由来的哭了。
“到底怎么了?”莹莹又问。
“尹毅捅出纰漏。”夏静抬起头,费了好大的挣扎说。
“他捅出什么仳漏?”
“他利用未上市面上的股票非法吸金,现在准备卷款潜逃。”夏静伤痛欲绝地说。
这事情教我们震惊。
我实在难以置信,报纸上刊登的新闻罪犯会出现在我的生活圈里,我总是以为那些都是离我遥远的别人的故事。如今,我竟认识了一名经济罪犯。
夏静此刻的心境如何?要是换成我,情何以堪。
“太可怕了,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更差劲。”莹莹不屑地说,“夏静,你现在该清醒了吧,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付出与等待吗?趁这机会跟他划清关系,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忘了他,重新开始。”
“我不能背弃他,他现在就只剩下我了。”夏静张着惶恐的眼。
“你是不是中暑中过头,发烧烧坏脑筋了?”莹莹激动地说。
“夏静,他会骗别人也会骗你,你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我帮腔说。
我和莹莹同一阵线。我无法接受我朋友的男友是个罪犯。
“你们不了解他,他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夏静说。
“行骗人家辛苦赚来的血汗钱还不坏?”莹莹气得暴青筋。
夏静无言以对。
她真傻,平时的聪颖慧黠到哪去了?
是不是女人的爱情IQ比较低?还是女人不敢面对现实,喜欢学习驼鸟的逃避精神,将头埋在沙堆里。
“夏静,不要执迷不悟,给自己一条生路。他配不上你。”我好言相劝。
夏静咬着唇,静静的饮泣。她能自拔吗?
爱情怎能满是离异与苦痛?爱情该是欢愉与灿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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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我还在睡觉,莹莹抓着报纸冲进我房里来摇醒我。
“什么事?”揉着惺忪的眼睛。
“你看这篇报导。”
莹莹摊开报纸指着其中刊登一则不大不小篇幅的新闻。报道上说,某家证券经纪公司的负责人将未上市的股票贩售,受骗民众多达三四万人,诈欺金额累计高达一亿多元。
“夏静看到了吗?”我问。
“没有,她昨晚通宵赶稿,早上才睡的。”莹莹苦着脸说。
“要不要告诉她?”
“我不知道,我实在没主意。”莹莹颓丧地靠在我的床背上。
可怜的夏静,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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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到附近的小公园走走,透透气。
这个月来,是我生命中最低潮的日子。对自己说好了不去想保罗,但是,静下来的时候,脑子里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了。
我们每天在公司朝夕相处,他离我是如此的近,一伸手就触及。不过,我不能,他像是百货公司展示架上的物品,前面挂了张“请勿动手”的牌子。
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我在公园里碰见喜伦,他一个人坐在我和保罗曾坐过的凉亭里吃盒饭。
“你好。”我在他背后喊他。
他一惊,放下筷子,转过头看我。
“你吓了我一跳。”他说。
“怕什么?难道你做了亏心事?”我坐下说。
“那倒没有。”
“怎么在公园里吃盒饭呢?为什么不待在店里吃?”
“去过欧洲吗?露天用餐是一种享受。”
“万一有人要买药怎么办?”我问。
“我在门上贴了纸条,让他们等我三十分钟。”
“如果病得严重,根本等不了三十分钟。如果我刚好胃痛发作,药又吃完了怎么办?”我无法想象后果。
“这种情况下,你应该到医院求诊。”
“人人都上医院求诊,你的诊所就关门大吉了。”
“不要紧,那就改行吧。”他说得轻松。
我摇头失笑,好奇地问:“改行的话,你打算做什么?”
“到偏僻的山区去当老师。”他说。
“你可以留在这里教书,何必要跑到老远的地方去?”
“这里人才济济不需要我。”
“在这里才有发展的机会,在山区会埋没你一辈子。”
“事业的经营不见得只讲发展,我不在乎发展,我在乎意义。”
意义?事业经营的意义不说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吗?
第七章
那天,外头忽然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我没带伞,无奈地被滞留在公司里。
我站在窗前看雨,看到街道上窜动的行人。所有的同事都走光了,办公室里万籁无声。
前几天我收到法兰克寄来的生日卡片,他有了新女友,是个占星师,所以他请她帮我占卜,据说这个月是我的幸运月,将会展开一段新恋情。
不过,巨蟹座的我极度敏感,有时情绪化得近乎歇斯底里,偏激的态度可能会导致过分的自尊或自傲,驱使爱情远离。我想,我应该不是这个幸运的巨蟹座,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而今天已过了近三分之二。
八点钟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我拉上百叶窗准备回家。
转身之际,我发现保罗竟倚在门口。他一直没作声地站在那儿?
“怎么不出声?”我问他。
“怕吵了你。”
其实这样也好,免了说话的尴尬。
“雨停了,我要走了。”
“嗯。有份文件给你,带回家研究。”他递给我一只牛皮纸袋。
“好的,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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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梯间里,我打开牛皮纸袋,抽出文件来看,文件是一份离婚证书,我惊愕了一下,上面签有保罗和他太太的名字,日期是今天。电梯到底楼开门时,我慌忙地按上Close钮上楼。快点啊!这电梯怎么这么慢,我未曾像此刻如此害怕过,我担心他走了,我不愿意失去他。
电梯门终于敞开了,我看见他微笑地伫立在门口迎接我,仿佛知道我会上来。我又哭又笑地扑向他去,无法再隐藏自己积压的情感。
“你知道我一定会上来吗?”
“是的。”
“如果我没有呢?”
“你不会。”他自信地说。
是的,我不会。
我是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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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毅出事后的某夜打电话给夏静,深夜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我和莹莹。
“你在哪里?”夏静忧心忡忡地问,“嗯,我……我很好……你回来自首吧,躲下去不是办法……你好吗?我可以去看你吗?我很担心你……等等,别挂电话,我还有话告诉你……我会等你——”夏静潸然落泪哽咽得语不成声。
然后,尹毅就像烟一样的消失了,无影无踪,音信杳然。
这以后,夏静开始上补习班学煮咖啡。
尹毅爱喝咖啡,所以她寄情于咖啡,祈祷他们能早日相逢。她说,当他回来时,她要煮一杯让他喝了后再也不会离开她的咖啡。
夏静买来许多不同品牌、产地的咖啡豆在家练习,最大的嘉惠者是我和莹莹,不必花钱上咖啡店。
不过,偶尔得当白老鼠,尝试喝夏静发明的怪味咖啡。
有一天夏静上完课回业,喜上眉梢的告诉我们咖啡的由来。
传说是在十三世纪的时候,摩卡有个酋长,名叫雪克·欧玛尔,他因为犯了罪而被族人驱逐出境,于是他流浪到远离家乡很远的地方——阿拉伯的瓦萨巴。
有一天,欧玛尔疲倦饥饿得走不动,坐在大树根上休息,他发现有一只鸟飞来停在枝头上,以一种他从未听过,极悦耳的声音啼叫着。
欧玛尔仔细一看,发现那只鸟是在啄食枝头上的果实后,才扯开喉咙叫出美妙的啼声的,所以他采下树上的果实,放入锅中加水熬煮,煮开的果实,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喝下后,疲惫的身心为之二振。
于是,欧玛尔采集这种神奇的果实。遇有病人,便拿给他们熬成汤来喝。最后,由于他四处行善,家乡的族人便原谅了他的罪行,让他重回摩卡,并推崇他为圣者。
夏静相信,尹毅是欧玛尔的化身,有一天,爱喝咖啡的他会重回她的身边,犹如欧玛尔重回摩卡。
“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充满了希望。
其实,她并不需要我们答案,因为她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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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保罗在一起一个月后,我才对夏静和莹莹公开我们的恋情。
夏静平淡的反应,像是早猜中我们会在一块儿。而莹莹则是怪我不够朋友,暗度陈仓。
奉了玉旨,我带保罗回家吃饭,满足莹莹的好奇心。
莹莹说,保罗是难得的好男人,要我好好地把握。我明白,这也是我爱上他的原因。只是,为什么是我该好好地把握他,不是他要好好地把握我呢?
我的心里长了刺,隐隐的不舒服,这话听来好像我高攀了他,但我知道莹莹没有这意思。
正因为有这根无形的刺,所以我坚持不让感情在公司暴光。我怕,怕再听见这类的话。
我很差吗?我极不愿承认,可我心里清楚。我没有告诉保罗我心的刺激,说了,我会觉得自己像傻瓜。
为了这根刺,造成我和保罗之间有道隔阂,他过不来,我过不去。我们时常为了这事情争执……
“为什么宁愿在离公司二十分钟车程的餐厅用餐,而不在公司附近餐厅用餐?”他不理解。
“我不想同事撞见。”我说。
“撞见又如何?同事在一起吃饭很平常的事情。”他不以为然。
“是的,但称是我的上司,会令人匪夷所思。”我有一百个理由却不是真正的理由。
“那就坦承我们的事。”
“不行”
“为什么?”
“我想保有个人的隐私。”
“所以你宁愿偷偷摸摸?”他不高兴地挖苦我。
若是有更好的选择,我何尝愿意啊。保罗,我这点心眼心思,你是一辈子也不会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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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和王博文之间的问题,就像是夏静的新作——那不勒斯咖啡。强烈的苦涩。
王博文的软弱无能是莹莹心中的痛。
王博文的父亲因为莹莹,除去了王博文在公司里经理的头衔,无限期地将他冰冻起来。就在莹莹出差去法国的前一天,王博文毅然决然的和父亲翻脸相向,他为了莹莹,决定走出优渥的家境,出来闯荡,白手打造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
莹莹早希望他能脱离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家庭。王博文这次的行径令她如释重负,仿佛她打了场胜战。
“皓晴,我知道你和保罗的关系不错,能不能请他帮我留心,看看是否有适合博文的工作?”
“没问题。”
“谢谢。”
“用不着。”
夏静端来咖啡,宽大的杯里浮着一片柠檬。
“他真肯放弃一切,重头开始?”夏静问。
莹莹重重地点头,“是的。”
“那你们岂不是现代版的温莎爱情?”
“爱情战胜亲情。”莹莹喜孜孜的。
我啜了口热咖啡问:“这是什么?”
“那不勒斯咖啡。”夏静说。
“好苦啊!”
“是的,深烘焙的咖啡苦味强劲,适合作为早晨的咖啡,—二杯就让你头脑清醒。”
“我喜欢这味道。”莹莹一脸享受似地品尝着。
我就不能了,我承受不了苦涩,我加了一堆糖和奶精才喝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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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出差的那天,忽然从机场打电话到公司给我。
“什么事?你忘了东西吗?”
“没有。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上眼皮在跳,是代表什么?”
“喜怒哀乐——你等等,我问保罗看看。”我将电话转进保罗的办公室,和他研究了几分钟,另外又问了几位同事。
“好像是男左女右,依顺序喜怒哀乐,可是也有同事说,不分男女,一律右眼跳灾,左眼跳福。”
“这么说,是亦灾亦福喽。”
一个星期后,莹莹从法国回来,王博文答应了去接她机,但却失约了。莹莹打遍所有能找到他的电话,可是怎么也找不着他,最后她光火了,按捺不住性子,索性打电话到王博文家去。
王家对她的态度向来很差,所以她从不打电话上王家的。
接电话的人是王博文的父亲。
“博文不在,他要我转告你,他对不起你。”
“什么意思?”
“孙小姐是个聪明人,还需要我说明白吗?”
“我不信博文是这种人。”
“我也不信我儿子是能离开家在外奋斗吃苦的人。”
原来,左上眼皮跳的预兆,是灾。
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莹莹输得灰头土脸,她再明白不过了。
于是莹莹哭着打电话给我,麻烦我和保罗到机场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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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王博文打电话给莹莹,他说不完的对不起,但,何必?太多余了。
莹莹不在的日子,他试图离家另谋发展,然而,失去护身符的王博文是一文不值的,一个自小到大没受过挫折的富家子弟,如何能承受让人拒绝的难堪?
原来,爱情有两种,一种是伟大的爱,一种是贫贱的爱。
伟大的爱,横扫千军,所向无敌,一如温莎公爵,即便失去江山再所不惜。
贫贱的爱,畏缩胆怯,软弱无能,一如王博文,急功近利,苟且偷安。
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岂能奈我何?从前的男人重视志气如节操,现在的男人重视名利权势。
“对我而言,他并没有什么对或错,只有幸与不幸,我恨他但更同情他。”莹莹告诉我们。
是的。一个为名利权势连自己都欺骗的人,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而和不幸的人在一块儿,怎会有好的未来啊?
莹莹猜对了,她是亦灾亦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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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好吗?”保罗爱屋及乌,对夏静和莹莹都很关心。他说我很幸运,拥有两个交心的知己朋友。
“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样。”莹莹的果断教我佩服,她提得起、放得下。
“她和夏静截然不同。一个痴情守候,一个敢爱敢恨。”他说。
“是的。”
“你呢?”他问我。
“我?我同她们,我没法等—个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的男人,也提不起、放不下。”
“你踟蹰不前。”
“是小心谨慎。”我换个方式说,
“小心什么?谨慎什么?”他笑问。
“小心爱错人,谨慎爱迷失。”我狡辩。
“小傻瓜。”他轻抚我的脸。
我的确是小傻瓜,我心里一边是疯狂的深爱他,怕爱不够就再也没机会了;—-边又反复的阻止自己深爱,惟恐爱多了,终有一日难以自拔。我爱他爱得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