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我、我不要它了。」她又向前递了一些。
「就像……你也要弃我对你的感情……於不顾了吗?」家乐痛苦地问。
卓玲微微颤抖着,却用漠然的表情隐藏自己混乱的思绪。无法直视他灼热的双眸,她只能苦涩的说:「我说过……我是个爱情的绝缘体。」
「你说谎!」家乐怒吼:「那是你自以为洒脱的藉口。你要自虐、自怜、自欺,我都不管;但你不能否认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也不能否认你对我的感觉。」
「我对你没有感觉!」卓玲矢口否认。
「你否认,因为这样你就不必赤裸裸地去面对你心痛的事实。你只是个胆小鬼,一个逃不出也不敢走出自己为自己设限的懦夫。」
「你住口!你没有资格自以为是的来剖析我的内心!」她转身要逃走,却又被他有力的手抓住。
「让我走,让我走!」她脸上闪过的悲伤神情,让他在刹那间放松手上的力道——她趁机摆脱他。
「你!」他马上将她扯回来。「小玲!你根本不听我解释。」
她真是怒极了。「不要碰我!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家乐心中的怒气随着她的撩拨节节攀升。他气她不信任他,气她向来只会逃避事实。「不准走!」他怒气冲天。
「吼什么?不要以为我怕你!」她用力踩他,痛得他立刻放手。
然而家乐起码高出卓玲一个头,他从她身後拦腰一抱,握住她一双皓腕,有力的铁臂围绕她交叉一环,便将她紧紧地套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要回去我可以送你,这里是公共场合,你再挣扎下去只会让你自己面子尽失,也会让你看到我抓狂的样子。」家乐靠在她耳畔撂下重话。
不顾卓玲惊愕的面容,也不顾她微微发颤的身子,他松开她的同时也扯住她的手腕,迅速将她往德康大楼的地下二楼带去。
「痛……」他猛烈的手劲已经在卓玲的右手腕上留下红紫印,还在他箝制中的左腕痛得让她不由得低吟。
家乐变得阴鸷的面容因愤怒而更加骇人,他绕着车道疾步向下走,任她在他身後踉踉跄跄地跟着。彷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於停下来,打开车门:「进去!」
才……不要。卓玲赌气不看他,也不移动,停在他将她甩下的车门旁。
「该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家乐的愤怒已将他推往崩溃的边缘,他重重地搥了一下车顶。「你要自己进去还是要我帮你进去?」他怒吼。
卓玲惊喘一声,跌跌撞撞地钻入座位。
她一进去,车门便砰地一声被他甩上,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她不自觉地紧咬住唇,浑身打颤。
看到家乐从另一头忿忿地上车。她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唯恐一引起他注意,他就会像只嗜血的猛狮扑上来将她撕碎。
蓦地,车身随着轮胎在水泥地上尖锐的磨擦声之後,如箭般飞了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卓玲哭喊,眼前的家乐变了,变得狰狞而疯狂,以往的风度与尔雅消失殆尽,反而像是来自地底深处急欲复仇的恶魔。
他横冲直撞地飘上弯曲的车道,一路引起恐慌和混乱,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惊恐交加,全身发凉。卓玲越来越惶恐,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被狂怒支配的家乐完全无法顾及路人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此刻他只想不断地向前直冲,直到那炽烈的火焰消散!
一抹鲜红的血色唤回他所有的意识——在瞥到卓玲米色长裙上的血迹时,他完全惊醒过来。
他迫切地想看清她的脸,却只见她抱着头痛哭。「小玲!」他立刻减速,在开出德康大楼後转向附近的体育馆边煞住车身。
「小玲!」他惊恐万分地倾身拉住她紧抱住头的双手。
「啊——不要不要,不要碰我——」她退到角落,抱着头啜泣着。
「该死!」他冲出车子,用力地搥向凹凸不平的碎石墙。「我真该死!」
他的忽然离去立刻引起她的注意,她抬头看见他搥着墙壁的拳头已渗出血,暗红的血迹惊心动魄地印在墙上。「家乐!」她慌乱地奔出车子:「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无助地摇摇头,将头靠在放置在墙上的手腕上,布满血的拳头则紧紧压在尖刺的墙面。宽厚的背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痛哭,也像是在喘息。
卓玲缓缓走向他,将手搭在他肩上。他缓缓将目光移向她,直到看到她唇瓣上殷红的血印时,才像是松口气又像是愧疚般的闭上眼、别过脸庞。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竟然这样对你……」他摇摇头,以手扫过发丝:「我竟然还是成了像我父亲一样的人……」他懊恼得靠上墙,无神地直视前方。
卓玲环紧自己的身子,在向晚的凉风中瑟缩。有好半晌,两人都没开口。
终於,家乐发现她的柔弱,立刻脱下外套,走向前裹住她:「对不起。」
他伸出手,笨拙地抹去她下颔已乾涸的血迹,懊悔地说:「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会这样,这是我的错,原谅我。」
她迎上他痛苦的眼神——这段日子以来,努力封闭内心的她终於感到欲振乏力。她颓然地靠在他肩上,就这么任泪水如泉涌般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之间就这样算了?让我不必再面对过去的伤口,不必再去体会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他是对的——她一发现自己受了伤,就惶恐地随便包紮了事。她并不懂得如何治疗自己破碎的心,只能选择将它草率包紮起来放在一边,期待疼痛总有一天会慢慢过去,就算是伤口开始腐烂化脓,她也没有勇气面对,因为她全然没有治癒的能力。
家乐紧紧拥住她:「因为我爱你,无法忍受没有你的空虚。」
「可是我没有办法爱你,不可能。」她试图推开他,却无法让他移动分寸。
「小玲,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让我爱你,好吗?」他轻轻在她耳畔低语。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爱上任何人……不要……」娇弱的身子在他怀里轻颤,她只能不住地摇头,喃喃地拒绝他。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也不想再失去你,让我爱你,小玲,让我爱你……」他将她搂得更紧,彷佛下一秒她就要在他面前消失无踪。
「不,我办不到……不……」
「小玲,不管你怎么说,我只要你。」他不顾她的挣扎:「不要怕我,好吗?」他不断重覆温柔的细语,直到她停止反抗,容许自己完全崩溃在他的怀抱里。
***
「晓妃,明天会回去上班吗?」经过她的房间,卓玲才知道她回来了。
「唔……大概会吧。」晓妃有些神情恍惚的回答。
「还好吗?」卓玲担心地问。
好?怎么会好?那令人恶心的一幕不时地在脑海里纠缠她,逼得她快疯了。更糟糕的是,她忘不了那天及时将自己从李东民手中抢救回来的家乐。
经过这个事件,她更无法忘情於他的温柔体贴。她抱住自己,浑身不停的发抖。她渴望家乐的爱,她需要他……
「你真的没事吗?冷不冷?」卓玲忍不住拿了一件外衣要覆在她肩上。
「不要碰我!」晓妃打落她的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必假惺惺!」
卓玲叹口气:「我是真的关心你,虽然我们不合,却终究是一家人……」
「谁和你是一家人?」我只是个私生女!晓妃闭上眼,在心里呐喊。
卓玲回自己房里拿来办好的户口名薄,搁在她桌上。「前阵子我和爸沟通过了,将你的名字从你妈那里过到爸的名下。这或许也只是亡羊补牢,但算是我和你握手言和,真正成为姊妹的开始,你觉得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於情於理於电视剧情,她都该先伸出手与晓妃握手言和,不是吗?但她伸不出手……晓妃也没有回头。
「走开,」晓妃苍白着脸:「我不想看到你。」
卓玲垂下眼,无奈地走出门,却在跨过门槛时意外地听到晓妃的自语。
「为什么你总是能够获得我所渴望的东西?」晓妃的声音彷佛飘在空气里。
察觉到卓玲回到她身後,晓妃不再隐瞒自己:「为什么我还是败给了你?」
「是吗?所有我曾拥有的不都到了你手上?」卓玲的口气淡然,竟没有丝毫的怒意或埋怨,或许无力感和沮丧多过於不平和怨怼。
「但是你拥有家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在他身上?他是我的!」晓妃睁着晶莹闪亮的泪眼逼视她:「将你引进行销部门,并不是要你去勾引他!」
「我……勾引家乐?」卓玲无辜地反问。
「难道我错怪你了吗?」晓圮质问她。
「我什么时候这么做了?是他一直穷追不舍!要怪……也得怪你自己!」
「什么意思?」晓妃一脸错愕。
「是你尾牙那天害我喝醉酒,我才会糊里糊涂跟着他走!」
「那……难道那天,你真的和他一起离开?」晓妃眼中燃烧着无比的嫉妒。
「和他一起离开?据他所说,我根本是被他架走的,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和他回到他家的。」卓玲忿忿地说明,但晓妃关心的不是这个。
「你在他家过夜!」她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我……是在他家过夜了,因为我醉得不醒人事,你想我有别的选择吗?」
晓妃浑身虚软地靠上身後的墙:「然後呢……你们就开始愈来愈好了?」
沉默半晌,卓玲终於呐呐开口:「可以这么说。」
晓妃别过脸,泪水跟着流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念猛然一转。不!她不甘心就这么放手!「就算这件事不是你造成的,抢芷菱的饭碗总是你一手计画的吧?」晓妃反咬她一口。
「抢芷菱的饭碗?胡说!那是你一直在计画的事,怎么怪到我头上来?」
「哼!没有?那为什么芷菱在家乐爆出绯闻後,会自己伤心地告诉我家乐已经几乎把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交到你手中,她成了名符其实的花瓶?现在,还闹到要辞职呢?」
「辞职?」
她在卓玲的眼中察觉到一抹不信任。「不信?不信你自己去问她!」
晓妃的指控让卓玲陡地醒了过来——的确,她到了公司後,在行销部的重要性就一直不断窜升,有关家乐的谣言一起,她更是一头钻入工作,完全没有注意这举动会带给芷菱的威胁……所以她向家乐提出辞呈?
是她的自我中心使她忽略了自己的独断独行会带给芷菱的影响,而家乐对她的包容更让她成了被宠坏的孩子,变得如此气焰嚣张。
「我说的没错吧!」晓妃盯住她错愕的神情。「你不管到哪里都只会惹事生非,芷菱充其量也不过是另一个牺牲品而已!」
「不,你胡说……不是这样的……」卓玲捂住耳朵:「这不是我的错!是你,一切都是你计画的,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她跌跌撞撞地离开。
晓妃望着她的背影。「没错,你是颗棋子,一颗可恨又危险的棋子。」
卓玲一回房就扑倒在床边,突然听到家乐给她的手机又响了。她伸出颤抖的手犹豫半晌,终於还是关了手机。
***
为了摆脱孤独感,卓玲选择到学生时代的死党江子晴家避难。
她们同时还约了另一位好友谢玉燕,只因她迟迟未现身,子晴家的电话又坏了,卓玲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贡献出家乐给她的手机。
卓玲正心不在焉地一面应付子晴,一面祈祷家乐别打来时,手机便响了。
「一定是玉燕。」子晴喜孜孜地直接按上通话,也不看打来的是谁。「喂。」
「太好了。」家乐听起来心情颇为愉快:「可终於让我逮到了你!」
持着手机的江子晴,晶亮的大眼眨了又眨——这个男人是谁?
看到子晴表情一变,卓玲有些不祥的预感:「是玉燕吗?」
「嗯、嗯。」子晴眸光闪烁,猛点着头,笑得很诡异——这男人一定是卓玲一直不让她们这两个死党知道的神秘人物。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家乐难过地问:「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到底是谁?」卓玲不安地眯上眼瞄她,起身向子晴走近。
「等一下。」子晴朝卓玲摇摇食指,看得出来她正听得一脸兴味。
卓玲发现苗头不对,伸手想将手机抢回:「喂!不要偷听别人电……」
「所以我说不要工作那么累啊!」子晴忽然对着手机大声起来,僵住了卓玲。
「下了班就快点过来吧!」她还接着鸡婆地报上自己地址。
不报地址还好,在报上地址的瞬间卓玲就明白了,玉燕这个多年老友会不知道子晴住哪里吗?她冲上来追打子晴。
子晴将手机随手一扔,逃命去也。这举动逼得卓玲不得不在手机弹上沙发即将落地前将它救回来,还反射性地对着它「喂」了声,以确定它没被摔坏。
「嗨!」她可以听得出家乐带着笑意的口气。「你在哪里?」
「同学家。」卓玲缓吁口气,狠狠地瞪了子晴一眼。
「这个周末你怎么都没开机,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他的口气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出差的这段期间他满脑子都是她。
「我……」他毫不保留的倾诉引起一阵雾气升上她双眸——原来她比想像中还想念他。
「我现在已经回到台中了,可以去找你吗?」他满怀希望地问。
卓玲瞄了瞄身後探头探脑的子晴:「有事吗?」
「想看看你不行吗?」家乐有些撒娇的口吻。「这几天想我吗?」
她倏地红透了脸:「有、有什么好想的?你好烦,我要挂电话了。」
「别这样嘛!三天没看到你了,你晚一点出来荣总等我好不好?我正好在附近,可以送你回家。」他有些乞怜地哀求着。
「你要到荣总等我?」卓玲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不要!」
「那我直接去找你好了,等会见,拜拜!」他很聪明地挂了电话。
「啊?喂!」卓玲不敢置信地握着手机半晌:「喂?」
「怎么啦?」子晴促狭的口吻教人听了就气。「你的神秘人物齁?」
「才不是咧!」卓玲红着脸死不认帐。
「卓——玲——」子晴的声音和眼神皆紧迫地逼了过来。
「你,你……罗嗦啦!」这算是承认了。卓玲忍不住赏她两个卫生丸。「死女人,这么多嘴做什么?等会他要来找我。」
「你对他好凶。」子晴为家乐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