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预感,这趟他原以为十分单纯的台湾之行,会比他预料中来得麻烦多了。
夏天的太阳可真毒辣,再这么晒下去,她很快就会变成日本最流行的烤肉妹了。
坐在二楼的阳台上,任宛灵盘著腿,聚精会神地盯著桌上的笔记型电脑,一面构思著帮若曦的杂志「协奏曲」写专栏的大纲。大白狗则趴在她的脚边打盹。
为了彻底实行防晒的任务,她在身上涂了厚厚一层防晒油,并且在储藏室里找到一顶半新不旧的帽子将就著戴上。基於她带来的遮阳帽已经陈尸在大白狗的狗粪当中,聊胜於无,也只能将就著戴了。
她不知道自己工作了多久,虽然已是午後时分,南部的艳阳仍然毫不留情,连冷气都无法疏散那股逼人的燥热。阳光穿透帽子上的破洞直射在她裸露的脖子和手臂上,令她热的汗流浃背。
「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变成大麦町狗了。」她嘀咕著,端起搁在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差点没全喷出来。
再也没有比酸掉的咖啡更难喝的饮料了!她皱著眉,将剩余的半壹咖啡全倒到狗狗的盘子里去,只不过大白狗连瞧都没瞧一眼。
没办法,己所不欲、勿施於狗嘛。她对自己扮个鬼脸。狗狗一整个早上都对她不理不睬,显然还没原谅她禁止它再到隔壁去「方便」的禁令。然而为了让它变成一只有教养的小狗,她就必须硬下心肠,漠视它无言的抗议。
她用手抓搔著大白狗的耳後,心不在焉地扭头看向康诺的大门,而後蓦地直起身子。大白狗因为她突然停止的动作发出抗议的低吠声。
「别吵,狗狗。」她缩回头,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隔壁的草坪上瞄,只见一个身材矮胖、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正从康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谁?她狐疑地看著那名妇人步下台阶。康诺的阿姨或姑姑?看起来不像。那是……包养他的富婆?
真有想像力啊,任宛灵。她在心里窃笑了起来。当然啦,以康诺的条件,她相信排队等著包养他的富婆绝对不在少数,不过这位妇人的打扮挺普通的,不太像那些专养小白脸的富婆……
直到那名妇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心里的疑问仍然没有解开。找个机会,她非得问清楚不可。
第六章
一长串刺耳的电铃声钻进了康诺的耳朵里。他翻了个身,想用枕头盖住那吵人的声音,不过外面的人似乎和他耗上了,死按著电铃不放。
然後四周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外头的人终於死心了之後,一阵比门铃更刺耳的狗叫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不知道那只该死的狗受了什么刺激,嚎叫的声音活像七月半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他呻吟一声,认命地翻身坐起,摇摇有些头昏脑胀的脑袋。昨晚睡觉前应该把门窗通通关上的,起码有一点隔音效果;要嘛,把电铃的开关拔掉也行!他用手爬过满头乱发,随手拿过一件睡袍披上,连扣子也懒的扣便下楼去开门。
一打开门,任宛灵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的目光由他乱蓬蓬的黑发一路往下,停在他敞开的睡袍和光裸的小腿上。他的睡袍底下该不会一丝不挂吧?
「早安。我又吵到你睡觉了吗?」她故作天真地问。
「你说呢?」他闷哼著。
「我想大概是有,所以带礼物来了。」她笑容满面地将手上的托盘递给他。
康诺朝托盘瞄了一眼。她所谓的「礼物」是一颗小玉西瓜,几颗不起眼的蕃薯和三条营养不良的红萝卜,看来像人家拜拜用过很多次的贡品。
「进来吧。」他用手抹了抹脸,转身朝屋子里走去。任宛灵跟著他进了客厅,忍不住好奇的东张西望。上一次进他的房子时由於时间太晚,她没能好好参观他屋内的摆设,现在可有机会了。
「我可以到处看看吗?」她提高了嗓门喊,得到一句模糊的咕哝,她猜想那大概是同意的意思。
将托盘往茶几上一放,她环视著这个舒适宽敞的空间,客厅里的家具用的全是对比强烈的黑与白,看来却奇妙的和谐优雅,落地窗外有个延伸出去的小回廊,可以面对整座规划完整的花园。
看来他虽然是个穷光蛋,倒还十分懂得享受嘛。她皱皱鼻子,缓步走上楼梯。二楼除了三个大房间和起居室外,还有间藏书颇丰的大书房,早晨的阳光由窗外洒了进来,映照的这个宽敞的房间温暖而明亮。
看来这应该是他平常工作的地方了,她暗付著,朝书桌的方向走去。桌上的笔记型电脑是开著的,一旁还有一些散落的传真文件和报表,显示康诺一直和美国方面保持联系,密切注意著达忠集团的营运状况。
她蓦地了解到这就是他经常昼伏夜出的原因:为了配合纽约方面的时差。或许他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颓废靡烂。
察觉康诺似乎离开了太久了点,她出了书房,谨慎地朝一扇敞开的房门望去,一眼便瞧见康诺趴在床上,看来似乎又睡著了。
真没礼貌,好歹她也是个「客人」,他居然对她置之不理?
「咳!」她重重地咳了一声。他没有反应。
「康诺?」这回她加大了音量。
他仍然没有反应。
她抿起嘴唇,走到床边去推他的肩膀。「喂,都快中午了,你赖床也该……」
她没有说完,因为康诺呻吟著翻了个身,她的手碰触到他发热的皮肤。她微抽了口气,忙不迭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天,他的皮肤怎么这么烫?
「康诺。」她紧张地推了推他,用手去拍他的脸。「你还好吗?你在发烧呢。」
「我知道。」康诺咕哝著再翻了个身,身上的睡袍撩起,露出一截肌肉纠结的大腿,她的脸颊顿时一阵发烫。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对一个男人的大腿想入非非?她在心里训斥自己,命令自己保持镇定。
「你能坐起来吗?」她手忙脚乱地拉开他压在身下的棉被,勉强将他安置回枕上躺好。「你有没有冰枕?退烧药?」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冲下楼去,几秒钟之後就带著冰枕和一脸盆的冰块上来。将冰枕垫在他的头底下之後,她拧起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
「谢谢。」他喃喃道。冰凉的毛巾的确使他舒服多了。
「不客气,你也帮过我嘛。」她在他床边坐下,将温度计塞到他的嘴巴里去。「含著,不可以说话。」
他乖乖地闭著嘴巴,像个温驯的孩子般任她摆布。她转移视线,看见他床边的茶几上还搁著半壶咖啡和一个啃了一半的三明治。咖啡壶是冷的,看来这是他昨天的晚餐。天知道他发烧多久了?
她拿起他搁在床头的退烧药,仔细阅读著上头的使用说明。
「你吃过药了吗?」她转过头来问他。
「吃过了。」
「多久以前?」
「唔。」他想了一下。「我忘了,大概是昨天半夜吧。」
「显然没有效。」她下了结论,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一脸严肃地训诫道:「我就说吧,谁叫你老爱半夜去海边吹冷风?多亏我来找你,否则你可能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
她拿出他嘴里的温度计看了一下,然後皱起眉。站起身,她劈劈咱咱地走下楼去倒了一杯水後回来,扶他起身吃药和喝水。他躺回枕上,感觉她柔软的小手温柔地在他脸上轻拂。
「我帮你拿了几个三明治上来,你肚子饿要记得吃喔。」她半命令地叮嘱道,一面絮絮叨叨著「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之类的话。他倾听著她细细柔柔的嗓音,凝视那张快速蠕动的小嘴儿,忍不住泛起笑意。
「任小姐?」他用浓重的鼻音说。
她停了下来。「什么?」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仿佛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她抿了抿唇。「我是想来看看你头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不过由这情形看来,可能他的病还更严重一些。
「喔。你给的那个药很有效,我的头已经恢复原来的大小了。」他的唇角慵懒地扬起,令她脑中警铃声大作。
危险!她匆匆地栘开视线。她究竟是怎么了?他现在正发著高烧,搞不好还兼神智不清,然而他的凝视却令她感到不安和……紧张。
而由他唇边加深的笑意看来,他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
「我瞧见你的冰箱里有很多食物。」她转移话题。「你都自己开伙?」
「不算是。我有个管家武太太会定期过来,她会帮我补足冰箱里的东西,我只要用微波炉加热就好了。我不在这里时,这儿也是她负责打扫的。」
「噢!」这么说来,她昨天见到的那位妇人就是武太太喽?不知怎的,这个消息令她原本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些,她的心雀跃的令人生气。
「聊聊你吧。」他将双手枕在颈後。「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没有男朋友、情人?」
她不置可否地耸肩。「我不喜欢去哪里都得向某个人报告行踪。」
康诺有些意外。他以为像任宛灵这样的女人,身边没有十个八个追求者才是见鬼了。「你身边的男人都瞎了眼吗?」他慢吞吞地道。
「不,只是我很挑剔!我要的是能让我心跳加快、膝盖发抖的男人,只可惜至今尚未遇到。」
「是吗?」他再度露出令她失神的迷人笑容。那些药怎么还没发挥效用?
「我该走了。」她抑制住紊乱的心跳,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她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拉住她的手臂,令她重心不稳地跌向他,他顺势一滚便将她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气息交融,他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他温暖结实的重量压在她身上,颐长且几近一丝不挂的身躯和她绵密相贴,令她的心脏狂跳的几乎要跃出胸膛。
一等气息回复,她立刻挣扎著想推开他,然而她的手一碰到他的胸膛就被吸住了。他的双手探入她颈後的发丝并且固定,嘴唇朝她俯了下来,封缄住她轻启的红唇。
那个吻温暖而美妙,轻柔且极尽诱惑地磨蹭著她的唇,令她的气息为之中断。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他的肩膀肌肉,感觉他温热的舌尖探入和她交缠,娴熟地挑起她的回应。她的身躯因他轻柔的爱抚而开始发烫,所有感官为之焚烧。
过了好久——也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唇离开她的,转而轻吮她颈部细嫩的肌肤。「宛灵。」她的名宇出自他的口中,恍若一声爱抚。
理智在刹那间返回。任宛灵猛地睁开眼睛,脸颊倏地烧的通红。她用力推他。
「康诺,你这混蛋。让我起来。」她用手去槌他的肩膀,但他文风不动。
「康诺?」这回她试探性地轻唤,却只听见轻微的鼾声,显然方才的药已经在他体内发生作用。她放松了下来,简直哭笑不得。
重新将他安置好之後,她坐在床边凝视那张俊朗的脸庞,不自禁地伸手撩起他额前的一络发丝,讶异那竟是如此柔软。睡梦中的他看来好年轻,眉宇之间甚至带著一抹稚气,隐约透出疲累的痕迹。
他累坏了。她猝然醒悟。这段日子以来他肩负的压力不是外人所能想像,才会让他一放松下来就病倒了。想到他是那么努力地想挽救父亲的事业,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温柔的情绪。
搞清楚,她可是来这儿教训他的,怎么能同情起他来了?她甩甩头,将那抹不受欢迎的情绪推出脑海,起身退出房间。看在他目前是个病人的份上,方才那一吻就姑且便宜他了,等他清醒之後,她绝对要好好找他算这笔帐。
隔天,任宛灵站在阳台上往康诺的屋里瞧,只见屋子里一片静谧。
难不成他病的更严重了吗?她一整个早上忐忑不安。虽然她已经决定这和她无关,但他好歹也是她的邻居,如果她就这么不管他,他很可能要等到尸体长虫发臭时才会被人发现。
她只是想确定他的病情好转罢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半个小时之後,她站在康诺的大门外,两手端著她吃剩的蛋糕。为了表达身为邻居的友善,她决定再补上两颗张婶送来的小玉西瓜当做礼物。
她两手各挂了一个装著西瓜的塑胶袋,用脚抵著门,千辛万苦地挪出一根手指去按门铃。等了五分钟,没有人来应门。
糟糕,他该不会死了吧?她心里一急,开始用手指猛戳著门铃,一面「砰砰」地用脚去踢他的铁门——没办法,她的手没空。而且这两颗西瓜还真不是普通的重,她的手已经开始酸了。
「康诺?你在吗?」她提高嗓门喊,正想再用右脚去踢门时,门开了,她的拖鞋因为毫无阻力而飞了出去,打中了一只毛茸茸的腿後跌落在地上。
「康……」她的声音在见到门後的身影时戛然停止。
康诺就站在门後,头发湿漉漉的,肩膀上还挂了一条毛巾。她的目光由他不著一物,弥漫著一层水气的厚实胸膛,掠过拥有六块腹肌的小腹一路向下。他的双脚分开,双臂环抱在胸前,姿态随意而放松。
而他的身上除了一条紧贴著曲线的游泳裤之外,什么都没有。
镇定点,任宛灵。她在心里命令自己,然而目光却离不开他。哇塞,他真壮观!她从未想过男人的身体会是这么完美,连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即使接近一丝不挂的状态,他看来仍旧英挺昂然,不可思议地性感……
「哈罗。」康诺泰然自若地道,一点也看不出被打量的不自在。
可恶,他看起来不该这么轻松,活像只穿一条泳裤的是她不是他!既然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一丝不挂——呃,「几乎」一丝不挂,那她也可以。
「你看来似乎好多了。」她朝他伸出手臂。「这是给你的。」
他接过挂在她手臂上的塑胶袋,询问地抬起一道眉。
「巷子口的张婶送来的小玉西瓜。反正吃不完也是喂猪嘛,我就带两个过来给你。」她走向前去勾回那只粉红色拖鞋穿上,脚一扭差点跌倒。
「哇!」她大叫一声,全靠他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才没有把那一盘蛋糕全砸到自己脸上去。「谢谢。」她抓住他的手臂,惊魂未定地道。
康诺松开她的手臂,接过她手上的托盘。「这是?」
「我烤了个蛋糕吃不完,想到我们约好要彼此照应的,就送过来给你尝尝看。」该死,他害她的目光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你太客气了,我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呢。」他朝托盘上瞄了一眼,看起来实在不怎么美味。「这里头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