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柯冰玉终于踏出了梅苑。
新鲜的空气、灿烂的阳光,让她的心情渐渐开朗。
尤其是程子湘,特别珍惜柯冰玉好不容易才有的笑容,一路上挖空心思讨好她。不但在车垫座椅全都加了厚厚一层的软垫,而且一路上为她说笑解闷。程子湘为了做生意,大江南北、塞外漠北全跑遍了,自然有说不完的故事。
他的善体人意和体贴,让柯冰玉好生感动,尤其他每诉说完他的某个人生遭遇时,大概就是两个没说话的时候,他老是色迷迷地亲她、拥抱她;但无可否认的,她愈来愈喜欢这份色的感觉了。
渐渐地,她发觉他对她的爱是真实的,尤其那份贴心,有血又有肉的让她感到深刻,又让她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出卖肉体,最重要的是,他让她有了付出真爱的冲动。
或许,她是可以拥有真爱的!
他们来到一间大宅院,守门的小厮一见到程子湘后,立刻请来管家,领着他们来到后花园,而得到消息的主人——赵远山,也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子湘,你总算来了!”
“你三催四请的,再不来,行吗?”程于湘的笑声很爽朗。
“这位是——”赵远山的眼光停留在柯冰玉的脸上,呆愣的表情,已经说明他看到了一位艳世美女。
“柯冰玉。”程子湘介绍着。“这位是赵远山,是赵知府的大公子。”
柯冰玉微颔首。“见过赵公子。”在来的路上,程子湘已经 对她约略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赵远山还在发呆,程子湘用手肘顶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
“如此佳人,莫怪子湘为你神魂颠倒。”
“去你的,我看魂飞了的人是你吧”程子湘笑道。
“让冰玉姑娘见笑了,我只是不相信世间竟然还有仙女下凡的奇迹,所以多看了几眼。”
“承蒙赵公子抬爱,小女子心领了。”柯冰玉徽一颔。
程子湘笑着。“好了,一个多月不见、你呀!倒是跟你爹学了不少。”
“学什么?”
“专司逢迎的为官之术!”
程子湘话声一断,两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柯冰玉也露出微笑,随着他们走向不远处的湖边。
过了木桥,他们在湖中搭起的亭子里坐下,亭中的木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小泥炉上的水壶正冒着丝丝的白烟,随风飘向湖面,秋水连波,远山含烟。她倚着栏杆欣赏美景,顿时心情为之开朗。
“冰玉姑娘,这儿的景色如何?”
“湖面晃影清新幽雅,宅中美景、雕楼画栋尽收眼底,有如世外桃源,令人心情为之一振。”
赵远山的表情,有如程子湘所说的一样,承受她由衷的赞美后,强烈的显出他的自信与自豪。
他也是一个自大的男人——柯冰玉在心中暗自将他和程子湘做了比较,不过他却少了程子湘眉宇间那种睿智与果断气势。
或许做官的人,总是有点刚愎自用吧!
不一会儿,她鼻中闻到茶香。
“玉娘,未尝尝远山为我们准备的安溪观音茶,这可是千里迢迢请专人运来的上品。”
“可不是吗?若非贵客上门,不出此茶。”赵远山志得意满的说着。
柯冰玉坐下来,拿起玉杯啜了一口,猛抬头,却见到两个大男人全盯着她瞧。
“怎么样?”
“如何?”
两人先后问着。程子湘是笑嘻的模样;赵远山则是老王卖瓜,讨好似的望着她。
她缓缓说道:“气味清香,人口之后甘甜在喉间,香气由鼻蒸出,很好喝!”
“好、好,形容得好!”赵远山拍手赞美。
“赵公子过奖了。”
“远山,你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呀?”程子湘桃眉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吧!”
“我看是美人现身,不亦乐乎!”
面对程子湘的调侃,赵远山呵呵地笑道:
“子湘,至此我完全明白,为什么你会动心,拜倒在冰玉姑娘的石榴裙下。老实说,像冰玉姑娘这样的美佳人,的确是很难让人不讨好她!”
程于湘知道,赵远山是属于好色型的男人,相对的,他对女人美丑的批判,也一向不留情。他不会在他面前故发赞美之词,更不会藉此讨好她,所以,他相信他是真心的赞美他的冰玉。当然,言下之意也暗指他拒绝萧梦芸是明智之举。
寻思至此,他大笑起来。“老实说,拜倒在女人裙下,听起来有点不舒服,所以你应该说——是我被我的玉娘迷得昏头转向。”
两人交换会意的眼神,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苦了柯冰玉,两个男人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赞美她,早让她羞红了一张脸。
程子湘看在眼底,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远山,你可知此茶的来历?”他转开话题,为的是好化去柯冰玉脸上的腼腆之色。
“这倒不曾注意。”赵远山请教着。
程于湘说道:“昔日安溪有一虔诚佛教徒,每日天方亮之时,必送清茶一杯到寺庙中,供奉观音菩萨。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一颗闪着银光的茶树,于是便挖回家,悉心植于盆中,待采收制茶后,发现香味奇特,于是便繁殖于园中。他感念是观音生产恩赐,故命名观音茶,后来的人因为其色泽深似铁色,所以也有人唤做铁观音!”
他说完这个典故,赵远山茅塞顿开,喝了一口。“此茶非人间,原是天上有,难怪如此香醇可口!”
“那也得拜你这巧玉杯,才能让茶香更为清香甘醇!”程子湘说完,发现柯冰玉正望着手上的玉杯发呆。
“怎么了?”他小心的关心着。
自从她展颜欢笑后,他努力地想尽办法保持她脸上的笑容,深怕一个不小心,又让她回到她哀怨的世界里。
“可惜——”她喃喃的摇着头。
“可惜什么?”
‘哦——”她回过神来。“我是说这玉杯很可惜,图形雕坏了。”
“怎么会呢?这可是我花了一千两从一位告老还乡的公公那儿买来的,听说这还是御用的玉杯呢!”赵远山明显的不服。
“你倒说说看,是怎么个可惜法?”程子湘满脸好奇。
她再次仔细地端详玉杯然后说道:
“照理来说,玉石出土,赏玩者注重在其沁色之美,然而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故而依其沁色的纹路而刻琢图纹,或龙或凤、或鸟或兽,才能显现出玉石的特色。”
“你是说这图不对?”程于湘有所了语的问着。
柯冰玉点点头。“这杯子的纹型,是属于凤纹,不应该雕龙才对,雕工师父刻意雕龙,破坏纹路,玉的美也给破坏殆尽,变得不完美了。”
她的话,引起两个大男人的好奇心,不免都争相拿起杯子仔细地瞧着。一会儿过后,两个大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是不是我说错了?”她给瞧得发毛。
“不、不,一点也没错!”程子湘忙不迭的说。
“这就难怪了”赵远山恍然悟道:“这一定是为了讨好皇上,所以刻意雕龙呈贾,以讨皇上的龙心,亏我当时还以为那位公公是急需用钱,所以割爱贱售,今天冰玉姑娘一说,这才开了眼,弄明白罗!唉——以为是捡了一个便宜,敢情原来是我上了大当呢!”
程子湘一听,立刻大笑起来,神情之中暗掩一份异样的神采。
他今天来此,不单纯只是带柯冰玉出门透透气,而是另有目的的——
他有百分之百的理由相信,程浩东一定知道柯冰玉住进梅苑的事情,也猜得出他欲娶柯冰玉为妻,然而,老奸巨滑的他却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不寻常,太不寻常了,他预感有什么阴谋存在,所以这才故意带柯冰玉出来亮相,一来,好让他们知道柯冰玉的美,还有他娶她为妻的决心,二来,是引蛇出洞,逼他采取行动。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柯冰玉的表现太好了,有如一块淳朴的美玉,绽放着温润的光芒,他当然要得意而骄傲。
可以想像的,程浩东不为这样的结果气出十根白发,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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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夜之后,他们拜别了赵远山:柯冰玉跟着程子湘来到一间民房,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接待他们的是好久不见的——柳英川和江萍。
“子湘,有关你交代的事情——”
程子湘举手制止。“等会再说吧!古有明训,民以食为天,我和玉娘饿了一天,先弄些吃的,咱们边吃边谈吧!
“那正好,今天江萍心情特别好,亲自下厨,煮了几道可口的菜肴,咱们可以大快朵颐一番!”
其实,他也是饿得肠子打结了。那些菜是江萍为程子湘煮的,在程子湘还未来之前,他是只能看,不能吃,口水流得快闹水灾了,江萍还是不肯让他吃。
不过,这是他和江萍之间的秘密,他不会说的。
“咦?江萍也会烧菜?”程子湘惊讶着。
江萍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她的心不大,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那么她就开心了。“你别听英川胡诌,不过是一些不起眼的家乡菜。”
“哎——家乡菜最可口,咱们可以吃了吗?”程子湘会心地道。
“可以了!”江萍一传今,大伙立刻开动。
不知是菜真的好吃,还是他和柯冰玉是真的饿了,两人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过,最饿的要算是柳英川,他真是饿虎出闸,转动一双“筷子爪”,也不理会江萍不时对他抛出的不满眼神,便是将一桌的菜肴扫得盘底朝天。
“子湘,托你的福,我才有口福可享!”柳英川拍了拍饱胀的肚皮。
“那是你笨,才赚不到好吃的。告诉你,你只要常常哄得江萍开心,我包她没事的时候,就会下厨烧几道可口的家乡菜,让你饱餐一顿的。”
“是、是、是——”柳英川笑着,促狭地看了江萍一眼。“就怕她不识好人心,到时我口福没享到,却被——”
他话没说完,一根筷子长了眼似的朝他门面飞来。总算他的功夫了得,侧弯伸手,一气呵成接下江萍突如其来的筷子攻势。
这情形,可把柯冰玉吓得脸色发白。
“好——”程子湘拍手叫好,化解了他们的对立。“看来,这些日子你们并没有荒废武功。现在,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们,下个月月初、英川你和江萍暗中再召那群师傅回牛家庄继续赶工。”
“子湘,我没听错吧!你飞鸽传书上不是说赵远山是受人利用,接了那笔生意,我们便要倒大振了,所以你要我请那些师傅暂时停止玉盘的雕制。”
柯冰王也觉得颇不可思议。“是呀!你不是才叫停工,怎么又要召回他们?”
程于湘笑道:
“这是我与程浩东玩的一场游戏。喊停工是要让他松了戒心,再开工则是为了交差,也为了保命,否则我们有几颗脑袋可以被破?而且亡命天涯的滋味可不好受哪!”
柳英川摸摸下巴,思索了下,道:“的确,要我一辈子和官差大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可不干。”
“嗯!这就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咱们暗地里赶工,到时来个出其不意的准时交出玉盘!肯定是要教程浩东扼腕!”江萍对程子湘的计谋感到相当佩服。
“会的,我不但要都程浩东扼腕,我还要教他咳血!不过,此刻最重要的还得烦劳二位,请你们告诉那些雕工师傅,说咱们不再做那些劳什子玉盘了!”
“这又是为什么?”
“那天我和玉娘在赵远山茶亭喝茶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下的冰王后又说道:“他拿出一组从回乡公公手中买来的御川王杯,上面雕刻着象微着天威的龙腾图案。玉娘自幼跟着他爹学习玉器,对玉石了解深刻,她一眼就看出在那玉杯上雕刻龙腾图案是不适当的,我和赵远山详细看了之后,也发现到龙 腾图案的确会破坏了玉石天然的纹理,如此一来,也失去玉石本身的价值,所以,那些师傅回来上工之后,你们交代他们,照着他们自己的意思,配合着玉石的沁色特质自己创作。”
“如果一来,我们还不是一样交不了差?”江萍抗议着。
“别激动——”程于湘从容的安抚他们的情绪。“今天你们相信我,我当然也相信你们,只是这是一场同时操纵的烂把戏,我并不想你们直接插手。你们也知道,我的敌人是和我有血亲关系的爷爷,这事不比江湖上一般仇杀恩怨,所以必须要特别小心慎重。现在,我希望你们能照我的意思去做,同时我也要你们相信我,我绝不会断了你们的后路的。至于范江,我知道他是我爷爷埋伏在我身边的眼线,你们找个机会劝劝他,忠臣不事二主,该是他有所选择的时候了。如果他坚持要跟我爷爷的话,我也不勉强他,不过,咱们以后的计划就不能再让他知道了,这点很重要,我想你们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子湘,听你的口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柳英川问着。
“别担心,没什么,很多事情都存着一些不完美,而且是无法避免的事实,但我们还是必须去面对它,就以平常心去看待吧!”他顿了一下又说:“明天你们就打扮成我和玉娘的模样,引开那些一路跟踪我的跟屁虫,按着我给你们的路线,一路游山玩水回到梅苑。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
从头到尾,柯冰玉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他谈笑自如的神采中,心不细的人是很难发现他眉宇间深锁的忧伤,但这抹似有若无的忧伤,却深深的憾动柯冰玉的心弦。这些日子,他俩同声高唱恋爱进行曲,忘却了一世情愁,享受着彼此深深依恋的甜美滋味。人家说,甜蜜的时候,往往最易忽略对方的心底事;的确,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只是任意的撷取他为她带来的喜悦和呵护,更把这样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直到她看到为她带来欢乐的狮子,在锐眼背后隐藏着一股深沉的忧伤,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自私!
尤其当程子湘带她进房之后,她感觉出他的不安更浓烈了,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影响了情绪。
这情形有点可笑,但却真实的让她感觉到他的恐惧。对了,跟他相处也有一段时日,怎么都没听到他提起过他的父母呢?只有他偶尔会提起他的仇人爷爷,而且,他每次不经意提起之后,总是露出憎恨的表情……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亲情恶化到如此这般田地?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爹对她很好,很疼她,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连回头的机会也没了,但她不会恨她爹的,因为她爹是她这辈子第一个对她好的人;至于她娘呢?她该恨她吗?想想,有一点,但是不多,甚至在事过境迁之后,她还有点想念娘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