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生微微一笑,「喜欢就留着,我看妳平日照顾秀秀外,便没其它事可做,这些布料看是妳想做衣服,还是其它东西都可以,要是不擅长针线,就找大娘来教妳。」
文文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他是怕她无聊,才买这些布料给她的?不知怎地,心头上有一股暖流骚动着。
李铁生为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下,才对着仍坐在床上的文文伸出手,「过来我这边。」
文文依言下了床,才想在他一旁的椅子坐下,不料,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让她无法反抗地坐在他的腿上。
「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她瞄着他。他总是明知故问!在这庄里,有什么事他会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不会有人去向他报告?
「没有。」文文低着头,不愿去直视那双总想看穿她的眼眸。
李铁生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他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吻上她的唇,在她冰冷的唇上厮磨着,直到她的唇同自己一般温暖,才抬起头不悦地指控道:「妳骗我!」
文文习惯性地轻抚着被吻过的唇。
「我没有。你让知道的事,不是都有人会告诉你吗?既然你都已经知道的,我又何必再说一次?」
李铁生双眉一拢,「妳是在指控我命人监视妳?」
文文垂下眼,轻声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并没有指控的意思。」
李铁生放开她的下巴,「算了,妳说的也没错,的确有关于妳的大小事都有人向我报告。」他靠在文文的肩,放柔了音调,道:「我只是希望妳能多少找些话跟我说……」
多少找些话跟他说?他似乎一直在期待她主动,主动和他说话?还是主动拉近距离?就这么地,才刚平缓无波的心,又开始起了骚动,甚至比先前那一波温柔还要来得强烈。
见文文依旧沉默,他也不想再多加逼迫,「我听翠儿说,今天一早起床,妳人就一直不舒服,所以下午请大夫来……说是妳怀孕了。」
「嗯。」刚听到大夫说她怀孕时,她自己也感到很讶异。
「会不会觉得很难过?」他问。
「还好,除了胃口不好、想吐之外,倒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坦诚地说。
李铁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妳将小孩生下,好不好?」
询问她的意见?这不禁让文文心底的骚动又更加扩大了几分,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她无法掌控的范围内变化着。
「我不知道,你想要我生,我就生。」她语气平板的说。
瞬时,他好想逼问她,难道她没有感情了吗?可他的理智并没有让他这么做。
「既然如此,那就生吧!」
说完,他再次用他的唇覆上她的,一双手更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身上摸索,仿佛想藉此证明,其实她同自己一样的需要对方。
不多久,文文体内的欲火,便被李铁生四处游走的手、唇给燃起,不禁气喘吁吁拱起身子,任由他索求……
突然,李铁生停止了一切举动;涨红的脸上,有着强忍的表情。
他贴着她的唇道:「妳的身体……现在还不适合……」他咬了咬牙,帮她盖上棉被,以免那诱人的裸体,再次将他诱得一发不可收拾,「待妳身体较稳定时,我再要妳。」
文文不禁眨着眼看着他。
他拥着她,让她在他的胸前能有个舒适、容易入睡的位置,「睡吧!明天起,我会要大娘多炖些营养、又可以顾妳身子的补品。」
他体贴我?可能吗?文文既怀疑又不解地暗忖着。
只是,文文一点也不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居然在期待他对她其实不像她所想的,只是买方跟卖方关系而已……
* * *
天空一片白蒙蒙,细雪纷飞,大地覆上一层银白。
早已光秃秃的树木,枯桠上那厚厚的银白,偶尔因风振动抖落于地。
透骨的寒气,凛劣的北风,让外出的人不时打几个哆嗦。
尤其是像这样白雪满空飞舞的天气里。
「呼……」穿著厚重棉袄的老汉,拚命地搓着手取暖,双脚像是有自个儿的意识,直直地往城北唯一尚在营业的酒楼走了进去。
只见小二哥噙着职业性的笑容迎上前。
「姜老,这么冷的天气,你还在外头走动呀!」他安排老汉坐在最靠近火炉的位子,「要吃点什么暖暖身子吗?」
老姜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先帮我送壶热茶来,然后再弄碗热腾腾的榨菜肉丝面,和两碟小菜。」
不一会儿,小二哥便将老姜所点的全送了上来。
没啥客人的酒楼,小二哥自然是闲得发慌,如今有熟客上门,免不了想趁着熟客尚未离去前闲聊几句,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姜老,平时你总是一个月来个一趟罢了,今儿个却是这个月的第三趟,是你的主子有什么特别的事要你办吗?不然怎么连这种大风雨的天气都得出门?」小二哥好奇地问。
老姜呼噜噜地喝下几口热汤,身子较暖后,才抬起头来回答,「是有些事要我办。」
「我闲着没事,你就说来听听嘛!」
老姜斜睨了他一眼,「你这年轻人还真是闲着没事干,专打听人家的事。」
他瞄了一眼天色,也快天黑了,看来还是明儿个一早去会比较保险,免得到时被扫出门,还得找地方过夜。
「算了,反正我现在去见我家少爷,时间也不对,就跟你聊聊吧!可是,你可不能胡乱说出去喔!」
小二哥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我不会乱加油添醋的。」
「我家老夫人见年关已近,要我去请我家少爷回府一同度过年节。你也知道,我这个月来这已经第三趟,前两趟我也已将老夫人的意愿转告给我家少爷,可过了大半月,却仍不见少爷回府……自然就累得我这把老骨头,在这种冻死人的天气里来回奔波了。」想到他家老夫人跟少爷的关系,他就忍不住想摇头叹气一番。
「都一年了,你家少爷还在呕气?」小二哥问。
「你这不是白问吗?不然我老姜何必每个月来这儿探望我家少爷?」
「说得也是……」小二哥像是想起什么,道:「记得姜老上回说过,你家老夫人曾经派人到你少爷家闹事,你家少爷才会一气之下不肯回府,到底是怎么个闹法?」
老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有跟你说过,我们老夫人派人去闹事吗?是我们老夫人找人去跟少爷的妾谈判,结果被轰了出来,你搞清楚点。」他忍不住咕哝一句,「还说什么不会加油添醋。」
小二哥尴尬地搔着头笑道:「我这边人来人往那么多,听到的事也多,难免会记错嘛!」
老姜瞥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面,不打算理他。
「姜老别生我的气嘛!告诉你个消息,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见老姜依然低头不搭理他,小二哥只得自说自话,「前几日,我听李府的仆人说,你家少爷的那一位【妾】,有身孕了……」
「砰!」老姜被小二哥的消息给吓坏了,一不小心,捧在手上的大碗往下掉。
小二哥差点忘了接下去的话,「所以……我看你明个儿最好有心理准备,可能又要无功而返。」
「什么?我……我刚刚没听错吧?」老姜顾不得撒得满身热汤,急着问。
小二哥看着他那激动的反应,好笑地道:「我想你应该没有,不过,那位【妾】跟了你家少爷一年多,有了身孕,应该算不上意外吧!」
他拿起抹布,为老姜拭去挂在身上的面条及榨菜。
老姜一脸难看的神色低喃道:「这下糟了!」
「糟了?」小二哥不解地望着老姜,李家有后怎会算糟?虽然那未来的子孙并非正室所生。
* * *
糟!
确实是糟了!
李铁生坐在书房,双眉深锁。
「我娘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他微愠地说。
老姜一张老脸满是担忧,却也不得不在此时尽他的忠心,老实地道:「少爷也不能怪老夫人,少爷明知老夫人不喜欢文文夫人,却硬要为她购屋置产,甚至连家也不肯回……去年老夫人为你选媳妇,少爷连看都不看就全打了回票……老夫人也不会瞒着少爷,为少爷下聘,再怎么说,老夫人也是为少爷着想呀!」
李铁生没好气地瞟了老姜一眼,「不怪我娘,那该怪谁?怪你吗?」
「老奴……」老姜不安地低下头,不敢看李铁生那满是恼怒的眼眸。
「这下可好了,谁家的小姐不去动脑筋,居然动到关外古家的头上,你们真是多事过头了!」
只见老姜一脸愧色,头也越垂越低,但李铁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古家规矩,我想你多少也有正闻,现在你们是要我把有身孕的文文给赶了出去,让她自生自灭?还是要将我的骨肉打掉,再囚禁文文在古家人一辈子不会发觉的地方?」
「就算我娘不在意文文腹中的骨肉,要将小孩打掉,我也不答应!你听清楚没?我不答应!」
看着老姜那副懦弱的神情,他益发火大。
「我娘明知道我不肯娶妻,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做?她可曾记得,她不是李家当家主子,我才是?」
老姜苦着一张脸,强逼自己说出事实,「老夫人也是希望少爷能早日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呀……少爷也已近三十,还没个妻子,实在是……」
「实在是怎么?不孝?」李铁生气愤地问。
老姜吓得连忙跪了下去,「老奴不敢如此批评少爷。」
「哼!不敢?那你就有胆子出这种馊主意?这下可好了,聘地下了,要是退婚,古老肯定不愿再与我合作,断了我的财路,更枉费我一年来投资下去的心血;不退,古家又无法容忍我有妾室,你自己说,我能怎么做?」他气得重重地往桌子拍了下去。
老姜不由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老奴……老奴……不知道会如此,老奴不过是忠心……」
「哼!你回去跟我娘讲,别再瞒着我做其它事,至于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可是……年节……」老姜瞄着李铁生已渐渐失去自制的神色。
「不回去!」他半是呕气,半是因为文文才刚怀孕,不希望腹中的小孩出半点意外。
老姜一张脸皱成一团,仿佛吃下天底下最苦的黄连。
「你还不走?」李铁生斜睨着他。
「那个……老夫人邀请了古家大少跟小姐到府过年节……他们两位两天后就到了。」他困难地吞了口水。
李铁生诧异地瞪了老姜好一会儿。
「你马上就给我滚!」
本是完好结实的木桌,硬生生被李铁生愤怒一拍,断成两截。
* * *
木门隔不住声音,木窗更甭讲能阻隔气极的怒吼。再说,她早就站在窗外好一会儿了。
对李铁生及老姜交谈的内容,文文没听得十成,也听得八成,她却压根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咿呀!」木窗应声而开。
「妳站在这儿多久了?」李铁生探身一抱,将她抱进那间比开封李府还小点的书房。
她低着头,避开他逼人的目光说:「好一会儿了,我无意偷听。」
李铁生抱着他,挑了一张较近的椅子坐下,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习惯靠在她的肩窝,那是最能令他放松精神的姿势。
在初拥有她的时候,他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不相信一见钟情,只相信情欲是男人的本性,于是他用优渥的生活交易她的身体;而经过漫长的日子,他多少厘清自己当初为何会为了她,与自己的亲娘闹到避不相见的地步。就只因在那夜,她的身影便已镌刻在心版上。
他不愿让她最真的一面让其它男人见着,便要求她日日着妆,唯有夜里,方可远离脂粉。
不愿她心中驻进其它男人,他便以主人的姿态面对、要求她对自己忠诚。
无名无分,文文却从不曾多要求什么,唯一的要求,就只有给予秀秀最好的生活。
偶尔兴起,问她后悔吗?她只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不语,直至他感到不耐烦自动改变话题。
他只知道她变了,初想识的文文,为了生活纵使满腹无奈,却也浑身充满着勇气。如今的她,就像木缕幽魂,仿佛只要有机会,她便会飘向他处。
他也变了,只因他已清楚自己的心境。
「妳不问我的决定?」他忍不住问她。
文文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直视他,「我想,你知道我的要求。」
「保障妳及秀秀的生活?」
她点点头。
「就算我要妳拿掉腹中的孩子,也无妨?」母爱是天性,她必定会求他。
「是的,我还没对他有感情,无妨。」家人的死去、秀秀的转变,让她早已无能力再去爱人,即使是自己的亲骨肉,只因怕当她爱了之后,又会再次受到无情的命运伤害。
李铁生满是错愕的神情,「是因为他是我的骨肉,所以无妨?」
文文摇了摇头,「你是我和秀秀的恩人,我不会有那种想法。」
「那是为了什么?」他逼着她直视自己的双眼,唯有这么做,方能分辨出她讲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突然--
「姊姊……姊姊……」一声声的呼唤传进了书房。
文文急忙挣脱李铁生的怀抱,想循声离去。
「文文……」
她回头,难得对他露出笑容说:「我感激你收留我及秀秀,秀秀现在虽然犹如三岁小孩,可她能进步至此,全是你的功劳,我绝不会有那种想法!不管你如何决定,我只求秀秀能有好日子过。」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到院子找那个才只会说几句话的秀秀。
人说日久生情、母爱天性,为何在她身上却连一丝丝都找不到?
她对他没感情,就连腹中的骨肉也不在意,所为所求,只有那个脑子已烧坏的妹妹。
姊妹之间是亲情,难道母子之前就不是亲情吗?
李铁生双眉已纠结得打不开了。
他跟古家的婚姻又该如何解决?
放了她?让她离去?
不!他绝不放了她!
* * *
文文轻易地在银白色院子中寻到秀秀。
见秀秀只穿著一件外衣便跑到屋外,她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地轻骂道:「妳怎么可以不多穿点就跑出来了?」
她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为秀秀披上。
「姊姊……姊姊……碗……」秀秀有些口齿不清,一手揪着文文的衣袖,一手指着地上的雪笑说。
「秀秀想玩雪?」
秀秀偏着头,不解地望着文文,再次重复,「姊姊……姊姊……碗……碗……」
文文温柔地抚摸着秀秀那张仍然有纯真笑靥的脸。
「这是雪哟!」她拉着秀秀蹲下,挖了把雪给秀秀,「雪,雪哟!秀秀想玩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