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琳的声音令方幼柔一缩,高张的气焰倏地被浇熄。
眼前的于靖风却不气不恼,嘴角还隐隐含笑,是偷香得逞的满足。
“没事!是蚊子,好凶好大的一只蚊子!”他看着方幼柔大声地说。
避开他的调笑,方幼柔一口怒气硬生生截住。
于靖风颊上鲜明的指印,宛如指控她对他的残酷;唇上的红渍,则提醒了他对她做了什么好事。
方幼柔掏出纸巾示意他抹去,也抹抹自己的。
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有多少年没这么直接地表达怒意了?
外面一再催促,于靖风抚了抚脸颊,穿衣的同时,视线仍紧盯着她不放。小小的更衣间里,残余的激情气息犹存,他爱恋地轻吐气息说:
“记得call我!”
帘子轻掀又放下,于靖风出去了,她被遮掩得极好。
“唉呀!你的脸怎么了?自己打自己干什么这么用力?痛不痛?我帮你擦药!印子这么明显,等下还要上台哩!再打一层粉底好了!怎么办?快来不及了……”
听着何钰琳不住催促,大门匆匆关上,方幼柔久久说服不了自己,刚才只是场荒唐的梦。
☆ ☆ ☆
在最后一分钟冲进后台,在所有人不谅解的眼光下走上台,又在满场欢呼声中下台,方幼柔仿佛经历了一场严苛的考验。
眼看她起步,眼看她攀高,人人预期她接下来该跌跤了,但她偏不!
这惟一一次的公开合唱,若有似无的情怀,时而闪避、时而缠绵的视线,正好适切诠释了歌词的意境。
“没人有资格与于天王对唱”的神话,被方幼柔的歌声彻底打破。
潘秀纹告诉她,这是记者对她的评价,说不定会上明天的娱乐版;然而那默契十足的惊喜,才是教她再三回味的地方。
潘秀纹的好消息,满场的喝彩声,都不如纠结在她心中的那首歌……她恍惚地回到家,打理完自己,却迟迟不能入睡。
妆台上是于靖风的字笺,那龙飞凤舞的笔迹,像他的人一样意气风发。
因为找不到名目,方幼柔一直没打过这支电话,摆在那儿像缅怀什么似的,其实是她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心情。
忽然想起他快要去香港了,再回台湾会是多久以后?
犹豫了一下,墙上时钟指着十一点半。
会不会太晚了?或许他关机了?
管他的!这是于靖风要她call的,何况她也想听听他的解释。方幼柔说服自己拨号。
“喂?于靖风?是你吗?你听到没有?”她有些紧张地问。
“嘟嘟嘟——”
对方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方幼柔满口就要跃出的字句顿时全吞下肚子。
怎么回事?是收讯不良还是他不想接?
她鼓起勇气再打一次。
“喂?”这次对方有反应了,是个女人。方幼柔的声音梗在喉头。
“喂?哪一位?你是靖风的朋友吗?喂?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他现在正在洗澡——”
“嘟嘟嘟——”这次换方幼柔挂了电话,那是何钰琳的声音。
晚上十一点半,他在洗澡,而与他传过绯闻的美女经纪人替他接了电话,这情形于靖风还需要解释什么,全是她单方面一头热。
方幼柔心发冷,默默揉烂了那张字笺。她支着肘,想象两人再碰面时,于靖风会有什么反应?自己又该是什么反应?
他会像今晚一样油腔滑调、又吻又抱,再任她狠狠甩上一巴掌吗?
还是像赵启平一样冷着脸,淡淡说着两人之间什么都不是;而她只能像个弃妇扯着他衣角,哀哀切切地恳求他,像恳求赵启平那般?
不!不管于靖风的反应如何,她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或许是误会,也或许她只是于靖风工作之外的一个余兴游戏。
不管怎样,她才从一段不堪的感情中跳出来,何不暂时任感情世界好好空白一下,让伤口愈合了再说?
短时间内,她不想再为男人伤神,那滋味,好苦……也好痛!
☆ ☆ ☆
隔天,方幼柔果然上了各大报娱乐版,而且是头条。搭配着几张她和于靖风对唱的照片,直说他们俩默契多好,情绪多么投入,正陷入热恋中;甚至已进展到同居的地步,绘声绘影的。
方幼柔不禁哑然失笑。怎么自己几时跟人“姘”上了她都不知道?
尽职的美女经纪人何钰琳不忘疾呼——
“他们只是歌唱搭档,没什么特别的交情!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以免造成‘佳音’公司以及方小姐的困扰……”
这段谈话,被放在同一个版面的小小角落,相对于缤纷多采的绯闻,像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石静娟打电话前来关切,方幼柔对她解释说:
“耸动的标题和内容是卖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记者只要有劲爆话题就写,我早就觉悟了。放心!一阵子就过去了。”
何钰琳应该也清楚这些新闻手法,所以,她关心的不可能是她方幼柔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她怕的是会影响于靖风的演艺事业吧!
但根据于靖风说的,这次的绯闻可是有利于他,那何钰琳还操什么心?怕是心里还另有图谋吧?
对于绯闻,方幼柔也不积极澄清,只当还于靖风一个人情好了,说不定他还想继续“利用”她呢!
不过,现在连静娟都为了她看影剧版,家人可能也知道了这件事。
方幼柔主动打电话回去报备,母亲仍在气头上,叨念许久,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反正你订婚又解除婚约,面子早让你丢光了!卖唱也好,乱搞男女关系也随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重重挂上电话,仿佛放弃了她这不肖女。谈不上难过,起码母亲不会再像前一阵子,天天想押着她回去相亲,好抢在赵启平之前结婚,只为了扳回点面子。方幼柔松了口气。
绯闻仍烧个没完,几天后,目标物甚至直接找上了她。
漫漫星光下,在她住的公寓大厦前,于靖风仿佛已守候许久。
他倚着辆黑色跑车,一身潇洒自若的黑衣,墨镜掩住他一双灿亮眼睛,整个人与夜色融成一片。
他的伪装虽让人一下子认不出来,但那架势仍吸引了几个过客注意。方幼柔不禁叹息,于靖风实在是个天生的明星呀!
她庆幸自己走的不是偶像路线,若是拿他当假想敌,恐怕她得喝西北风了。
方幼柔怀着戒慎迎上前去。“你还没去香港?”
“为什么没给我电话?”于靖风质问她。
“你跑来这里,不怕狗仔队跟监?”她作势东张西望。
“为什么?!”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受不了她顾左右而言它。
“你的经纪人呢?她肯让你来找我?”看看车子的前座无人,方幼柔换了个方式回答。“你们不是整天在一起吗?在你洗澡的时候,顺便也帮你接接电话?”
于靖风沉默了下,语气稍微缓下。“是哪天晚上?她没告诉我,我也没看通话纪录……先上车!我们找个地方谈。”这次换方幼柔沉默了。有这个必要吗?
看出她的抗拒,于靖风摘下墨镜,晶亮的眼眸深邃而恳切。
“我明早八点的飞机,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
“最后一次”这样的字眼,动摇了方幼柔坚强建构起的坚冷冰心。定定凝视了他许久,她终于点头。
第五章
半小时后,两人在阳明山上看夜景。
黑夜中的于靖风,有如蓄势待发的黑豹,充满野性的气息,看中了目标便蠢蠢欲动……那么,这回谁是他的猎物!
方幼柔的耳边响起警铃。然而混着微风花香,他的声音又引人醺醉陶然,教她不觉松了防备。
“钰琳是个能干的经纪人,认真敬业,可是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关系。如果她让你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于靖风的眼底有歉意,仿佛明白她受了气。
方幼柔倒是不以为意,朝他笑了笑,目光又调向远方。
光害蒙蔽了满天星光,都会的黑夜尚有尘市中的万家灯火;但再怎么灿亮,也敌不过她身畔的于靖风。他让地上的华灯,天上的皓月,还有她,全都相顾失色。
“任何女人,只要有可能和我传出绯闻的,钰琳一向都防得很紧。就算唱片公司要我提拔新人,制造一些话题,那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私底下钰琳一样防得滴水不漏。我会跟她说清楚,以后不必挡你。”于靖风的语气像是承诺。
然后,所以?她该叩谢他的恩典?
“呃……谢谢!”方幼柔轻应一声,之后又觉得可笑。
“你还在生气吗?”于靖风迟疑地问。
方幼柔笑着摇头。
奇了!她有什么权利好生气的?
“从认识你开始,我倒是常常气得内伤哩!”他忽然自嘲地说。
“哦?为什么?”她调回视线,对上于靖风宽慰的脸色。
“终于肯正面看我了。在你面前,我好像透明人似的,每当我以为情况稍微改善了,谁知道结果还是一样。”他叹了口气。“正眼看我,真有这么为难吗?”
她的心猛然一震,她提醒自己别被他电昏了。
有没有搞错!的人到底是谁呀?
“你在说我吗?”方幼柔好奇问道。
“对!我在说你!”他像是耐性尽失。“从PUB碰面开始,你就是这样!那晚你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可是你谁都不理;要不是我下去跳一曲,大概还得不到你一丁点注意吧?”
“你记得?!”她大惊。“那为什么在录音室,大明问你对我歌声的看法,你说不记得听我唱过?”
“你很介意?”他总算抓住了问题要害,笑了。“那就别怪我也介意,礼尚往来嘛!你说是不是?”
她懊恼自己的反应过度,这压箱底的心情她原本不打算轻易摊出;更何况是面对“当事人”,怎么就轻易托出了呢?真笨!
“于天王跟我这种小角色计较什么?太贬低你身份了吧?”她淡淡反讥。
“是你要跟我这种‘大角色’计较的。你既然要计较,我就奉陪到底。”他轻勾起嘴角。
“为什么?你在意这一点小事做什么?”她直视他,心里隐约有个想法,旋即又甩开。
“我以为我已经表示得够清楚了。”他仍打哑谜。
“我还是不懂。只因为我没注意到你,就可以让你耿耿于怀这么久,到现在还要拿出来算帐!”她盯着他,摇头不解。“你的成就那么高,看起来也不像个小家子气的人,何必呢?”
“是啊!难得我会变得小家子气!”他笑。“可是,当我看到一个特别的女人,打扮得艳光四射像是来钓男人,钓到了再请人家吃闭门羹;一曲可以震惊四座,还把我的风头都抢光,然后又不怎么把我放在眼底。那种感觉,真让我想‘斤斤计较’。”
听到他的评语,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已经有很多女人捧你的场了!在PUB,有陈希灵‘随侍在侧’,到哪里都有美女经纪人陪着,平均两个月换一个绯闻对象,算算一年有半打!这么辉煌的战绩,不必多我一个凑热闹吧?”
“那些都是记者炒出来的,我一个也不承认!”他闻到醋味,唇角勾得愈高。“我跟钰琳的关系,刚才解释过了。至于陈希灵,那天是她单方面的作为,我只是没拒绝而已,顺便借她来平抚一下被你漠视的自尊心,就这样。”
她才没那么大能耐足以伤害他的自尊心呢!
方幼柔忽略他的言下之意,又继续说:
“你一向都这么‘利用’女人?”
这又扯回晚会当天他在休息室说的话了。
于靖风挫败地叹了口气说:“那天是要应付钰琳,我没有利用你的意思,真的!”
“哦!那我还要感谢你的‘提拔’了!”她笑得假假地。“这么互蒙其利的合作,以后多多益善,还请于天王继续批评指教!”
于靖风有些无奈,怔怔盯着她好一会,他出奇不意地问:
“你那天在PUB的样子很怪,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穿着跟气质完全不协调,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得出你不是习惯夜生活的人,却跑到那种地方。大麻只吸一口,也不像有嗑药的习惯,对周遭的人事物又无动于衷,好像刚经历什么大变故……是为了那个律师吗?”
他愈说她脸色愈僵,说到后来她歇斯底里地大叫——
“这关你什么事?!于靖风,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回去了!”
“对不起!”他及时拉住怒气冲冲的她。“我不是故意要探你的隐私,可是,有些事我一定要弄明白。”
“你不是已经看过我的笑话了吗?!”她朝他吼,泪水不知不觉滚落。“是啊!赵启平甩我都来不及了!这又关你什么事?!难道要我再说一次让你笑?!或者你嫌不过瘾,还想打听后续发展?!抱歉,没了!到此为止了!别家的故事可能比较精彩,你换别家打听吧!”
忽地他用力一扯,紧紧将她拥入怀里。他的口吻微微激动说:
“我很想安慰你,可是那太矫情,事实上我高兴得不得了!从那天你在录音室讲电话开始,一直到餐厅碰面,知道你有个刚解除婚约的未婚夫,我一直很不安,担心你们会破镜重圆;如果你真找我帮忙,我一定想办法破坏!现在知道你们真是分了,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看你的笑话?!”
“你……”她抬头。
怎么可能呢?他对她……不!她直觉生起戒备。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这次又想利用我什么?”
“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利用你!”他忍耐地调缓了气息,从头说起。“找你合作,就是想制造见面的机会,当初会附和你进演艺圈也是!你凭空出现了又消失,即便我勤跑PUB,仍旧等不到你——”
“等一下!”方幼柔打断他。“报上说你天天跑PUB喝闷酒,是因为——”
“是因为你!别管报上怎么写!”于靖风忍无可忍,一字字咬牙说:“见到你第一面后,我每天再忙,总会抽空去一趟‘星光PUB’;可是一直没等到你,才会无聊得一个人喝酒,凭空冒出那段传闻来!你还不懂我的意思?!”
“啊?!”
拭去她残留的泪,于靖风放柔了声音。
“我一直在等你!等不到你,录音的时候分心,还被天佳骂得狗血淋头。等到了你,心里又有点犹豫,觉得也许只是自己一时冲动而已,所以我强迫自己不去在乎,可是……来不及了。”
所以她才以为自己不入他的眼?
方幼柔震慑之余,怔怔地听见他说:
“当你说要进入演艺圈,我又忍不住开始期待了,期待能进一步接近你,所以才想出合唱的主意。等你声势大涨,再让公司安排我们同台;更衣室那段算是意外的收获。本来以为这是个摊牌的好机会,可是,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你电话,才跑来对你说这些……这样够不够清楚?!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