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啊!怎麽不吵了?你们这群猎人干嘛不自相残杀?」胡晶瑶见没下文了,冷笑说:「不吵了?那就祝你们一个个踢到铁板!尤其是你,陈豪生,我实在受够你了!你要就别谈恋爱,不然我诅咒你碰得头破血流!还有你们!一个个都是!再见!」
胡晶瑶回身就要走,侯灿玉示意君启扬快追,而他就这么一个怔仲,错失了良机,只徒劳地抓住一团空气,她已拂袖而去。
「为什麽不去追呢?」骆家尧想著如何亡羊补牢。
「不用追了!管她呢!那麽拽的……」陈豪生气愤难平,又在三人的怒目下闭口。
这无预警的场面冲击过大,男孩们没一个再开口说话。
久久,无人闻问的李曼媛轻声说:
「她昨天刚考了二女中校内数学竞试第一名,本来开开心心要来告诉你们,她准备参加数学保送甄试,我想……这下她大概不会说了。」
在这么优秀的女孩映衬下,她岂能得到心上人眷顾一眼?李曼媛识趣地离去,留下满室怅恨。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我们昨天还好好的……」君启扬满脑子空白,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忍。
这一切来得太快。侯灿玉也有过打算,如果是他抢得胡晶瑶,那麽就换成他要面对这件事了!不过这已是君启扬的责任,他爱莫能助。
「谁教她是胡晶瑶呢?她不是我们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侯灿玉沉重地说:「等她冷静一点,你想好说辞再去找她吧!我不是幸灾乐祸,要说服她原谅你,很难。」
君启扬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喜欢的是李曼媛这样的灰姑娘,那麽就什麽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可是,他又不需要卑屈的灰姑娘来衬托自己的伟大,他是天之骄子,他有足够的自信赢得公主芳心,何必屈就灰姑娘呢?
他喜欢的既是公主,偏偏又踩了公主骄傲的裙摆,以对待灰姑娘的态度对待她,那就休怪公主翻脸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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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君启扬从认识到交往,就像坐云霄飞车,一路起伏迭荡,孰料未到终点就摔得粉身碎骨!
胡晶瑶不敢相信他们的故事源起一个恶劣游戏!
回到家,李曼媛来电说项,胡晶瑶不平地反问她:「你也是棋子之一,为什麽不生气?」
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传来李曼媛幽幽的声音:
「能当棋子是种荣幸呢!我还不够格当『他』的棋子……」她顿住又改口:「晶瑶,虽然你们的开头起得不太好,可是君启扬现在是真的喜欢你,你就原谅他吧!哪像我,连原谅对方的机会都没有,说起来才可悲呢!」
她对君启扬的款款柔情,不存竞争之意,所以胡晶瑶对她并不忌妒,她只怀疑他们这样的爱情还能留恋吗?
答案是不!
反覆检视这段故事,其实早在一开始她不就感觉到了吗?就凭她,他们那样眼高於顶的天之骄子,怎可能「降级」与她来往?当君启场突兀地告白时,她快人一步的逻辑能力,不也预先算出了不妙的答案,驱使她下意识避开了吗?为什麽後来她未能坚持到底,以致今天必须亲尝苦果?!
好吧!就算她後来慢慢脱胎换骨,他们的态度亦有点转变,也不能掩盖他们的初衷——因为看不起她,所以挑上她,玩弄她!
不能原谅!
「晶瑶,又是你的电话!」楼下传来她父亲的声音。
「谁打的?」她警戒地探出头问。
「一个姓君的男生。」他催说:「你快来接,别让人家等太久。」
「爸!你让我跟男生讲电话?」莫非天要下红雨了?
「他是一中的榜首,是不是真的?!」胡自省不但不生气,还兴致勃勃说:「你们最近常在一起读书是吧,怎不早说呢?你功课进步是不是他的关系?有空把他带回家来,让爸爸看看!有这麽优秀的男孩子教你功课,真是太好了!」
胡晶瑶瞪大眼,就算她的逻辑能力再快,算不出答案的题目又岂止爱情这一桩?口口声声主张学生不要谈恋爱的爸爸,平时禁绝男生靠近她半步,现在居然也为君启扬说项?他到底还要收服她身边多少人?!
如果爱情也可以像数学题目,有标准答案就好了!胡晶瑶不得已接过话筒,几近气急败坏地低吼:
「君启扬,你到底对我爸说了什麽?!」
「是伯父问我,我照实回答而已。」君启扬婉转地说,又哀恳道:「今天下午的事情,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如果不答应他,恐怕电话纠缠少不了!胡晶瑶隐抑怒意说:「补习的时候再说吧!拜托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他一顿。「好!只要你记得来上课。」
意思就是如果她敢不去,他就持续打电话骚扰?这算不算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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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晶瑶准时去上课,且又和丁莲虹换了座位,还言明是永久性的;这平空而降的好运气,让丁莲虹不敢相信。
「你们出了什麽事?」丁莲虹戒备又怀疑地问。
「不想换吗?不想换就算了!」胡晶摇不愿回答她,转问尤冠如:「那你换不换?」
「喂!我没说不换啊!」丁莲虹抢著说。
利字当头(或者说男色!),友谊丢一边,丁莲虹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换位子,任尤冠如在一旁乾瞪眼也视若无睹。胡晶瑶真想警告她们,他们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辈,根本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继之又想,她何必多嘴?分手出恶言,别人会当你没风度;可恶的是君启扬平时又广结善缘,她的指控没人会信。
「你说过要跟我谈的。」君启扬在下课後逮到她。
天色大暗,顶上一片黑幕寥寥点缀几颗淡星,胡晶瑶不置可否地让他跟随。在君启场仍思索开头说辞的时候,她不客气地先问:
「你们到底玩了多少女孩子?」
君启扬顿了顿,严肃地声明:「我们不玩你说的那种游戏。」
「是吗?那不就太可惜了?」虽然心理松了口气,胡晶瑶还是半信半疑。照她哥哥的说法,男人一向有便宜就沾,凭他们的条件岂能放弃机会?
「我好像已经没什麽权力替自己说好话,说了你也不信。」君启扬闷闷地说,似是豁出去了!「不过,如果我说,我们不认为有女孩子配跟我们上床,你就信了吧?」
这倒是!胡晶瑶忍俊不禁,对他们这种傲慢到天都变色了还想与天争高的死德性与毅力,又赞叹又摇头。
「那我该感谢你好几次对我动手动脚,是很看得起我了?!」胡晶瑶反讽说。
「我知道再怎麽道歉,你也会永还介意这件事,可是,若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认识、交往;往好的一面来看,这也可以说成是种机缘啊!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段感情?」他试图动之以情。
多麽浪漫美妙的比喻!照君启扬的说法,粪土之墙都能漆得美轮美奂了,难怪他那么吃得开,那一张嘴呀!
「如果你是我,你会把这种事当成『机缘』吗?」胡晶瑶静静看著地问。
君欧扬那张脸闪了几种颜色,唇动了动,终於他诚实地说:「不会……可是,你不也一样骗了我们?你从不提以前的事,故意让我们以为你的资质普通,这不也是种欺骗?」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骗他们的应该是你吧?」胡晶瑶想不到他也翻旧帐,她冷冷说:「好吧!就算我故意隐瞒,那也是因为我不认为过去的事很光荣,你们这些无往不利的天才,怎么懂得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
国中时代是她的全盛时期,起码旁人看来是如此,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黄金年代其实是斑驳不堪的?
表面上优等生是光源——师长宠她、父母疼她、同学敬重她,胡晶瑶也一直很满意於当个所谓的好学生。
但她并无知心的朋友。
也许基於自卑,成绩差的同学玩乐不会找她,和她交好的多半是所谓的好学生;但她们除在功课上请教,私下有节目一样不会想到她,胡晶瑶又不是个会推销自己的人,她一度自以为人缘奇差。某次段考前两周,她忽然大受欢迎。每天有不同的人邀约她,让她受宠若惊。当段考成绩公布後,那些突然热络的朋友全掉出荣誉榜二十名外,只有她仍高挂第一,她们前来质问她到底都怎麽念书时,胡晶瑶才晓得这是种策略。这当中,也有何语容的份。
为了拖住她,让她没空用功,人海战术失败以後,他们改派牛郎下海……呃,改采美男计;当时还轰轰烈烈地闹了好久,毕竟胡晶瑶是列名头号的高岭之花,无人敢轻举妄动。可惜几名男孩子的吸引力都不够,胡晶瑶不为所动,故事就到此为止。
她们真以为天才就不必读书?即使每晚和同学混到近十点钟,她总要午夜过了两点才熄灯睡觉;就算她是天才,也只是个半调子的天才罢了!
真正称得上天才的是君启扬他们——书读得轻松愉快,闲暇逗弄一下女孩子,不必在乎对方的心情,对方也会自动迁就,多好!
供出这段斑驳不堪的经历,实在不是她所愿,胡晶瑶故作轻松地说:
「美男计还是要看人用,换你们使起来,我不就笨笨地上当了?所以喽!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我哪比得上你们呀?!想利用我的已经太多,我能让人利用的地方很少,可是……如果你连我最後这一点感情都要利用,你要我怎麽相信你?我已经被你掏空了啊!」
「对不起……」轻轻地一唤,缠绵排恻,彷佛真的有情。
从君启扬的脸上看到心疼与愧疚,不等地回应,她在泪水滚落以前疾步离去。
比起父母师长的奖惩,同侪的冷暖更令她挂怀,进而让她质疑光辉灿烂的优等生冠冕,是否值得耗费心力去争取?
而这些还比不上君启场给她的打击。
她聪明?!她天才?!算了吧!IQ比她低的都能耍得她团团转,更何况是他们几个超级天才!玩弄她、利用她的人,根本不嫌少,就算多他君启扬一个也无所谓!只是,建立在以欺骗为基础的爱情,一个道歉就能继续下去?她不信!
天才优等生胡晶瑶,说穿了只是个被人耍惯了的白痴!她快人一等的逻辑能力,她趋吉避凶的直觉,八成就这麽锻炼来的。偏偏,她老是忽略了警戒讯号。
不如当个真正的白痴,就连警戒都可以免了?!
或者必须爬到最顶点,与君启扬他们平起平坐,才能不再被玩弄?
无论如何,这一次她总有拒绝被耍的权力吧……
第八章
凤凰木落了三夏,青涩的小高一转眼也丢下油锅去煎。
不出大家的意料,君启杨如愿考上T大医学系。
传说医科生成天与细菌、病人打交道,不疯也闷死人!开学没多久,李曼媛就好奇地问:「你跟尸体过过夜没有?怕不怕啊?」
君欧扬瞪她一眼。他才大一,念的是共通科目,除了校庆时穿穿医师白袍绕场一周,赚些欣羡眼光,根本还未进入状况。
入学就听学长谆谆告诫,等三年级从校本部迁往医学院,日子枯燥无趣,就会晓得「总区无限好」,所以他一干同学忙著相女孩子谈恋爱,还有些同学参加针灸社。西医课程还未上就先学中医,以便将来中西医并用,眼光何其远大。
君启扬反而不那麽起劲。
高中数学老师也曾要他参加保送甄试,他还是选择了医科。文凭是通往成人世界的护照,非有不可,绿卡又比中华民国护照吃香——念数学就像拿著中华民国护照,到处都碰壁,不如拿绿卡。
除非对这学科真的喜欢,比方胡晶瑶……
「君启扬,下星期天有空吗?」系上的张惠晴带著微笑趋近问:「上次已经告诉过你,我伯父招待大家去他的观光农场,我们班很多人要去,你呢?」
「君启扬,你不是下星期天要跟我们去清交梅竹赛吗?你忘啦?」李曼媛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来,挨近他们说。
「喔……记得。」君欧扬一脸醒悟,歉然对张惠晴说:「对不起了!我已经跟曼媛约好,下次有空再去你伯父的农场吧。」
「没关系。」张惠晴摆出笑容对李曼媛说:「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中文系』没课呀?怎么有空参加我们『医学系』的班会?」
「抱歉!抱歉!我有事找君启扬,有人托我传话给他。」李曼媛神神秘秘地摆明不想让她旁听,拉著君启扬溜出教室。
「有什麽要紧事不能在电话里讲,一定要到这里来说?」君启扬不解地问。
「你行情好,怕我知道了,说给『她』听呀?」李曼媛促狭道,又没头没脑说:「不过她的行情也不错,清、交的女孩子少,她在新竹很吃香喔!」
李曼媛上了大学以後,也不知是走桃花运、或者她开窍了,男朋友一个个换,还有馀裕三不五时到医学系来晃一晃,制造新闻,击退他一些爱慕者。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哦?会有你吃香?」君启扬不动声色地打趣说。「你怎麽知道?她托你传话?」
「我才没你们行情这么好哩,」李曼媛笑道:「她不会对我吹嘘这种事,是侯灿玉告诉我的。下星期天的梅竹赛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都要去喔!」
「真有梅竹赛要我去?」君启扬哑然而笑:「我还以为那是你临时编出来的。」
尽管表面上不在乎,君启扬心里还是惦记著胡晶瑶,所以他从不阻止李曼媛描述她的动态。他倒不知侯灿玉和胡晶瑶一直有联系。君启扬脸上挂著笑,心却冷透,还以为胡晶瑶想藉她之口,向他放什麽风声呢!真是一厢情愿!
高三时,胡晶瑶甄试考上清大数学系,他们无不诧异。他们几人,侯灿玉念电机,骆家尧念化工,陈豪生念资工,就连李曼媛也上了中文系,都成T大新鲜人;胡晶瑶有实力念T大,为什麽大老远跑去新竹?
这个问题君启扬想了好久。
他不是没努力过。打了多少通电话,写了多少封信,都得不到回音;知道她讨厌他站岗,他只敢远远站在二女中校门对面守著,等到的却是她与那位帅气的老师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对他视若无睹。君启扬心里不是不怨的,低声下气这麽多回,她连正眼也不看,有时候他真想如陈豪生所说,乾脆把她忘了,反正他不愁没有女朋友。
绝望当中,又存一丝缥缈的期待——等他们上了大学,有的是机会与时间。哪里知道他们念了不同的学校。这患得患失的心情,就是失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