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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相扣  第8页    作者:北方

  冷不防左耳突然一痛。「哎哟!你干嘛拿针扎我?我就知道你有诡计……噢!」蓦地右耳又是一痛!气得她原地高跳起来。「我又没做错事,你干嘛一直拿针戳我?!」

  他握住她细腕,不让气呼呼的她逃远,更不让她去碰已穿上珍珠耳环的双耳。看了她身上简便装束,他把柔软布料递过。

  「这是穿了可以跳得更高的衣裳。轻飘飘的,绝不妨碍行动。」他面不改色地道。

  「真的?」充满狐疑。

  虽然他最近对她异常的好,几乎餐餐吃香喝辣,今天又买了一堆东西给她,可是她还是非常怀疑--怎会有衣服能让人跳得更高?她也许天真了点,但可不是笨蛋。

  「真的。」看来正气凛然的人,眼睛眨都不眨。「你换上就知道了。」

  迟疑了下,她终於接过那柔得像水的衣裳。反正试穿一下也不会怎样。她把衣服放在桌上,小手便去拉自己腰带--

  「要换衣服,到房里换去。」他提醒就要在这里更衣的人。

  小时她喜欢打赤膊泅水,因深山中根本不会有其他人,他也任由她去。直到如今,也许是长年只有他俩相处的关系,他一直把她当个孩子看待,她也才会没有半分女孩家该有的自觉。但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还要去房里换,这么麻烦。」

  小小抱怨一声,灵活纤影掀廉进房,才一下子,传来疑惑声:「咦?」彷佛发现衣中有什么奇怪的事物。

  闻声,坐在椅上的人眼皮跳动了下。

  然后,屋内又恢复一片安静。在这幽静的山之巅,以他的耳力甚至可以听见几丈远的溪涧流水声。

  「好了!」换好衣服的人很快地掀廉跳出。展示初春新装,满室都是她浅绿纤影,缀以淡淡粉红。

  「你--」左封迟才抬起眸,狭长的黑眼猛眨两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迅速垂眸,淡淡心惊,轻蹙起眉,他低声道:「……你穿错了。」

  「穿错了?」小脸上两道眉毛高高扬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小手拉了拉系在腰上的粉红色--一件短小得可疑的布料。

  「你说的是这件吧,它应该绑在头上吗?」是头巾?

  「不,那该是要穿在里头的。」仍是垂眸。

  「里头?」凤芸侯好不疑惑。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是以前橱柜里没有的。「这是下裳?」她猜。

  「不,那是……」左封迟略微苦恼地闭了闭眼。原以为买衣的过程已是艰难,没料到眼前的才是难关。他根本一开始就该直接带她进城才对,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抹了抹脸,他平板著声音道:「那是贴身衣物,绑在胸前用的。」

  「你为什么不穿?」

  「男子不用穿。」

  「为什么男子不用穿?这么小一件穿了有什么用,你头干嘛垂得低低的?这新衣果然不好看吧。」真的这么丑?她拉了拉它,明明挺漂亮的啊。

  「无论好不好看,你都得把它穿上。」

  「这样绑著可以吗?」人蹦蹦跳跳到他面前,浅浅的粉红就闯进冷凝狭长的黑眼底。

  「……」闭上长睫,他可以感到自己的冷静明显动摇。他主动妥协道:「你只要一直穿在里头,以后我上城都会带糕点回来。」

  「真的?」他怎会突然这么好说话?

  「嗯。」

  得到他一言九鼎的允诺,就怕他反悔,凤芸侯很快跃回房里。没注意到僵坐桩上的人松了一口气。

  也许……他之后再带侯儿去城里,绣坊里的绣娘同为女子,许多事较方便启齿,无所顾忌。

  「是这样穿对吗?」

  她以令人意想不到的快速换装完毕,探出身来。

  「怎么这么……」「快」字还没脱口,声音突地打住。

  「你干嘛又把眼睛闭得紧紧的,还别过头去?」她疑惑地往下看看自己的整扮。难道她又穿错了?「你不是说要穿在里面?」

  「没有错……」非常无力的语音。左封迟整个背过身去,对自己重重拧眉,却拧不掉心中突起的烦躁。闭眼的黑暗之中彷佛还看得见那玲珑躯段,他握紧了拳,心烦意乱,口气冷硬依旧,其实却早已乱了分寸:「只是你须记得,以后切莫在男子面前如此穿著,即使是我也不成。」

  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突生的异样感,她不解地盯著他紧绷的背影。左封迟的情绪一向平稳沉静,少有起伏,现在是怎么了?

  怪怪的……她担心地直望著他。

  「左?」她试探地低喊。

  「你快进房去!」他低声道。

  语罢许久,侧听她仍杵在门边,半天没有动静。

  她是单单对他毫无防范,还是对天下所有的人皆是如此?难道对其他男子也一样吗?左封迟眉心一下子锁得更紧,口气也转为严厉:「不是说了不准如此穿著!你听不懂吗?还不快去把外衣穿上。」

  「干嘛那么凶,是你自己叫我穿的。」亏她还在担心他,真是好心没好报!

  转进内室,她很快穿上外衣,才踏出房门,就听那冷冷的嗓音道:

  「你出去玩吧,不用留在屋里。」

  简直是变相地在赶她!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好像……嫌她很烦似的。她皱皱眉,又瞟了那背对著自己的冷淡身影好几眼,才垂头丧气地出门去找黑猴来安慰她。

  直到纤纤人儿走了许久,左封迟的身子才不那么僵硬。松开了紧握的拳掌,竟发现自己满掌是冷汗。

  他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从小看到大的娃儿而已,他何须如此窘迫紧张?在山下看诊时,他不也曾好几次诊视少女躯体,下针治病,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失了从容分寸。

  算来,他也是她半个父亲哪……

  一想到此,失序的心跳才平缓下来,带著一丝狼狈的黑眸也逐渐恢复冷静。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刚才反应确实太过了点,想起身确定她去了哪里,才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他忙用手撑住桌缘。

  瞬间连手也失去力量,左封迟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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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张开眼时,已然入夜了。整个木屋陷在幽幽的黑暗之中。左封迟撑起身,第一个动作便是移步到凤芸侯房前。

  他侧耳聆听,布廉内并没有任何吐息声。她可能又跟黑猴露宿在外了,晚膳时间应该也没有返回。

  幸好。

  左封迟松了口气,反身点上油灯,也同时照亮了他那张过度苍白的脸。

  近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晕过去这么长的时间。

  是的,这状况早已不是第一次。先是盗汗,力气开始流失;然后晕眩,再渐渐陷入昏迷。每当这徵兆一出现,他都会先避进丹房直到恢复才出来。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般,毫无预警便不省人事。

  低下头,他想拉整好自己衣襟,却发现双手无法控制地发颤著。黑眸一敛,他牢握自己双手,久久,那无法自主的颤抖才平息下来。

  待体力回复得差不多,像未曾发生过任何事般,他在药柜前选了几味草药,又走向丹房。

  第六章

  她回头,就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迅速跃下高墙,快步朝她走来,那凶狠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谁吃了般。

  她虽暗暗心惊,但重新见到他的喜悦轻易压倒了其它情绪,她扑上去抱住他。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不肯找我了!」她冻得话都说不清楚,浑身直打颤。即使会被惩罚,她还是好开心再见到他啊!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到屋檐下避雪?」居然一直傻傻站在风雪中!见她嘴唇发紫,眼睫毛都已结霜,他剑眉紧拧了起来。没有犹豫,他把她揽进温暖的裘毛披风之中。

  感觉到她身体根本冻得跟冰柱一般,他低身环抱住她娇小的身体,让她偎进自己怀里,用体温温暖她。

  凤芸侯微微一怔。原以为他会破口大骂,或干脆把她吊起来毒打个三天三夜,但……她好奇地抬起头来。发现他眼中翻涌的怒意,居然被掩不住的担忧跟心疼取代,但他口气仍是冷硬:

  「你现在发烧了,暂不罚你;但待病好,你最好有接受严厉惩罚的心理准备。」见她冷得手脚都失去了灵活。「再不快处理,你的脚趾恐怕要坏死了。」他俯身抱起她,她微微一惊,自然伸手环抱住他颈项。

  自从多年前在树林遭人暗算的那次之后,他就不曾再如此亲匿拥抱过她了。

  他从不爱让人近身,即使她常找机会接近他,他却总是淡无痕迹地一次次退开,保持著一定距离。

  那晚却一路拥著她提气飞奔,直到山上。

  后来她真的被左封迟罚得很惨,罚写四书整整一遍,四书耶!他对她真的好狠,半点也不留情。她心底常常抱怨,却也常常回想起那一夜,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舒服的体温,让她非常地安心,非常非常地喜欢……

  「侯儿,你在做什么?」淡淡讶然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不知何时由后抱住了他。

  左封迟毫不迟疑地拉开她双手,自那夜之后,他依旧不肯让她有太过亲近的触碰,好似那只是一场温暖的梦境……就跟她之前喝醉时所作的梦一般。

  「在山下不若山上,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说过很多遍了?」他严斥她的轻浮举止。

  两人停在一间小绣坊前。一位纤弱少妇闻声立刻走出。

  「左大夫?你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见到了左封迟,她双眸生光,好似一汪湖水,带著说不出的风情。

  很快发现他今日身旁多了个人。

  「这位小姑娘是?」一双杏眼在凤芸侯身上打转。

  左封迟不多作介绍,只是交代道:「麻烦你替她选衣,再教她如何梳头装扮,像个姑娘家。」

  少妇杏眸微微一黯,随即问道:「左大夫您是要为她选出外的衣衫,还是家服?」

  「都要。」入绣坊讨论了会儿,他对一旁翻看各式缎匹的凤芸侯说:「你待在这里,乖乖听刘绣娘的话,我晚点再过来。」

  「左大夫喊我慧蓉即可,请您别那么见外。」绣娘只是绣坊里绣者的统称,不是真正闺名。刘慧蓉轻移莲步随他到门口,幽幽道:「当初若不是您救了我性命,小女子不会有今日。」

  「医病本是大夫职责,你不用放在心上。」左封迟不在乎地道。

  之前侯儿走丢时,四处寻人的他刚好遇上病倒巷中的刘慧蓉,在无法见死不救之下,他医治安顿了她。之后每月下山都会顺道检视她被休出的天生宿疾。幸亏她病愈后能自行谋生,省了他许多麻烦。

  「左大夫,其实我……」

  「刘绣娘,请不用送了。」淡淡打断她将说的话。左封迟并不是没有感觉到那眷恋的目光,但他选择视若无睹,毫不恋栈地迈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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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前辈?」

  才到了西城门口,一名陌生的黑衣青年喊住他。

  那青年生得清俊英秀,剑眉星目,英姿翩翩,非常之好看。他身后站著一名浓眉大眼的高壮青年,双手慎重抱著一个细长形铁盒。

  「你是秦苑派来的人?」左封迟问。

  「晚辈叫做凡离。」凡离恭敬道:「家师年事已高,不便远行,特遣我送宝剑过来。」

  「其他跟来的亦是秦苑之人吗?」左封迟问。

  「前辈发现了?」凡离微讶。一行人护送怕招摇,两人亦太冒险,只好让其他人隐身暗处护剑。随行的另外十三位师兄弟,他们皆乔装成农夫或小贩远远守著,真不知前辈是如何认出的。「毕竟护送家师毕生心血『碧灵剑』是一件大事,秦苑自当小心。」

  「尊师可好?」左封迟望著高壮青年怀中铁盒,隐隐感到一股凛然剑气。整整铸了八年,必是倾注毕生之力。

  「家师身体健朗如昔。前辈助家师完成生平夙愿,秦苑上下感激不尽,想请前辈有空到秦苑一聚。」

  左封迟点了点头。「走吧。」

  凡离一愣。他身后高壮青年更是发出「啊」的一声。

  凡离迟疑了下,问:「请问前辈是指『现在』即刻起程吗?」就在他们千里迢迢刚把宝剑送到的时候?

  左封迟目光越过凡离,落到那名高壮青年身上。高壮青年浑然不觉自己惹人注目了,只是瞪大著牛眼,欲细听他的回答。

  极难得的,左封迟居然对这高壮青年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想了想,才明白是因为他直率的反应就像是侯儿。

  审视著眼前两位青年,左封迟说道:「不是现在去秦苑,而是去你们这几个月将要落脚的地方。你们还必须在千寻山等侯一段时日,等待剑真正的主人来取走它。」

  「剑真正的主人?」高壮青年忍不住开口了。他声音宏亮,中气十足,震人耳膜,离他最近的凡离轻轻皱眉。

  「难道尊师没跟你们提过,我并非用剑之人?」左封迟徐步前进,身后两人也只能跟随。「近日我已联络上剑的主人,望他能亲来取剑。但这人脾性不好捉摸,他若不肯来,也只能烦请你们帮我送去。否则此剑也只能跟我终老山林,永无扬名立威之日。」

  「这、这怎么行!」高壮青年大急。他师尊费尽千辛万苦才铸成宝剑,他知道师尊还冀望能亲眼见到碧灵剑名震武林的一天啊!

  「所以,你们恐怕要在这里留一段时日了。」往前走的人,头也不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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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脖子挺直,走路不要蛇行,也不要弯腰驼背……」

  「一定要这样子吗?」凤芸侯好辛苦地歪著头,脖子都痛了,不由地抱怨连连。

  左封迟终於看不下去,停下脚步。

  「只不过是头上多了个发髻,你到底在做什么?不准去扯那个梳了一个时辰的发髻。」他低喝。

  「哎,可是我头真的很重,身上也怪怪的。」她拉拉身上绸缎,虽然轻飘飘的,可是她上次的新衣穿一个早上就破了,这件的质地更轻薄,害她更不自在。

  左封迟面无表情地看著她。一身女装的凤芸侯,在他眼里跟之前简单装束的她并没有差别……好吧,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最起码她之前走路不像在抽筋。这样真的能够给别人好印象吗?放弃去思考这令人头疼的问题,左封迟继续前行。

  「我们要去哪里?这不是回山上的路,你怎能闯进别人家里?」跟在身后的人儿不停发问。

  左封迟迳自走进一个不起眼的农庄,他们两人行经过晒谷场,那里坐著;一个状似瞎眼的老婆婆居然对他点点头,然后任他走向后方柴房。

  「谁?」凡离听到声响推门而出,一见是左封迟,便拱手道:「前辈,我们已经把剑收妥,不过晚辈仍希望此剑能摆在前辈身边,才能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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