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胤书自顾自地往前走,却听见缘筝愈喊愈焦急,忽然,碰地一声,有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
徐胤书一转身,只见缘筝跌坐在地,旁边倒着一辆脚踏车。
原来是缘筝借了女老师的车子在校园内骑车健身,刚好看见徐胤书走在前面,她喊了几声,而徐胤书不但是没有反应,并且还继续往前走。杜绿筝慌忙骑车追赶,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倒了。
这种若即若离的策略还真是要人命!徐胤书一边跑向缘筝,一边把假充是恋爱专家的缘笛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顿。
“我喊你好几声了,你到底有没有把耳朵带出来?”杜缘筝嘟着嘴,埋怨徐胤书为何不理她?
徐胤书蹲在缘筝身边,看着绿筝举起双手、掌心朝上,在两手手腕的地方各有一片三个十元铜板大小的擦伤,而且还有点状出血。徐胤书又心疼又愧疚地将缘筝扶起来。
“到保健室去擦药吧!下次我再也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
杜缘筝抿着唇在前面走,而徐胤书仿佛像犯了错的十岁娃儿,一脸谨慎惶恐,扶着脚踏车在后面跟着。
到了保健室,徐胤书将车子停在走廊上,陪缘筝去找护士阿姨擦药。当药水经由棉花棒接触到伤口时,缘筝拼命眨着眼睛,这是她在疼痛时的反应动作。
“以后我要是受伤了,你就直接把碘酒灌进我的伤口里,算是给我小小的处罚。”徐胤书为了让缘筝忘记手伤的痛楚,便开始胡言乱语:“你可以把我的皮揭开一点点,然后用滴管装碘酒,叭嗤一声,快、狠、准地把碘酒喷向我的伤口,淹没我的痛觉神经。”
杜缘筝笑着瞪了徐胤书一眼:“我现在就拿注射针刺进你的指甲缝里,不是更好?”
“你可以喂我吃一大包的盐巴,这样我就会一直吐,吐到手脚无力。”徐胤书又想出虐待自己的好办法。
“我们牧场里有盐砖,你去拿一块来吃下去。但我看你还吃不到半块,就会威得受不了跑去喝水,愈喝愈多,最后就像一只胀大肚子的丑青蛙。”
杜缘筝不再感到手上刺痛难受,她异想天开,让徐胤书在虚拟的情境里受到处罚。如此既能让她消消气,也不至于伤害到徐胤书。
护士阿姨替杜缘筝在两手手腕缠上绷带,贴上胶带固定妥当。徐胤书夸张地向护士敬礼:
“真是辛苦您了,您刚刚完成了有史以来最光荣伟大的一项艰巨任务!您替一个受伤的女孩擦药,而她竟然没有死命挣扎,像疯婆子一样惊声尖叫然后全部的头发都直立起来。”
“他脑子有点问题。功课压力太大了,他承受不住。”杜缘筝满脸愧疚,向护士阿姨咧嘴一笑。“臭笨蛋,你再胡说,小心我打你。”趁着护士阿姨转身整理药瓶的时候,她举手作势要拍打徐胤书的后脑勺。
徐胤书可怜兮兮地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的两颗眼珠子会因此掉出眼眶。”说实在的,徐胤书还真感谢花艺社一年来的熏陶,让他的创造力及想像力如此丰富,随时随地都能天马行空。
只有和徐胤书说说笑笑时,杜绿筝才会觉得有趣。想想以前与何梦禅相处时,她都似乎会传染到忧郁的顽疾。她突然觉得自己从前是笨到脑部开八百次刀,或鱼肝油吞掉八百颗也不能变得聪明一些些,她居然会为了何梦禅而神魂颠倒。
“陪我去把脚踏车还给老师吧!”杜缘筝微笑着对徐胤书说。
徐胤书故作谨慎地问:“你现在还可以走路吧?”
缘筝受伤的地方是手腕而非双脚,自然能够行动自如了。
但杜缘筝知道徐胤书不是故意说废话,而是想逗她开心,只要能让她一整天都有好情绪,她就不至于太在意自己手上的伤。
“我不但能走,要是谁惹我生气,我还可以一脚把他踹到戈壁大沙漠。”杜缘筝一副悍婆娘的模样,但心里却感到很甜、很喜悦。她不明白自己在高兴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徐胤书关心她的伤?但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她就是觉得有徐胤书陪伴的时候就有快乐。
这才是真正的恋爱,看见对方就自然而然觉得欢喜。
杜绿筝和徐胤书向护士阿姨道了声谢,然后由徐胤书牵着脚踏车,两人一起往导师室的方向走去。
“胤子,我又和何大哥吵架了。”杜缘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时候?”徐胤书问。
杜缘筝正要开口时,见到国画社副社长怒气冲冲地迎面走来。
“你的同班同学好像是要找我麻烦。”虽然她确信自己没有欠债倒会,也没有得罪这副社长的地方,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那个愈走愈近的学妹绝对是冲着她来的。
“怕什么?你还没把我这个新世纪超优质的帅哥护法给解雇,我自然会保护你的。”徐胤书将脚踏车停在路边,好整以暇地想看她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刘娟满面怒容地走到缘筝面前,质疑绿筝为何自作主张将会场布置得乱七八糟?她甚至要求缘筝去把所有的画作取下、拆掉钉子,重新将会场布置好。还摆出副社长的架子,要绿筝在明天早上第一堂课之前完成所有的工作。
当杜缘筝听见刘娟说她缺乏对国画的鉴赏力时,杜缘筝面色铁青,准备要和刘娟展开一场世纪大辩论;但徐民书伸出右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杜缘筝抿着唇,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帅哥护法要开始发威了。
“画作摆设的方式,是我们花艺社社员出的主意。”徐胤书开了口。“昨天好像有人和缘筝约好要一起布置会场,结果只让缘筝一个人去。当然凭缘筝的实力她的确可以独当一面,但她人缘太好,花艺社社员都喜欢她,我们怎么忍心让她孤伶伶地在会场工作呢?”
刘娟脸一沉,知道自己理亏识好敢怒不敢言。
杜缘筝抛给徐胤书一个具有鼓励性的眼神。
“我们花艺社是很有默契的,”徐胤书接着说。“更何况缘筝还曾带领我们这群社员和大学社团在文化中心办联展,深受高雄市文艺界好评。这是一次非常成功、非常美好的经验,缘筝和我们能在文化中心联展有最完美的表现,她自然也可以把那样的经验带回学校的校庆成果展。”
刘娟面色惨绿。其实国画社的水准不差,但社员彼此之间的默契不像花艺社那样好。
国画社早就分成好几个小团体,而社长、副社长根本就管不动,所以社长才要缘筝跳槽到国画社来,希望缘筝在国画社能凝聚出一股向心力。但缘筝并未被赋予任何实权,而且还遭国画社社员排挤。因为大家都怕缘筝表现得太好,衬托出自己没能力。
不过,刘娟最嫉妒缘筝的一点,是上学期花艺社在文化中心展览的事。刘娟气缘筝爱出风头,又气自己没方法也没胆量去争取相同的机会。
杜缘筝对刘娟早就感到不满,因为这个普通二的学妹对她实在很没礼貌,当着她的面是冷嘲热讽,背着她又加油添醋地讨论她的排闻。
“胤L子,你别再说了。”杜缘筝微笑:“押花是押花、国画是国画,我怎能把花艺社的什么经验带到国画社去如法炮制呢?”
“押花是艺术,国画就不是艺术啦?既然艺术是相通的,你为什么不能把在花艺社做事的经验带到国画社?”徐胤书模样很天真,但他说的话却是要刘娟好好反省,不要再因为缘筝不会画国画就讥笑她不懂艺术。
谁都不能讥笑缘筝,因为她有个实力坚强的护法兼代言人。
刘娟恨徐胤书恨得牙痒痒的,但又不知有什么样强而有力的言词可以扳倒这位男同学。刘娟哼了一声,退自走回女生宿舍。
“一点风度也没有,亏我弟当初还想追她。幸好小笛现在转移目标,喜欢食品二的学妹。”杜缘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刘娟这种不讲理的女孩子还真教人难以忍受。
“这个缘笛嘛,眼光和口味一向不比我好。”徐胤书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好像爱上缘筝就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称赞自己有品味,就等于称赞自己女朋友的条件好。徐胤书的话让她觉得窝心。杜缘筝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愿意当徐胤书的女朋友的?她微微地讶异,却有更多的欣喜。
徐胤书见缘筝似乎有话想说,但似乎又不敢开口的模样,于是笑问:
“干嘛变得‘心心丑尼’?想跟我说话,不必不好意思啊!”心心五尼是扭怩的意思,缘笛平常说话喜欢拆字,徐胤书这会儿是在模仿缘笛,逗绿筝开心。
“你自己去把脚踏车还给老师啦!”杜缘筝娇嗅一句,随即转身快步走回宿舍。
徐胤书耸耸肩。这车子本是缘筝借来的,应该由缘筝亲自去还才对,但缘筝却莫名其妙扭头就走。青春少女的脾气真古怪,不过他一点也不想计较。
“还车就还车,干嘛害羞?你可不是容易害羞的人。”徐胤书两手握着脚踏车的车把,正要前往导师室,却又被一名从中山堂侧门走出来的机三甲男生给叫住。
“有人寄请帖给你女朋友,你拿给她吧!”机三甲男生把装在红色信封里的请帖丢到脚踏车的篮子里。
“我拿给她爸爸做什么?”徐胤书故意装傻。
“我叫你拿给杜缘筝。”机三甲的男生望着有点神经兮兮的徐胤书,不明白这小子究竟是凭哪一点追到杜缘筝的?
“你认为她是我女朋友?”徐胤书笑眯眯地说:“你也认为她是我女朋友?虽然我小她一岁,但是你也认为她可以做我的女朋友,我和她在一起像一对男女朋友是吗?”
机三甲的男生斜脱了徐胤书一眼,“脑神经被破坏掉了。”他咕哝 又走进中山堂里。
徐胤书高高兴兴地到导师室还脚踏车,在晚饭之后,他又和缘笛及两名普通二的男同学到群英堂布置会场。他们的进度之所以会落后,是因为前一晚大家都在帮缘筝布置,花艺社的工作反而耽误了。但花艺社没人抱怨。
只是,今天是住宿生所谓的快乐星期四,晚上男女住宿生都会在群英堂二楼礼堂看电影,今日播映的是一出恐怖片,缘苗在布置会场时不断埋怨无法听到女生的惊声尖叫。
“要是你姊被吓到了,我一定会觉得难过。哪像你这么希望女生害怕?”徐胤书边钉钉子边说话,结果竟然一直把钉子完全敲进墙壁里。
杜缘笛笑徐胤书是太想缘筝了,所以才会分心。
“别把榔头放在自己手指上,胤子。”杜缘筝带着两名畜牧一的学妹,出现在会场里。而这三个女生手上都拿着香喷喷的鸡排、烤香肠与厚片吐司、奶茶。那些食物全都是杜缘筝托在校外寄宿的同学买来的。
见到缘筝,徐胤书的眼睛就比先前更加明亮,因为他知道缘筝是来帮忙的,能和缘筝并肩作战,他自然更有精神。
“别流口水,这些点心待会儿才能吃。现在先让我看看你们摆得怎么样?”杜缘筝把食物放在角落,开始坐镇指挥,领着现场所有人布置押花作品。一段时间之后,作品全都挂在墙上,其中一幅主题为“我的郁金香情人”的作品最令缘筝欣赏。
这幅画中有一个小仙女,她的衣裙是白色郁金香花瓣所组成、翅膀是蓝色郁金香花瓣、黄色的头发是黄色郁金香剪成细长条状,缤纷飞舞的蝴蝶是红色和紫色郁金香拼贴而成,还有粉红色郁金香拼成心形,像雨一般洒落在小仙女身旁四周,而在小仙女脚下有一大片以各种颜色的郁金香花瓣组成的地毯,白色满天星点缀其中。
“这是胤子的作品吧?”杜缘筝对这幅作品赞叹不已。
这幅作品是徐胤书在暑假的时候做的,为了搜集各种颜色的郁金香,他可是以电话向全省各花店询问,最后干脆拜托父亲旅行社的同事出国到荷兰时帮他搜集。费了那么多工夫,能让缘筝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作品,徐胤书觉得很值得。
杜缘笛受不了美食的诱惑,伸手拿了一块鸡排就狠狠咬了一口,并且边吃边问:“谁有带面纸?”
“你随便到外面捡片叶子擦嘴就可以了。”杜缘筝甜甜一笑。
“我有带。”徐胤书走到放包包的地方,拿起一个浅绿色资料夹,取出夹在里头的一包面纸,丢给缘笛,当他要把资料夹放回去的时候,掉出一封红色的信封。
杜缘筝眼尖,看到信封上是自己的名字,便走过去抢在徐胤书之前捡起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喜帖,喜帖上有帧结婚照,新郎格是意气风光的何梦禅,新娘是个白皙漂亮的女孩,缘筝知道那女孩肯定就县凌清泠。
徐胤书以为缘筝生气了,便嗫儒说:“我不是故意藏着它的,我只是忘记要拿给你。”事实上,他是怕刺激到缘筝,认为她现在还是有些想念何梦禅。
杜缘筝将喜帖拿给徐胤书,然后抿着唇转身走出群英堂。
“我姊可是心灵受重创了。”杜缘笛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迷惘的众生啊!切记情海如苦海,不如回头是岸。”
徐胤书将喜帖丢给缘笛,忙追出群英堂,只见缘筝坐在阶梯上仰望对面图书馆上方的天空。
“每个人的心就像一片天,而你或许不是他的那片天空里唯一的那颗星星。”徐胤书朗诵着缘笛的诗作。在这需要安慰人的
时候,缘笛的作品还真能派上用场。
何梦禅的天空里,只有一颗星星,那颗星是凌清冷,而不是杜缘筝。
“我知道。这结果是我促成的。”杜缘筝淡淡一笑:“记得我在与何大哥吵架之后打电话向你哭诉的事吗?在我挂上电话之后,我又拨了通电话给何大哥,我又和他吵了一架,事实上,是我在发脾气。”
徐胤书静静听着。
“我问何大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他回答我或许很快,或许很久。我一气之下,就说他既然一辈子忘不了凌清泠,就去找她算了,别浪费我的青春,教我永远抱着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杜缘筝说到这,苦苦一笑。“其实都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害怕何大哥不会喜欢我,我怕我取代不了凌清泠。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徐胤书仰起头,他只希望他看见的天空,和缘筝所看见的天空,都是一样的天空。
“胤子,对不起。”杜缘筝柔声说:“我气何大哥去台北,所以我认为何大哥是想把我给丢开,因此故意将我推给你的。我觉得很没面子,就索性不和你说话。而且,我怕我对你会像何大哥对我一样,只是勉勉强强找个替代品,我不想让你和我有相同的处境,所以我不理你。但那段日子我心里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