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楼阁内传来细细尖尖的吟叫——
“……西门诀,我……我不是要帮你这种忙啦……”
***
“今年京师跟我们订了三艘大船,你要不要去一趟洪州造船坊看看情况。”四叔正和西门诀讨论今春家业接下最大的一笔生意。
“不去。”西门诀翻阅着帐本,头也不抬就直接回绝。“派个能做事的人去看看就行了。”他说。
“诀儿,这是京师下的订单,轻忽不得,而且往年都是你亲自盯着进度,怎么今年——”
“今年中秋以前,我不会离开扬州。”
四叔闻言,一脸不解。然西门诀却只道出他的决定,不想多作解释。
四叔思索了会儿,才明白他的用意。他要等到雪儿临盆?
“诀儿,别怪四叔多话,你这决定似乎不妥。”
西门诀顿了下,才抬起头看向他。
“你爹应该和你说过‘万事以家业为先’这句话吧?”
“那又如何?”
“对西门家的男人而言,女人只是生下子嗣的工具而已,不必太过费心。”四叔言下之意,是暗指明白他何以不离开扬州的原因。
“况且——你放太多心在一个女人身上,会成为你的致命伤。”四叔更是直接说道。
西门诀闻言,不怒反笑。
“四叔,你对我的女人有敌意。”笑语中却暗藏着严重警告的意味。
“我这是为你好!”四叔明白他话中有话。
“为我好?半年多前,我和你两人就在这房里,讨论到益州交付蜀货的事,你说那是殿中省订下的货,也是轻忽不得,非要我亲自去一趟,结果呢?咱们是再清楚不过!”殿中省为京师职掌天子起居的事务府,在西门家业中,有一部分就是专做这种京师买卖。
“益州那件事,你根本就是怀疑我,是不?”
“我没这么说,是四叔多虑了。我该怀疑的人是三叔,不是你。”
“可是你三叔知道你回来之后,自始至终都不敢吭一声,乖得像龟儿子似的,你怀疑他什么?”四叔口气冲了起来。西门诀是没明讲,但言下之意是再清楚不过。
“四叔,你动怒了,那才是‘你的致命伤’。”西门诀用他的话回他。
“你?”四叔顿时哑口无言。“好,你当家,就你作主!”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西门诀眼睛半眯,似在思索着四叔的反应。突然间,才察觉到从刚刚就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华凌。
他常常静得出奇……西门诀不知何以,突来这个念头。
“凌,四叔交代你茶园的事就先搁着,由你去洪州造船坊,每十天向我报告一次进度。”
“是。”
西门诀合上帐本,起身走到门前时,忽然转过头问他:“凌,你好像从没告诉过我,你进西门家做我的护卫之前的事?”
“是少爷没问。”华凌十分谨慎地回应。“少爷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事?”
“一时想到而已。”西门诀略闪过某种念头,却被他及时答覆而掩过。
“我是孤儿,十岁以前都是住在庙里,我这一身功夫就是跟庙里的和尚学的。
然后十岁那年被老爷买下来,做少爷的护卫至今。”
西门诀知道华凌向来谨慎,对他如此的回答态度也就视为理所当然。
“不必跟着我,你先去准备、准备到洪州的事。”他交代完,旋即开门离去。
华凌仍是一派戒慎,然抬起的双眸却凌厉、深沉,不亚于西门诀——
***
门,轻敲数声。
“进来。”雪儿一看到进门的人,自个儿先心虚的惊呼出声。
“小虹?!”
侍女小虹被她这么一叫,惊跳一下,端着一盅热汤竟撒了一地。
“糟了!”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收拾残局。
“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你有没有烫着?”雪儿急忙趋前察看她的情况。
小虹见雪儿上前同她蹲了下来,更是急着说:“夫人,您别过来,是小虹粗心,这我来收拾就好了。”小虹立即将地上残余收拾干净。
“夫人,您等会儿,我再去帮您做一份。”小虹十分愧疚的说。
“别再弄了,先让我看看你的手。”雪儿看她十指红肿,非常过意不去。
她拉起小虹,走到檀木桌前让她坐下,转身到镜台前拿了一只小盒,再踱回坐在她对面。
“我听诀说,这伤药治什么都行,你别怕,烫到的地方很快就会好的。”雪儿柔声安慰她。
小虹点头,直觉雪儿怎么一点做主人的架子也没有?她看着雪儿为她涂上药膏,怯怯地开口问她:“夫人……您刚刚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忽然大叫一声啊?”
雪儿轻抿嘴,一脸俏脸红彤彤,她哪好意思说出那天听到她……的事!
“我……我觉得你好像我妹妹!”呼!总算想出一个理由。雪儿心想,为什么和诀说话的时候,却没办法像这样反应过来呢?
“夫人有姐妹?”
“嗯。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
“真巧,我家也有四个姐妹。”
“是吗?”雪儿一脸开心,觉得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和她聊体己话的姐妹。
小虹的神色却黯淡下来。“可是,我们四姐妹都被我爹卖给有钱人家,做了人家的奴婢。”
“这么巧啊……”雪儿喃喃自语,她爹也是只差没把她们卖了。
“没关系!”她上好药,握着小虹的手腕,扬起笑脸对她说:“我以前就常想,日子再怎么难过也要开心过!更何况,你还有个心上人,只要你心里有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一定都能开心起来!”这可是她的经验谈呢!
小虹闻言一惊。“夫人……您怎么知道……知道我有心上人?”
啊?说溜嘴了——
雪儿这下脸又红了起来。“嗯……我想、小虹、人、这么好,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嘛……”这是雪儿生平第一次跟人瞎掰,舌头都快打结了。
小虹娇羞一笑。“谢谢夫人。”
“有机会常来找我聊聊,好不好?因为诀不准我乱跑,我一个人待在房里好闷唷——”
小虹笑着点头。
这时房门正好推开,小虹赶紧起身。
“少爷。”西门诀一进门,她微微躬身,再转头轻声对雪儿说:“夫人,我先下去了。”见雪儿轻点了下头,她才低头离开。
小虹一离开,雪儿便上前将他抱个满怀。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他低头问她。
“很多事。”她笑答。
西门诀弯身横抱起她,走到床沿坐下。“那你就一件、一件说给我听。”他说。
雪儿依在他肩上,两手环住他的颈项,柔声说:“诀,我会这么开心,都是因为有你在长安的时候,每天一醒来想到你,我就会很开心;睡觉的时候想到你,还是很开心;知道怀了你的孩子,我一样开心——”
“现在呢?”他轻轻点吻她的额。
“现在——”她有点哽咽。“你让我幸福得……想哭……”
“傻瓜!”他笑嗤她。
雪儿娇睇他一眼,嘟嘴说:“我本来就不聪明啊,可是人家还是有很多开心的事,都和你有关呢!”
“比如?”他低声问。
“比如这个——”她揽紧手,凑上樱唇。
他抵着她的唇轻笑出声,喑哑的说:“‘这个’也让我很开心——”他收紧她腰上的手,带着她往床榻倒下。
满室的温存,久久持续不散 一处隐蔽的院落里,却上演着另一种狂肆暴雨的激情。
“不要啊——”小虹尖锐凄厉的叫声回荡着。男子从后揽着她的细腰,直接进入她!
尖叫声、暴吼声、撞击声,充斥在斗室之中。
男子毫不怜惜的挺进,在小虹身上疯狂发泄自己的兽欲。
“求、求求你——饶了我啊——”渐渐地,痛苦难当的嘶叫慢慢褪去,取而代之是难耐的呻吟,她开始扭动圆臀。
“贱!”男子怒吼一声,更剽悍的挺进。
情欲正高涨,猛然间,他一计狠狠的刺入,在她体内洒下火热的种子——
完事后,小虹颓然卧在床榻上,累到无法动弹。
“我、我已经照你所说的,避开西门诀接近她——”她喃喃说道。
“你做得很好,所以今晚才给你这么特别的奖赏!”男子毫无感情的说着,唯一可分辨出的,是仍带着情欲的口吻。
不稍片刻,他速速穿衣,一言不发的离开房里。
第八章
入秋了。
楼外!曾掩住一夏炙热的梧桐绿荫,已渐渐转黄,慢慢凋落。楼内,锦绣罗绮中,两情正缱绻,俯拾皆是浓情蜜意。
西门诀抱着雪儿半躺在紫毡卧椅上,她整个人背对着他,被他圈在身前。
“他在踢你。”他一手置在雪儿圆挺挺的肚子上,感觉到肚皮里的震动,一脸不高兴地说。
雪儿轻笑一声。“这表示他想出来见他爹爹了。”
“南院大夫说,你应该是在这几天临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不知道。”雪儿侧过脸、抬起头对他娇瞠道:“你刚刚那么凶,他搞不好是不敢出来见你!”
西门诀低头轻啄她的唇,笑斥说:“这小子最好快点出来,他要是再这么折腾他娘!我会要他好看!”
“你别胡说!”雪儿笑着与他的唇舌追逐。
“少爷——”突来的敲门声,中断了他们俩的嬉闹。
西门诀微微皱眉,大抵知道通报者是所为而来。
“少爷,八系执事都到了,在书房等着您。”今天正好是家业中各系执事到府讨论今年秋收的日子。
“早知道就延个几天见这些人!”西门诀不耐烦的说。
“别这样,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呀——”她柔声安抚他。
他抱着雪儿起身,手环着她的腰,不想放开。
“要是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叫人到书房通知我。”他说。
“好啦,你快去忙!”雪儿催着他走。
转身离开前,他忍俊不住,低头再轻啄一下她的唇。
这会儿换雪儿轻皱眉头,他很少出现如此反常的行径的!
西门诀明白雪儿的表情,无奈的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知道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情绪。
于是,他强迫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里。
雪儿见他离开了,才慢慢转身踱步到斗柜前,拿起放在上头的竹盒子,再往床榻走去。竹盒里放的是小娃儿的新衣。
雪儿坐在床沿, 将一件件小小的衣服摊在床上, 轻抚圆涨的肚子,低头说:“小娃儿,这是你的新衣服唷,爹和娘好想看看你,你快点出来,娘已经替你准备好新衣服,就等你穿起来让我们瞧瞧——”
房门被轻轻一推,雪儿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小虹来陪她了。
“小虹,你快来看看小娃儿的衣服。”
小虹却没应声。雪儿侧身看向门口,才发现——
“小虹你怎么了?”小虹两眼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
小虹还是没答话,只是直摇头。
雪儿动作迟缓的下了床,扶着腰走向她。“发生了什么事?你哭了?”
“夫人……我、我爹病了……”小虹一说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别哭、你先别哭,你爹要不要紧?”雪儿轻拍她的肩,柔声安慰她。
“我不知道,刚刚住在隔壁的邻居跑来请门房转告,我才知道爹病了……”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看看!”
“不、不行……我有约在身,不能随便离开府里。”小虹泪流满面,教雪儿看了好生不忍。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管它什么约不约的,你先回去,我去跟诀说一声,包准你没事。”
小虹还是直摇头。“小虹真的不敢,万一怪罪下来,我……真的担不起……我本来想找总管,可是他被少爷叫去,说是有重要的事,不能去打扰……”
雪儿这才想起来,方才诀不就说是要去跟家业中各系执事讨论今年秋收的事吗?
难怪打扰不得。“夫人……小虹求您……”小虹腿一蹬,跪在雪儿跟前。
“你?!小虹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不必这样——”雪儿直想拉她起来,小虹死也不依。
“夫人……小虹求您一事,求您答应……陪小虹回去一趟……我家就在东门外,只要个把时辰就好……”小虹边哭边磕起头。
“小虹,别这样,我把你当成自己姐妹,要是能帮得上忙,那有什么问题!”
听到雪儿的允诺,小虹才稍抹眼泪,巍巍说道:“咱们做奴婢有做奴婢的规矩,到时候总管要是怪罪下来,我就说是陪夫人到街上走走,这样也不会让夫人难做人……”
“别这么说,只是陪你回去一趟,你家又不远,没什么关系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说不定还没人发现我们两个曾出去过呢!”雪儿边说边扶起她。
小虹这才收住眼泪,连连道谢。
心思单纯的雪儿,加上对小虹的信任,丝毫没察觉出这整件事情的蹊跷之处,便带着她出府。
等出府之后,雪儿才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从她房里走到大门,一路上都没见到任何人呢?而且一出大门就有轿子等着,怎么会这么刚好?
过了东门,雪儿愈来愈觉得事有蹊跷,小虹不是说她家在东门外吗?已经出城好一会儿,怎么还没到?
她正想喊停轿时,轿子正好停了下来。轿帘被拉了起来——
“夫人,到了。”小虹一脸深沉的说,和之前哭哭啼啼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雪儿缓缓的步出轿子外,举目所及,让她心头一惊。四周杂草丛生,唯有一条小径通往前方的木屋。
“这是哪里?你家呢?”她问小虹。这里根本就不像她所说,有几户人家住的地方。
小虹面无表情,拉着她的手臂,说:“夫人,请随我来。”一说完,便强拉着她往小径走去。
***
西门府� �
不到一个时辰,雪儿失踪的消息便传到西门诀耳里。
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个仆从、奴婢,几乎快把整座宅第翻了过来,就是非找到雪儿不可!
西门诀仍端坐在书房,各系执事都让他送回已安排好的院落稍事休息。而一个个家仆传来的,却都是寻不到人的消息。
他一定得镇静下来!愈慌乱、情势就对他愈不利!
四叔进了书房,对西门诀如此冷静的态度感到十分诧异。他以为侄儿对妻子的迷恋已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诀儿,四处都找不到人,倒是发现有个奴婢和雪儿一起失踪了。”
“谁?”
“她叫做小虹。”
是她?那个常到雪儿房里陪她的奴婢?这一切难不成是事先就安排好的?西门诀在心底慢慢归纳出一些头绪。
“我派在房外的人呢?”
“刚刚在春晖阁发现他们,他们全都昏了过去。”
连他布下哪些人都知道,这除了他身边的人带有谁?
西门诀凛凛的眼神,饱含怒意的看着四叔。
四叔好歹也是经过风风雨雨的人,明白西门诀的眼神所代表的意义。
“我知道你正在想,是哪个在你身边的人还走你的妻子?”四叔一脸坦荡,直接说出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