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恶毒!”她恨得咬牙切齿。
“多谢夸赞。商场如战扬,毒辣才能致胜!”
原来他这么讨厌她!早该知道他从小便嫌恶她,长大能不百般折磨?
她错在哪里?不过生不逢时,干嘛忍受这么多气!冤哪,哪儿得罪了他?
文莞气得说不出话,眼底蓄满水气,视线渐渐模糊。打小没在外人面前哭过,现在眼泪却不争气地往节滑,她告诉自己不许哭,可是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不听使唤。
他一怔,见她红了鼻头红了眼,心中竟酸涩起来,粗声道:”“不许哭。”
又骂人了,她哽咽:“你恨我,毫无道理的恨我,所以想尽方法整我,欺我一个弱女子无法对抗富贾的权势。”
“胡说!”
她吸了吸鼻子。“是不是胡说你心知肚明、你拿走了我的倚靠,让我渐渐枯死,这就是你的手段。被我猜中了,‘死而后已’,你一了百了!”
他轻叱:“荒唐!”
她揩了下眼泪,又扁起嘴说:“天下还有比你更荒唐的人吗?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行不得,留不住,寸步难移;”谁说她会跟品轩—样,她比他还惨!
他们一个执拗,—个顽固,两人碰在一起,能不磨擦才有鬼!双方都选了自以为是的方式,找不到共通点。
天色暗沉,屋内各厅房的灯点亮起来,文莞顿觉孤寂。天下之大,竟无她归属之处。
殷品尧不忍,欲上前安抚。
“阿莞?天啊,你怎么啦?”
品轩的声音此时听来倍感亲切,文莞克制不了自己的伤心,也无法坚强地只身对抗殷品尧,现下的她只想找个肩膀依靠……她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
殷品尧一震,心中不是滋味。品轩搂着文莞的画面令他刺眼,淡淡无名火升起。
“大哥?”
“不许哕嗦!哄完她即刻回房,这里又不是丧家,哭哭啼啼成何样子!”拂袖而去。
文莞如今更确定殷品尧的确恨她入骨,连女子的消极抗议都不耐烦。为什么?她没做错事,怎会招来这种不人道的遭遇?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爹啊,你把我送进什么样的贼船了?
***
文莞回房后愈想愈伤心,趴在床上嚎啕大哭。隔天清晨却红了眼睛对着殷品尧的房门口大吼:
“殷品尧,我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搬出去!”
房内没有动静。
“姓殷的,你听见了没有?我要搬!要搬要搬!”
他还是沉默以对。
“殷品尧……”
房门霍然打开,高傲的他挺立门前,面无表情:“办不到!”
红肿的眼搭上不屈的神情,看来让人好气又好笑。
她瞪了他一眼,倔强地甩头就走,没有一点留恋。
来去倏忽,似顽童戏耍后旋风而去,干脆、耐人寻味。他心底纳闷,这样就放弃了?不可能,她是锲而不舍的人啊!微眯的眼闪着精光,看她玩什么把戏。
往后的每一天,文莞大清早便跑来跟殷品尧请安,以她特异的方式。
“殷品尧——”
日复一日,他受不了她的喧闹。
“文莞,你够了没?”
“不够!除非你让我搬。”
“你做梦!”
“一夜无梦,精神好得很,你呢?”
“多谢关心,你的善意真令人吃不消。”
晨光好,无价宝,晏起哪能身体好?”她对他笑笑,“我找你商量,头脑清醒了才好说话。”
“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谁稀罕跟他说话,要不是为自由而战,才懒得开口。
“我搬走你也有好处的。”她苦口婆心。
“免谈。”
“我是个麻烦……”
他截断她的话:“有自知之明,可喜可贺。”
干嘛抢她话!
他心念不动。”要我答应不可能,做白日梦可能容易些,少陪。”当着她面合上门。
她对着无情的门扮鬼脸。
“哼!”照往例,文莞不穷追猛打,掉头便走,隔日再来。
翌日,清晨,她抖擞地站在他门前,“姓殷的——”放开喉咙,她让清亮的好嗓音响彻他的院落。
“不可能!”他早候着,开门与她起音同一时刻,随即冲着她大吼。
她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想吓死我。”
“就算死了,你依然搬不出去。”不留情地关上门。
她对着门扉喃喃:“想逼死我?门儿都没有。”
今天文莞又在门口挑衅,殷品尧打算不与回应,他坐在书桌前平心写字,摒除一切杂念,包括她高昂的音调。
殷品尧在桌前如坐佛一般,打定主意不回应,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咦?奇怪,今天又没出门,怎么不见他气冲冲的奔牛样?
她高声呼喊:“阴险、狡诈、没气度的殷品尧!我在外面叫战老半天,怎么你像缩头乌龟躲在里头不敢应战?”
他只是抬了抬眼,仍不与理会。
“我不会放弃的!你以为听而不闻、不为所动,我便会摸着鼻子走了?功亏一篑是傻蛋!殷品尧,是男子汉就出来说话厂
他心中暗忖,是男子汉才不与你斗!
他要她自讨没趣,接着在纸上工整地写下“忍”宇。
“胆小鬼厂一搭一唱有趣,唱独脚戏可就有点无聊。
“莞妹子,你这不是胡搅蛮缠?”这等良心不会浪费在殷品尧身上,殷泊胡纯粹隔岸观虎斗,心底实在偏向文莞多些。
“才不是!”泊胡大哥的儒文气息令人折服,殷品尧怎么不学学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块顽石有一天会被我的坚持打动,他会点头的。泊胡大哥,他到底在不在?”
“没见他出去。”可想而知殷晶尧想作聋子。
殷品尧不悦,眼神闪了下,心中暗骂:“多嘴。”
那太好了!“殷品尧,我们一家三口要搬出去,数到三,不答腔就是默许了。”侧耳倾听,房内依旧安静。“一、二、三。好极了,泊胡大哥,你作证,殷品尧要放我们走了,我这就收拾行李去!”
“先别急。”殷泊胡喊住兴匆匆的文莞。“你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吗?只要他不亲口答应你们离去,不管你使什么法子,一厢情愿就是不行。”
文莞气得跳脚,如果他百应不理,她不就没辙了?她六神无主地在屋外踱步,殷泊胡看着团团转的文莞,心中暗叹可惜!这出戏怎么这么快便落幕,他才看出兴头哩。殷品尧若是一直装聋作哑,文莞可会气坏身子。
殷品尧微笑,在宣纸上又写下“静”字。
文莞忽然在他窗口站立,推开窗户的刹那,“喀”地一声,像撞到东西。
“殷品……”
殷品尧皱眉,手扶着花瓶,瓶中的花七零八落,而瓶中少许的水湿了他的字,他的“静”变得不安分。
“……尧。”心虚让她有气无力。
虽然她公然挑战他的威信多次,但仅止于口语,未见动作,这次毁了他的字,不免心惊。
他眼神锐利,像鹰。
她心里发毛,嗫嚅说:“又不是故意的。”
殷泊胡帮腔:“品尧,念莞妹子年纪尚轻,原谅她一次。”
他冷冷地开口,饱含嘲弄:“小?十八岁的老姑婆,妄敢称小?”斜眯眼笑谄地看着她。
轻蔑的眼神教人生气。“对,我爱当老姑婆关你什么事!千年不化的大寒冰。”
“真受够你了!”
“是,正等你轰我出去。”
“下辈子。”目光利如刀锋。
她昂起下巴。“看什么?我就不信你能砍死我。”
他迅速拿起毛笔在她眉心点痣,快得令她不及反应。真不敢相信一个丫头竟能惹毛他,而他居然宽恕纵容?出乎意料之外薄施小惩,连他自己都难理解。
以往隔门对骂,从不习短兵相接,现下他画她素净的脸,她气恼得握拳大叫:“你——可恶!竟然在我脸上着墨!”
“泊胡,你作证,翰汇庄养着文莞一生一世,绝不更改。只要她不嫁,便归我管!”反手将窗户关上。
“泊胡大哥,他……”文莞一肚子火,非找人评理不可。
“你住进来后我觉得热闹不少,你知道,我们这儿阳刚气重,你来了,阳刚与柔婉协调,求之不得。”这种快乐的日子可别稍纵即逝。
“他……”
“他是茅坑的臭石头,人皆知晓,谁没领教过他的刚强?莞妹子,你留下来,我相信我们会培养出好情谊的。”
殷品尧忽然拉开窗户。“情渲?文莞已经很刁钻了,跟你再和下去岂不青出于蓝?”
文莞趁机抹下额间未干的墨,往他脸上画去。“还你!”
“文莞!”紧扣她手腕,脸颊还是沾上她指腹的墨。她的胆大,令他面目铁青。谁借给她胆子?敢挑战他的威仪!
她挑眉,极不在乎。“想‘死而后已’了吗?”
“不如赶尽杀绝来得畅快。”
她抢回自己的手,只要他愿意,相信她的命对他而言像捏死蝼蚁一样容易。“把虚名当命的坊间传奇人物,就算真有此意,也怕你心里有所忌惮。”
他冷笑。“虚名于我如浮云,你对我白以为是的批论,我毫不在乎,只是你……”
想到混乱扭曲的“静”及颊上的黑墨,他咬牙叨齿,字字清晰:“文莞,你给我滚!”
文莞喜出望外。“谢殷大哥!”
这样也能会错意?“滚出我的院落,至于搬出翰汇庄……痴人说梦。”
纸窗不客气地关上,文莞的美梦被“啪”一声无情地打碎。
“要我滚?这么好打发?殷品尧,发你的春秋大梦!”
文莞气急败坏的背影、殷品尧失控的阴狠,啧啧啧,这戏愈演愈烈,连城里颇具盛名的戏班子也不及,真精采!
“殷泊胡。”“是。”
“收敛你隔岸观火的闲凉姿态,小心我出海巡游,再不回来。”
听得出这话是由窄窄齿缝间进出,他的怒转得好快,连身旁的人也能烧上天。殷泊胡挑眉,心口不一:“从命,大当家。”
笑话!他殷泊胡何许人也,殷品尧的狡狯这多年来他也学了八成,才不会容易上他当。再说,好戏不看枉为人。
还是他计高一筹,品轩属意叶韶,照他看,文莞才是他的罩门!
哼!还跑得了吗?
第六章
“殷品尧——”
他马上开门,不想听她尖声高叫,她不累吗?
“近墨者黑,愈看愈像叶韶。”
“叶姐能干,你眼红嘛。”
“她不只能干,还很泼辣。文莞,你长处没学,短处学得倒挺伏。
她斜了他一眼。“随你说去。”
“不许搬。”这句话几乎要成为他的口头禅了。
她皱眉,开口闭口都是否定句,能不能换个词儿。她在他关门前双手抵住门扉,仰脸望着他。
“我想搬到叶姐那儿去。”
“不可能。”死脑筋,怎么说不听?
“要不,住个三两天?”
“爷爷奶奶怎么办?”垂眼盯住她,她有充满朝气的五官、看不腻的表情变化。谁能接受这样的文莞?如果不懂她,恐会折损她的寿命。
“一起喽。”
“办不到。”
“那么我在这儿帮工抵三人食宿。”
“不需要,这儿不缺工。”
“可不可以别送月银给我爷爷了?”
“不可以。”
“放我一马,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你?”这有些口是心非。
“不劳费事。”俯视着她,仰望的小脸似曾相识,有阴谋论的味道。
“不帮叶姐缝衣裳应该也不行嵝?”
“自然不——”
嘎然闭口,想起来像谁了。无害的殷泊胡,她真染上他的恶习了。
“文莞!”
她无丝毫愧意。“开不起玩笑?”
“为达目的,亏你煞费苦心了。”
“奈何逃不过狐狸的贼眼!”
十年前以为把文莞扔给别人处理便可安枕无忧,想不到这麻烦长大了还纠缠不放。怪她,安分嫁人天下太平;也怪他,十年后又捡回来砸脚。早几年不乖可以抽她屁股,眼下的她打不得骂不得,浑身长刺。
“怎么不哭哭啼啼,锁在房里不出门,像个寻常优柔女子行不行?”
怎么不哭?泪流干了嘛,他烦不烦!
“啼哭可是伤心伤肝又伤身,傻子才做这种事,受不了的话,等你一声令下,我绝不恋栈。”
“扰人清梦。”
“只吵你不扰旁人,我可是恩怨分明、就事论事,你心里清楚得很。”
再明白不过,她对品轩、泊胡乃至下人仆佣都好,唯独不给他好脸色。
“文莞,步步相逼会得到反效果,你休兵让我考虑考虑。”
他以为他正哄骗一个不识事的孩子?好笑。
对他弯身一福。“耳根子净不了啦,明日请早,小女子告退。”
鸟语啁啾,芳草鲜美,重要的是,没有文莞尖昂的嗓音。
这些日子晚寝,需要时间安静沉淀白日的喧嚣,文莞大清早吵人,甚是厌烦,这会儿安静下来,却又觉空荡荡若有所失。
怎么回事?两日不见,倒念起她来。
“你似乎很寂寞?”
忙里偷闲,殷品尧坐在镜湖旁凉亭内,一壶茶,一卷书,面对清澈湖色,微风送来,柳枝婆娑摇曳,看得他是通体舒畅,殷泊胡偏来搅和。
“不寂寞,而孤独是种享受,请你别打扰。”头抬也不抬,翻过一页,专注在书本里。
谁跟他说这个!
“每日所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文莞,你一定很寂寞。”他弯起斯文且香解人意的笑容。
“我很高兴她终于想通了。”
“你该知道她不会放弃。”
“知难而退,聪明。”
挑了殷品尧身旁的座位,他自顾自倒茶、润唇。
“三言两语可以动摇她?不,文莞不是那么容易被左右。”
莫非她绞尽脑汁筹划更高超的计谋?
“她又想了歪点子?”是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绕不出你神通广大的手掌心,伤透脑筋有何用?”
句句都是废话,他没有耐心成为殷泊胡打发时间的对象。偏转身,摆明拒绝聆听。
“品轩病了。”殷泊胡随口漫谈。
他知道品轩病得不轻,而那小子居然趁病要求出去透气!
不能怪他心肠狠硬,患病之人本该在家休养,焉能反其道而行让病体出外晃荡之理。
“我知道。看过大夫,也喝了几帖药,该康复了。”
“文莞也病了。”
心口揪了下,针刺般的微疼代表什么?
“品轩过给她的?”尽可能不沾心尘地轻描淡写。
殷泊胡察言观色。“我说别操心,可是她坚持亲自煮药照顾品轩。我看得出她很有心,文莞是个好女孩,你说要养她一辈子,我想这法子也不错,两全其美。”
“什么意思?”
殷泊胡忽然像沙漠里渴了一天一夜的迷失旅人般连倒三杯茶,忙着吞咽没空理他。心满意足后才发现殷品尧那炯炯目光正眈视他。
杀风景。镜湖的风光是庄内最优美的景观,耗费的人力、钱力甚钜,为的是希望到这儿来的人都能撇开烦忧,享受一片湖光水色,悠悠绿景。可这殷晶尧,喷,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