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开,就见两名侍卫直挺挺地站在外头,似乎等候多时。
“有事吗?”龙昊澐平静地问。
“这……呃……”
平日威风凛凛,水里来火里去,从来不眨一下眼的好汉,这会儿竟然脸红了。
“呃……属下是想……不知皇子与皇子妃的身子是否无恙。”侍卫脸红的搔搔头,终把话说全了。
的确,一直以来,他们对大皇子是不了解,甚至因为人云亦云的关系,对他产生了惧意,也刻意与他疏离;接受这次保护的任务,心中亦是千百万个不愿意。因此,他们尽量追随在二皇子的身侧,以减少与大皇子接触的机会。
但几日相处下来,他们的心动摇了,尤其在经过孩童的溺水事件之后,他们的心全转向,转向那原先令他们害怕,现在却令他们敬佩的大皇子。
侍卫的关心,最开心的人就属妘婳了,她是替龙昊澐感到高兴。因为她明白,他又掳获人心了。
她就知道,凡人不全都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总有些人是用“心”在看人的。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和昊澐没事的。”妘婳的话,让侍卫更觉不安。
“不,都是属下保护不周,才使得皇子与皇子妃身陷险境,请您们责罚。”侍卫连忙领罪下跪。
“快起来,谁让你们跪的。”龙昊澐不悦地蹙眉。
“是啊,是我自己贪玩跳下水去,昊澐不放心也跟着下水陪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起来吧,别跪在那儿,挡了我的去路,你们想让我们饿死呀!”
“属下不敢。”侍卫连忙起身,躬立一旁。
“这还差不多。”
妘婳拉着龙昊澐快步离开,再耗下去,她就饿扁了。
“哟──瞧瞧谁来了,原来是咱们那见义勇为的皇子妃呀!可惜,这么不知死活地下水救人,人家感激的,却是“真正”救起孩童的大皇子;不仅白忙一场,连命都差点送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舞媚儿尖酸地讽刺着,她等这一刻好久了。
妘婳暗自翻翻白眼,若不是今晚的夜色太美,而她真的想在舺板上用膳,不想坏了自己的心情,她早就反唇相讥了,哪会让那女人得意。
“昊澐,咱们坐这儿,这边安静些。”妘婳故意拉龙昊澐坐往另一张桌椅。
她不想让呱噪的女人坏了兴致。
方坐定,便见侍卫将菜肴碗筷端了过来。
“喂,站住!你将菜端过去,要我和二皇子吃什么?”舞媚儿撒泼地叉起腰怒道。
“禀女神,这些菜肴厨子原本就预备了两份,这些是大皇子的。”侍卫不与理会地继续将菜端走。
他们实在愈来愈无法忍受这位老爱对他们颐指气使,又度量狭小的女神了。在他们心中,她根本不配富龙腾国的护国女神,即使相貌相仿也一样。
真正的女神是谁,他们早已心里有数。
“二皇子,你也开口说句话嘛!这些下人未免也太放肆了。”
龙昊翔神情有异地望了舞媚儿一眼,这个女人,迟早会坏了他的大事,若不是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你这么对着我瞧做啥?快开口制止他们呀!”舞媚儿被龙昊翔这一眼,瞧得有些心慌。
他倏然起身,整整衣裳,走向龙昊澐。
“皇兄,难得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与愚弟同桌共饮。”
“皇弟的好意,为兄的心领了,只是见女神似与皇弟有话要说,便不打扰了。所幸厨子心细,备了两份佳肴,今晚就这么办吧。”龙昊澐温婉地拒绝。
“好吧,若皇兄坚持,愚弟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有一事想提醒皇兄,不知皇兄是否想听。”
“皇弟但说无妨。”
龙昊翔微微一哂。“救人固然是件好事,但皇兄身为龙腾国的大皇子,理应为国好好照顾身子,这种救人的事,让侍卫们去便成了,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万一在这趟旅途中,您有个什么意外,教愚弟拿什么向父皇交代呢?往后尚请皇兄三思而后行。况且您还有皇嫂这么美丽的妻子,总不能让皇嫂伤心忧虑吧!”
“皇弟的谏言,为兄明白,只是人不分贫富贵贱,任何生命都是值得敬重的。所以为兄能明白女神阻止侍卫下水救人的用意,当然也不能再让侍卫冒险。”
龙昊澐的话,让龙昊翔与舞媚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们自己明白不让侍卫救人的原因。
舞媚儿尴尬一笑。“是啊,我是怕侍卫会有生命危险,才不让他们下水救人的。二皇子,人家新婚燕尔,别待在这打扰人家了,咱们过去那边喝喝小酒,走吧!”舞媚儿催促着龙昊翔离开,她可不愿让人泄了底。
“哇!大皇子,想不到您骂人的功夫,同皇子妃一般都是一流的!”书儿万分崇拜道。
“你胡说些什么,瞧你把我说成泼妇一般。”妘婳没好气地骂道。
“您误会了,书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书儿是真的佩服您的。”
“好了、好了,别瞎说了。”妘婳摆摆手,瞅着龙昊澐:“你真是愈来愈令我惊奇,和你相处愈久,就愈发现你的好。”
“那是因为你教的好。”龙昊澐夹口菜,喂入妘婳嘴里。
“哼,我怕要不了多久,连我都说不过你了。”妘婳边吃边道,不忘反喂他一口。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头却高兴得很。
开始会反击的他,铁定不会吃亏。现在她只需要将他守护好就成了。
“书儿,你不坐下吃东西,净站在那做啥?难道要我喂你不成。”妘婳夹了菜,作势要往书儿口里塞。
书儿吓得以手掩口。“皇子妃,别这样,书儿承受不起。”哪有主子喂下人吃东西的道理。
“承受不起,那你就快坐下来吃呀!”
“可是……这会坏了宫中的规矩的,书儿不敢。”书儿嗫嚅道。
她知道皇子妃不重礼数,也从未把她当下人看,但她可不至于敢胆大妄为,忘了应守的规矩。
妘婳转眸一笑。“宫中的规矩,是在皇城中才需守的,现在咱们不在皇城中,所以规矩得重订。”她起身走到书儿身边,硬将她压坐在椅子上。“新的规矩是,你得陪我一同坐着用膳,听明白了吧!”
“大皇子……”书儿为难地向龙昊澐求救。
一抹淡笑浮上龙昊澐的唇角。“这是皇子妃所订的规矩,我无权更改。”
“啊!”书儿张口结舌愣住了,她没料到大皇子竟然会赞同皇子妃的作法,这……
感动的眼泪,扑簌簌直落而下,从小进宫到现在,她头一回感受到被人关怀与重视的温暖。
妘婳见状,体贴地递上手绢,笑道:“瞧你,只不过是要你吃东西,又不是让你赴死。哭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皇子妃……”
“好了好了,瞧你怕成这副模样,我多找些人来陪你就是了。”
妘婳转首,水眸猛盯着龙昊澐却不说话,因为这回要找的人,单凭她可是请不动的。
了解妘婳的用意,龙昊澐出声将侍卫们唤来。
训练有素的侍卫,眨眼间已在跟前静候。“大皇子有何吩咐。”
“全都坐下,一块儿吃吧。”
龙昊澐的话,在侍卫们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大……大皇子,属下是否听错了。”首先自震惊中恢复的侍卫,不敢相信地问着。
方才他们一定是听错了。
“你们没听错,全都坐下吧。大皇子的命令,你们敢不服从吗?”妘婳笑嘻嘻地端出“大皇子”的名号来压人。
“属下不敢,只是不配。”侍卫话方出口,便汗涔涔。
“别再说了,全都坐下,今晚你们若是没将这些菜吃完,便不许休息。”龙昊澐凝声道,言词间有着慑人的威仪。
待侍卫们全数落坐,龙昊澐执起酒杯:“石些日子有劳各位了,我以这杯水酒谢过各位,接下来仍需劳烦各位。”
不待众人反应,龙昊澐仰首一口饮下,让甫坐定的侍卫又全数站了起来。
“属下不敢。属下谢过大皇子、皇子妃。”侍卫们一同举杯回敬。
在他们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腾、鼓动,激得他们胸口发热,眼眶发烫。
这种言语所无法表达的感动,却能教他们一辈子都记得;因为这是一种尊重,一种被视为有价值的人的尊重。
“好了,快吃吧,菜都凉了,要你们来,不是要你们来说谢的。”看不下去的妘婳忙开口制止。
她纤细的柔荑悄悄握上龙昊澐置于腿上的手。
“你会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君王的。”妘婳低声私语,并对他绽出一朵眩人目光的笑。
龙昊澐反握住她的手,均匀的热气轻拂上她的面颊。“那你可得好好待在我的身边才看得见。”
“你不怕我不让你享齐人之福吗?”
“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龙昊澐俯首,嘴唇轻印上妘婳的芙蓉颊。
对于龙昊澐不合礼教的大胆行径,反教妘婳羞红了脸。
看吧!她教出来的好徒弟,学得可真快。
将一切皆看在眼里的舞媚儿,简直是气炸了。她忿忿地起身,浑身燃烧着怒火。
“岂有此理,她以为她是谁?仗着大皇子的宠爱,便如此胡来!二皇子,您倒是说句话呀,人家都已经开始笼络人心了,您也得加把劲儿才行。”舞媚儿气愤填膺道。
龙昊翔默不作声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一直不了解他皇兄,即使他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却一点也看不透他。
短短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到,他竟然怕他。
怕他那过于沉稳的气势、冷静淡漠的态度,以及那仿佛可洞悉一切的绿眸。
他是可怕也可敬的对手,一不留神,便会败得一塌糊涂。
“回房吧。”
龙昊翔绕过舞媚儿迳自往房间去,现在的他无暇安抚她的情绪;他要做的,是思构出一套永胜不败的方法。
第七章
栖凤阁,位于凤凰县的凤凰城中,是龙腾国皇室所属的三十二个行宫中,占地最小的别苑,然而占地虽小,在这寸土寸金的凤凰城中,已属不易。
凤凰城是龙腾国中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以纺织闻名,城内住的全是有钱的巨商富贾,一般的百姓只够资格住在城外,种桑养蚕为生,只有在买卖时才会进城。
如今情况却不同,城内的街道上,处处都是人潮,不论贫贱富贵、男女老少,破天荒的全挤在一块儿,这样的反常情况,打从三天前妘婳一行人住进栖凤阁开始。
也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几乎整个凤凰县,甚至其它地方的人皆知道,栖凤阁中住进了当今的二皇子与传闻中的护国女神。
传说护国女神能通天遁地、未卜先知,甚至能起死回生,若有幸能瞧上一瞧,这辈子便没白活了。
自此,散不去的人潮,团团将栖凤阁包围着。
“让让!让让!”
书儿娇小的身子,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进到栖凤阁,气喘吁吁的她,歇也不歇便往妘婳的卧房奔去。
方才她听见一个天大的消息,她得赶紧告诉皇子妃,否则就来不及了。
“碰”的一声房门大开。“皇子……”“妃”这个字硬生生哽在喉头。
只见书儿以比推门更快的速度关上房门,面红耳赤的直道歉。
“对不起,我走错房了,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瞧见。”
真是太莽撞了,怎么会走错房了呢?还打扰了房中那对热情拥吻的男女,真是罪过。
低着头走了两步的书儿,猛然煞住身子,抬头在房前瞧了又瞧。
“怪了,这明明是皇子妃的房间没错呀,可里头的男子……啊!”
书儿惊惶大叫,直接推门而入。
“住手!放开我们家皇子妃,放手!”
冲入房的书儿,抓起床榻上的妘婳跑到门口,更将自己的身子挡在她前头。
“你是谁?竟敢侵犯皇子妃,活得不耐烦了吗?你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书儿厉声威喝,裙下的双腿却抖个不停。
“书儿,你怎么了?”妘婳开口询问。
“皇子妃别怕,书儿绝对不会再让这名登徒子碰你一根寒毛的!”
“你说他是登徒子?!”妘婳问的笑意十足。
“可不是吗?您瞧他的脸,摆明像极了……大皇子?!”书儿这会儿才瞧清楚此人的脸,竟与大皇子长得一模一样。
这时的妘婳早已笑弯了腰。“你……哈哈,你说昊澐是登徒子?哈……”
书儿揉揉眼睛再瞧。“您真是大皇子?可是您的发……”
“为什么是黑色的,是吗?”妘婳代书儿将话接完。
书儿用力点头,早已羞窘得说不出话来。
妘婳自夸道:“那当然是我的功劳,因为我有双巧手。”
这几日,她足不出户地努力研究试验,终于让她调出最完美的染剂,染黑了他那头青银色的发丝。
“大皇子的头发,真的是皇子妃染的?”
“废话!”除了她妘婳之外,还有谁有此能耐。
书儿揉着被敲疼的额。“可是,为什么?”
妘婳走至龙昊澐身边,偎入他怀里。“以后你就明白。”
“喔。”书儿似懂非懂的应了声,随即大叫一声,想起了那件天大的事。
“做啥?想吓死人呀!”妘婳拍着胸口嗔道。
“大事不好了,方才书儿听说,那位假女神要到楼台露面,让众人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呢!”
“真的?!”妘婳别有深意地望向龙昊澐。
“当然是真的,皇子妃快来,让书儿替您打扮打扮,让您抢尽她的风头。”
“我做啥去楼台抢风头?”妘婳好笑地反问。
“当然是让众人知道,您才是真正的女神;若您不出面的话,人人皆会认为“她”是真女神,那就称了她的意了。”书儿着急应道。若真如此,可就糟了。
“这就是她放出风声的最终目的,让众人认定她女神的地位。”龙昊澐支起妘婳的下颔:“你不在意地位让人抢走吗?”
妘婳睨了他一眼。“我只怕皇子妃的位子被抢走,其它的事与我何干?”
“皇子妃您怎么这么说呢?若真让那嚣张跋扈的女人坐上女神的位子,大家都有苦日子过了。”书儿对此颇担忧。
“你想太多了,或许情况并不如你想像中那样。快,快替我将之前准备的男装找出来。”
“要男装做啥?”书儿边找边纳闷道。
“笨,当然是要穿呀,这还需要问吗?”妘婳忍不住骂出口。有时候,聪明伶俐的书儿脑筋也会转不过来。
“你又想做什么了?”望着妘婳看似无辜的明眸,龙昊澐不觉莞尔。
妘婳扬唇一笑。“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避开众人耳目溜出栖凤阁,与你一同“私奔”到城外去。”
“装扮成男子与我私奔?!”龙昊澐扬扬剑眉。
妘婳无奈地耸耸肩。“方便行事嘛!”想想,她又坏心地加上一句:
“不然,就当你有“恋男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