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时殁生立刻点头,「接下来呢?我应该怎么做?」
云追日微微一笑,「再来就要请皇上帮忙了。我立刻上京安排其它事宜,你只要静静的等就行了。」明天是昭阳郡主风净漓的生日,正好他受邀参加,可以乘机请二师兄帮忙。时殁生受伤的消息传出之后,江湖上必定有人听闻,到时候要让人相信时殁生的死讯就容易多了。
「皇上?」时殁生愕然地望着云追日,「你是说你二师兄?他能做什么?何况我是钦犯,他会愿意帮忙吗?」
云追日微笑不语,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中。
***
四日后,一道密旨送达各地官府,言仲承身为东都府尹,当然也接到了,而且还附带了另一道密旨。
摒退左右后,他将密旨拆开,一看之下,脸色立时大变,颤抖着双手急急喃语:「钦犯时殁生三日前?御赐女神捕尤雪所擒拿,业已伏诛!」
业已伏诛!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狠狠地击在言仲承心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敢置信地摇头,匆匆往下读,奢求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但是接下来却是皇帝下令散布时殁生被慕容残所杀的假消息,意图藉此引出向来神秘的鬼面郎君,再加以缉捕归案。
事情很明白,时殁生死了,可是因为不愿相信,言仲承拆开了另一道密旨,谁知却是嘉奖他擒贼有功,使尤雪能顺利逮捕伤重的时殁生,因而有意将他调任?京兆尹。至此,他完完全全失去了希望。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言仲承?下密匕曰,疯狂地大叫。
擒贼有功……擒贼有功!
天呀,他苦苦寻找了十八年的哥哥竟因他而死!虽非他亲手所杀,却是间接死在他手里!纵是高官厚禄,他岂能摆脱为兄的大罪,又怎能不愧疚?
「哥──」
悲伤和愧疚交相啃蚀他的心,一阵晕眩后,他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消息传来时,牟易男刚结束指导的工作。
拿着云追日送来的信,她呆坐在床边,不敢相信才短短的几天,时殁生就永远的消失在世上。
不过是六天前,他还笑嘻嘻地跟她说话;不过是六天前,他还深情款款地向她倾诉爱意;不过是六天前……含泪拿出怀中那对碧玉簪,朦胧中,但见鸳鸯依旧亲爱相偎,而她心里的人却永难再见,物在人己亡……如果早知道他会死,她绝对不会离开他。一天也好,半天也罢,即便只是一时片刻,她都会好好把握,就算必须与他同死,她也不会犹豫!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可以重来……」呢喃中,泪水悄悄滑落。
她从来不后悔,但是现在她后悔了,一切却已经太迟……此刻,关于他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过往的景象历历在目,更添伤心……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因为他已经死了……被慕容残杀了!
思及时殁生惨死于慕容残剑下,报仇的意念狂猛地袭向她,恨意在心中凝聚,吞噬了她的理智,向来清明的心被重重黑雾所笼罩,除了恨与悲,再无其它。
「慕容残!我要杀了你!」她狂吼着跳下床,取了佩剑往外冲。
她知道自己的武功远不如慕容残,但是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她也要手刃慕容残,用他的鲜血祭拜时殁生!
今生愧负时殁生的深情厚爱,她愿以命相偿!
第十章
月已西沉,天色未曙,幽暗中,一座孤坟立在角落,石碑上空无一字,坟前只摆了两根白烛和一柄长剑,其余祭品皆无。
若说牟易男原本存有一丝奢望,这一刻也全然绝望。
江湖铁律: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为什么……」失神地坐倒在坟前,她无力地低语,脸上仍存着先前的泪痕,但是面对时殁生的坟,她哭不出来,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心已遗落。
纵使再问千遍万遍,她也得不到响应了……「石碑为何无名?」抚着空白的石碑,她幽幽地问云追日。
石碑无名,时殁生要如何寻得归处?她怎能见他成为一缕孤魂?
「因为只有你有资格?他刻上名字。」云追日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竹篮放到她面前,「你是他最在乎的人,第一炷香该由你点燃。」
她拿着时殁生的佩剑缓缓站起,抽出长剑想刻他的名字,微颤的手却不受控制。
云追日默然无语地望着石碑,歪斜的笔画泄漏了她平静表像下的伤痛。
简单的名字,她却写了近半个时辰,除了剑尖划在石碑上的声音外,四周一片死寂。
待她写完,云追日从竹篮里拿出线香递给她,却被她伸手拨开。
「除非我杀了慕容残,拿他血祭,否则我不会上香。」牟易男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燃起深沉的恨火,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你要如何杀他?」云追日没有质疑,只是单纯的询问。
「倾尽全力,就算是付出性命,我也会杀了他!」
「你知道他在何方吗?」
「我会找到的。」她知道云追日想劝她放弃报仇,但是她的决心任谁也无法动摇。
沉默半晌,云追日叹了口气,「殁生不会希望你替他报仇的。对他而言,只要你过得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牟易男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墓碑发呆。
云追日说的她都知道,可是除了报仇,她什么也不能?他做……他希望她过得好,可是她如何能忘却他的死?她做不到!
「易男……」
云追日又唤了一声,可是她依旧不答。
「至少……你先别行动,等我查出慕容残的下落再说。报仇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知道劝不住,云追日只好先顺着她。
「好。」等云追日查到慕容残的下落后,她再独自去报仇,云追日不是江湖中人,不该牵扯进来。
「天亮了,我们走吧。」眼见天边已透出一线曙光,云追日担心她过于疲累,于是轻拍她的肩,劝她休息。
「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云追日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当四周只剩下她一人时,牟易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痛,泪水滴落黄土,仆倒在坟前哀哀泣诉……不远处的树上,一只深情的眼睛直盯着她,眼中盈满忧心和不舍,奈何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她伤心。耳里听着她的低泣声,时殁生只觉心如刀割。
他曾经发誓要让她永远幸福快乐,但是在实现诺言之前,他却先让她伤心了。
压抑着冲出去安慰她的想法,时殁生不停地告诉自己,只要再忍耐几天,只要再几天……就像云追日说的,当她伤心到无法再多想时,他的出现会让她狂喜,那时候她必定会答应嫁给他,不再固执原有的想法。比起云追日原先的提议,这个方法要好得多了。
只要再几天……
***
夜深露重,即使已是夏天,仍带着些许寒意。
牟易男只穿著一件单薄的白衣,但是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夜露再冷,也不比她的心冷……从昨夜到今晚,她未曾离开过时殁生的坟前。生前,他带着遗憾离开,如今,她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将从前她不能说也不敢说的话全告诉他……倚着石碑,她喃喃诉说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从初时的嘻笑怒?,再来的殷切照顾,而后相伴遨游……她娓娓道出心情的转折,一字一句都充满怀念。
沉溺在回忆之中,她的脸上漾着似水柔情,暂时遗忘了眼前的伤痛,也忘了时间的消逝……看在时殁生眼里,除了感动之外,心里却越发忧虑。
不过短短两日之差,她已变得容颜憔悴,身形也清减了许多,全然不复原先的神采飞扬。
再也耐不住见她日益憔悴,时殁生施展轻功,迅捷地飞掠过树林,往留云轩的方向而去,至于牟易男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未觉……***
「你去劝小男进屋好吗?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撑不住的!」一进留云轩,时殁生不管云追日早已熄灯入睡,直接推门而入,连烛火也没点,匆匆叫醒了云追日。
「我早已劝过她,可是她完全听不进去;她的固执你应该很清楚。」云追日没有被吵醒的怒气,语气平静如常。
正因为了解牟易男的固执,所以时殁生才更担心。
「你一定有办法的。」他坚信云追日必定劝得动牟易男;
云追日总是能够说服任何人。
云追日摇摇头,「这次情况不同。你的死讯对她打击太大了,除了你,不论谁出面都不会有用。」
「该死的!难道就让小男不眠不休地守在那座假坟前,任凭日晒风吹,而且滴水未进?」他担忧的语气多了烦躁和因为自身无能?力而?生的怒气。
「只有一个办法。」见时机成熟,云追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什么办法?」时殁生急急迫问。只要能让牟易男休息,什么事他都肯做。
虽知时殁生心中着急,云追日仍是不疾不徐地起身点燃烛火,没有立即回答。
「你快说呀!」时殁生捺不住性子,连声催促。
云追日微微一笑,反问他:「你是否愿意重新考虑我最初的提议?」
时殁生一愣,没有回答。
云追日继续道:「如果你见不得她这般模样,为何不干脆让步?这样做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对她却是意义非凡。或者,你是担心面子受损?」
「面子这种东西一点价值也没有。」时殁生一口否决,「身外的虚名如何能比得上小男!」
「既然如此,又是为了什么?」
「这……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你之前的提议……」他开始犹豫。
云追日轻拍着时殁生的肩,笑着摇头,「这就是虚名呀。」
闻言,时殁生豁然开朗,精神一振,他双手搭在云追日肩上,满脸喜色,「你说的对,这些都是虚名!」与其看着小男饱受折磨,然后才答应下嫁,那他宁可无条件让步,但求佳人展?。
一想通,时殁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说了声谢谢就要往外冲,云追日连忙拉住他。
「你打算怎么解释你的死讯?」
「这……实话实说?」时殁生有些不确定地问。
云追日不由得失笑,没料到时殁生竟然打算如此诚实。
「不然该怎么解释?」时殁生这时也觉得说实话不妥,就怕牟易男一怒之下,从此不再理会他。
「你听我说……」
***
从渺远的过去中回神,牟易男听到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来人像是怕吓着她似的,刻意发出脚步声,然后停在她身后。
「追日,你不必劝我了,我要在这里陪他。」牟易男倚着墓碑低语,没有回头。
「你要陪谁?」清朗的语音中满含柔情。
熟悉的嗓音令她微微一颤,闭上眼喃喃自语:「我一定在作梦……」时殁生已经死了,永远消失了,她所听到的声音只是因为思念而?生的幻觉……「小男,你为什么不回头?」
颤抖着身子依言回头,她却不敢睁开眼睛,怕会发现一切都是虚幻。
「小男,我好想你……」时殁生轻唤她的名字,悄悄地靠近她。
听着熟悉的呼唤,她终究忍不住张开了双眼。
当他的身影映人眼帘,水雾在眼中凝聚,模糊了一切的景物,跟着悄然滑落「别哭……」轻柔地拭去令他心痛的珠泪,时殁生轻轻叹息,「我从来不想让你哭泣。」
「这是真的吗?或者……会再度消失……」她不敢有希望,怕一切会在转瞬间变成绝望,却又忍不住期盼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他以坚定而温柔的语气许下承诺,不舍地轻抚她的颊,怜惜低语:「你瘦了……」
脸上传来的温热安定了她的心,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活着,并非出于她的想象,牟易男不由得欣喜若狂。
她激动地拥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哭泣,宣泄这几日来的思念和伤心。
泪水湿透了他的衣服,他只能心疼又不舍地在她耳边呢喃低语,以最无?的语言倾诉他的爱怜,祈求能止住她的眼泪。
夜风轻轻拂过,吹送着有情人的絮语……***
许久之后,牟易男终于在时殁生的安抚下止住了泪水,展露笑谑,疑问却也随之涌上心头。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双手环着他的腰,低声问:「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有传言说你死了,连追日也这样以为?」
时殁生抑下心虚,照着云追日教他的说辞开始解释。
「那天你走了以后,我也离开了停云山庄,结果在路上遇到我师兄正在杀人;或许是他杀得兴起,也可能是其它原因,他竟然将目标转向我。」时殁生稍稍打住,回想着云追日是如何交代的,然后才继续,「我侥幸逃脱,却掉了佩剑,结果让人误以为死在那里的人是我。」反正慕容残做事向来无道理可寻,再怎样没道理的事,一旦套到他身上都不会显得怪异。
「原来是因为那把剑,所以官府和江湖才会传出你被慕容残杀害的消息。」牟易男毫无怀疑地相信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出现?」
「我受了点轻伤,躲在客栈疗养数日后才听到消息。」他以颊轻柔地摩挲她的颊,「抱歉让你担心了……」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用力的拥住他,埋首低语:「幸好你没事……」感谢上苍并未夺走他的性命,感谢上苍让她仍有机会弥补一切。
「我不会轻易死的。」他微笑着轻抚她的发丝,「不论如何,我都会一辈子守着你。」
「我……」她?首看他,欲言又止。
即使时殁生在她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可是她仍?不下心中的包袱;她可以为他付出生命,却无法丢掉梦想……难道她一定得选择?不!她无法选择啊!
看出她眼里的挣扎,他笑了,不论如何,至少他在她心中已非居于次要,这样就够了。云追日说的对,山不转路转,事情并不一定只有一种或两种结局,他原先的顾虑更没有必要。
「小男,我有话想问你。」他愉悦的神情正好和她脸上的忧心成对比。
「什么事?」牟易男的心开始往下沉,恐惧着生日当晚的一切会重演。这一次,她是否能承受?
「你愿不愿意」
「别问!」她着急地伸手摀住他的嘴,双眉深锁,眸中凝聚着祈求之意,「你别问好不好?至少……不要现在问……」
他轻轻拉下她的手,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能现在问?」
她轻摇螓首,低头不语。
「小男,你真的不要我问吗?」他心情极好,语气轻松,眼神含笑。
「不要。」她背转身子,离开了他的怀抱。
「可是我想问。」时殁生从身后拥住她,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她的反应让他心里甜丝丝的,充满说不出的喜悦,因为她的逃避正代表了她的重视,令他不由自主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