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妙。」皇甫靖手提一柄长刀,一边捶着肩膀走进来。「我在外头劳苦奔波,你们却有这种闲情逸致在家里调情亲热。」
「不满的话,你去讨个老婆回来呀!」皇甫昭横了弟弟一眼。
皇甫靖皮皮地咧嘴一笑,「小弟岂敢不满,只是小小的抱怨罢了。」
项洛谖一眼就认出妹妹的随身武器,问道:「小妍的刀是在哪里找到的?」
「延安府。」皇甫靖脸色凝重,「我们在延安府发现小妍的马,便放任马儿随意游走,看它能不能带我们找到小妍。结果人没找到,却在附近的树林找到这把刀,而且还看到一些可疑的血迹。」
项洛谖和皇甫昭听完,沉吟不语。
「会是被慕容旭抢先了吗?」他曾收到姊姊的指示,里面提到慕容旭的事,并要他们一行赶紧找到小妍。「延安府一带没有盗匪出没,就算有,以小妍的武功,应付一般盗匪绰绰有余了。」
皇甫昭问道:「你觉得哪个可能性大?」
「他是可能抢在我们之前。」皇甫靖支着下巴回答:「但有个前提,他必须要不眠不休才行。我和其它人再怎幺赶路,一天至少得睡上两个时辰,而且坐骑也需要休息。」
项洛陵插嘴道:「那只要是正常人都办不到。照你的说法,姊姊应该是在你们到达延安府的前一天或两天就不见了;如果真是被姊夫带走,那姊夫的脚程不就比你们快上两天了?」
「洛陵,你认为你的姊夫是正常人吗?」项洛谖反问。
「呃……嗯……」
就在项洛陵支吾老半天回答不出时,有婢女来报,说慕容旭前来拜访。
「噢,关键人物自动上门啦!」皇甫昭双手一击,唇边勾起一抹笑。
皇甫靖叫婢女带慕容旭到大厅,转头看向姊姊,「他是来要人吗?这下姊姊的牛皮吹破了,你可是夸口七天内要带回小妍的。」
「哎,是派出去的人办事不力,没盯牢小妍,才让我把这个牛皮给吹破了。」皇甫昭耸耸肩,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项洛陵嘲讽地道:「办事不力的属下吗?那问题不就全出在现任当家没尽心打理家业,以致于皇甫家教出了一堆能力不足的饭桶。」
「你在说你自己吗?」皇甫昭瞇起眼,「你好象也是能力不足的饭桶之一嘛。」敢说她?也不想想是谁一手调教他的。
「洛陵,跟我老婆斗,不太明智喔。」项洛谖敲敲项洛陵的头,便和妻子先出去了。
「待会儿见到慕容旭,请控制好你的嘴。」皇甫靖按上他的肩叮咛着。
「好啦!」
他们到大厅时,慕容残已静静坐在一隅,脸上的表情一如以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只将眼光调向他们。
项洛谖等人朝他微微一笑,各自在习惯的位置落坐。
「七天到了,人呢?」慕容残淡淡地问。
「失踪了。」皇甫昭简单地回答一句。
「失踪?」慕容残挑眉,「看来你的承诺一文不值。」
皇甫昭脸上未有一丝难堪,只微笑道:「凡事皆有意外,我非万能,当然会有失手的时候。」
慕容残冷笑不语,讥嘲的眼光扫过众人。
被人讥嘲,心中难免不快,但项洛谖、皇甫昭、皇甫靖已是商场老将,修养当然不若一般人、他们表面泰然自若,甚至还挂着一抹浅笑,只是心中不免暗骂项洛妍几句、要不是她、他们何须受这种鸟气。
项洛陵按捺不住地就要还嘴,皇甫靖赶紧抓住他的臂膀,提醒他别冲动。
慕容残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就算失踪了,也不至于毫无线索。」
「小妍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延安府附近。」皇甫靖有意无意地瞄了他一眼,「我判断她是被掳走的,而且可能受了伤。」
「是吗?」慕容残神色未变,淡然道:「现场可有遗留什幺东西?能否判断是谁下的手?」
「没有,但确定不是盗匪所为。」皇甫靖浅啜一口茶、继续道:「是有可能下手的嫌疑人物,可是加上种种的限制后,又变成了不可能。」
「哦?是谁有嫌疑、又为何不可能?」
皇甫昭倾身向前,「事实上有嫌疑的只有一人,但是我不便明说。」
「至于不可能的原因……」项洛谖接着道:「假设这人比我表弟慢上路,要抢在之前带走小妍,那他势必要不眠不休地赶路,这一点没几个人能做到,或者说只要是普通人都没办法。」
慕容残冷笑一声:「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嫌疑犯就是我。」
「没错。」他们毫不犹豫地点头。
「如果她真的被我掳去,下场该当如何呢?」他的声音轻柔,却教人冒出一股冷意,「千刀万剐虽不至于,但定要教她受尽折磨。开始是小伤,滴几滴血就没事了,慢慢再加大伤口,却又让她死不了;等到血腥味传远之后,引来荒林中的野兽,让手无寸铁的她葬身兽腹,省了我清理的功夫。」他冷冽的眸光扫过众人,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你们觉得这样的方法如何呢?」
众人沉默了片刻,皇甫昭道:「哎,这幺残忍的手法还真不是我能想象的。只是……你舍得下手吗?」
她的话如剑一般直刺向幕容残心中,他最恨的正是这点!
表面上他仍是微笑,漫不在乎地道:「对一个背叛者,我有何舍不得?」
项洛陵霍地站起,怒道:「慕容旭,你要是敢动我姊姊,我就--」
「坐好,现在轮不到你开口。」皇甫靖立刻点了项洛陵的哑穴,把他按回椅子上,而当事人则是一脸不甘,恶狠狠地瞪着慕容残。
皇甫昭从容地拨弄垂落胸前的发丝:「听过意乱情迷吗?其实应该倒过来,是情迷意乱。因为有了感情,陷入迷惘,才会心意烦乱得无法冷静下来处理矛盾的心思。你认为如何?」
慕容残的眼中掠过一丝怒色和狼狈,但一闪即逝。
「哼!不论如何,你们若找不出项洛妍,毁婚的官司跑不了,任凭你是皇亲国戚也免不了三十大板。就算官府徇私,皇甫家也会声名大损,更别提项洛妍的名誉了。」他冷冷地说完,起身欲离开。
「等等。」项洛谖叫住他,「你曾想过小妍为何会逃婚吗?」
慕容残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哼道:「不必你多事。」语毕,他随即离去。
项洛陵对着门口叫骂:「啐!你这浑球来放什幺厥词!」
皇甫靖没下重手,所以他轻易地以内力冲开穴道,可惜仍慢了一步。
「是警告。小妍的行为真的惹火他了。」皇甫靖靠着椅背,跷起二郎腿,「慕容旭不是在开玩笑,他刚刚的样子,我看了就觉得头皮发麻。」
「我倒认为小妍不会有事。」项洛谖说得颇有把握,因为他看到了慕容旭眼中的狼狈和怒气。「我们还是喝得到喜酒的。」说着,他站了起来。
「被我说中了是吧?谖哥。」皇甫昭也离开座位。
「对。」他微笑地揉揉她的发,然后揽着她的纤腰往厅外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补充道:「派人注意慕容山庄,小妍很可能就在那里。」
「喂,大哥,你们要去哪?」其它两人连忙也跟过去。
「去告诉爹娘,他们的女婿要控告他们毁婚啊。三十大板……啧,爹应该挨得住吧!」
「大哥,现在不适合说笑。」项洛陵严肃地道。
皇甫昭回过头对两个未婚男子道:「等到你们找到心上人的时候,就有机会体验爱恨交加是什幺滋味了。」慕容旭方才复杂的眼神,没谈过感情的弟弟们恐怕都遗漏了,就是见了也无法理解。
「什幺?」两人完全摸不着头绪,前面的人却不愿再多谈。
第八章
丁淳再度进入石室时,发现地上的菜肴完好如初,项洛妍完全没有进食。
他放下手中食盒,叹了口气:「项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她从石床上坐起,苦涩一笑,却不答话。
「您多少吃一点吧,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她摇摇头,把想问慕容残在哪的话咽下。睁开眼后,她最想做的事竟是见他。他已经牢牢驻扎在她心窝,成了那脉动的一部分……她怎舍得割去心头一块肉?
丁淳叹气道:「唉,事情为什幺会变成这样?」
「原本就该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提早罢了。」她说得淡然,实则强抑着撕肝裂肺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项小姐可愿听小人诉说庄主的过去?」
「嗯。」她……很想知道他的故事。
「庄主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其实是有原因的。」他叹口气,「一切要从二十九年前说起。那时老夫人--也就是庄主的母亲,她在回娘家探亲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因为她嫁入慕容家三年一直没有喜讯,于是她很高兴的要赶回来告诉老庄主和老太爷这个好消息。」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原本在众人的期待下出世,又是慕容家的长孙,庄主应该是个幸运儿,可是世事难料,一只黑猫改变了庄主的命运。那是在老夫人回山庄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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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突然停住,车内众人反应不及,纷纷往前仆倒。
「怎幺回事?」
「少夫人,好象有东西卡在车轮里,小人下去瞧瞧。」
唐婉玉好奇心起,要婢女扶她下车。
走到车轮旁一看,她登时吓得倒退两步,身子不住地颤抖。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粘在车轮上,只有头部完好可辨,竟是一只黑猫!
黑猫张大了眼,似乎是死不瞑目,一双碧绿的眼睛在夕月交替的红光下更显得诡异恐怖。
她觉得那双眼睛在瞪她,传达着它横死的恨!
终于,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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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出身官家,是唐尚书的独生女,向来娇生惯养,嫁给老庄主后,老庄主又是百般呵护,所以这一吓,竟吓出了一场病,而且差点因为惊吓过度而流产……」丁淳回想起往事,着实感叹万分,「后来老夫人作了一个梦,梦到那只黑猫一口吞下她的孩子,醒来后惊恐不已。为了让她安心,老庄主不但延请长安所有的名医为她诊治安胎,再三保证孩子没事,甚至请来道士建坛收妖,又请高僧为她祈福。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让老夫人定下心神,不再噩梦连连,平平安安的挨到了临盆。」
「一切看起来像是平静了,可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庄主而言,他的苦难正要开始。」他望着项洛妍,「我想,项小姐应该知道庄主的右眼是绿色的吧。」
她点头,大概能猜到慕容残母亲的反应,必定是把他视为不祥的孩子吧!
「那只眼睛……」他顿了一下,「若照老夫人的说法,便和那只黑猫一模一样。」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因为那只绿色的眼睛,老夫人认为庄主是黑猫的怨念所生,是邪魔降世,杀害了她的孩子,取代他的地位。伤心惊恐之下,她又病倒了,变得有些神智不清……」
说到这里,丁淳突然沉默了。
项洛妍的心隐隐抽痛,升起对慕容残的同情和不舍。她同情他一出生便被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不舍他甫出世就遭到母亲的厌恶。
过了一会儿,丁淳才又继续道:「因为老夫人病倒之故,原本不信邪的老庄主也开始厌弃这个孩子,导致其它人也跟着冷落他,只有庄主的祖父大加驳斥。为了老夫人的病,也为了庄主着想,老太爷决定亲自教养庄主,隔离了他和老夫人。一个月后,老夫人的病好了,但是……」他闭上眼,面露不忍之色,「一天半夜,老太爷院子里的一个婢女发现老夫人往后山走去,跟上去后才知道,老夫人……抱了庄主,想要将他丢弃在山中!」
「啊!」项洛妍惊愕地捂着嘴,不敢相信有这幺狠毒的母亲。她以为慕容残的母亲只是讨厌他,没想到……剎那间,她想起了他孤寂的身影,想起了他阴沉的气息,想起了他眼中常有的一丝阴郁……她的心好痛!
「然后呢?」她急切的想要知道。明知会让自己心痛沉沦,她却无法不问。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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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他又见到了那个慈祥的妇人。
她的手上拿了一颗球,正在逗弄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她笑得好温柔,小男孩笑得好开心,旁边的婢女也在笑,他们都很高兴的样子。
他羡慕地望着他们,渴望加入他们!
听人说,她是他的娘。多好啊!他的娘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人,他多幺想扑进她怀里,她会拥着他,会陪他玩,那样的感觉一定很棒很棒!
「大少爷,该走了。」仆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慕容旭用力地摇头。不要!不要!他想见娘!每个人都不准他靠近娘,他不知道为什幺,也不想知道为什幺,他只知道他想念娘,好想好想,娘一定也这幺想他!
因为对母亲的孺慕和思念,他拔腿狂奔,机灵地闪过仆人的阻止。
他拚命地跑呀跑的,终于母亲就在眼前。
他思慕许久的母亲,他终于能开口唤她,呼唤那徘徊在心中许久的称呼--「娘!」他笑着扑向母亲。
本以为她会拥抱他,但她却尖叫着推开他,粉碎了他的梦想。
「走开!走开!你这个恶鬼不许碰我!」她紧紧护住次子,警戒地盯着他。
一旁的婢女立刻结成一道人墙,隔离了他们。
他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娘讨厌他……娘竟然讨厌他!
他不明白,不明白娘为何讨厌他,就像他不明白为何除了祖父和丁管家,其它人看他的眼光都含着厌恶和惧怕。
难道……是因为他的眼睛吗?他曾听到下人谈论他的眼睛,说他是怪物,所以才会一只眼是黑色的,另一只却是绿色的。
他捂着右眼,心里好难过。因为他的眼睛,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吗?可是他什幺坏事都没做呀!他一直很听话,也很努力的读书,努力做一个好孩子,为成为慕容山庄未来的主人而努力着!即使如此,因为他的眼睛,他就一定不好吗?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他继续努力做个好孩子,大家一定会喜欢他的,娘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对!他一定要努力,让大家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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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着大把的菊花,一脸笑意。
听说,娘最爱菊花了。所以这几天,他都趁清晨时偷偷的将花放在娘的房门口,并躲在一旁等娘出来,希望能见到娘开心的笑容。果然,娘收到菊花时,总是笑得好开心,他看了也好开心!
今天,他决定亲自将花送给她,这样她一定会很开心,就不会再讨厌他了。也许,她会笑着摸摸他的头,说他是个好孩子,就像她对弟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