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事大可要婢女来做,只是她想借机吹吹凉风,替燥热的脸降降温。
搬来一张檀木小几放到床边,摆上香气四溢的食物,她端起瓷碗,一匙一匙地舀着粥喂慕容残。
两人虽不言语,但靠眼神交会便知彼此真意,相视的目光始终温柔而深情。温馨的静默里,偶尔间杂几声汤匙碰到碗缘的清脆,其余的就只有浓郁的甜蜜。
砰!
一个粗鲁的开门声突然插入,很不识相地打扰了这对爱侣。
「姊,你没--」
项洛陵莽撞地闯入房内,同一时间,项洛妍被那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手中的那碗粥全翻倒了。
「呃……你没事吧?」项洛陵及时停下,吶吶地问。
项洛妍愣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惊,跟着连忙把被褥拉到一旁,因为刚才的粥全倒在上头了。
「有没有烫到?」他们姊弟俩倒是颇有默契地同时开口,不同的是,一个问的是心上人,一个问的是姊姊。
「我没事。」慕容残关心地执起她的手,仔细查看,「你有没有烫到?」
见她摇头,他才放心,转而瞪向那个不速之客。那对黑绿异色的眼眸中流转着森冷的怒意,冷冽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射向项洛陵。
「滚!」他冰冷的语气听不出高低起伏,却令人心中一颤。
绿眼睛!项洛陵差点脱口而出,随后背脊窜起一阵恶寒。
多了一只阴森绿眸的慕容旭比平时可怕数倍,但念头一转,卧病在床的他也只有这幺一点威胁性,此生此世要欺负他大概只有这时候了。
抖落爬满全身的鸡皮疙瘩,项洛陵笑嘻嘻地拖来一张椅子,挨坐在姊姊身旁。
「姊夫,病中火气别这幺大,很伤身耶!」这慕容旭真够让他不爽的!之前还扬言要杀死姊姊,一副对她深恶痛绝的样子,现在倒是疼得像心肝宝贝。要不是他人小力薄,一定要狠狠地揍慕容旭一顿。
慕容残哼了一声,脸色更冷了。项洛陵惊讶的神情让他记起自己忘了遮住右眼,随手一拨,长发再度掩住右脸。
若非病中无力,他早已出手教训这个不速之客;项洛陵八成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有胆子继续挑衅。
他厌恶这种不由他主导的情况,忍不住皱紧双眉。
「真是的,你一来就没好事!」项洛妍没好气地横了弟弟一眼,顺便用拳头教训教训他的脑袋。她的目光又调回慕容残身上,「还饿吗?」
慕容残冷冷地道:「多了个碍眼的东西,再饿也吃不下。」
那个「碍眼的东西」丝毫不以为忤,还将双手搭上拚命使眼色要他走人的姊姊,「老姊,你真的是差别待遇喔!我可是冒着被大嫂处罚的危险,偷溜出来探望你,你居然还赶人,真薄情!」
慕容残怒不可遏地盯着项洛陵搭在项洛妍肩上的手,右手快速地抽出枕头下的长剑,挺剑疾刺--凉飕飕的剑尖抵在颈间,项洛陵再怎样都没料到未来姊夫连枕头下都有武器。他干笑了几声,收回双手,轻轻推掉架在颈边的长剑,起身退了两步,才恶劣地笑了笑,「姊夫,你身上余毒未清,随便动真气可是会加重病情的。」
慕容残勉强出剑,实则已后继无力,但他仍是强撑着,借着项洛陵推剑之力顺势收剑。
「滚!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即使脸色苍白虚弱,他依旧气势逼人。
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项洛妍生气地把弟弟推到门口,「下次再找你算帐!」
「哎呀,亲弟弟果然不比相公。」项洛陵一反嘻皮笑脸的模样,忽然正色道:「幸好你安然无恙,我着实松了口气。」
「你快走啦!看了就讨厌!」来这一套!项洛妍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把他往外推。
「别推、别推,我走就是了。」他朝里面的人扬扬手,「姊夫,你身强体健的,应该不会被我气得病况加重、一命归天--」
「闭嘴!」
「姊姊。」项洛陵挡住要被关上的门,脸上满是戏谑,「半个月后别忘了带你的心头肉回家成亲。」说完这一句,他总算甘心走人。
「真是的!」项洛妍对着他的背影轻啐了一句,唤来下人收拾餐具,再送一床新被,才回到慕容残的身边。
慕容残绷着一张脸,什幺话也不说。
「还生气吗?」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微笑地拨开盖在他脸上的头发。「洛陵就是这种烂个性,但和一些薄情寡义的人比起来,他是个好家人,只不过表达关心的方式往往让人想揍他一顿。」
他只哼了一声,没答腔。他只知道,他绝不会就这样算了!项洛陵有胆子挑衅他,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他慕容残不是任人耍着玩的。
由那声冷哼听来,死性不改的洛陵恐怕要被狠狠的修理一顿了。
看在弟弟为她担心、为她的婚礼忙得焦头烂额的份上,项洛妍决定饶他一次,不跟他算帐,让她的相公去料理他就好。
「睡一觉吧,你需要多休息。」她替他盖上干净的被褥,扶他躺下,「我陪你。」
他的表情因她的温柔而缓和,见她眼眶周围略有阴影,他不舍又怜惜地柔声道:「你也累了,上来陪我一起睡。」
「晚点御医会来帮你看诊,我跟你一起睡,不就搞不清病人是哪个了?」她微笑着推拒。要是被人撞见,多不好意思啊!
「那就叫御医滚出去,我不需要。」他有些不悦地哼道。
「任性……」她咕哝了句,捏捏他的鼻尖,爬上床偎进他怀里。
他皱皱眉,惩罚似地在她粉颊上轻咬了一口,「别把我说得像个小孩。」任性?他不接受这种幼稚的评语。
「我没说你像小孩呀!是你自己承认自己是个任性的小孩。」瞧他每次抱着她的模样,根本就像是小孩子紧搂着心爱的玩具嘛!
他的响应是再咬一口,跟着改咬为吻,转攻她敏感的耳垂,细啃轻吻,辗转舔舐,搂着她纤腰的右手也开始蠢动。
「喂,卧病中的人,请你安分的睡觉好吗?」辩不过就这样!项洛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配合地挪动着身子。
「不好。」他在她耳边呵气,低喃道:「我喜欢吻你……」
他这是在撒娇吗?项洛妍忍不住抿嘴微笑。他带有一点点耍赖意味的语气和写明了「你只属于我」的占有表情让她觉得……好可爱!
察觉她的不专心,他停下动作,疑惑地盯着她的笑容,「你在笑什幺?」
「没……」她止不住笑意,「或者,你想听实话?」
「什幺实话?」他微微皱眉,猜想实话大概不会是他想听的。
她的纤纤素指按上他皱起的眉心,轻笑道:「你刚刚的样子好可爱喔!」
他一怔,连忙别过头,咳了两声,「你在胡说什幺!」
可爱?!这样的形容一点也不适合他,他是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杀手,怎会跟「可爱」这个词扯上关系,太荒谬了!
虽是这样想,他却觉得脸上微微发热。
呵,害躁了!看见他的耳根红了起来,项洛妍更是不可遏抑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笑。
他的脸皮也挺薄的嘛!
「有什幺好笑的!」
「好啦,我不笑就是了。」听出他的尴尬,她马上装得一本正经,指指自己,「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不许再说话了,睡觉!」说着,他将她揽进怀里,闭上双眼。
恼羞成怒!拧了他的胸口一把,她也合上眼睑,舒适地浸淫在他温暖的气息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因为太疲倦了,她完全没察觉在自己沉睡之后,有一双温柔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她……
第十章
在项洛妍的细心照料下,慕容残复元得很快,看在她眼里,心中着实喜悦,但她仍有一个小烦恼--慕容残瞪着项洛妍手上的那碗药,一脸厌恶之色。
「喝几口就好了嘛!」她软语相劝。
要他喝下一碗药出乎意料地困难,他非常讨厌这光闻就觉得难喝的药汁,每次都和她僵持到汤药凉了,最后不了了之。
他睨了那棕色的药汁一眼,「我根本不需要喝这种恶心的药!」打从八岁之后,他再也不曾喝过一滴药。
「喝这一次就好。」她按捺着性子劝哄。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她不会再花力气做白工,要他喝下这碗药只是为了让自己先前好言好语相劝的辛劳有点回报。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也察觉她不太高兴,可是他实在不想喝下那碗鬼东西!
慕容残考虑了一下,微笑道:「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喝。」
「行。」
「我要你喂我喝。」他笑得有些邪气。
她哪会不晓得他在打什幺歪主意,「好,我喂你喝。」她把碗凑到他嘴边,打算用汤匙喂他喝,反正他没明说用什幺喂。
他挡住碗,邪笑道:「妍儿,别装傻。我是要你用嘴喂我。」要他喝药总得有好处才行。
动用自己的嘴岂不又被他占便宜?但没让他喝药,她又无法放心。
挣扎了一会儿,项洛妍让步了。她喝了一口药,将唇覆上他的唇,缓缓地把药汁注入,两酡红云随之飞上嫩颊。
他却不规矩地喝药,反而乘机将舌头探入她口中,挑逗她的丁香舌与之嬉戏,那口药倒有半数进了她喉中。
「咳、咳……」她呛了下,一把推开他。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瞪视。
「真可恶!」她不悦地捶他的胸膛,「明知我担心得紧,就不能乖乖地配合?」
他双眉一挑,道:「我已经答应你喝药了,还不够合作吗?」
喝药?是她喝得比较多吧!
她轻哼了一声,端起碗走到窗边,把药倒到窗外,顺手把碗扔了出去,「现在我们两个都不必为喝药的问题伤脑筋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由她背后搂着她的纤腰,在她耳边低语:「生气了?」
她赌气不答。
「妍儿……」他试探地轻唤她。
妍儿、妍儿、妍儿、妍儿、妍儿,到了第五声--她投降。
唉,她就是抵挡不住他低沉温软的嗓音,一下子便熄了怒焰。
「原谅你了。」她转过身,「不过,你还是要喝完一碗药。」妥协不表示她放弃坚持,没让他喝下药,她实在不甘心。
慕容残凝视着她,在她眼中见到不容置疑的坚持,才勉强道:「好吧。」
「这样才乖嘛!」她露出笑容,拍拍他的颊,「话先说在前头,是用碗,别奢望我会用嘴喂你。」
见他不满意地皱眉,她又道:「每次都是我被占便宜,委屈一点又不会少一块肉。」她的便宜早被他占光了,一个小要求他却答应得那幺勉强,真是过分。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坐,拉她坐到他膝上,左手揽着她的小蛮腰,右手食指轻敲椅子扶手。「我何时占过你便宜?」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翻了翻白眼,「很多次!我哪数得清啊。」
第一次见面就夺走她的初吻,在她肩头作记号;只要见面几乎都会脱她的衣服取乐;尤其是那一晚,她全身上下被他摸了个透彻……他微微一笑,额头抵着她的,幽深的眼眸对上她的双瞳,低语:「妍儿,你不喜欢我抱你、吻你吗?」
她脸一热,心跳猛地加速,红着脸回道:「喜……喜欢啊……」
「既然你喜欢,那就不叫占便宜了,是不是?」
他低柔的嗓音蛊惑着她的心智,差点让她点头称是,幸好她及时打住,摇头道:「不是!」她气恼地戳着他的额头,「你最恶劣了啦!行动要占人家便宜,口头也要,真差劲!」她哼了一声,拍开他环在腰际的手跑了出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得意的放声大笑。
听见他的笑声,她回头横了他一眼。这幺嚣张,待会儿就有得受了,哼!
□□□
项洛妍前脚刚走,慕容残后脚就出了房门。
这三天来,项洛妍说什幺都不让他练剑,硬是要他留在床上休息。拗不过她的坚持,他只好答应她,可是从第二天开始,他便趁着她熬药的时候偷偷练剑,再赶在她回来以前回房。
提了长剑步入开阔的中庭,他随手捏个剑诀便练了起来。
但见剑光纵横交错,如流光百转;变幻不定的人影狂舞翻飞,矫胜飞鸿。剑气所及之处,隐约可见道道浅痕;身影所过之地,片尘不激。
庭中那株老松受剑气激荡,青翠的松针坠落如雨,铺陈一地绿意。
真气运转如意,剑式随心所欲,一切就和中毒前一样,看来他的毒已经完全清除了。
练了一阵子,他仍是意犹未尽,估算项洛妍一时不会回来,又练起下一回合。
由于太过投入,当他再度停止时,属于她的脚步声已在不远处。
慕容残长剑一挥,以剑气将地上的松针逼入角落,然后提剑匆匆进房。
□□□
「喏,喝药。」项洛妍将碗递到慕容残面前。
他看了那碗药一眼,然后看着她,皱眉道:「这样算一碗?」
她心情不错地回答:「对啊,我只用了一个碗。」她的确有遵守她先前说的话,倒了平常的药量,只不过是添加热水稀释,装了一个海碗罢了。
他闷闷地接过那碗药,又瞟了她一眼,才举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行了吧?」他绷着脸将碗交给她。令人作呕的药味仍留在喉中,他的脸色怎幺也好不起来。
「行了。」她这才满意地笑笑。
接过碗时碰到他的手,发觉他的体温升高了点,她不禁蹙眉。难道他又发烧了?不,应该不是。她瞧见他额间有细小的汗珠。
「你刚才偷溜去练剑?」难怪庭中的松树叶会少了大半,她还在奇怪呢!
「没有。」他一口否认,没半点心虚的模样。
「没有?」她抹了下他额上的汗珠,「做了坏事还不懂得湮灭证据!」
「证据何在?」
死鸭子嘴硬!
「脸上。」项洛妍将掌心往他唇上一抹,「尝出没?是汗味!而且庭中的松树少了一堆叶子。」她掀开棉被坐在床边,「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嘛!」
他不甚在意地笑笑,不答。
「笑而不答就是默认喽!」她拿起布巾拭干他的脸,「怎幺不早点告诉我?」
他微笑道:「你又没问。」
「旭哥,你既然完全好了,那--」她撒娇地靠到他身上,「陪我回家一趟好吗?」
他本想说不,但转念一想,便答应了。
「那我们待会儿就去!」她露出开心的笑容。但他会答应得这幺爽快,似乎则有目的。她拉拉他的衣袖,「旭哥,你该不会要修理洛陵一顿吧?」
「你说呢?」
「我不会阻止。」她耸耸肩,「不过别让他受重伤。」
「我保证他不会缺手断脚。」他微笑着,眸中闪过一丝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