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在他死后仍然把他吊在那里作为对英国人的警告,那么在三分钟向他的皮肤会变成蓝灰色,嘴唇会发白。”他继续说,决心让她明白她做了什么。“五个小时后,他的身体变冷,脖子和下颚变硬。十二个小时后,他的身体完全冰冷,脸上永远是惊恐的表情。他的皮肤在一天内变成带绿的红色。三天后,他的身体肿胀,皮肤起水泡——”
她的眼皮颤动,接着人就昏厥过去。他在她落地前接住她。
“该死!”他咒骂一声,把她抱到床上。凝视着昏迷的她,他感到歉疚和某种无法辨认的情精。他转身走开,倒了一杯白兰地回到床边。
她轻声呻吟,缓缓睁开眼睛。
“我不该那样做的。”他说。“我道歉。”
公爵在向她道歉?她不敢置信地心想。
“喝一口。”他扶她坐起来。
“那是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冷茶。”
她咽下一大口茶。火辣辣的液体流进胃里,她睁大双眼,呛咳喘气。“这不是茶。”
“冷茶就是白兰地。”他告诉她。“你受了点惊吓,钻进被子里睡觉吧。反正就寝时间也到了。”
她默默头,把杯子递给他。她在碰触到他的手时以急切的语气说:“如果我知道我的工作会造成另一个人的死亡,我绝对不会去做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凝视她片刻,然后含糊地回答:“我们无法改变过去。”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后开始脱衣服。他脱完衬衫,正要解开皮带时,她出声阻止。
“拜托,裤子穿着。”她说。
他望向她,犹豫片刻后点头同意,好像是觉得她今晚不宜再受刺激。他回到床边坐下来脱靴子。
他转身钻进被子里时,她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项链。十字架链坠中央的圆形浮雕是耶稣肖像,两侧分别是希腊字母“阿尔法”和“亚米加”。
她惊讶得目瞪口呆。阿尔法和亚米加,最初和最后。她的母亲在临终前告诉她说,她的真爱将会是她的“最初和最后”。这个英国公爵,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会是她的真爱?何莱理才是她的真命天子,这一定只是巧合而已。她不可能爱上她的敌人,他也不可能爱上害死他哥哥的女人。
“怎么了?”杰明问。
她伸手指指他的项链。“你的‘阿尔法’和‘亚米加’十字架。”她从衬衫下拉出她的十字架。“瞧,我也有。”
他瞥一眼她的十字架。“我看不出我俩都戴十字架项链,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拉她躺下。肩膀被他的一只手臂环着,她等于是紧挨着他的身侧。她企图挪开身体,但在小床上根本不可能。
“不要动来动去,”他厉声道。“否则你是自找苦吃。”
虚张张势的威胁,她心想,唇边浮起一抹笑。
“芙蓉?”
“什么事?”
“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穿裤子睡觉。”
“这件事明天再谈。”
“裤子太紧,穿着睡不舒服。”他坚持。“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明天晚上都要脱掉。”
他的话使她脸颊发烫。她可不打算让他脱了裤子爬上床跟她睡,那会酿成大祸。
“芙蓉?”
“到时再说。”
公爵戴着“阿尔法”和“亚米加”的十字架项链并无特殊意义,她告说自己,只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巧合而已。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芙蓉发现舱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翻身下床,匆匆梳洗完事,坐下来吃登肯放在桌上的早餐。她纳闷着米迦在做什么,但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她可以确定登肯绝不会让她弟弟出任何事。
房门打开,她转头看到公爵面带笑容地走进来。
“想不想洗澡?”杰明问。
她露出微笑。
公爵转身朝外面打个手势,十个船员鱼贯而入,轮流把手里提的两桶热水倒进屏风后面的澡盆里,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出舱房。
杰明拿出一块肥皂,然后拎起挂在臂弯上的衣服。那是一件前襟有刺绣的蓝色衣裳和一条相配的披肩。
芙蓉无法隐藏她的欣喜。“你从哪里——”
“船长敬赠的。或者该说是船员的妻子敬赠的。她不会在丈夫返国时收到礼物了。”
“我不能接受原本要送给别人的礼物。”她难掩失望地说。
“你最好收下。它们可是我付了两倍的价钱向船长买来的。”他说。
芙蓉微笑着站起来。“既然付了钱就别浪费。”她摸摸披肩。“开斯米羊毛?我往来没有穿过这么奢侈的衣服。我只能祈祷我值得你如此破费。我可不希望糟蹋了你祖先们的巧取豪夺。”
杰明咧嘴而笑,把衣服递给她。“我等一下来接你到甲板上去透透气。”
芙蓉热切地点头。房门一在他背后关上,她立刻脱光衣服泡进热水里。洗完澡后,她穿上蓝色衣裳,披上开斯米披肩,坐下来等公爵回来。
她觉得自己像真正的淑女,而不再是码头鼠。兴奋使她坐立难安。自从生日那天莱理送她红色披肩后,她就不曾如此高兴过。
听到敲门声,芙蓉喊道:“进来。”杰明一边走进舱房,一边上下打量她。他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衣服漂亮人更美。”
他喃喃道。
芙蓉觉得他们好像是不同的人。她是真正的贵族淑女,他别是追求她的仰慕者。她觉得自己再度年轻起来,那是她从姊兼母职后就不曾有过的感觉。
“来吧。”公爵说,护送她到门口。
来到了甲板上,芙蓉深吸一口海上清新的空气,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使她忍不住叹息。
自由和阳光是上帝最美妙的创造物。
“你使我想到晒太阳的猫。”杰明说。
芙蓉瞟他一眼,然后四下张望。“船长在哪里?我想要谢谢他的衣裳和披肩。”
“劳勃船长是个大忙人,没办法放下工作招呼我们。”
“你没有命令他别接近我?”她问。“我注意到船员都不敢正眼看我。你担心他们之中会有人跟我成为朋友而帮助我逃跑吗?”
“逃跑只会害你和你弟弟淹死。”
“说到我弟弟,他在哪——”
“姊!”
芙蓉听到弟弟的叫声,四下张望却不见他的人影。
“上面,姊!”
芙蓉抬头看到米迦在桅杆的了望台里时,差点昏倒。
“把他弄下来。”她抓住公爵的手臂来支持自己。
“你低估了他的能力。”杰明说。“米迦的身手像猴子一样敏捷。”
“姊。”米迦再度喊道。
芙蓉强迫自己微笑着朝弟弟挥手。“把他弄下来。”她坚持道。
公爵的双手在嘴边围成半圆大喊:“下来。”接着他做出召唤的动作。
米迦跨出了望台开始爬下桅杆。芙蓉闭起眼睛,唯恐他会失足跌到甲板上。她可以勇敢面对大部分的事,但弟弟的死绝不在其中。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杰明以好笑的语气说。“米迦下来了。”
芙蓉为自己的懦弱行为脸红。每个人都有弱点,现在公爵知道她的弱点了。
“姊,有没有看到我在上面?”米迦走向他们。
芙蓉很想责骂弟弟,但知道那只会得到反效果。于是她勉强自己露出微笑。“我真为你骄傲,弟弟,但看到你在那上面吓坏我了,我希望你别再那样做。”
米迦点头表示了解。“以后我只会在你看不到时爬。”
芙蓉不理会公爵的轻声低笑。“那使我觉得好多了。”
“来。”米迦抓住她的手。“我带你去看厨子的小白猪。”
芙蓉瞟公爵一眼,然后跟着弟弟走开。杰明跟在他们后面走下甲板后端的厨房。厨子和他的助手已经在揉面团,准备晚餐了。
“下午好。”杰明说。
“下午好,阁下。”厨子说。“有什么吩咐?”
“米迦说你在船上养了只小猪,我们想看看。”
厨子走向角落的箱子!抱出一只扭动尖叫的小猪交给公爵。除了粉杠色的鼻尖、蹄子和红色的眼睛外,小猪全身都是纯白的。
“好奇怪的小东西。”芙蓉把小猪抱到怀里。
“听说阁下喜欢猪肉。”厨子说。“但这只该死的猪就是养不大。”
“你不可以吃它。”芙蓉喊道。
“他是我的宠物。”米迦嚷道。
“求求你别宰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芙蓉哀求。“猪可以替做生意的带来好运。”
“是吗?”杰明看看小猪,再看看她和米迦,然后转向厨子说:“这只猪不会长大,它是白化侏儒猪。”
“什么是白化?”米迦问。
“这只猪没有颜色。”杰明解释。
“我们可以养他吗?”芙蓉问。
“我没有那样说。”
“公爵,我喜爱这只猪。”米迦说。
“在我决定前别宰它。”杰明对厨子说,然后转向芙蓉咧嘴而笑。
他的笑容好像在说——如果她不乖乖听括,小猪就难逃一死。芙蓉明白现在他会用小猪的命,和她弟弟的快乐来逼她就范了。公爵是个不可救药的投机份子。
“可以走了吗?”杰明问。
“我要留下来跟小猪玩。姊,我们要替她取什么名字?”
“‘王子’如何?”
“这只猪是母的。”杰明微笑说。
“那就叫‘公主’。”芙蓉把小猪交给弟弟。“下巴擦擦。”
米迦用衣袖擦拭下巴,然梭亲吻小猪的头顶。“姊,谢谢。”
“照顾男孩到登止目来接他。”杰明吩咐厨子。
离开厨房后,杰明把芙蓉带回他们的舱房。
“我们不能再到甲板上待一会儿吗?”她问。
“我有帐要算。”杰明打开房门。“晚餐后我们再到甲板上去看星星。”
芙蓉在桌边坐下,视而不见地瞪着翻开的圣经。她抬起头,望向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的公爵,欣赏着他乌黑的短发和宽阔的肩膀。
“你决定了吗?”她突然问。
杰明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决定了‘公主’的命运吗?”
他凝视她片刻。“看你的书。”
芙蓉悄悄合起书,盯着他的背看了许久。仿佛感觉到她的凝视,杰明回头问:“你在做什么?”
她甜甜一笑。“打扰你。”
“看你的圣经。”
“我看厌了圣经。”她抱怨。
“书柜里有近百本书随你挑。”
“你不懂。我需要控制阅读的速度,否则我会在几天内看完所有的书。”
他的表情显示他不相信她的话。她不怪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是令人苦恼的天赋。
“写本书吧!”他建议。
“写了也不会有人出版。”她说。
杰明恼怒地扔下鹅毛笔。“我来出版。”
“我猜我可以写一只迷途小猪的故事,”她说。“也许是一只小白猪。”芙蓉离开椅子坐到床上。“我需要替小猪的故事构思情节。”
“写她遭到梆架后,如何被打屁股吧!”他建议。
“你真坏。”她说。
“沈默是女人最美的衣裳。”他说。“穿上它吧!”
她做出用钮扣扣住嘴唇的动作。公爵转身继续算帐。
芙蓉背靠着床头板,闭起眼睛,打算专心想念莱理,结果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是公爵的形影。她感到一丝内疚。她是真的想要想莱理,但就是无法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脸孔。那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使你爱上我……”芙蓉想起公爵昨晚夸下的海口。
“杰明?”
“又怎么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绝不会爱上杀害小动物的人。”她说。
“谢谢你的警告。”杰明转过身来,唇边带着一抹笑意。“我会牢记在心。”
第五章
“吃晚餐了,小姐。”
芙蓉睁开眼睛,看到公爵微笑地望着她。她不假思索地报以微笑她到桌边。当他替她拉开椅子时,她暗忖,他为什么整天都如此和蔼可接着她突然想通了。
“你的诡计不会成功的。”她瞪他一眼。
他耸起一道黑眉。“你指的是什么?”
“你的和蔼可亲不会赢得我的爱。”
“可恶。”他故作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我做得不着痕迹。”
“我永远不可能爱上英国人。”她说。
“你把我们说得好像是麻疯病人。”
她甜甜一笑。“我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
“才怪。”
她不理会他的话,打量着桌上的马铃薯浓汤、香煎鳕鱼、生菜沙拉和脆皮面包。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晚餐会吃猪肉。”她说。“你们如何把蔬菜保存得这么久?”
“我们到百慕达补给之后,才再驶往波士顿。”他回答。
“连复仇也不能使你放弃物质上的享受。”她讥讽。
“出发时就已经认定你是死人了,葬礼又何必急着举行?”他傲慢地说。“没想到你竟然是女人。”
“人算不如天算。”她拿起汤匙开始喝汤。
“说得好。”
她听了皱眉,他见状微笑。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差点想求他饶小猪一命,但知道那样做会适得其反。他会为了折磨她而迟迟不做决定。
他们默默吃着晚餐。芙蓉每次偷偷瞄向公爵都发现他在看她。她开始感到不自在,于是不再偷瞄他的脸,只盯着他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
他打破两人间的沈默。“告诉我你的密码。”
芙蓉吓了一跳,差点被汤呛到。她抬头凝视他炯炯有神的黑眸。那个大白痴以为他可以回用他英俊的相貌,诱使她说出所知的一切吗?
“我的密码?”
他的表情说明他知道她在拖延。“你们美国人的密码。”
“如果你想要破解我们的密码,我劝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所传送的情报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她不客气地说。
“你怎么把情报传送给你的联络人?”
“看完密码文件后我会把它销毁,然后把那些不知所云的文件内容背诵给联络人听。”
他耸起一道眉毛。“如此说来,你完全不知道你传送的是什么情报?”
芙蓉点头。“我的未婚夫和哥哥认为我不知道会比较安全。”她苦笑一下。“看来他们错了。”
“真想保护你的安全,就不该把你扯进这件事情里来。”
“谈谈你自己。”她改变话题。
“我这个人乏善可陈。”
“故作谦虚跟你不相称。”
他直视她的蓝眸。“不像某些人,我不会逢人就说我的人生经历。”
她不知道他是在侮辱她,还是在做笼统的陈述。她诀定不跟他计较,就这一次。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她问。“我不相信你有乘船到处绑架年轻女子的习惯。”
“由于我是次子,所以必须自行经商赚钱。我拥有几家航运公司,经常往来世界各地。工作使我放松。当我需要逃离文明世界时,我会到苏格兰祖宅的京洛斯堡去。”
“那一定是你跟其他的英国人不一样的原因。”她说,似乎认为那是对他的最高赞美。
“你实际认识的英国人有多少?”他微笑问。
“包括你在内吗?”
他点头。
“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