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皱了皱眉,因为拓恩忽然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那力道让她有点疼,他却好像一点儿也没发觉,还好他过了一会儿便放松,不然她还真怕手骨会被他捏碎。
她一直没提醒他可以放手,他也没想过要松手,两人就这么手牵手,直到走到悠悠家门前,拓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温暖的小手,告辞离开。
“二爷今晚怎么对我那么好呀?”
望着他孤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里,悠悠心里头似乎也有点怅然若失,看着自己被妥善包扎的左手食指,再回想他今天的体贴、温柔,虽然夜色森冷,她却觉得浑身暖呼呼的。
“悠悠。”
“娘?!”
悠悠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母亲是何时开门的。
“进来!”
康月莲寒着一张脸转身回屋,悠悠看得出母亲正在生气,跟着进去关门上闩后,“砰”地一声便在母亲跟前跪下。
“娘,对不起,今天城里有灯会,酒楼特别忙,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先走,所以自告奋勇多留下帮忙了一会儿,结果一忙就忘了时辰。可是我没看灯会喔,酒楼一打烊我就赶回来了,没有四处遛达,您别生我的气了嘛!以后我不会再那么晚归了……”
她没有诚实以告,虽然感到十分心虚,但要是把被人轻薄,还差点一气之下砸死人的事说出来,以后她就休想再去酒楼工作丁。
月莲在长板凳上坐下。“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她淡淡问了一句。
悠悠暗自皱了一下眉,她知道娘最忌讳她跟男人单独相处了,酒楼的工作也是她骗说还有个洗碗的大婶在,娘才稍稍放心下来的。
“是二爷。”她曾提过大伙儿都这么叫霍拓恩。“他担心我一个人走夜路危险,好心送我回来而已。”
“好心?”月莲柳眉一挑。“他一直牵着你的手吧?我从窗里全看见了。”
悠悠蓦地红了脸。“那……那是因为看灯会的人太多,他担心我走失……”
月莲“啪”地一声拍桌站起,怒目注视着仍跪在地上的悠悠。
“走失?你都快十八了,还会笨到找不着路回家吗?他分明就是乘机占你便宜,你这丫头就是没心机,还当他是好心呢!”
“娘,二爷他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悠悠连忙替他辩驳:“您不知道,城里人挤人,根本就寸步难行,我被推着走到哪都不知道,多亏二爷帮我开路,不然我到现在恐怕还困在城里哪!而且夜黑不好看路,他是好心怕我摔跤,才牵着我走,我们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的意思是他是君子,我是小人喽?”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让我太失望了!”月莲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悠悠,
别忘了,你已经订过亲了,像刚刚那样的情形,若是让熟识的人瞧见,传到了你夫家耳中,人家会认为你是个轻浮不知检点的姑娘,这点你有想过吗?”
“娘,您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悠悠慧黠的长睫轻扇,陪着笑说道:“他不过是送我回家,我们俩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而且邱家搬走之后已经七年多了,也没跟我们联络。您不是说听别人提起,他们好像赚了不少钱,还开了间银楼吗?人家大概早忘了和我们这种穷苦人家有婚约之事了。”
“不可能!”月莲一口否决女儿的推测。“你别忘了,咱们当年刚来到这儿时,人生地不熟的,是跟咱们比邻而居的邱家多方接济我们,还介绍娘到王员外府里帮佣的,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我们有多穷,还不是没嫌弃过咱们?你邱伯父和邱伯母更是疼你,还主动要求让你跟他们的宝贝儿子订下婚约,人家对我们有恩,我们可不能无义。”
悠悠轻轻颦眉。邱家夫妇的确挺疼爱她,问题是,她记得邱家那个儿子,从小就是个小霸主,也不晓得长大有没有变好些?她真得为了报恩以身相许吗?
“当初他们说了,等你满十八就会回来娶你过门,有没有忘再过几个月就知道了,而且我相信,邱家不是会言而无信之人。倒是你,别做出让家门蒙羞,使别人有借口悔婚之事,那你这一生就毁了!娘的遭遇还不够让你引以为鉴吗?”
“娘,我知道,我不会让您丢脸的。”悠悠举手立誓道:“我发誓,一定会洁身自爱,不会和男人乱来,您就别操心了。”
月莲黛眉微拧,她原以为“二爷”肯定是个老头,没想到竟是一位俊逸儒雅的翩翩美男子,她能安心才怪。
“悠悠,和你一起工作的那些人和那个二爷知道你订过亲了吗?”
“不知道。”她才没那么大嘴巴呢� �
“明天你一去就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尤其是那个二爷。”
“什么?!”悠悠一脸愕然。“娘,哪有人自己到处嚷嚷这种事的?”
月莲毫不妥协地敛眉说道:“那你就别去那里工作了。”
“我说!”悠悠立刻点头如捣蒜。“可要是到时邱家没来迎娶,我脸可就丢大了。”
“放心,到时娘就陪你一起出家。”
“啊?!”悠悠张口结舌,再也接不上话了。
第五章
趁着大家调侃阿贵去相亲的时候,悠悠“顺便”提起了自己已经订过亲的事。原以为大家会瞠目结舌,可惜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早早被人给订了去,让他们痛失一个娶得贤妻的大好机会,结果……
“真的吗?是哪个祖宗没积福啊?”
“哈哈……我现在就开始替你未来的夫婿感到可怜啦!”
”哈……悠悠,成亲前你可千万别跟他碰面,不然你一开口就把人家吓得要退婚喽!”阿辛身为大师兄,竟也不放过调侃悠悠的机会。
“没错没错,他要是看到你之前在店里掌掴客人,还要拿酒瓶砸人的凶恶模样,肯定打死也不敢娶你吧?”连小七都凑上一脚。
“臭小七!”
听到忍无可忍了,她就近一把揪住小七的长辫,扯得他唉唉叫。
“你跟师兄他们起什么哄啊?你别忘了,我可是好心为了帮你的忙,才遇上那个老色鬼的,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看我不扯你的辫子去油炸!”
她说着,便佯装真要拉他去油锅那儿,吓得小七紧扯着辫子直求饶,逗得一伙人捧腹大笑。
“还玩,客人点的菜全做好了吗?小七,还不出去招呼客人,今天再出事情就有得你瞧了!”
大福一开口,悠悠他们也不敢再胡闹,一个个立刻乖乖回去做事。
“悠悠,你过来一下。”他把悠悠叫到身边,指着桌上两道菜说道:“这是我做的新菜色,你端到二爷房里让他尝尝,问他觉得如何,如果可以,我就要加入菜单了。”
“好。”她松了口气,还以为又要挨骂了呢!
“等等,”悠悠端了菜转身要走,大福又叫住她,低声问道:“你已经订亲的事,二爷知道了吗?”
她摇摇头。“我没告诉过他。”她有些担心地也悄声问道:“师傅,该不会订过亲就不能在这儿做事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唉!”
早看出拓恩对她心意的大福,心里直替这两个人觉得惋惜。他知道悠悠对拓恩也有特别的好感,只是她对男女感情之事太迟钝,至今还不知晓自己的真正心意,而事到如今,他也不好点破了。
“总之,这件事你最好早点告诉二爷,知道吗?”他只希望拓恩能受得住这打击。
“喔。”
悠悠一脸迷惑,怎么母亲跟师傅都要她去向二爷说这件事?她订不订亲跟他有何相干呢?专程告诉他不是很诡异吗?
她边走边想,一下子就来到了拓恩半掩的房门前。悠悠敲丁敲门,便自己推门而入,让正打开抽屉在看一对龙凤玉佩的他,小小吃了一惊,因为,他正想着要见她。
“二爷,师傅要我送这两盘菜来给你试吃。”悠悠没察觉他忽见她时的慌张,笑盈盈地将菜搁在他桌上。“师傅说,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就要写在菜单上了。”
“看起来不错。”他合上抽屉,走回桌边坐下,两样菜各夹了一口,送入口中细嚼。
“嗯,这白糟炖肉不晓得还加了什么佐料,味道挺新鲜的,另一道菜也是色、香、味俱全……”
他还正在细细地辨别那味道,斜眼瞥见在一旁瞧得快流口水的悠悠,抿唇一笑,便将筷子递到她眼前。
“要不要试试?”
“要!”悠悠可不跟他客气,刚才一路上她就被这菜香蕉得猛咽口水,要能腾出手来,她早就偷吃了。
“好吃!真好吃!真不愧是师傅!”
她每赞一声就多夹一口,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但拓恩就喜欢她这种不扭捏作态的率真。
而且,越来越喜欢到无法自拔……
“二爷,这两道莱是不是过关了?”
他瞧她瞧痴了,直到她抬头问了一句,才回过神来。
“呃,可以。”
她甜笑说道:“那我就这样跟师傅说了,他一定会很高兴!”说着就要端起被她吃空的两个盘子。
“等等厂
“拓恩……”仁彻拎着一篮梨,没敲门便进屋,正好瞧见拓恩为了阻止悠悠离开而握住她的手。
“嘻……感情不错唷!”仁彻盯着他们俩握着的手,语带暧昧地问道:“拓思,哥应该很快就可以喝到你们两个的喜酒了吧?”
“哥!”
拓恩红着脸连忙松手,悠悠也立刻缩回手。
“大爷,您别开玩笑了,我早订过亲了……”她立刻端起盘子。
“嗄?”
“二爷,那我就这么去跟师傅说了。”她红透着脸,立刻离开他房里,完全没听见霍仁彻诧异的惊呼,也没看见拓恩面如死灰的绝望神色……
※ ※ ※ ※ ※ ※ ※ ※ ※
丑时。
明月已高悬,万籁寂静时,酒楼后院里,却仍有人对月与影共饮。
霍拓恩坐在屋后石阶上,身旁已摆了三、四个空酒瓶,但他却清醒依旧。
“她订亲了……”
他喃喃自语,唇畔尽是自嘲笑意。他生平头一次动情,却忘了先问对方是否“名花有主”,只一股脑儿地把感情全投注而下,还当这是此生唯一……
手中的龙凤玉佩,在此刻如针般刺目。他原本是约大哥来,想问看看该如何才能探知悠悠对他是否有情,若是两情相悦,便要将玉佩当成定情信物给她,并立刻请大哥替他上门说媒。
虽然刚才悠悠离去之后,他在大哥面前一直强颜欢笑,但他知道,大哥早看透他的伤心了。
“也许……我早注定该孤独终生……”
他忧郁的双眉深蹙,紧紧握住手中成对的玉佩,一口饮尽丁瓶中酒。
※ ※ ※ ※ ※ ※ ※ ※ ※
“喂,你们觉不觉得二爷这阵子好像有点怪怪的?”
“是啊,看起来好像很没精神。”
“大爷这阵子也天天来,不晓得是不是他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悠悠一边削着萝卜,一边竖耳倾听众人的谈论。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多心,大家的看法也和她一样。
她也觉得,拓恩变得有点郁郁寡欢。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他好像在避着她,明明两个人都在酒楼,却可以一整天都碰不到面。
连师傅也怪怪的。以前要传话,还是送什么东西给拓思,师傅都会叫她去。现在即使她刚好闲着,也不会叫她,就算她自告奋勇,师傅也当作没听见。
“难道是我不知不觉中,又做了什么惹二爷生气的事了?”
她搔搔脑袋想了又想,这几天她好像没出过什么纰漏呀?!
“悠悠,帮我炸一些芋头。”
“喔,好。”
大福已经认同了悠悠的厨艺和天分,特准她当大师兄阿辛的助手,甚至也准她在师兄的监督下,做几道客人点的菜。在有些比她先进来的学徒还只能切切菜、剁剁肉的情况下,这可是羡煞了不少人的好运道呢!
“啊!”
悠悠突然惨叫一声,正炸着芋头的油锅里,忽然被扔进了一块带水的排骨。突来的油爆让她闪躲不及,右手手背上立刻被烫红肿了一块。
“快浸水!”
阿辛回头一见她被烫伤,立刻去水缸舀了一瓢水让她将右手浸入。
“是谁把排骨切飞的?故意的是不是?”阿辛瞪视着厨房里所有学徒,三、四个分别在处理不同肉类的人,全被他给吓得猛摇头。
悠悠忍着痛,硬挤出笑脸。“怎么可能会有人故意这样做呢?一定是不小心的啦!大师兄,我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不用追究了。”
“都起水泡了还不严重?有没有看到是谁丢的?”阿辛总觉得有些奇怪。
大家我看你、你看我,然后同时茫然地摇了摇头。
“抹点猪油吧!”二师兄阿峰立刻用汤勺挖了一大块猪油过去。“快忙死了,谁有闲工夫注意别人在做什么?先帮悠悠处理伤处再说啦厂
“那种东西根本没用!嗯……二爷房里有一罐凉药膏专治烫伤,悠悠,我看你去找二爷帮你擦个药好了,你看看,都起水泡了。”
阿辛催着她去擦药,悠悠便将手擦干,忍着痛走到拓恩房门前。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不是又惹他生气,这回她可不敢直接推门进房,乖乖地敲门。但却是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
“有事吗?”
她吓了一跳,一回头,拓恩站在她身后。
“我……”一见到他,一直忍着痛不哭的地突然眼泛泪光,语不成句,只好举起右手给他看。
“快跟我进来。”
一见她手背上铜钱般大的水泡,拓恩眉心一皱,立刻牵着她的左手进屋,找出药膏,小心地替她抹上。
“怎么一天到晚受伤?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他看了心疼不巳。“你是做了什么?”
“我在炸芋头,忽然从天上掉下一块排骨来,油就爆到我手背上了。”她也觉得很冤枉呀!
“什么从天下掉下?”他攒起双眉,神色凝重地看着她。“意思是有人故意丢的?”
悠悠微愣了—下,随即把头摇得跟博浪鼓似的。“不是、不是,应该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谁不小心剁飞了吧?”她不认为有人会存心害她。
拓恩取来干净的布条替她裹伤,凝眉不语。悠悠望着他似乎略显憔悴的俊颜,心底满是不舍,手上的疼痛反而不重要了。
“二爷,我是不是又惹什么祸,让你不高兴了?”她乘机问个清楚。“你这阵子看来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吗?我总觉得……你好像在避着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蓦地抬起头来,看进她澄澈如镜的莹莹美眸。
“是啊,因为你已经订过亲的这件事,让我太过震惊了。我原以为,你会一辈子都留在这儿的……”
轰!悠悠一张粉脸炸得绯红,一颗心跳得比扪‘雷还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