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死,她居然已经开始在考虑未来了?
☆ ☆ ☆
他简直就像个傻瓜。
关书旭不知第几次的走进教职员室,环视四方,仍没有看到她的人影,于是眼便因失望而黯了。
走到自己的座位,他又随手拿了个东西离开,一面往自己的班级走,他一面在心里跟自己说话: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关书旭?你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不是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怎么还这么没有定性?
“是的,你喜欢她,但也没必要把自己搞成一只摇着尾巴的狗啊!瞧你这模样,你的男性尊严都到哪去了?”
就这样一路对自己唠唠叨叨的,直到回到教室。
他习惯在早自习时与班上同学聊天,有时会定个题目,问问同学的看法,有时则天南地北地闲聊,学生们喜欢这样的方式,在这时候,他们像也成了大人。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关老师今天像心神不属,隔不了几分钟便道个歉回教职员室拿东西,偏拿的都是些用不着的杂物。
桌上放着他的茶杯、他的书、他的外套,还有原子笔、铅笔、粉腊笔,更别提电池、过纹针之类的小东西,洋洋洒洒摆满一桌。
门刷地一声打开,关书旭像下了重大决心似地走人,将手上的保温壶往桌上一放,他坚定地说:
“我们继续吧,今天到升旗前,我绝不会再走出这扇门、”
五分钟后,他将自己立下的誓言推翻。
他脸有些红,部分原因是为了同学的哄笑,而另一部分则是为了自己的缺乏自制。
不知怎地,没有见到她便觉得烦躁不安,尤其在经过昨夜后。
或许昨夜是一场梦,或许是夜色与月光影响了他的判断力,所以他才会觉得黎荭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子,所以他才会觉得……
站在教职员室门口,方才所想的一切借口,全在脑里蒸发。
她好美!
昨天她的发是披散着的,今天则挽成髻,几缕发丝松脱了,不听话地卷着她颈间,让颈项看来更显得分外诱人。
她正笑着,笑意嫣然,那藏在镜后的眼,波光流转,而昨夜,那眼里会映着他,曾为了他而……
“关老师,你的脸好红,你发烧了吗?”
有老师见到他呆呆地站在门口,便关心地问。
“没……”他清清喉。“我没事。”
走进教职员室,他明显意识到她的存在,却硬逼自己别一直盯着她,胡乱在自己桌上拿了样东西,他低着头走向门口,在走出教职员室时,他无法控制地回头。
她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相触,都有一丝的赧颜,关书旭对她笑笑,无声地道了早。
黎荭的笑如阳光亮眼,她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等她,转头对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她拿着课本走向他。
“教室有东西坏了?”看见他手上的螺丝起子,她问。
“呃……”这时才发现自己拿着什么东西,关书旭忙将螺丝起子塞到自己口袋,“是,好像有东西坏了。”他胡乱地回。
黎荭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一路上,两个人都安静地没有开口,学生喧闹地从他们身边跑过,教室传来各式各样的嘈杂声,这些明明发生在他们四周,却又像距离他们极远。
声音像被隔在他们的世界之外,除了彼此的呼吸、心跳以及气味,他们感觉不到别的。
关书旭的班级先到,他站在门前,黎荭对他笑了笑,跟他说了声再见。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想到昨晚的道别。
于是黎荭的笑转甜,而关书旭的笑里添了羞涩,“再见。”他回。
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上了楼梯,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关书旭才拉开门走进教室。
他背靠着黑板,头低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一切都不是错觉,他没有解读错自己的情感,在见到她后,他终于能够肯定的这么说。
心跳由急促转为平缓,他抬起头,唇上的笑如同以往一般稳定,只有桌上的杂物及口袋里的螺丝起子证明了他难得的浮躁不安——
因为爱情。
☆ ☆ ☆
“老师、老师!”
眨眨眼从自己的世界醒来,黎荭不好意思地对坐在对面的学生笑笑。“对不起,你刚说到哪了?”
黎荭带的班级是高三班,学校规定,导师得对学生进行毕业后的出路调查及辅导,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跟学生一起待在辅导室的原因。
“我说我毕业后要继承我家的店啦,我家是卖菜的……”学生开始介绍起当季蔬菜及自家店的便宜价格。
好不容易打发了最后一个学生,黎荭看看手上的纪录,大约有近十个学生没来找她报到,其中之一就是吴建邦。
吴建邦仍然是班上最不合作的学生,连带地他所带的一群人也采取同样的态度。她其实并不那么在意,毕竟她这种半路出家的老师,是没有什么自觉与责任感的,吴建邦未来要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原本是如此,但一扯到焰风组,问题便有些复杂了……
走到窗边,她看着下方的景象,脑里则想着该拿吴建邦怎么办?
一开始她并没发现楼下走廊上的人是谁,是那一群人喧闹玩笑的声音太大,引起她的注意。
是吴建邦,以及他的同伴们。
眼睛兴奋地发亮,黎荭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丢,准备冲到楼下逮人。
廊下,吴建邦正与大家闲扯:
“金姐说啊,焰风组很需要我,要我一定要加入他们,我当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啦,你们知道,我老爸在穆哥身边做事,他说啊,只要我表现得好,进天义盟根本不是问题!”
天义盟在道上可是名声极响,想到自己大哥有可能进入势力这么大的组织,小喽罗们都露出羡慕的眼神。
“所以呀……”正要继续吹嘘下去,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臂膀环住他的颈,吴建邦惊讶地回过头,正好望进黎荭戏谑的眼。
“你好呀,吴建邦同学。”她招呼道。
“你……”他有些错愕。
“今天要作出路调查,你大概是忘了吧?”嘴上这么说,黎荭扣在他脖子上的手可一点也没松。“走吧,我们到辅导室好好聊聊。”
如果会这么听话地跟她走,那这人就不会是吴建邦了。他使力挣扎着,用力拉扯着环在他颈间的手,但明明那手臂是如此纤细,他却怎么也无法脱困,只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
“走吧,走吧!”黎荭一副两个人是好哥儿们的模样,单手扣着他,自顾自地拖着他走。走了两步才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一群目瞪口呆的小喽罗说:“你们也别跑,一个个在辅导室外面排队,一会儿就轮到你们了。”
虽然抵抗了,却仍被拉到辅导室,吴建邦气呼呼地在椅上坐下,一张脸揪得像包子一样。
“好啦,”双手环胸靠在门板上,黎荭开口道:“说吧,你毕业后要干嘛?”
前头的出路被封死,后头的出路——他望向窗子——恐怕跳下去不死也剩半条命,吴建邦只得采取消极的抗议,闭嘴不答。
“不说呀?”黎荭侧头看他。“那我去问你们焰风组的人好了,该去问小金呢,这是干脆到阿穆那找你爸……”
“你少去烦他们!”吴建邦怒。
“哇,发飙啦?”黎荭拍拍胸口。“要我不找他们也行,你赶快说说,我早点交差,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我毕业后要干嘛关你什么事?”他偏过头不看她。
“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是扯到焰风组,我就不能不多注意了。”她摘下眼镜,在吴建邦对面坐下。
“你……”这张脸是如此熟悉。“你是那天在琉璃鸟那个……”
“你眼力还不差嘛!”黎荭笑道,随后身体往后一靠,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道:今天就当是你的入组测试,我们来看看焰风组到底需不需要你。”
想起自己方才吹嘘的内容,吴建邦脸一红。
“你……你有什么资格决定这件事?”他虚张声势道。
“我有什么资格?”黎荭抚抚下巴。“只要我说不准你入组,你就绝对进不了焰风,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但……”
“别罗嗦,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对了。”她踢了下桌子,整个人突然变得气势十足。
吴建邦震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加入焰风?”她问。
“当然是因为焰风够强,在道上混,没一个强一点的背景怎么可能吃得开?”吴建邦努力要装出轻松自在的模样。
黎荭笑了,她拍了拍吴建邦的颊:“小弟弟,凭你这种态度,在道上混不到两天就被人砍死在巷子里啦!”
吴建邦气得要站起身,可一接触到黎荭的眼神,便又忍气吞声地坐回椅上。
“在这世上,你强,一定会有比你更强的人,想靠焰风?我只能告诉你,别傻了。今天要出了事错在你,焰风组绝不可能为你出面,我们——不,我是说焰风组的人,没有一个是为了依靠别人才聚集在一起,他们只是性情相投才聚在一块儿。”
她停了会儿,双眼锐利地审视着他。
“你的父亲能在阿穆身边做事,就应该不是太蹩脚的角色,怎么你却十足地小卒仔性格?窝窝囊囊的做不了大事。”
“你……”
“告诉你,”黎荭扯住他衣领,“如果你不能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那么就别进道上来,”她的眼像剑似的刺进他心理。“想进这一行,你就得给我做好随时可能被砍死在街上的打算!”
吴建邦被震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松开手任他落回椅上,黎荭将眼镜戴上,再将散落的发塞回发髻。“我就说到这里,你要把焰风组当金牌似的拿出来现,那是你家的事,不过要是踢到铁板,别指望组里的人会去救你。”
看着吴建邦一脸的不驯,她续道:
“你可以出去了,要是门外还有人等着,就叫人进来;要是没人,你就把门带上。”
黎荭低着头整理桌上的文件,看着她的模样,会以为刚才发生的全是一场梦,但吴建邦知道,那绝不是梦。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僵着身体离开辅导室。
一面整理着文件,黎荭一面咕哝道:“我真是多管闲事,他被砍死了跟我何干,真是……”
辅导室的门被打开了,黎荭深吸口气平静心情后,才抬起头道:
“进来吧,说,你毕业后要做什么?”
☆ ☆ ☆
“老大,你别再喝了。”
“你别管我!”吴建邦手一挥,撞倒了桌上一堆瓶瓶罐罐。
下午离开学校后,他就骑着机车和兄弟们四处乱飙,不想见到任何会让他想到焰风组的人、事、物,所以一路飙到D区的边陲地带,随便找了间PUB,就开始窝进去大喝一顿。
“妈的!跟那臭女人一样,老子要干嘛关她鸟事,呸,焰风组有啥了不起,不加入就不加入,难道D区就你们吃得开吗?”
“老大!”旁边的同伴拉了拉他,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你别说这些,要是让人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样?我告诉你,”他醉醺醺地喊:“我吴建邦什么都不怕!不怕焰风组!不怕那臭女人!什么被砍死在路边?这种事才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可不是普通人,我是吴建邦!”
“我管你吴建邦!”有人不爽了。“老子喝酒,你在那边吵什么?”
“不、不然你是想怎样?”吴建邦大着舌头道。
“妈的!”那人举起酒瓶锵地一声砸在吧台上。“再吵老子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是、是谁让谁开、开、不了口,那、那还不知道呢。”他连话都讲不清,要不是那分酒胆在烧,他早吓得瘫在地上了。
其他人可没喝的像他那么醉,大家平常打打架、拳脚相向是有的,却不曾真的参加过什么大阵仗,如今看对方一脸凶狠的样,早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空气变得紧绷,仿佛下一秒就会因绷得太紧而撕裂开来,就在这个时候——
“好了、好了!”有人出来当和事老了。“喝酒为的不就是开心吗?干嘛闹成这样。”
大约出来说话的人势力不小,手拿酒瓶的家伙嘴里骂了几句后便回到自己位子。吴建邦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自己一个人在那叫嚣不休,出来劝架的人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
“老弟,干嘛喝这么多呢?”
“我喝的哪有多?”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我还要喝,还要喝!”
“好,”那人好脾气地说。“我们换个地方喝如何?”
“换地方?”他一脸茫然。“随便,有酒就好,我要喝给它醉!什么焰风组嘛,还有那个女人,搞不懂她在干嘛?明明……”
“好、好,”男人搀扶起他。“我们待会儿再说,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喝,保证你喝到爽。”
任人扶着往外走,吴建邦嘴里还喃喃说:
“那是穆老大的女人,我可以确定,穆老大的女人干嘛跑到学校?搞不懂……”
第七章
客厅里,电玩独有的音效响得震天,厨房里,一缕茶香与书香静静地飘着,明明是如此迥异的场景,不知怎地,却又奇异地显得相融。
关书旭坐在厨房,唇边噙着一抹笑,对于客厅里的声响,他原该觉得吵的,可他却反而觉得踏实,只因为那声音正代表着她的存在。
虽然看不到她的人,但从客厅传来的笑声与咒骂,已足够他在脑海里描绘出她的模样,想着她一会儿漾开唇,一会儿对着电视荧幕挥舞拳头的样子,关书旭唇边的笑更浓了。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极力排拒着她的存在,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爱情真是种毫无道理的东西。
他与黎荭的个性相差何止千里,他们喜欢的事物也完全不同,可占据了他的心的偏偏是她。
认识她愈久,知道她愈多,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就愈是重要。
他知道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知道她许许多多奇怪的习惯。
她怕烫,却又嗜辣,每次见她一面吐舌一面冒汗,还一面吃麻辣锅的模样,他就觉得又是怜惜又是好笑。
她很不懂得照顾自己,大约是家人和朋友将她照顾得太好了,只要没人替她做饭,她就永远不知道要吃饭。偏他也是一拿起书便不知道时日,时常假日两人待在屋里,到夜深才发现一天什么也没吃。
每回他问,黎荭总漫不经心地说自己健康得很,一天不吃也没关系,直到有次见她在他面前闹胃痛,他才知道害怕。
从认识她开始,她哪天不是笑嘻嘻地想着鬼主意逗他,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脸色苍白的样,自此之后,他总将冰箱填得满满的,也常提醒自己得记得叫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