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茜擦掉眼泪,双唇微微颤动,然后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释放所有的龙虾。"
她的臀部碰到一种软绵绵的东西。是云吗?
"史都华小姐,现在你该放我走了吧。"
梅茜向四周望望,不熟悉周围的环境,"我在哪儿?我死了吗?"
"没有,但也许几小时以后你会期望这样。"丹蒙回道,深深叹了口气,"这是我的房间。"
梅茜眨了眨眼睛,卧室格调优雅。是真的,她在游艇主人的房间里,正懒洋洋地躺在巨大的床上。内嵌式聚光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使得房内豪华的装饰在翠绿和棕色的地面色调的衬托下更显温暖。朦朦胧胧中,她看见一排窗子,从那儿可以将汹涌澎湃的大海一览无遗。
茫然而困惑的梅茜转过身,正好遇上迪莫尼的眼睛,它们离她的脸很近。他的眼睛美极了,甚至眯着时也很好看。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忧虑?她摇摇头,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她含糊不清地问道,不知道嘴巴为何不听使唤。
"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在我的床上你很安全。"丹蒙慢慢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好像梅茜是个两岁的婴儿。
梅茜的双手缓缓脱离了丹蒙的肩膀,她环顾这奢华的房间,轻柔诱人的音乐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飘出来,整张大床仿佛笼罩在一种华丽的、耽于声色的气氛中。
她安静下来,即刻又怀疑起来。迪莫尼先生发出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是难以抑制的激情吗?这个花花公子是在诱惑她吗?下流胚!她抬起一只脚放在他胸前。"迪——莫——莫先生,我不是黄毛丫头,我二十——二岁了。我听说过性和谐和性骚——谐——唔……"
"是性骚扰,"丹蒙淡淡地纠正道。"我也听说过。"
"你承认了——你混蛋!真不要——要脸!"梅茜突然压低嗓子问,"你真——真想用你的身体买我的钱吗?"她皱皱眉,心想,这样说对吗?
丹蒙站起身,甩了甩淡金色的头发,低头看着她,神情严肃,"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住哪个房间,就把你带到了这里。你酒醒后,希望你忘掉这次对话,这也是为你好。现在,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
"别来这一套甜言蜜语,没有用,"梅茜呵斥道,面露得意之色。她用胳膊肘晃晃悠悠地支撑着身体,然后命令道,"现在,我叫警——警察之前,请你马上出去。"她抽出一只手臂,身体立刻失去平衡,歪倒在一边,"你别来勾引我,我是个身负使命的女人,我不会出卖自己!"
丹蒙撅起嘴,"我坚信,对于酒鬼来说,这是一个值得赞美的优点。"他看了她一会儿,转而露出担心几乎是同情的神情。然后,他眉头皱了起来,几乎拧成一线。他烦躁地狠狠甩出一句,"史都华小姐,你被解雇了。"
梅茜皱起眉,不知所措。眨眼间,丹蒙已经离开了。她费力地坐了起来,木然地用无法聚焦的眼睛扫视着房间。为什么自己会躺在迪莫尼先生的房间里?刚才他真的在这儿吗?或者是她的想象?最令她担忧的是,为何她感到心情沉重——好像她辜负了什么人或者做砸了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仰面倒在了床上。不管怎么样,至少她没有晕船。
梅茜突然惊坐起来,她的头好痛。她刚刚做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噩梦!她梦见自己由于某种疯狂的原因确实亲吻了丹蒙·迪莫尼,然后,她还斥责他非礼,把他赶出了房间。她揉了揉眼睛,试着将脚伸出床外,但是没有床沿,她的脚仍平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看看周围。当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床上时,她更迷惑了。
她咬了咬嘴唇,审视着房间。暖色的柚木隔板墙镶嵌着镜子,她的右边是一排高大的玻璃书橱,旁边是一套内嵌式组合娱乐设备。她的左边,两扇门之间摆放着一张灰棕色沙发。
她的身后是用一个看似很昂贵的石制埃及人头像装饰的、背面用灯光衬托的壁龛。屋里的各种柜子上点缀着一些引人注目的金属雕像。抬头望去,青铜制成的天花板坚固结实,光滑如镜,以至于梅茜都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收回视线,向前看,透过一排宽大的弧型窗,她看见船首在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中上下颠簸。她喉咙发紧,感到好像一条蛇正缓缓爬上她的脊背。无法逃避了,这里的的确确是游艇主人的房间。
大床上铺着一条绿底绿色暗花的厚丝毯。梅茜爬下床,慢慢走向半掩的房门。推开门,原来是卧室卫生间,台面、浴盆都镶着墨绿色大理石边,抛光的柚木橱柜、金制的卫浴设备豪华气派。梅茜看了一会儿,退了出来。怎么到这儿来了?
梅茜四肢虚弱无力,瘫坐在沙发上。哦,我的上帝!她的心在呐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根本不是梦,她确实……
梅茜呻吟着,双手抱住头。她的确亲吻了丹蒙·迪莫尼,他也确实解雇了她!
梅茜抬起泪眼,茫然地望着汹涌的大海,她承认不能责怪丹蒙。她不该吃马尔科姆的药。显然,那药使她产生了强烈的药物反应。这个愚蠢的错误导致了前功尽弃。她眨了眨眼,以便看得更清楚些,然后她看了看手表。六点了,晚餐一小时前就该开始了。解雇也好,不解雇也罢,船长、船员还有那个暴君总得吃饭。她沮丧地呼了口气,站起身,感到很不舒服。药性已过,她又感到头晕目眩。
梅茜想,应该服些苯海拉明,至少打嗝能使她头脑清醒。她向自己保证,一旦准备好晚餐,她就立刻找到丹蒙·迪莫尼,向他道歉。她能想象出他的愤怒,几乎不敢面对他。自从见过那张傲慢的英俊脸庞后,她什么也不敢想了,只求远远躲开他和那个轻率的谎言,越远越好。但是,为了她的外公,她又不允许自己成为懦夫和逃兵,她得一次了断这件事。
她开始的想法看来是正确而简单的,她直接去接受迪莫尼的解雇,然后说出事实,澄清真相,还外公清白。但是现在她却想乞求迪莫尼先生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获准的话,这次机会有可能最终击倒他。
梅茜的头晕好些了,而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
她不善于欺骗,尤其是用它来损害别人的时候。
梅茜迫使自己去想想外公,那个可爱而虚弱的奥蒂斯,他是那样地被欺骗和侮辱。这样的画面促使她挺直了脊背,坚定了信心。晚饭后,她将直面迪莫尼先生,要回她的工作,即使需要去求他也没关系。
厨房就在主人套间的后面,不太远。梅茜忍受着胃的不适,尽快向厨房赶去。刚到门口,一阵鸡香扑鼻而来。就算是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梅茜灵敏的鼻子也能分辨出这道菜一定很鲜美。推开门,她惊愕地发现丹蒙站在那里,身上穿的还是三小时前他们相遇时的衣服——蓝色的短裤和衬衫。
他正将切好的素菜装进沙拉盆。
听到梅茜进门的声音,丹蒙扭过头,挑剔地审视着她。梅茜干咽了一口,内心充满了内疚。她关上了身后的门。
"感觉好些了吗?"
丹蒙的关心令梅茜心惊胆战。也许他以为她是个酒鬼,只好屈身来到厨房,自己做饭。梅茜艰难地面对着丹蒙的目光。她的头好重,胃好难受。然而,她不得不说,如果她想继续做迪莫尼的雇员,她就必须说。"我——我向您道歉,先生,我刚才的行为太糟糕了。但是,请您听我解释。"
丹蒙打开头上方的吊柜,从里面取出一只小瓶子,递给她,"服一片,你会感到好些的。"梅茜疑惑地打量着小瓶,回忆着近期服用的药物,"这是什么?"
"就是马尔科姆给你吃的那种药。但只有一半的剂量。你刚才在操舵室的胡闹很快就传开了,史都华小姐。马尔科姆听说后,马上就来找我,告诉我他给了你一些晕船药。我打电话给他在迈阿密的医生,医生说你服了过量的药。根据你的体重,他限定你服半片。"
梅茜打开瓶盖,倒出一片,实际是半片。"是谁分的药片?"
"是我。"
梅茜的目光投向了丹蒙的脸。他正皱着眉,但似乎并不是针对她。"史都华小姐,"他变得严肃起来,"今天下午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您——您的意思是不解雇我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把梅茜搞蒙了。
丹蒙的嘴角向上翘了翘,但并不是高兴的表情,"我不会因为服用晕船药而解雇人。"
梅茜如释重负,她不需要乞求,也不需要卑躬屈膝了。"谢谢您,先生。"她说道,闪过一丝奇怪的内疚感。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好。
丹蒙扬了扬眉,提醒道:"你真的很不明智,服用一个二百三十磅男人的药物剂量。我敢打赌,你只有一半的重量。"
梅茜想,跟丹蒙打赌是不明智的。他猜得丝毫不差,她正好是一半的重量。她尴尬地点点头,"是——是很愚蠢。"但是,她没有说明自己曾不顾一切地寻找能克服身体不适的东西,以便做好自己的工作。像他这样能准确无误地猜出她体重的人,应该能够猜到。
"最好先把药吃了。"他提醒道。
梅茜没有去看丹蒙的眼睛,径直走到洗涤池边,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玻璃杯子,用水把药服了下去。
"我希望,你服用了正确的剂量,不会再乐意来抚慰我的疤痕了吧。"丹蒙在她背后说。
梅茜的脸涨得通红。丹蒙的话使她想起自己曾经吻过他。她怎么会这么蠢!显然,过量服用这种晕船药,产生的最坏的副作用就是暂时失去理智。
梅茜的手在水池边上划来划去,轻声说:"我——我很抱歉,迪莫尼先生。"
"你的父母曾用吻抚慰过你的伤痕吗?"
丹蒙问话时表现出的冷淡令梅茜很吃惊,她转过脸,对着他,"难道您的父母不这样?"
丹蒙的鼻翼翕动着,好像挨了梅茜一巴掌。他把视线转移到胡萝卜上,拿起一只,"你父母现在在哪里?"
梅茜注意到丹蒙在回避她的问题,他又将话题扔还给了她。"在我十五岁时,他们在一场大火中烧死了,我的外公——呃——"她停住了。她刚刚从困境中摆脱出来。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是要揭露那个弥天大谎!梅茜意识到自己最好把话说完,免得丹蒙对她的支支吾吾有所猜疑。于是她继续说道,"我的外公也用吻抚慰我的伤痕。"她暗暗地在心里补充道,而现在我将为他抚平你们造成的伤痕!
"你的外公在哪里?"丹蒙边说边切着胡萝卜。
"迪莫尼先生,"梅茜突然不安地意识到今晚自己的失职,"请让我来切吧。"
"你切红萝卜吧。"丹蒙指了指剩下的没切的菜。
梅茜忐忑不安地挪到丹蒙旁边,默默地切着红萝卜。游艇上下颠簸,左右摇晃。为了不让自己摔倒,梅茜叉开双腿与肩同宽,她伸出的一只脚正好触到了丹蒙的脚。不知为什么,她不想把脚收回。
她只希望他没注意到,但是,不知何故,她感到触摸他坚实的身体会令她更感安全。她可不想摔倒在地上,尤其是今天下午她已经出够了洋相。
"跟我说说你的外公,史都华小姐。"丹蒙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丹蒙身上散发着须后水的柔和清新的芳香,这恰人的气味与厨房里的香味索绕着梅茜。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不去想这个事实:她的对手气息恰人,稳定可靠。她不想多说,"外公在衣阿华州的一所疗养院里。"她想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约姨婆不经意说出的有关迪莫尼家族的一些不愉快的事使梅茜产生了好奇,于是她问:"您的家人呢?"
丹蒙切菜的手指停住了,"去世了,在一次海难中,那年我十岁。但是,我们之间并不很亲密。"
梅茜望着他的侧面,他的神情变得相当严峻,语调有点涩,看来他不打算继续讨论下去。收到这个暗示,梅茜换了一个安全的问题,"这道罐焖鸡是谁做的?"
"是我。"
梅茜目瞪口呆,她原以为是哪位女船员做的,"您?"
丹蒙将最后一片胡萝卜放到沙拉盘里,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有些男人也会做菜。"
"嗯,我知道,一些最出色的厨师就是男人。
我——我只是不知道——我是说,您经营着一家大汽车公司,我想您没有时间做菜。"
"我的确没有许多时间,但我喜欢做。"
梅茜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厨房干干净净。显然,她的表情反映出了她的惊讶,因为丹蒙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做饭时不是非得把厨房搞得乱七八糟的。"
他话中带刺。梅茜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不是想显得谦和些,但却激怒了她。然而,她提醒自己,今天已经被炒过一次鱿鱼了。她只好说:"性格不同罢了,迪莫尼先生。我的方法可能开始时有点——呃——笨拙——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即一顿可口的饭菜,一个洁净的厨房。"
丹蒙似笑非笑地说:"笨拙?嗯,这个词不错。
但它还得表示邋遢。"
他是想激怒她吗?"您想告诉我什么,先生?
是不是我得按您的方式去做才能保住工作?"
丹蒙切好最后一根胡萝卜,放下刀,一只手搁在台板上,身体向梅茜靠了过去。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只有几英寸远。梅茜顿感浑身发热。她能清晰地看到丹蒙嘴上的那条小疤痕。
她意识到她的脸红是因为想起那张嘴曾紧贴过自己的嘴。她祈求上帝不要让丹蒙产生同样的联想。
丹蒙的表情反映不出什么,只是流露出好奇。
"告诉我,史都华小姐,"他开口了,吐出的气息撩拨着她的脸颊,"你真的提高了约姨婆的荷尔蒙水平吗?或者,那只是她的一个梦想,而你只不过是在迎合她?"
丹蒙的突然靠近和急转的话题把梅茜搞得意乱神迷。她皱皱眉,结结巴巴地说:"为——为什么不能?这不是幻想。《英国医学杂志》曾经报道过一篇文章,是有关一群五十至七十岁妇女的最新研究——"
"你读《英国医学杂志》?"他问,面带怀疑的微笑。
这动人的微笑激起了梅茜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充满怀疑的问题惹恼了她,这似乎表明,除了烹调书,她不可能阅读其他有意义的书;另一方面,他微笑时闪现的完美的牙齿以及双眸中闪烁着的性感火花,使她的内心涌动着女性的激情。然而,如果她想完成计划,那么,任何一种情感都不能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