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里沾满了猫毛,一瞬间,懊恼爆发为愤怒,他把帽子丢到地上,并且开枪射帽子。“那只该死的猫!”
璐茜亚激动地捡起一根树枝扔向他,却没有打中他。“你到底要不便告诉我你跟那个妓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迅速穿好衣服。“不要。”
“那么我们就没办法再在一起了。”她站起来。“我不能跟一个恨我的男人在一起。渥特·艾佛力的事就这样算了,听到了没?你不必帮我逮他了。我尽了我最大的力量想当你的朋友,可是你不领情,所以,你也大可把我忘掉。我猜,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我是不会再看到你了。”
他觉得她一定只在说气话,她不会真的离开。他知道她不会的。
璐茜亚穿好衣服,抱起尼尼和她的铺盖,大步迈向她的货车。她爬上车,放下尼尼跟铺盖,直视前方,拾起缰绳,让它滑过角角的背部,当那头老公牛开始蹒跚地向前踱去时,她坐进驾驶座。
“你要去哪里啊?”圣提雅各迸道。
“任何不靠近你的地方都成!”她催促她的公牛皮快些。
“你会孤单一人的!”他警告道。
“我一向是孤单一人!如果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活不卜去了,那你可就太自大了!”
“Ven aca!”
她扭头瞪他。“你最好停止咒骂我,否则我也ven aca你回去!”
“我是叫你回来!”
“不!我要走了!”
“很好!”他光火了。“那就走啊!”
“我是要走!”
他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但仍能听见她的声音,所以他继续对着夜色咆哮。“好!”
“比好还要好!妙极了!”
“棒透了!”
“不止!是超级棒!”
他拉长脸。“超级棒?”
“对!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超级棒的事情!再见,拜拜,我永远不要再看到你了,你这个讨厌鬼!”
依旧相信她会掉回头的他抓起一把碎石头,倚着一根骨瘦如柴的树林,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丢那些小石头。等他差不多丢了二十个小石头时,他注意到自已再也听不钊璐茜亚的货车车轮的辘辘声了。
他挺直身躯,握紧他手中剩下的几颗小石头,竖耳倾听任阿风吹草动。除了夜风轻柔的“呼、呼”声,他啥也没听到。
她很好,他企图说服自己。她可能正躲在某个地方,等他去找她。
唔,她大可等上一整夜!他气呼呼地想道,并将下中的石子全部仍到地上。一整夜,再加明天一整天她可以等上一辈子,他不会去找她的!
他抱起双臂,再次倚向那株树。他知道她安然无恙,只不过,她很有可能正独自缩在某个黑暗的角落,吓得半死。当然,今晚有点月光,不过有的时候,月光会制造吓人的影子。有的时候,当它映照在某些东西—时,它有力量使那些东两肴起来像恐怖的怪物。
哦,人啊!如果她以为她看到了一个怪物,她又会作恶梦了!而她身旁没有人能摇醒她!她会躺在那里,和她的棉被缠斗,一直、一直尖叫。
“凯莎寇陀,过来!”他命令他的马儿。
等他的马儿走过来之后,他跃上马鞍,驱策马儿飞驰起来。
第十章
“璐茜亚!”圣提雅各喊道,并渐渐恐慌起来。“璐茜亚!”
他没听到任向回应,便放慢凯莎寇陀,检查地面。因月色十分暗淡,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找到璐茜亚的货车留下的车轮痕迹,可是一旦找到它们,他便顺利地跟着它们走,几分钟之后,他看到了璐茜亚。
她正趴住她货车的边缘丢石头。“哈罗,很高兴看到你,无比欢迎,que hira es。”
他注视她良久。“que, hora es?”
“是啊!有一次我听到一个墨西哥人这样讲。对了,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请问现在几点?”
“喔,呃,忘掉我曾说那句话吧!我才不想知道现在几点。”她又扔下一粒石子。
她轻率的态度重新惹恼了他。“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璐茜亚!”
她看向手中的小石头,又扔下一颗,然后望向圣提雅各。“我看我是在丢石头嘛!难道你从未做过这种事?”
他不安地调整一下坐姿。“没有。它看起来似乎只是一种浪费时间的活动。”
“当你在等人的时候,它不算种浪费时间的活动。我算准了你会来,所以,在你出现之前,我就扔石头打发时间。你为何恨妓女,圣提雅各?”
他的眉毛破成了一团。“璐茜亚,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我——月光——有的时候,月光会把某些东西照得很可怕。它可以使一些完全无害的东西看起来像怪物。“被自己无力的解释困扰的他打量四周,决定找出某种被用光映照得很恐怖的东西。
他很快就发现一丛看起来像长角怪兽的锯齿状灌木。你认为那个怎样?”他指向那丛灌木,问道。
她注视那丛灌木片刻。“那才不是什么怪物,圣提雅各。它是一丛灌木,我从来就没有怕过灌木。你为什么恨——”
“你怎么知道我会跟来?”他质问。
“我就是知道。告诉我为何——”
“我说‘不’。”
“我知道你说过什么,可是我不喜欢那个答覆。”
哦,天啊!她真是胆大包天!“唔,那是你唯一能得到的答覆。”
她把剩下的石子撒在她脚下,然后开始用她的皮靴踢蹭它们。“圣提雅各·查莫洛,”她徐徐吸口气,说道。“圣提雅各·查莫洛枪手。我曾经遇过一个枪手。那个杀千刀的混球偷走了我的每一分钱。我好不容易存了三十元。那差不多是在一年前。当时我恨死那外枪手,至今我仍然根他。”
他困惑地瞪向她。她跟他讲这么一则故事干嘛?“王八蛋。”终于,他说。
“是啊,他确实是个王八蛋。你知道吗?我认为你也是一个王八蛋,圣提雅各。因为你跟他一样都是枪手。”
“我从来偷过你任何东西,璐茜亚。相反的——”
“你知道我还有什么样的想法吗?我刚了解到,我恨所有的枪手,你们全部是王八蛋。我恨你,你听到了没,圣提雅各?”
他推高他的帽子,视而不见的瞪箸天上的星星。“你说得有道理,璐茜来。只是有件事你忘了考虑。”
“什么事?”
他翻了马,然后让自己忙着卸下马鞍。“我从未说过我恨你。”他嗫嚅道。
她企图抗拒那逐渐在她心底渲染开来的喜悦,却办不划。她用手掩住嘴巴,偷偷微笑。由于圣提雅各背对着她,她便乘机跳了一下方格舞,直到他转过身来向对她的前一杪,她才停止跳舞,并换上严肃的表情。
他捧着马鞍,盯着地。“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
“有啊,可是你也从未说过你喜欢我呐!”
他绷紧下巴,放下马鞍,然后假装自己不喜欢马鞍搁在地上的方式,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来调整它。
“你喜欢我吗?圣提雅各。”
“喜不喜欢有什么差别?”他重新调整马鞍。
“我知道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公主,不过你有没有—点喜欢我?”
“璐茜亚,我没有碰过像你这样厚脸皮的女孩。”
“我觉得我的脸皮厚不厚不怎么重要,倒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她注视他片刻。“圣提雅各 ”
“是的!”他吼道,他的手依旧忙于拨弄马鞍。“我喜欢你!可以了吧?满意了吗?我喜欢你!”
她再次用手掩住自己的微笑,然后拼命抿紧嘴,抹上笑意,以免他转过身来看到它。“对你而言,这真是非常为难,不是吗?为什么你喜欢我的事实会让你这样生气——”
“你非常清楚为什么,璐茜亚,所以我看不出来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他想不出该再如何整治马鞍,便开始整理缰绳。
“是因为我是妓女?”
他握紧缰绳,用力点个头。
她感到有点受到伤害,但已经不像先前那样难过。不管他对她说什么,她都准备牢牢攀住他喜欢她的事实。“请告诉我你和那个妓女之间发中了什么。”
沉默。
她毫不气馁,决定用猜的。“她偷了你所付的钱?她曾企图偷你的马?呃……她在性上表现不佳,却竟敢向你收费,并且狮子大开口?”
他把缰绳扔到地上,旋身面对她。“你不打算放弃,是不是?”
她偏过头,狡猾地让他等待。“是的,我不打算。”
他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她,直到他能感到她温暖的呼吸抛向他的肩膀。
她仰望他,看到他冰冷的目光里的危险。“你……你要做什么?,”
“做一件我早就该做的事。倘若我就这样做,即可拯救自己免于水深火热。”
如果毒药有声音,那一定就是他的声音。她的眼悄睁得像碟子那样大。“你——你要杀——杀我?”
“不,我要‘告诉’你。”他的巨掌握住她娇小的肩膀。“仔细听着,璐茜亚,我从未跟她上床,懂吗?她将会是我的处女新娘。我本来打算娶她。”
她倒抽一口气,她的呼吸卡在她紧绷的胸口。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吗?”他用挑战的口吻问她。
看到他眼中的光芒,她畏缩了一下。它是那么的明亮,空前的明亮。是因为深刻的愤怒?
还是因为……眼泪?
罪恶感涌向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知道自己逼他想起了令他痛苦的往事。上帝,要是她早知道他的秘密跟爱情有关就好—!
“圣提雅各。”她嗫嚅,她的手绞着她的裙子。
“何不痛快一点,璐茜亚?我在你的眼里看到成了上万个问题。你问呀!!”
他的咆哮吓得她低呼一声。
“你害怕?”他挖苦道。“你怕我?回答我呀!”
“不。”她嗫嚅道。
他攫住她的腰,将她按向他。“你应该怕我,”他狠狠地瞪着她。“自从第一次遇儿你,我就企图说服你这一点,可是你不肯听。现在,璐茜亚,你挑竖耳聆听这个你一直渴望听到的故事吧!”
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腰溜上她的脸颊,手指插入她的发丝。“她的名字叫歌蕾瑟拉,”他说,他的眼睛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她是我的故乡——米瑟里寇迪亚——最美丽的女孩。在我努力工作存钱,好给她买一个新娘会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她也忙着工作。在一家妓院里,躺着工作。你宣称自己讨厌这种工作,可是她不像你,她喜欢它。有一次我当场逮到她。她——”
“不要再说了!”璐茜亚嚷道,并且撇过脸去。“不要再说了!”她闭—眼睛,用手蒙住耳朵。
他硬拉下她的手。“这一切是你开始的,璐茜亚,所以你就得——”
“不,它让我太悲伤了!上帝,圣提雅各,它令我心痛!”
他大吃一惊。“悲伤?你干嘛心痛?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呐!”
她注视他良久,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圣提雅各……我——我因为你悲伤而悲伤,这种事对你而言一点道理也没吗?如果你的朋友碰到什么很糟糕的事,难道你不会替他感到难过吗?”
他一时为之语塞。朋友?她是在暗示她是他的朋友。上帝,他甚至记不得自己何时有过朋友。
一种奇异的感觉侵向他。那是一种温柔,却似乎能消灭他的愤怒,让他觉得自已像是被剥去胄甲的感觉。他清楚地目睹自己的脆弱。
哦,天啊!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赤裸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感觉。它是那么的陌生。况且,他死也不愿让璐茜亚怀疑他可能也有脆弱的一面。
他记起自己处理惯了的一样东西。“我不要你悲伤,璐茜亚。我要你害怕,就像其他人一样。”
她听到他这句话里的冷硬、苦涩,更看到了他眼里的恳求,那对明亮的黑眸恳求的不是她的恐慌,而是她的了解。
“不,”她简单地反驳道。“我不会怕你的,圣提雅各。现在不会,以后永远也不会。你无法让我怕你。”
他没有办法才怪,他激动地想道。如果她这是在向他挑战,那么他接受。于足他边盯着她,边弯下腰,手指握住插在他小腿匕首的剑柄。
璐茜亚看着他缓缓抽出那把匕首。她叛逆地昂起下巴。
圣提雅各露出那种能让许多歹徒脸色变白的微笑。“我逮到歌蕾瑟拉进行她的交易的那个晚上,她正跟一个醉醺醺的牛仔在床上……”他冷冷地说道。
璐茜亚耸耸肩。所以你就用那把匕首杀死了他?好吧!不过这点不能令我害怕你。”
“我没有杀他。”
她望向那把匕首。“你……杀死了歌蕾瑟拉?”
“你这么想?”
那把匕首打在他的掌心的“啪、啪”声令她神经紧张。然后,她仍旧把下巴翘得老高。“我没有心情跟你玩猜谜游戏。反正你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告诉我整个血腥的故事,那么就说呀!听了它我或许会感到悲伤,不过我还是会把它听完的。”
“你会恨我的。”他忍不住警告道。
她双手交握于背后,开始漫步于一片开满樱草花的草地上。通常,这种形状像小桔灯的粉红色花朵会令她感到宁谧、快乐,但是今晚,她几乎没注意到它们。
“恨不恨也是我的事,不是吗?我自己会决定何时以及该如何恨你。”
“你会拿它当武器?”他还来不及仔细想,使冲口问道。
她旋身面对他,她的裙摆扫过樱草花。“它会是一个好武器吗?”
它不仅是好,还会具有致命的杀伤力,他默默想道。他垂眼俯视自己的短剑。
璐茜亚察觉到他的犹豫及敏感,她恨不得跑过去抱住他。他看起来好脆弱,活像一个准备招供自己的淘气、并且确信自己会因此受到惩罚的小男孩。想要安慰他的诱惑是那么的强烈。
可是她待在原地,保持叛逆的神色。待会儿,等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怨她恨他、害怕他之后,她再拥抱他、安慰他。
“怎样?”她催促道。“你究竟要不要告诉我?在发现歌蕾瑟拉和那个醉汉在床上之后,你做了什么?这档事八成和那把短剑有某种关系吧,对不对?”
他抬眼望向她,然后做个深呼吸,准备把十六年的岁月揭给她瞧。
“这把匕首,”他告诉她。“在那一夜,既没有沾染到歌蕾瑟拉的血,也没有沾染到那名醉汉的血。”
他慢慢地举起那把匕苜,让它贴着他的脸,它的剑半碰到他颊上那条扭曲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