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些人确实是如此。」晓蔷嘀咕。这个问她最清楚,因为她就和三个差劲低劣的男人订过婚,而且她指的也不是生殖器官。
「没有人应该受到那种待遇。」苓雅提高嗓门说,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令晓蔷惊讶的是,苓雅的手在颤抖。看来她是真的很激动。
「我认为看过那篇文章的人,大部分都觉得它很滑稽好笑。」她以安抚的语气说。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觉得骯脏、下流、卑鄙。」
「我不同意。」晓蔷直率地说,把包装袋和空罐子扔进垃圾桶。「我认为人们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卑鄙的人认为别人跟他们一样卑鄙,满脑子淫秽念头的人看到任何东西都觉得淫秽。」
苓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妳在说我满脑子淫秽念头吗?」
「随便妳怎么想。」晓蔷走出休息室,以免她们小小的意见不合升高成公开的战事。她最近是怎么了?首先是她的邻居,现在是苓雅。她好象跟任何人都处不来,甚至是猫。当然啦,没有人跟苓雅处得来,所以她不知道那该不该算数。但她一定会更努力地跟山姆好好相处。他老是激怒她,但她也时常激怒他。问题是,她已经忘了该如何与男人相处。自从第三次婚约破裂后,她就彻底地戒除男色了。
哪个女人有她这样的遭遇时,还会想跟男人有所瓜葛呢?才二十三岁就订过三次婚和解除过三次婚约,这样的记录并不值得炫耀。并不是她长得丑;她有镜子,镜子里的女人标致苗条,两颊有浅浅的酒窝,下巴有一道浅沟。她在高中时代深受校内男生的喜爱,因此高三时就和棒球校队的明星投手贝瑞订了婚。但她想要升大学,贝瑞想要往棒球界发展,于是他们渐行渐远,婚约也不了了之。贝瑞的棒球生涯同样是不了了之。
接下来是亚麟。那时她二十一岁,刚刚大学毕业。亚麟等到婚礼前夕才让她知道他仍然爱着前任女友,跟晓蔷交往只是为了证明他已经忘了旧恋情。但忘不了就是忘不了,抱歉,别记仇。
别记仇?作你的春秋大梦,狗杂种!
亚麟之后,她终于跟华良订了婚,但也许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那时并不是真心许下承诺。不知何故,在他开口求婚和她说愿意之后,两人反而疏远起来,他们的关系就像慢慢地凌迟至死。当他们的婚约终于入土为安时,两人都很有种解脱的庆幸。
她猜她可以不管彼此都缺乏热情,为结婚而结婚地嫁给华良,但她很高兴自己没有那样做。万一他们在生了孩子后才分手呢?她要生孩子就要生在像她父母那样稳固的婚姻里。
她从不认为解除婚约是她的错;其中两次是双方的共同决定,另一次绝对是亚麟的错。但是……她有哪里不对劲吗?她似乎没有使跟她交往的男人对她产生情欲,更不用说是挚爱了。
蒂洁把头探进她的办公室,打断她忧郁的沉思。蒂洁的脸色苍白。
「底特律时报的记者正在公司里跟道妮谈话。」她脱口而出。「天啊!妳想会不会是——」
蒂洁望着晓蔷;晓蔷望着蒂洁。
「真该死!」晓蔷气愤地说,而蒂洁苦恼到忘了索讨罚金。
那天晚上,科林瞪着汉默科技的「时事通讯」,把那篇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骯脏龌龊,卑鄙下流。
他的手在发抖,使纸上的小字不停地跳动。她们不知道这有多伤人吗?她们怎么笑得出来?
他想要把「时事通讯」扔掉,但做不到。痛苦折磨着他。他不敢相信竟然是他的同事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她们嘲弄讪笑、恐吓威胁——
他深吸口气,他必须控制自己。那是医生的嘱咐,只管吃药和自制就行了。他照做了。他已经好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时他甚至能够忘了自己。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忘不了。这个太重要了。
她们是谁?
他必须知道,他一定要知道。
那种感觉就像头顶上用细线悬着一把出鞘利剑,晓蔷在第二天早晨,沮丧地心想。利剑尚未落下,但她知道那是迟早的事。迟或早就要看道妮能撑多久才泄漏清单来自玛茜。玛茜的身分一曝光,她们不如就开始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写着:「我认罪」。
可怜的蒂洁担心得要命,如果晓蔷嫁给游嘉朗那种丈夫,她大概也会担心得要命。四个朋友之间无害的娱乐怎么会变成可能使婚姻破裂的导火线?
她昨晚又没睡好。虽然上床前吃了更多的阿司匹林止痛,又泡了个热水澡,但为那篇该死的文章烦恼使她辗转反侧到深夜才睡着,天还没亮就醒了。她不敢去拿今天的报纸,至于上班她宁愿和另一个醉汉摔角。在碎石子上。
她喝着咖啡,看着天空越来越亮。「布布」显然原谅了她再度叫醒牠,因为牠坐在她身旁添着爪子,每当她心不在焉地抓搔牠的耳后时,便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是她的错。她站在水槽边洗杯子时,隔壁的厨房灯亮起,山姆走进她的视线中。
她的胸口一紧,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老天爷!」她低声叫道,努力吸进一口气。
她压根儿也没想到山姆会有这么多地方被她看到;事实上,他全身都被她看光光了。他一丝不挂地站在冰箱前面。她还来不及好好欣赏他的臀部,他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柳橙汁,一边扭开瓶盖往嘴里灌,一边转过身来。
她把他的臀部忘得一干二净。他的臀部已经够迷人了,但他的正面比背面更令人印象深刻。他的老二可真大。
「天啊!『布布』,」她惊呼。「快来看!」事实上,山姆无一处不好看。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窄,肌肉结实。她把目光往上移,看到毛茸茸的结实胸膛。她已经知道他的长相不错。性感的深褐色眼睛,雪白整齐的牙齿,低沉浑厚的笑声。还有,他的老二可真大。
她一手按住胸口,狂跳的心彷佛要撞破胸腔冲出来,身体的其余部分跟着加入兴奋的行列。她一时疯狂得竟想跑过去应征当他的床垫。
浑然不觉她内心的波涛汹涌和车道对面令人心跳停止的景象。「布布」继续舔着牠的爪子。牠显然分辨不出事情的轻重缓急。
晓蔷抓住水槽边缘,以免自己软瘫在地板上。幸好她已经戒除男色了,否则她真有可能会冲过两个车道去敲他的厨房门。但是无论有没有戒除男色,她仍然懂得欣赏艺术,而她的邻居是一项艺术杰作,介于古希腊雕像和A片明星之间的艺术杰作。
她非常不愿意,又不得不叫他拉上窗帘;这才是敦亲睦邻之道,对不对?眼睛仍然盯着窗外,不愿错过任何一秒好戏,她伸手去拿电话,拿到后却愣住了。她不仅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她算哪门子的新邻居;搬来将近三个星期却不曾向他自我介绍过。身为警察的他想必已经查出她的姓名了。当然啦,他也没有急急忙忙地跑来自我介绍。要不是顾太太,她根本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叫山姆。
但她并非无计可施。她把顾家的电话号码写在电话旁边的便条纸上。她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瞄一眼便条纸上的数字。她键入顾家的号码之后,才想到他们可能还在睡觉。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顾太太接起来。「喂?」她的声音听来精神抖橄,因此晓蔷知道她没有吵醒他们。
「顾太太,我是隔壁的白晓蔷。妳好吗?」社交上的繁文褥节还是得遵守;在对方是老一辈的情况下,她估计要花十到十五分钟。她看到山姆喝光柳橙汁,把空瓶扔掉。
「唷,晓蔷!真高兴妳打电话来!」顾太太说,好象她人在国外或诸如此类的。顾太太显然是那种讲电话用惊叹号的人。「我们很好!妳呢?」
「很好。」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视线再度锁定隔壁的厨房。他这会儿正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天啊!他该不会刚喝完柳橙汁就喝牛奶吧!他打开牛奶盒闻了闻,抬起手臂时二头肌鼓了起来。
「哎唷。」她低声说。牛奶显然没有通过检验,因为他撇开脸,把纸盒摆到一边。
「怎么了?」顾太太问。
「呃,我说我很好。」晓蔷把注意力拉回正轨。「顾太太,山姆姓什么?我有事要打电话给他。」
「唐,亲爱的。唐山姆。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我很高兴他用的是他祖父母的旧号码,因为这样我就不必去记新号码了。要知道,变老比变聪明容易多了。」她自认风趣地笑起来。
晓蔷也笑了,但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她摸到一枝铅笔。顾太太缓缓背出号码,晓蔷歪七扭八地记下一串数字,没有看自己在写什么。她的颈部肌肉卡死在伸直的位置上,因此她不得不盯着隔壁的厨房窗户看。
她向顾太太道谢告别,然后做个深呼吸。她必须这样做。无论有多么伤人,无论对她的剥夺有多么大,她都得打电话给他。她再次深呼吸,然后键入他的号码。她看到他走到厨房另一头拿起无线电话。她这会儿看到的是他的侧面。哇噻!哇噻!
她的唾液开始大量分泌。那个该死的男人害她流口水。
「喂?」他的声音低沈沙哑,好象还没有完全睡醒,语气中充满不悦。
「嗯……山姆?」
「怎样?」
不是很热忱的反应。她试图咽口水时,才发现自己的舌头挂在外面。她缩回舌头,遗憾地叹口气。「我是隔壁的晓蔷。我很不愿意告诉你,但你也许会想……拉上窗帘。」
他猛地转身面对窗户,他们隔着两个车道四目相对。他没有蹲下、闪到旁边,或是做出任何像是难为情的动作。相反地,他咧嘴而笑。该死!她希望他不要那样做。
「妳可大饱眼福了,是不是?」他问,走向窗户,伸手去拉窗帘。
「是的。」她至少有五分钟没有眨过眼睛。「谢谢。」他拉上窗帘,她全身的细胞齐声哀悼。
「不用谢,」他轻声低笑。「也许改天妳可以投桃报李一番。」
他不等她回答就挂断电话,这样也好,因为她在关上百叶窗时已是哑口无言。她在心里猛拍一下额头。笨!她只需要关上自己的百叶窗就行了。
「对,好象我是笨蛋或白痴什么的。」她对「布布」说。
为他宽衣解带的幻想令她吃惊,也令她兴奋。她是怎么回事,突然变成暴露狂了吗?她从来不曾像这样过,但是这会儿……她的乳头硬挺,身体的其余部分……不提也罢。她向来不赞成随便的性关系,此刻却突然充满对混蛋山姆的欲望。他怎么会脱掉衣服就从讨人嫌变成令人垂涎?
「我有那么肤浅吗?」她问「布布」,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象有。」
「布布」瞄了一声,显然深有同感。
天啊!以后她怎可能看到山姆而不想起他赤身露体的模样?怎可能跟他见面而不脸红或不让他看出她对他的肉体想入非非?她宁愿视他为敌人,也不愿视他为性幻想的对象。她宁愿她的性幻想对象距离她比较远……比方说,在电影银幕上。
但他并不觉得难为情,所以她又何必尴尬。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吗?她以前看过裸体的男人,只是不曾见过裸体的山姆。他为什么不能挺着啤酒肚和垂着维也纳小香肠,偏偏要有坚硬如石的腹部和壮观的晨间勃起?
她又开始流口水了。
「太丢脸了,」她大声说。「我已经三十岁了,不是看到偶像明星就尖叫的少女。我最起码也应该能控制唾液腺才对。」
她的唾液腺有不同的想法。每次山姆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大约每十秒一次她都得不断地吞咽口水。
昨天早晨她提早出门时,正好遇到山姆要去上班。如果她今天按往常的时间出门,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但他说过他在出特别任务,工作时间不固定,因此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不可能把离家的时间控制到刚刚好跟他错开,所以不得不按照往常的时间出门和祈求走运。也许明天她就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他,但今天不行,因为她的身体还太亢奋,唾液腺还在加班。她应该忘掉这件事,赶快准备上班。
她站在衣橱前烦恼着。可能遇见刚刚看到他裸体的邻居时,该穿什么衣服?
拜膝盖擦伤之赐,她终于决定了。在伤口痊愈之前,她只能穿长裤或长裙,这使她无法穿著膝上短裙扭腰摆臀地走出去。那件性感的黑色窄裙绝对不适合上班穿。受伤的膝盖阻止她做出不得体的行为。
她选了衣橱里最男性化剪裁的长裤。不管她向来喜欢它是如何地服贴着臀部,或它每次都能引来男同事几句欣赏的评语,她今天都不会见到山姆。他一定比她更不自在。如果有谁要躲着谁,那也应该是他躲着她才对。
难为情会对她露出那种坏坏的笑容吗?他知道他很好看:该死!何止是好看而已。
为了使自己不去想他到底有多好看,她打开电视,一边更衣化妆,一边听晨间新闻。
她正在涂腮红掩饰欢骨的瘀青时,地方新闻的晨间女主播吱吱喳喳地说:「佛洛伊德始终不明白女人要什么。如果跟本地的四位妇女谈过,他就会知道他著名问题的答案。广告后妳就会知道妳的丈夫或男友是不是完美先生。」
晓蔷吃惊到连粗话都说不出来,她两腿发软地坐到马桶盖上。道妮那个长舌妇一定立刻把她们供出来了。不,如果她泄漏了姓名,电话早就响个不停了。她们到目前为止还是无名氏,但这种情况今天一定会改变。
她快步走进卧室打电话给蒂洁,默默祈祷她的朋友还没有出门上班。蒂洁住得比较远,出门的时间也比较早。
「喂?」蒂洁听来有点不耐烦。
「我是晓蔷。妳有没有看今天的新闻报导?」
「没有。怎么了?」
「完美先生上电视新闻了。」
「哦,我的天啊!」蒂洁听来快要昏倒,或呕吐,或两者皆是。
「我想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因为还没有人打电话来。但今天公司里一定会有人猜到,也就是说到了下午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了。」
「但不会上电视,对不对?嘉朗每天都看新闻。」
「谁知道呢?」晓蔷按摩一下额头。「那要看现在的新闻有多慢了。如果我是妳,我就会关掉所有的电话和录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