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朗有许多项都不合格,晓蔷心想。
「经过重新考虑,」蒂洁平静地说。「我决定不要关掉电话。该来的躲不掉,不如就让它早点来吧。」
晓蔷挂断电话后,电视广告刚好结束。女主播麻雀般的声音令她瑟缩。
「四位本地妇女公开她们对完美先生的条件清单……」
三分钟后,晓蔷闭上眼睛靠在洗脸盆上。三分钟!三分钟在晨间新闻里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长。今天偏偏没有街头枪战、连环大车祸、战争饥荒,或诸如此类的大事可以挤掉这则不足挂齿的小事。
报导里没有提到任何不雅的条件,但告诉观众可以从网站上得到所谓的「清单」及其相关文章。报导里访问了民众对清单的看法。大家似乎都同意前五项,但在那之后,意见开始分歧,通常是男性持一种看法,女性持另一种看法。
如果她从今天开始休一个星期的假,等她从外蒙古回来时,这场风波也许就平息了。
但那是懦夫的作法。如果蒂洁需要她,晓蔷知道她必须在她身边支持她。玛茜也有可能必须面对与男友分手的结局,但在晓蔷看来,失去大顿不算是多大的损失。何况玛茜也该吃点苦头,谁叫她当初要酒后失言把这件事泄漏给道妮知道。
拖着因忧惧而沉重的步伐,她缓缓地走向她的跑车。打开门锁时,背后响起的开门声使她本能回头察看。她茫然地看着山姆转身锁上厨房门,片刻后记忆涌现,她手忙脚乱地去抓车门把。
没有什么事比小小的丑闻更能使一个女人忘了她想要躲着某个男人,她懊恼地心想。他一直在监视她吗?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他趋前问。
「有。」她把皮包扔进前座,矮身滑到方向盘后面。
「别放在那里。」他劝告。「当妳在红绿灯前停下时,任何人都可以靠过来,突然把手伸进车窗里抢走皮包,在妳还不及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时,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她戴上太阳眼镜。「那么我该把它放在哪里?」
「行李厢最安全。」
「那样很不方便。」
他耸耸肩。那个动作使她注意到他的肩膀有多宽,接着想起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她的脸颊开始发烫。他为什么不能是酒鬼?为什么不继续穿著骯脏破旧的衣裤?他偏偏要穿燕麦色的宽松长裤和湛蓝色的丝衬衫,打着乳白、深红和蓝色的领带,臂弯上挂着外套,手枪插在右腰背的枪套里。他那副强悍又有自信的模样搞得她心神不宁。
「很抱歉今天早晨令妳难为情。」他说。「我还没有完全睡醒,没有注意窗户。」
她故作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没有难为情,意外在所难免。」她只想把车开走,但他站得太近,使她无法关车门。
他在车身和敞开的车门之间蹲下。「妳确定妳没事吗?我们已经谈了大约三十秒,妳还没有侮辱我。」
「我在保留精力,以防万一有大事发生。」
他咧嘴而笑。「这样才像妳,现在我觉得好多了。」他伸出手轻触她的颧骨。「瘀青退了。」
「没有退,是化妆品的功劳。」
「原来如此。」他的手指滑到她下颚的浅沟,轻点一下后才把手收回去。
晓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驾驶座里,恍然大悟他在跟她打情骂俏,一颗心又开始小鹿乱撞。
哦,乖乖。
「别吻我。」她警告,觉得他更加挨近她,但没有看到他移动。他凝视着她的脸,那种专注的眼神彷佛在预告他即将采取行动。
「我没有那个打算。」他似笑非笑地回答。「我没有把皮鞭带在身上。」他站起来,退后一步,手放在车门上准备关门。他突然停下来,低头望向她。「何况,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们两个都得上班,我不喜欢草草了事。我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她知道她不该开口。她知道她应该关上车门直接把车开走,但她还是茫然地问:「两个小时?」
「对。」他又缓缓露出那种危险的微笑。「三个小时会更好,因为我猜只要我一吻妳,到最后我们两个都会一丝不挂。」
「噢!」晓蔷喃喃自语,心不在焉地驾车驶向公司,就底特律的交通而言,那种开车法十分危险。「噢?」那算哪门子的反唇相稽?她为什么没有说「作你的春秋大梦,老兄。」或是「天啊!地狱在我不注意时结冰了吗?」这类的话。天啊!她为什么没有说「噢」以外的任何话。她连在说梦话也比那个尖酸刻薄。
她那声「噢」不是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的,好象她在问事情,而答案并不怎么有趣。不,那声该死的「噢」说得有气无力。现在他一定以为他只需要勾勾手指头,她就会乖乖跟他上床。
最惨的是,他可能猜对了。
不行、不行、不行!她不随便和人发生性关系,但对认真的男女关系也不在行,所以她等于是今生与恋爱无缘。她绝不会跟隔壁邻居发生一夜情。她昨天或是前天还认为他是混蛋。
她甚至不喜欢他。呃,不太喜欢。她很佩服他制伏醉汉的手法,有时只有蛮力才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看到那个醉汉的脸被压在泥土里就令她感到非常满意。
除了蛮力和肉体以外,山姆还有什么地方是她喜欢的?她思索片刻。会重新油漆厨柜的男人有种新好男人的居家魅力。他绝对需要新好男人的特质来抵消那种走路大摇大摆的男子汉作风。只不过他不是大摇大摆地走路,而是悠哉游哉地漫步。腰带上插着像吹风机一样大的手枪时,他不需要大摇大摆地走路。至于男性象征,他也可以说是拔得头筹,倒不是他需要象征,因为他的裤档里已经有货真价实的……
她握紧方向盘,努力控制呼吸。她打开冷气,调整出风口,使冷气对着她的脸吹。她感到乳头紧绷,她知道如果她低头察看,就会发现它们像小小的士兵一样立正站着。
好吧,她有严重的发春问题。事实就事实,她必须面对问题,也就是说她必须采取成熟理性的因应态度,赶快开始服用避孕药。幸好她的月经这两天就会来,她几乎可以在取得避孕药后立刻开始服用。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些事。避孕药只是预防措施,以防万一她被性欲冲昏了头。这种傻事不曾发生过,但话说回来,她也不曾一看到勃起的男性生殖器就全身酥软。
她到底怎么了?她生气地纳闷着。她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过勃起的男性生殖器。没错,山姆的是很壮观,但在大学时代她也好奇地看过一些色情电影和书刊,所以她看过更大的。虽然她们开玩笑地讨论完美先先生和他该有多大的性器官,但性器官远不及它的主人重要。
完美先生。现实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该死!她怎么会忘了呢?
就像先前她因为无聊的晨间新闻而忘了山姆和他的快乐老二一样。这两件事就像房子着火一样名列分心事物的榜首。
今天应该相当平静,她心想。在汉默科技的八百四十三位员工中,可能会有几个认识她们的人看到晨间新闻而猜出她们的身分。有人会直接去问道妮,她会泄漏其余的秘密,消息会迅速传遍整栋大楼。但只要消息不传出公司,蒂洁至少还有机会瞒住嘉朗。他从来不和妻子的同事来往,除了尽义务地出席公司的耶诞宴会以外,但在宴会上他也只是满脸无聊地站在角落里。
今天一定会有更重大的事情发生才对,即使不是全国性,也会是地方性的大事。现在正值夏季的酷热期,国会休会,所有的参众议员不是返回家乡就是出国访问,所以不大可能有什么全国性的新闻,除非发生了什么大灾难。她并不想要空难那种可怕意外事故,但也许可以发生某种不涉及人命的灾难。
她开始祈祷股市出现戏剧性的崩跌,只要在收盘前开始反弹就行了,最好是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在重挫后急涨,并且创下历史新高。那应该能使新闻播报员忙得忘记完美先生。
但车一驶近公司大门,她就看出平静度过今天的希望泡汤了。三辆新闻转播车停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三个扛着摄影机的邋遢男子正在拍摄一男两女,他们站在背景为汉默科技的围篱前面。三个记者互相保持着距离以免彼此干扰,他们热切地对着麦克风讲话。
晓蔷的心往下沉。但她还有希望,股市还没有开盘。
「发生了什么事?」是她进入公司大楼后首先听到的话。走廊上有两个男生走在她的前面。「电视新闻记者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我们被收购或倒闭了?」
「你早上没有看新闻吗?」
「没时间。」
「好象是几个在这里上班的女人想出她们对完美先生的定义。好象所有的电视台都以此作为人情味的专题报导。」
「她们对完美先生的定义是什么?上完厕所后一定会放下马桶盖吗?」
哎呀,她们忘了这一点,晓蔷心想。
「不,据我所知,跟男童军守则差不多:忠实、诚实、扶老太太过马路那类的屁话。」
「嘿,我可以做到。」第一个男生以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
「那你为什么不做?」
「我没有说我想要做。」
他们一起放声大笑。晓蔷幻想着把他们的头当球踢,但只能满足于说:「你是说你不忠实吗?真是大八卦!」
他们两个往四下瞧,好象被她吓了一跳,但他们一定有听到她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所以她并不算偷袭。她认得他们的脸,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穿著鲜蓝色的衬衫和打着花色保守的领带,一看就知道是管理部门的低阶干部。
「抱歉,」第一个男人毫无诚意地道歉。「我们没有看到妳。」
「是啊!」她翻个白眼,但及时管住自己的嘴巴。她不需要参与这场两性战争,她和其它三人引来的注意越少越好。
她和那两个男生默默走向电梯。今天没有告示牌,她有种被剥夺的感觉。
玛茜神色紧张地在她的办公室等她。
「我猜妳看到新闻了。」她对晓蔷说。
晓蔷点头。「我打了电话给蒂洁替她打气。」
「妳不知道我有多么抱歉发生这种事。」玛茜在有人经过敞开的门口时,压低声音说。
「我知道。」晓蔷叹口气。继续生玛茜的气也于事无补。这又不是世界末日,连对蒂洁来说也不是。如果嘉朗知道这件事而气得跟蒂洁离婚,那么他们的婚姻显然早有问题。
「道妮泄漏了我的名字,」玛茜说。「我快被整个早上响个不停的电话逼疯了。所有的媒体都想采访我,包括底特律时报在内。」她停顿一下。「今天的报纸妳看了没?」
晓蔷完全忘了报纸的事,隔壁的偷窥秀占据她太多的注意力。她摇摇头。「还没有。」
「报导其实并不长。就刊登在平常刊登食谱那类东西的专栏里,所以也许不会有很多人看到——还好它被处理成人情味的报导,而不是新闻,许多人根本不看所谓的「妇女专栏」。除非涉及动物或婴孩,否则这类报导往往很快就被淡忘。这件事早已超过它的正常寿命了。
「妳要跟他们谈吗?我是指记者。」
玛茜摇摇头。「绝不。如果只有我,我会接受采访,就当是找点乐子。但牵涉到妳们几个,情况就不同了。」
「最烦恼的是蒂洁。昨天我想过了,如果我的名字传出去,我不会有任何损失,所以别担心我。露娜好象也不担心,但是蒂洁——」晓蔷摇摇头。「那是个问题。」
「在我看来,她和嘉朗分手不会是多大的损失,但我不是她。她可能认为我和大顿分手也不算是什么损失。」玛茜咧嘴而笑。「真该死,大部分的时候我也是那样想的。」
深有同感,晓蔷心想。
跟晓蔷同部门的蓝琦琦走进办公室。她看到玛茜和晓蔷在谈话时,恍然大悟地眼睛一亮。「嘿。」她咧嘴直笑着说。「是妳!我是说,妳们就是那四个朋友。看到玛茜的名字时,我就该想到的。另外两个是销售部的那个美人和人力资源部的那个,对不对?我见过妳们一起去吃午餐。」
事到如今,否认也没有用。她和玛茜互看一眼,晓蔷耸耸肩。
「酷毙了!」琦琦兴致勃勃地说。「昨天我把『时事通讯』拿给我老公看,他看到清单上的第八要件时大为光火,好象他从来没有转头盯着波霸看似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说话。」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我们只是好玩,」晓蔷说。「这件事变得无法控制了。」
「我倒认为这样好极了。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在纽约的姊姊,她想要整篇文章的影本,而不只是今天早报上登的那一小段。」
「妳的姊姊?」晓蔷又感到心往下沉。「在电视台工作的那个姊姊?」
「美国广播公司。她是『早安美国』的工作人员。」
玛茜也开始面露忧虑。「呃,她只是出于私人的兴趣,对不对?」
「她觉得好笑极了。但是,如果妳们接到他们的电话,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她提到过清单可以成为绝佳的专题报导。」琦琦走向她的办公桌,很高兴自己促使她们有机会上电视。
晓蔷从皮包里掏出二十元给玛茜,然后说了四句不堪入耳的粗话。
「哇噻!」玛茜一脸钦佩。「以前没听妳骂过那些话。」
「保留给紧急状况时使用。」
她的电话响了,晓蔷瞪着它。现在还不到八点,所以不可能是公事。接起来只会听到坏消息。
电话响到第三声时,玛茜把话筒捞起来。「薪资部。」她没好气地说。「噢,蒂洁,我是玛茜。我们正在谈哦,要命,亲爱的,对不起。」她的语气转为爱莫能助的关切。
晓蔷夺走玛茜手中的话筒。「怎么了?」她问。
「我曝光了。」蒂洁郁郁寡欢地说。「我刚刚听了我的语音留言,有七通记者打来的电话。我敢打赌妳的语音留言里也有。」
晓蔷望向她的留言灯,它像发疯似地闪个不停。
「如果玛茜和我接受访问,他们也许就会放过妳和露娜。」她提议。「他们想要的只是一篇报导和一张脸孔来搭配报导,对不对?目的达到后他们就会去挖别的新闻。」
「但他们有我们四个人的名字。」
「那并不表示他们非把我们四个都访问到不可。只要有人发言,他们应该就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