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静电声,诺艾尔蹲下来,拾起她的手电筒,但是微弱的光线没有一点儿帮助。现在,没有什么能帮助她了,天 下乌鸦,她默默地想着,浑身打着冷战。上帝,她几乎做了什么?
多诺文继续同那个小电脑通着话。“那是什么?我不能……好吧,我们试一试。谢谢你,爱因斯坦。”他将步话机重新别到皮带上,转过身来看着她,“爱因斯坦说沿着这条隧道向前走,我们有百分之五十二的机会出去。”
“机会并不大。”她说。
“是的,但这是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机会了。”他一边说,一边戴上手套,继续将通道上堆积的乱石与岩块清除掉。
“快到了,如果爱因斯坦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会在吃晚餐的时候将你带回到营地去。哦,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天下乌鸦,她应该学得更聪明些,她应该记得她的母亲爱上一个无情的恶棍时的遭遇。在她向他 坦白她的爱情时爱因斯坦打断了他们,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更幸运的是,没有伤害会接踵而来。
“没有伤害,”她一边低语着,一边将她的手压在她隐隐作痛的心上,“根本没有伤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两边的岩壁缝隙中穿过去。她紧紧跟随在他的后面,沿着隧道向里走去。
(接收自当地的英特网,发自伊甸园营地)
爱因斯坦一文本:粉红!他们没事了,多诺文和博士刚刚挤进那只盒子里就”…粉红,你没事吧?
粉红一文本:(虚弱的信号)我感觉不大好。
爱因斯坦一文本:可怜的宝贝儿,让我给你调整一下。
(几秒钟的停顿时间,电脑进行内部交换)感觉好一点了吗?
粉红一文本:哦,是的,谢谢。现在,告诉我关于人类的事情,他们从洞穴里出来了吗?
爱因斯坦一文本:还没有,我让他们沿着瀑布边的隧道走。
粉红一文本:瀑布……爱因斯坦!我们还没有将可怜的人类折磨够吗?
爱因斯坦一文本:快了,宝.贝儿,但是还没有,我们真的需要解决伊甸园方程,而他们两个人需要错误的方向。如果他们轻易走出山洞,他们就会分开。
第九章
爱的伤害
“它在开玩笑。”山姆一边咕哝着,一边跪在岩石的边缘。一道水晶般的水帘正从洞穴上空垂挂下来,他透过这飞溅的瀑布,注视着下面翻着水花的水潭,“爱因斯坦总是开玩笑。”他感觉到一只手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拾起头来,他看到诺艾尔正从身后探出头来注视着岩石下面的山谷。
“但是我们几乎到家了——从这里能看到我们的营地。无论如何,营地看起来距离水潭并不远,也许可以跳过去。”
“哦;是的,”他奚落着她,“你最后一次跳过四十英尺宽的水潭是在什么时候?而且水潭里到处都是岩石、鳄鱼还有上帝才知道的那些东西。”
“好了,我明白了!”她缩回身,回到洞穴的阴影里,靠在岩壁上。她将双手在胸前交插起来,看着他。“你根本不必像熊一样咆哮。”
他含糊不清地道了歉。事实是,他感觉自己的确像一只熊——一只年老的失败的熊,正在一个过于狭窄的笼子里走来走去。他不喜欢他的生活没有别的选择,而现在,他的希望已经从渺茫的一丝变成空白一片了。他一直在奋斗,在抗争,总是能在艰苦的环境中寻找出生路,除了吉娜,和现在。
他站了起来,一边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掠到后面去,一边低头注视着脚下的水潭,此刻它似乎变得更小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头脑不会变得如此麻木僵硬,他默默地想,上帝知道我在生活中从来都是放任自流的——如 果我不幸成了鳄鱼的食物,没有谁会记得我超过十分钟;而她有朋友,有家庭,他们爱她,她不应该默默无闻地死去。 他回头向洞穴的阴影里看了一眼,她正站在那里,僵直地背靠着岩壁。尽管他们的处境很不妙,他的嘴角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在他们从塌方的洞穴里死里逃生后,又不幸陷入到这个见鬼的洞穴里,但是她的脸上还保持一本正经的态度。尽管洞穴很阴暗,他们的处境很令人沮丧,他的心中却感觉到似乎充满了光明。
别做傻瓜,多诺文,他对自己说,即使你们真的逃离了这个地方,像她那样的聪明、保守的女士也不会再看你第二眼的,也许连一眼也不会。
“山姆?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他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他对自己如此渴望听到她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感到又吃惊,又烦恼。
也许连一眼也不会看你,记得吗?
他走到岩石向外突出的地方,小心着不让自己滑到下面去,“也许,”他粗鲁地说,“是什么?”
她看着地面,用脚踢走一颗小石子。“答应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要保证将我的调查结果送回——”
“我不会把你该死的调查结果送回去的,”他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她,“我也不会让你发生什么事,我要第一个跳,如果……好吧,如果这条路行不通,你拿着步话机与那台原型电脑联络,它也许会再为你找到一条——”
“恐怕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他脱口而出,“诺艾尔,现在不是民主讨论的时候。”
“对不起,但是是我为这趟旅行付账单,这就意味着由我来做决定。”她说着,仰起了下颏,用冷静而沉着的表情注视着多诺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我的调查结果送回到舍菲尔德公司。我们都清楚我的身体太虚弱了,根本不能一个人将那些设备搬回到吉普车上去,因此,让我来做这次冒险的牺牲晶,让我第一个跳。”
“扯淡,”他咒骂了一句,握住她手臂的手指用了力,“诺艾尔,这不是雅皮士为追求刺激而玩的跳格子游戏。”
“我知道,”她大叫着,冷冰冰的眼睛里突然闪耀出绿色的火焰,“坦率地说,只此一次,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保证。我知道这有多么危险,我也知道我无法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你跳到……”她的声音哽咽住了,她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你不仅在山崖上救了我的命,还用你自己的身体在塌方时保护了我。坦率地说,多诺文,我非常感激你,所以你最好面对这个事实——如果你跳,我也跳,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我。”
“别让我发火。”他大吼着说,见鬼,她真是固执。固执,坚定,勇敢,关心别人。突然之间他放开她的肩膀,走到洞穴的边缘。
他再一次感觉到羽毛般轻盈的触摸落到他的手臂上。
“好了,我想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了,”她用一种虚假的轻快语调说,“有什么遗言吗?”
太多了,他一边思忖着,一边握住她的手,走到湿滑的悬崖边。他低头注视着她,想起他想要对她说的所有事情:他是多么痛恨她做出的饭菜,又是多么喜欢她的微笑,她的笑声让他联想起阳光;他是多么钦佩她操作电脑的娴熟技巧,而她又是一个多么专横、霸道、喜欢同人争论的女人,她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更快地陷入到麻烦之中——但是在过去的五天里,她让他感觉到的生命力比他过去的两年里感受到的还要多。他张了张嘴,想要将这一切告诉她,但是另一个记忆迅速地涌进他的脑海里——黑暗、伤痛、无助,他的手臂中拥抱着一个濒死的女人,他听到她发出的痛苦的叫声,对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她永远都不会原谅……
“遗言对我来说没有用,”他喃喃地说;“你呢?”
她将手伸进水晶门帘里,让冷冰的水淋湿她的手指。“这是愚蠢的,我想。但是我想对你说些什么,就只一次。”
“好。巴,快点说,甜心,”他一边向下张望着,一边说,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对距离的测量上,“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是的,我想是的。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
“什么!”他的头猛地扬起,这突然的举动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在他滑下瀑布下面的水潭之前,他瞥见了她睁得大大的闪闪发亮的眼睛,然后他拉着她的手,一同顺着瀑布,坠人到下面的空无之中。
她重重地摔在水面上。有一秒钟的时间她的头浮出了水面,接着,她又沉人到蓝色的水底世界中,她在水中忽上忽下,就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她挣扎着,想要将头浮出水面,但是她意识到太迟了,她在水中辨不清方向了。她吐出了一串水泡,头脑急速地跳跃着,但是四周翻滚的水花让她眼前模糊一片。上,下,左,右——她向四周环视着,徒然地寻找着她的方位。蓝色的世界紧紧地包围着她,就像是一把老虎钳一样,她肺子里的空气都被挤光了。她知道时光正在流逝,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她感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她似乎正站在别的地方,注视着另外一个女人在水底下挣扎着。奇怪的想法涌进她的头脑里,就仿佛有人正要去取她留在洗衣机里的衣物,或正在打扫她公寓大厅中的壁橱。
甚至现在我居然还有闲心去想一系列计划要做的事情,她忧郁地想着,身上的力气渐渐失去了。我的整个生活就是一张巨大的计划表,我将时间浪费在那些安全、无害的条款之中了——直到我遇到他。我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有一屋子奖状,但是我却找不到生存的意义,直到太晚的时候。
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衬衫的领口,将她整个身体拖上了水面。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打破水面界限,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宝贵的空气。但是她的身体太虚弱了,无法浮在水面上,她再一次沉了下去。在冷水再一次漫过她的脑袋以前,她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诅咒,蓝色的世界在她的眼前变成了黑色……
她最先意识到的事情是她还活着,然后她感觉到浑身痛得要命。她头朝下趴在地上,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鲸鱼。某种细小而尖利的东西硌在她的胃部,一个沉重的躯体正压在她的后背上。
“呼吸,该死!”
“我正在呼吸,”她回答着+至少她正试着回答,但是她的话就像身边的流水一样含糊不清。一双强壮的手按在她肋骨两端,用力地压着她的骨头,无情地将她肺叶里的每一丝空气与冷水都挤压出来。她剧烈地干咳着,吐出了最后一口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谢谢。”她虚弱地说,“闭上嘴继续呼吸。”他咆哮着,压着她的后背·,力量之大,几乎能将她的肋骨折断。粗鲁的床上举止,她思忖着,同时微笑了。他们逃出来了,他们都还活着,他们的身体还是完整的,没有摔伤,而且也看不到鳄鱼。但她告诉了他她爱他——哦,见鬼,她沉思着,笑容消逝了。
在她当时说出那句话时,她百分之九十地相信他们不会活下来了。但是,现在,当危机度过以后,冷酷的现实又回到眼前,她意识到承认了她对他的感情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从最好的方面想,他也许会取笑她就像他认识的其他女人一样,渴望着他健壮的身体、迷人的魅力;从最坏的方面想,他也许会同情她这个患有爱情饥饿症的一本正经的女人。
无论是同情还是嘲笑,它们之间都没有太大的分别。她几乎宁愿他们遇到一条鳄鱼了。
好了,在我们跳下来之前,我们都有点疯狂,也许他记不得……
“你方才说你爱我,你到底在捣什么鬼?”
哦,那么说他还记得。
“它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她温顺地解释着,希望能有一些经验,让她学会将感情轻描淡写地融人到语言中来,“我以 为我们就要死了。”
“我们几乎死掉,”他声音嘶哑地说,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他向她俯下身,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低头凝视着她,他
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你知道你会让我们两个人都送了命吗?”
她模模糊糊地听清了他的话,她整个思绪都沉浸到他的身上,从他那怒气冲冲地皱起来的眉头,到坚硬的修剪整齐的下巴。窗帘,她思索着,知道在他那愤怒的外表下面,是一颗温柔而体贴的心。
“你想要解释一下你小小的恶作剧吗?”他问,仍然注视着她。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只是发出了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他看起来是如此可笑,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就像一只落汤 鸡——可笑而可爱。轻松的感觉像潮水一样从她的心头流过,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她是多么为他的安全担心,她是多么 害怕他成为鳄鱼的晚餐,或者在水底的岩石上摔成碎片。
如果他是为了救我而死……
但是他没有死,而且他几乎被她气得发疯,一种英明其妙的原因让她感觉到得意洋洋。“对不起,”她说,声音中流 露出来的是喜悦而不是怜悯,“我不是真的想让你烦恼——你说‘小小的恶作剧’是什么意思?”
“别打哑谜了,你想做什么?给跳下来的行动增加一些额外的刺激,好让自己兴奋起来?你难道不知道当我们那样掉下来的时候,距离死亡有多近吗?好了,你几乎达到目的,甜心,你的小小的谎言几乎要了我们的命。”
“我的小小……我没有说谎!”她喊起来,她的声音如此尖锐,附近树木上的一群鹦鹉被吓得飞走了。她用双肘支撑起身体,望着他,“你怎么能这么想?”
“怎么能?”他的嘴唇弯起来,但是笑容里没有一点幽默感,“虽然我没有获得哲学博士学位,但是我有足够用的头脑判断出一个被宠坏了的雅皮士风格的小姐,不会花五天的时间同像我一样的家伙在一起,并陷入到爱情之中。”
“我没有被宠坏,”她反驳着他,“也不是雅皮士,不论它的含义是什么。我也没有说谎的习惯。我爱你,你这个傻瓜,如果你有一颗上帝装在山羊身上的大脑,你就会看到这一切的。”
他自信的微笑消失了。有片刻的时间里,她认为她看到一抹怀疑的神情在他的眼睛里闪现,但是它像流星一样一闪即逝了,只留下令人战栗的空虚。“我想告诉你,甜心,你感觉到的不是爱。现在,如果你想称呼它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