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串愤怒的尖叫声划破沉寂的黑夜,几乎震破了朱丁玺和两只无辜神鹰的耳膜。
「你怎么了!?」只见朱丁玺俊眉一皱,身子迅如闪电地奔进冰廊内。「发生什么事了?」
寒旻旻没有时间理会他,她正忙著怒瞪在鹰舍内假装忙东忙西的老人家。
「姥姥,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寒姥姥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皱巴巴的嘴咧出一抹和蔼的笑。「老身怕阿树、阿木半夜肚子饿,所以爬起来喂它们吃一点消夜。」
「哼!我不信!姥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分明就是来「堵」她的,还找那么好听的藉口干嘛?
「呱……」具有灵性的阿木在一旁发出附和的鹰啼,显然也不信一向讨厌动物的寒姥姥会突然善良起来。
「老身本来就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表现罢了。」寒姥姥大言不惭。
「拜托!」寒旻旻咕哝地拉下黑色的蒙面巾,然后没啥好气地喊了朱丁玺一声。「喂!走了啦!」
她正式宣布此次偷渡计画失败!
「你先走吧!」朱丁玺那冷峻的黑眸掠过一抹罕见热情,只见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掌,著迷地轻抚阿树那硬硬的羽毛。「它们生得真是神气,有名字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强壮的老鹰,瞧它们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想把万物都踩到脚下一样。
「你摸的那只叫阿树,是公的,另一只叫阿木,是阿树的老婆。」寒旻旻见他识货,勉为其难地为他介绍起来。
奇怪!这家伙怎么老是问东问西的啊?这家伙未免太表里不一了吧!明明是个性冷得要命的人,竟然拥有比普通人还要旺盛的好奇心。唉!好烦哦!
「它们长得很好,是什么种啊?」朱丁玺毫无畏惧地抚摸这只长得比他还高的巨鹰,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不晓得。」寒旻旻那清艳的俏脸上不带一丝羞愧,彷佛不知道自家神鹰的品种是很正常的事一样。
「你们养了多久了?」看到了传闻已久的神鹰,总算是不虚此行了。
「好像快一百年了,以前还有两只,可惜年纪大死了,阿树、阿木是后来我们去西域拐来的。」寒旻旻笑得贼贼的。
朱丁玺好笑地盯著两只突然精神不振、失去活力的巨鹰。「怎么拐法?」
听到这里,寒姥姥忍不住打了一个无聊的哈欠。
三更半夜的,他们两人什么不好聊,竟然聊起阿树、阿木这两只傻鹰来。唉!真不晓得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它们特别喜欢啃一种叫『青露』的大人参,偏偏爪子又不够灵活,常常把埋在地下的人参抓破,所以当初我们只把人参放在它们的鼻前,它们就乖乖地跟我们回来了。」寒旻旻得意洋洋地叙述他们拐骗阿树和阿木的经过。
「它们一点犹豫也没有吗?」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寒旻旻心直口快地细数寒月宫的优点。「自从阿树它们小俩口跟著我们之后,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工作都不用做,还有专人替它们洗得香喷喷的,你说这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只是它们过得太堕落,太没有「鹰格」而已。朱丁玺撤了撇唇。
他还以为老鹰都是热爱自由的,没想到天底下也有这么贪吃的鹰。
寒姥姥终於哈欠连连地开口了。「你们可不可以换个话题啊?」
老天爷啊!她都快要睡著了,他们还在聊这么无趣的话题?还有,他们究竟要聊到什么时候啊?他们不知道老人家不能熬夜吗?
寒旻旻与朱丁玺同时转过头来看她,两人的眼中闪著同样一个疑问——
对哦!他们为什么要半夜站在这里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啊!?而且还是跟讨厌的对象。
第三章
「呃……今晚你就睡在这里,明晚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去。」回到闺房后,寒旻旻不甘愿地让出床来。
这家伙人弱体虚,万一晚上睡不安稳,又莫名其妙犯病了,那可是会影响她把他偷运出去的伟大计画。
朱丁玺懒懒地颔首。「嗯!你可以走了。」
寒旻旻不悦地投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后,就转身离去了。她打算到外面随便找间客房窝一晚。
不久——
「天杀的!」一个火辣的身影气急败坏地飙了回来,只见她的拳头朝空气拚命地挥舞,小嘴同时冒出了一串难听的咒骂。「浑蛋、王八蛋……臭鸡蛋……」
「你怎么回来了?」朱丁玺才从水盆上方抬起头来,就瞧见她对著空气拳打脚踢的可笑模样。
「嗄!?」一滴滴清凉的水珠沿著他那漂亮优雅的脸部线条流下,让寒旻旻几乎看傻眼了。哇!「出水芙蓉」应该就是形容眼前这样的美景吧!
不知不觉中,寒旻旻的火气就在贪看「美人」的过程中消失了。
「喂!你还要看多久啊?」朱丁玺恼怒地瞪了她一下,极淡的粉红色轻轻氲上他那俊雅的脸颊。
他生平最痛恨被女人用眼睛吃豆腐了,而她竟然还敢看得目瞪口呆,这女人是不是找死啊?
寒旻旻连忙吸回嘴边的口水,神情中带著一丝尴尬。
「我刚才是不是看呆了?」
可恶!他没事长那么美干嘛?害她差点就动心了。
不行!不行!她喜欢的是那种雄壮威武的猛男,根本不是这款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美男,她千万不能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了!
「废话。」朱丁玺没啥好气地哼道。
「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寒旻旻嘀咕地移开依依不舍的目光,并且在心里慎重地警告自己不可以迷恋上他。
朱丁玺拿起乾净的细布拭去脸上的水珠。「你又回来做什么?」
在他的提醒下,寒旻旻的火气又咕噜噜冒上来了。「不知道是谁把房门锁上,害我出不去。」
「是吗?」朱丁玺丢给她嘲讽的一眼,一副不信的模样。
寒月宫是干什么勾当的,只要是江湖中人都知道,这女人别以为玩点小花样就瞒得过他。
不管是为了男性的尊严,或是为了自身的原则,反正他都不会让她有机会把「魔爪」伸到他身上就对了。
「当然是啊!我骗你做什么?」寒旻旻懒得理他,迳自走向她的床。既然出不去,她还是早点睡好了。
「你自个儿心里明白。」朱丁玺那深奥的星眸射出一股冷芒。
寒旻旻坐在床沿,毫不淑女地打起了哈欠。「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一点、说快一点啊?我有点想睡了。」
「你还想装傻?」朱丁玺那双出色的眉勾勒起微愠。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啊?竟然当著他的面把嘴张那么大!
寒旻旻爱困地又打了一个哈欠,这回连眼角都流出泪来。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要睡了。」
语毕,她脱掉绣鞋,拍了拍床铺和被子后,便放心地倒头就睡。
在她眼中,这男人一点威胁性也没有,凭她那高强的武功,她单手就可以把他打趴到地上去,所以她大可安心地睡。
朱丁玺无法置信地瞪著她那红扑扑的睡颜,她居然占据了他的床,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
「喂!醒一醒……」朱丁玺用力地摇她的肩。
「唔……」寒旻旻勉强睁开一只敷衍的美眸。「有什么事吗?」他怎么跟鸭子一样吵啊?
「你睡走我的床了。」朱丁玺铁灰著一张俊美的脸庞。「快起来。」
「不要!」寒旻旻睡眼惺忪地紧抱著被子不放,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这是我的床。」
朱丁玺咬牙切齿地站在床前瞪著她。「你别闹了好不好?」这女人怎么那么赖皮啊?
床不是已经让给他了吗?她怎么有脸要回去啊?
「好嘛!好嘛!」寒旻旻被他吵得受不了,只好心疼地把被子抽出来给他,以封住他的嘴。「喏!」
「『喏』什么?」朱丁玺忍著气问。这女人把被子给他做什么?
「被子给你,你拿去地上打地铺。」寒旻旻为了早点睡到好觉,勉为其难地捺著性子教导他。
「你说什么!?」一股慑人的怒气自朱丁玺眼中激射而出,令他那清贵俊雅的面容凛然生威。「你竟敢叫我去打地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寒旻旻终於不耐烦地绷起臭臭的俏脸。「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打一下地铺又不会少块肉,难道你想叫我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睡地上吗?」
这家伙真是没风度!
朱丁玺俊脸一绿,听到她那番侮辱的话,他纵有再多不满,也只好全咽回肚里去了。
好!这笔帐就记在墙壁上,总有一天他会讨回来的!
※※※
隔日中午。
「公子,你的脉搏平稳,身体非常健康。」像所有医者一样,唐秉儒经过一夜的思索后,又忍不住前来研究客人的「病情」了。
朱丁玺不发一语地沉著尔雅的俊脸,脸色有点难看。
这位大叔能不能说点特别的啊?他研究了一个早上,绕来绕去都是这几句话,他的嘴巴不累,他都快听烦了。
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受这种罪啊?
「而且体内没有中毒的迹象,老夫敢肯定公子的疹子不是因为中毒的关系。」一讲到自己擅长的部分,唐秉儒整个人就神采飞扬起来。
「是吗?!」朱丁玺不置可否地抽回手,端起一旁冷掉的劣茶,忍耐地啜饮一口。
这位蹙脚大夫先前究竟是怎么医好他的疹子的?朱丁玺百思不得其解。
「喂!你给我客气一点,他是我老爹耶!」寒旻旻在旁实在看不下去了。「真没礼貌。」
「旻旻,没关系!」唐秉儒好脾气地制止暴躁的女儿。 「朱公子一定是担心自己随时会发疹,所以口气难免差了些。」
耗了一个早上,这位公子虽然不耐烦,但也没有乱发脾气,或是冷言冷语,算是很给面子了。
「爹……你干嘛帮那个嚣张的家伙说话?」寒旻旻忿忿不平地抬起小巧的下巴。「他刚才对你的态度很不尊重耶!」
「旻旻,朱公子是客人,不准无理。」
寒旻旻感到非常不服气。「爹,可是他——」
「旻旻。」唐秉儒索性板起脸来。
「好嘛!」寒旻旻唧唧哝哝地横了朱丁玺一眼。「客人有什么了不起……」
朱丁玺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原来这无法无天的女人还是有克星的,看了真是令人愉快。
「大叔,你是怎么治好我的红疹的?」他乾脆直接开口问道,省得继续浪费时间。
唐秉儒摸了摸鼻子,那张依然俊逸斯文的脸庞浮现一抹尴尬。
「呃……该怎么说呢?」
「请直说无妨。」
「说来惭愧!其实,公子的红疹是自然消退的,至於原因是什么,老夫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唐秉儒第一次遇到这么古怪的疹子,头疼得不得了。
朱丁玺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颚。「每年一到秋末,我的红疹就会自然消退,和这次一样。」
「莫非公子每年都会犯病?」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唐秉儒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
朱丁玺轻轻颔首。「每年一到春夏之际,我身上就会发疹,但是严重到像昨天昏过去还是第一回。」
「咦?每年都会红肿得跟小猪仔一样吗?」寒旻旻单纯是好奇心作祟。
朱丁玺突然僵直著身躯,阴郁地白了她一眼。「谁准你这女人插嘴的?去旁边站好!」一条条隐忍的青筋在他脸上浮动。
什么小猪仔?这笨女人会不会说话啊?
「去旁边站好!?」寒旻旻又好气又好笑地怪叫一声。「喂!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我是寒月宫的宫主耶!而你只是一个白吃白喝、名不见经传的小喽罗,你凭什么叫我去旁边站好?」
只要他待在寒月宫一天,就一天是被她管辖的小喽罗,他怎么可以命令她呢?
「就凭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朱丁玺冷冷地睥睨了她一眼,彷佛她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般。
寒旻旻那娇脆的嗓音立即拔高起来。「你别忘了,这女人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最好给我感恩一点。」
「哼!多事。」朱丁玺一点都不感激她的多管闲事,他有预感他大概会被困在这鬼地方好一阵子。
「谁多事了?」寒旻旻那美丽的黑瞳冒出火光来。「要不是见你长得那么像姑娘家,我会一时於心不忍把你带回来吗?」
「女人!?你把我当成女人了!?」朱丁玺那又轻又低的嗓音柔得危险。
她好大的胆子啊!
难怪那时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原来他当时并没有听错,她真的叫他「姑娘」。
「对啊!我还以为你女扮男装呢!」寒旻旻犹然不知死活,快活地说下去。「你是我见过女扮男装中最漂亮的女人了。」
「旻旻……」唐秉儒痛苦地支著额头。这丫头知不知道她刚刚严重地污辱了一个男人?
「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我是男人!」朱丁玺抿了抿薄唇,冷黑色的瞳眸凝聚著杀气,拜这女人所赐,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杀人的冲动」了。
「你那时又没在额头上贴著男人两个字,我哪里看得出来啊?」寒旻旻无辜地眨了眨美眸。
朱丁玺不怒反笑。「你是在怪我罗?」
从来没有人把他误认为女人,而这女人有眼无珠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把错怪在他身上!她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也不是啦!只是替你感到惋惜而已,以你的美貌,当男人实在是太可惜了。」说完,寒旻旻还遗憾地吐了吐俏舌。
「旻旻,别说了……」唐秉儒呻吟出来。
「你还敢说!」别以为她父亲在旁边,他就不敢对她怎么样,她要是有胆再说一句,她就死定了!
「唉!不说就不说。」寒旻旻郁卒地叹了一口气。「你都不晓得我现在有多后悔。唉!」
真是悔不当初啊!
「你有什么好后悔的?被困在这里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朱丁玺克制地拢起阴晦的眉。
「我早就说过会偷偷送你出去,你还叽哩呱啦埋怨什么?」寒旻旻不悦地白了他一眼。「相信我,我比谁都希望送你出去。」
她身为无辜的受害者都没有他那么多牢骚。
「呃……女儿,爹还在这里。」唐秉儒清了清喉咙。这丫头把计画全当著他的面说出,是不是忘了他的存在啦?
寒旻旻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飞快地扭过香颈,警觉地盯著她父亲。
「爹,你……不是走了吗?」
惨了!惨了!
「旻旻,爹一直待在这里。」唐秉儒重申。
「爹,你不可以把我的计画告诉别人哦!」寒旻旻跳到她父亲面前,撒娇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好吧!」唐秉儒毫无困难地答应她,反正他不说,其他人也心知肚明。「对了!公子,老夫已经大略明了你发病的原因了。」
「请说,大叔。」
唐秉儒微微一笑。「因为公子的体质特殊,天气一热,皮肤就会过敏泛起红疹,所以公子才会一来到凉爽的『寒月宫』,疹子就自然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