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妙妍的脸登时红了,“堡……堡主……我……”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她还做了什么?”
“她还叫人上市集买了些花草和种子,说要整理庭园,那些下人居然听她的,等东西都买回来了我才知道。原本这些事情不该拿来打扰堡主的,可是请堡主想个法子别让她再这样胡搞下去了。”骆妙妍这几日真是被段媛萱气得快疯了,要不是陆朗诤下令不准伤她,她早就对她不客气了。
“我去看看。”
朗诤说要去看看,这对师兄妹自然也跟了过去,下人说她在花园中,他们就往花园走去。
“段媛萱——”朗诤四处张望不见她人影,于是开口唤道。随后在花丛中见她起身,彷若花中仙子。
媛萱走近他们,举起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把原本就有些脏的脸弄得更黑,教他们看了忍不住想笑。
她自己倒不以为意,“陆朗诤,”她冲着他笑,“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只好找些事情做做,不然可闷死人了。你这风云堡只有一些野花、野草,显得太单调,今天我就发发善心帮你整理整理。”
朗诤严肃的看着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快隐忍不住的笑意,他故意冷冷地出声:“你倒挺能自得其乐的嘛。”
“你生气啦?”
“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回她的“禁室”。
“你要跟我说什么?如果我做这些事惹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喜欢自由自在,不让我做些事我会闷死的。”
“你忘了你是阶下囚了吗?我不把你关进铁牢里已算是对你很宽厚了,你还不安分一点?”忍住吻她的冲动,朗诤没好气地说。虽然她此刻满身的尘土,但在他看来却是更显娇艳。
“若什么事都不能做,跟关进铁牢里有何差别?这里简直比曹群的山寨更让人气闷。”
“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如何对付你,也不担心你的石大哥是死是活?你可真不简单,居然还有心情种花。”朗诤讽刺道。
媛萱被他的态度激得失去理智,“是不是我要担心个半死你就会很高兴?我是不是应该日日夜夜以泪洗面才算尽到我做阶下囚的职责呢?明知道担心也没用,我干嘛要担心?你一直觉得我对不起你,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家破人亡后是如何过日子的,但我可以想像得到一定很苦涩,相较之下,我应该感谢上苍让我未曾谋面的母亲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更该感谢我爹和我不怎么亲近,并且是在我长大之后才病死的,好让我没有一个仇人可以恨——”
“够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心中的伤痛。一个年方十岁的小男孩顷刻间看到家园尽毁,你更无法想像半天前还对自己展露笑靥的父母、姊姊及其他与自己一同生活、游玩的家人们,转眼间全都变成一具具焦黑尸体时的痛苦。十几年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他们在对着我笑、对着我哭,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把段雷霆碎尸万段。对他的恨支撑着我不断习武,立誓要报仇雪恨,这些你懂吗?”
媛萱早已泪如雨下,她冲动地抱住他,“你说得对,我不能体会。我爹一生中就属这件事做得最残忍。朗诤,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去除心中的恨?”
“希望你怎么做……”他喃喃念道。老实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可以把对我爹的恨意都移转到我身上来,把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都不会有怨言,我只求你别再折磨自己好吗?我认识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告诉我石钧崇的藏身之所!”媛萱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朗诤推开她,“怎么,你不是愿意被我碎尸万段吗?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不行,就这点不行。”她摇头无力的回绝。
“我找到他是迟早的事,到时武林中人也会认定是你透露的,这又有何差别?”
“你找到他,甚至杀了他都是你的事,我无力阻止,但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就算被人误会我也不在乎,但我要告诉你,若你杀了他,就等于杀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朗诤明白她话中之意,若他杀了石钧崇,她便会为石钧崇复仇。
他深深地看了媛萱一眼,不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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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钧崇在大厅中来回踱步,这一个月来他的心情一直处在痛苦焦虑中。雷霆山庄已成废墟,而段媛萱生死未卜,这段日子要不是有朱瑞羽的鼓励,他恐怕早已一蹶不振了。
“庄主——”
朱瑞羽才走进来,石钧崇立刻紧张地抓着他问:“怎么样?有萱儿的消息吗?”
“段姑娘是被抓进风云堡了,目前只能确定这一点。”
“没办法知道她在风云堡过得如何吗?她的伤要不要紧?”
朱瑞羽摇摇头,“很抱歉,这一点无法得知,但最起码知道她还活着。”
“就怕她是生不如死,姓陆的不晓得会怎么折磨她……我真是窝囊,不但不能保护她,反而让她为我受那一掌,我对不起她……”
“庄主,别自责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精蓄锐才能救出段姑娘。”
“没错,知道她还活着就好了,我们一定要尽快救出她!”
“对了,庄主,周衡老爷仗义相助,给咱们雷霆山庄金钱以及人力上的援助,这不啻是个大好机会,东山再起有望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周老爷这恩情可难报了。”
“唉!属下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属下说出来,庄主可别生气。段姑娘身陷风云堡中,她所受到的待遇我们无法得知,万一段姑娘说出我们的藏身之处,我怕……”
“她不会这么做的!”石钧崇怒斥道。
“属下并非指段姑娘会背叛雷霆山庄,只是就算段姑娘武功再高强,但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如何能承受非人的折磨?属下是想,若她真说了,咱们也不能苛责她呀。”
石钧崇痛苦地咬紧牙关,“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做?”
“周老爷提供咱们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便于调兵遣将事宜,不如就接受周老爷的好意吧。”
“可是,万一萱儿逃出来却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庄主,风云堡的守卫何等严密,除非是陆朗诤放她出来做饵,否则段姑娘如何能逃脱得了?若是段姑娘成功逃脱了,咱们派些弟兄在此守卫,见着段姑娘的踪影便遣人来报,如此可好?”
石钧崇皱着眉想了想,叹道:“就依你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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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不好了,段……段姑娘从后院翻墙出去了,我们拦不住她……”风云堡中负责看守后院的守卫慌慌张张地来报。
“终于忍不住了。”朗诤冷笑道,“禹复,你都布置好了吗?”
“早就安排好了,她到哪里都逃不出咱们眼线的,堡主果然神机妙算。”
“那就好。她逃走不怪你们,下去吧。”朗诤对那些惶恐不已的手下挥挥手。原本他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她真的会走,虽早定下将计就计之策,但他心里仍不舒服,她就这么恨不得逃离他是不?!
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回来禀报媛萱的行踪——
“禀告堡主,段姑娘现在在市集里到处闲逛。”
“有没有和什么可疑的人接触?”朗诤淡淡地问。
“没有,只是和一些商贩讨价还价,买了些吃的、用的。”
朗诤想像她讨价还价的样子,不由得想笑,但他只是抿紧了唇,“再去探。”
半个时辰后,探子又回报:“启察堡主,段姑娘换了男装进了罗家兄弟的场子赌钱。”
“什么?!”马禹复惊讶地叫道。
朗诤听了又想笑了,他认识她较深,自然能理解她顽皮的本性,看来她的确是闷坏了。
“是啊,而且还赢了不少,再赢下去,想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了。”那探子忍不住担心地说。
“她不会玩到那个地步的,再去探。”朗诤命令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
“堡主,段姑娘成功地带着赢来的银子离开赌场,还教训了罗家兄弟一顿。”想起她打人的样子,那探子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被她发现。
“然后呢?”马禹复也被引起兴趣来了。
“段姑娘临走前还撂下话说……说……”这探子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本来只需报告她的行踪就行了,可是又忍不住把自己所听见及其他探子的转述全说出来,但又怕上头的人怪罪,只好吞吞吐吐等人家来问。
“她说了什么?”马禹复果然开口问了。
“段姑娘说:‘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到风云堡报仇,马禹复是我的打手,骆妙妍则是我的老相好,陆朗诤就不用我说了吧?找不着我,找他们三个也是一样的。’”那探子是忍着笑说这些话的。
四周的守卫、侍女都已忍不住笑出声来,至于陆朗诤及马禹复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还好骆妙妍不在场,否则只怕她会气得吐血。
“她现在人呢?”马禹复佯装严肃地问。
“在逛书摊,买了几本书,属下再去探。”说完转身就走,他要去瞧瞧那位刁钻的姑娘又玩了些什么把戏。
“堡主,你说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朗诤嘴角微微上扬,“静观其变不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这次前来回报的探子跑得气喘吁吁,他是因为边跑边笑才会喘成那个样子。
“这回她又做了什么了?”马禹复问。
“禀……察堡主,段姑娘上丽……丽春院去了……”
“什么?!那……那是妓院耶!”马禹复瞠目结舌。
朗诤也是大皱其眉,她玩得也太过火了,好好一个女孩子竟往那种地方跑!
“就是啊。她一去就花下大笔银子,全是方才赢来的,说要见最美的花魁,丽春院的姑娘们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都为她翩翩起舞,连不常见客的月蓉姑娘也为她唱了好几支曲儿。”
“她究竟有何魅力?”马禹复喃喃道,随即又问:“那里没男人吗?为何任她如此胡来?”
“那些男人高兴还来不及,哪会阻止她?而且段姑娘还教他们强健身体的方法,现在丽春院可热闹得紧呢!属下再去探。”他从未遇过如此有趣的事,恨不得插翅飞去凑热闹。
“堡主,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禹复,这么沉不住气,一点都不像你了。”朗诤神情淡然的说,他心中已有数了,这丫头在搞什么还能瞒得过他吗?
马禹复一怔,随即叹道:“堡主,你瞧她会不会是故意制造混乱好乘机逃走?”
朗诤摇摇头,“制造混乱的法子很多,她大可不必选如此引人注目的法子,那样反而更走不了。”
“那倒也是。”
朗诤也不跟他解释什么,过了半个时辰,探子又回报:“禀堡主,在丽春院众人依依不舍下段姑娘已经离开了,现在四处闲晃。”
朗诤微微一笑,“今天也玩够了,是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话声一落,有一名女子在外嚷道:“你们还不快闪开让我进去?我这阶下囚自动回来了,再不快请我进去,你们堡主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朗诤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朗声命令道:“让她进来吧。”
只见媛萱蹦蹦跳跳地进来,奔到朗诤身旁冲着他笑道:“谢谢你派了这么多人保护我,让我今天玩得这么开心,为了我一个人连累这么多人跑来跑去,真令我过意不去。”
“你还真有雅兴。”马禹复忍不住冷冷地讽刺道。没想到她居然自己跑回来,倒像是一大群傻子陪着她玩似的,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媛萱眨了眨眼,“定是马兄没有跟到所以心中不是滋味了,原本我也想邀马兄一道去玩,可是想到马兄事务繁忙所以未曾开口,但在下心中可是时时谨记马兄的辛劳,本欲在丽春院挑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回来……”
“你——”马禹复为之气结,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伶牙俐齿的姑娘。
“放肆!不许再胡说了!”朗诤斥道。媛萱无辜地看他一眼,不再说了。“跟我进来。”
媛萱乖乖地跟着他,反正她一遇到他就没辙了。
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朗诤双手交抱在胸前,语气冰冷地说:“你早知道我的手下跟着你,所以今天你所做的事全是表演给我看的,是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她嗫嚅着,“骆姑娘现在什么事都不让我插手,你的守卫又那么松,我闷得紧所以就忍不住……反正以后你也不可能再让我有这个机会了,我就索性玩个痛快。我知道我是不可能逃得掉的,所以也没打过逃跑的主意,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从来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安分的囚犯。”
媛萱嘻嘻一笑,“朗诤,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不等他回话,她接着说:“我若不出些事,你是不会瞧我的,你若希望我安分点,那就常来看看我吧,否则我只好又做些事让你来瞧我了。”
朗诤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不想来看她?“我是你的仇人,不见不是更好?”
“是你把我当仇人,我可从没把你当仇人过。”
“无论如何,你我是仇人已成事实。”
“你……”媛萱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有件事我一直考虑该不该告诉你,但武林中人已经知道你是为了陆门血案来复仇的,此事迟早会再被人提起,三十余年前的往事只怕还有人记得,这是关于你爹和我爹结仇的原因。”
“三十余年前?你说!”这也是萦绕在他心头十七年的疑问。
“我爹的脾气虽然阴晴不定,但也不是个嗜杀成性之人。”
“你别替他说好话,我不想听这个。”
“我知道你恨他,但请你冷静听我说完好不好?”
朗诤冷哼一声,没再开口。
媛萱这才继续说道:“在三十余年前,你爹与你娘新婚不久,结识了一对初人江湖、才貌出众的兄妹,便是我爹段雷霆及我姑姑段雪芸。”
“你姑姑?”朗诤的兴趣被引起了。
“我爹与我姑姑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他们与你爹娘还曾有过深厚的交情。然而或许是老天爷故意捉弄吧,我姑姑对江湖上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全都不屑一顾,偏将一颗芳心、满腔情意系在你爹身上……”
说到这里,媛萱心中不禁有些侧然,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朗诤也正在瞧她,但他只是问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