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萱凝神细听,“真的耶!好像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两人往水声处骑去,越行水声越大,他们转过一处山壁,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致令他们怔愣在当场。一道白练从悬崖直泄而下,底下是一面碧绿大湖,两人不觉逸出一声赞叹,眼前的景色就像世外桃源般美丽。
“好美啊……”媛萱轻声赞道。
朗诤下马朝湖畔走去,蹲在湖边掬起一把水,笑道:“这水好清凉啊!咦,你瞧,那里还有个山洞。”
媛萱也下了马,把手伸到湖中,捧起湖水啜饮,享受那份清凉感。由于湖大,瀑布离他们有些距离,所以水声的干扰不大,正常说话即可听得清清楚楚。
“这水还是甜的呢!”她赞叹着,环顾四周,“该去找些可以止饥的东西才是。”
话才说完,突见朗诤站起身,先是脱下外衣,接着也解开其他的衣物。
“你要做什么?”媛萱惊讶的问。
“湖水这么清澈,若不下去戏水岂不是有些可惜?你也一起来吧。”
媛萱一听登时退了好几步,双手乱摇,“不……不了……我不要……”
朗诤也不勉强她,朝她潇洒一笑,不一会儿就脱得只剩一条长裤。媛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跃人湖中,在心中暗骂自己:有什么好脸红的?身为大夫的她不早该习惯人体构造了吗?
片刻后,朗诤的头才由湖中冒出,笑道:“水凉凉的好舒服,你也下来吧。”语毕,随即在湖里游来游去。
媛萱望着澄澈的湖水,突然羡慕起他来,要是她也是男人就好了,那她就能像他那样玩水了。
朗诤自从家破人亡后,便再也不曾如此戏过水,正因为想起儿时那种单纯的快乐,使他产生跳入湖中的冲动。有多久了?他有多久不曾如此追求悠然忘我的快乐了?
媛萱看着这样的他,心中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感动与欣喜,这个人在她面前,彷如与天地共存般自然地和她相处,而她,是多么的爱他啊!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即逝,却令她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一个一直存在却被她刻意忽视的事实。
“你玩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她喊道,旋即转身离去。像在逃避他,也像在逃避自己。
“别走太远了。”
朗诤没有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只因他认定他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奔离朗诤视线的她终于忍不住让泪水模糊了双眼,直到此刻,她才体认到即使自己不断地压抑对他的感情,她还是失败了。到现在她才认真的想该如何与他分离,以及她将以何种心情离开他。她有多久不曾想起石大哥了?她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虽然良心与道德在鞭笞她,但在她眼前浮现的却是朗诤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她如何能舍得?!不,她一定要抛开这一切,再过几天她一定要微笑地与他道别!
压下心中纷杂的情绪,媛萱采了些野果回去,却不见他的踪影。她心中一惊,四处张望着,然而水面依然平静,四周悄然无声,他的衣服还在地上,一时之间她芳心大乱,怀中野果散落一地而不自知。
“喂!你在哪里啊?快出来,别这样吓我!”她焦急地大喊,语气中的惊慌连自己也觉得陌生,然而只有回音与瀑布声呼应着她。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一咬牙,她脱下鞋子纵身跃人湖中,把头伸出湖面换气时突见不远处冒出了一个人,赫然是他!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气。
“湖里有鱼呢!瞧,这么大一条,为了捉它可累死我了,比跟高手过招还累,只好将它打晕了才抓上来。”朗诤兴奋地笑着展示手中的成果,将一条长度比他肩膀还宽的大鱼抛上岸。
“你干嘛要这样吓我?!我方才叫你,你为什么不回答?你觉得这样吓人很好玩,是不是?”媛萱激动地朝他大吼,怒气冲冲地往岸边游去,抿紧唇直想掉眼泪,这样心情的大起大落她可承受不了,可是却也让她体认到他对自己的重要性。
朗诤一怔,随即明白她在湖中的原因,心中既喜悦又感动,眼见她上岸了,他立即追了过去,跟着上岸。“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方才我在湖底抓鱼只隐约听见你的声音,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算是愚兄的疏忽,贤弟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媛萱被他拦住,又听他一番解释心情平复了些,她撇撇唇,嗔道:“谁跟你称兄道弟了?”
朗诤从心底笑了出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就够了。”
媛萱的脸又热了,略带慌张地转移话题,“你抓的鱼在哪里?好像挺大只的,等会烤一烤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嗯,一定很美味,鱼是我抓的,接下来该由你来烤鱼了。”朗诤牵着她的手前去检视自己的成果。
“没问题。”
她话才说完,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一阵拉力又扯往湖中,扑通两声接连响起,媛萱本能地往岸上游,只听他笑嘻嘻地说:“反正你已经湿透了,那就再多玩一会儿吧!”
媛萱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让她又掉进湖中的罪魁祸首,嚷道:“你好可恶!”
话都还没说完,便被泼了满脸的水,又是他!听着他发出的得意笑声,她也朝他泼水。朗诤没想到她的反击来得这么快,竟被她泼个正着。
媛萱看着他急忙伸手抹脸的窘状,忍不住哈哈大笑。朗诤的反应迅速又朝她泼水,媛萱也早有准备,一场泼水大战于焉展开,两人没头没脑地朝对方猛泼,一边嘻笑一边奋战不懈,直到筋疲力尽。
“停战,停战,先休息一会儿。”朗诤率先喊道。
媛萱也累得直喘气,笑道:“怎么,投降啦?”说着又乘机泼了他一下,她从来没玩得这么痛快过,一边戒备的看着他,一边又忍不住直笑。
“你偷袭我!”朗诤抹掉脸上的水叫道。
面对他的指控,媛萱得意洋洋地说:“彼此彼此!”
朗诤没有再反击,游到她面前笑着说:“我不行了,方才跟那条大鱼搏斗已经累死我了,你趁人之危也胜之不武嘛,对不对?”
“不会呀,我一点都不会觉得胜之不武。”媛萱朝他扮个鬼脸。
朗诤心中充满怜爱之情,正想说什么时,她突然叫道:“有东西钻进我衣服里了!”
看着她的手在衣服上到处乱抓的样子,朗诤感到有些好笑,忍不住捉弄道:“在哪里?我帮你。”
“跑到前面来了。”这条鱼八成是把她的身体当成水草钻来钻去了,媛萱本能地回答他的话之后,才赫然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装的事实,惊慌地叫道:“哎呀!不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朗诤已潜进水中帮她的“忙”了,他的手在她身上乱摸一阵之后控制住那条捣蛋的鱼,他一手揽住媛萱的腰以防她乱动,一手控制着让鱼往她袖子的方向游,就在鱼游出她的袖子的同时,他人也冒出了水面,却没有放开她。
媛萱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更甭提会发生在她身上了,可是偏偏让她遇上,尽管她再聪慧、反应再迅捷,现在也只能僵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
是他温柔怜惜的目光使她忘了一切羞窘,他让她无法思考,只能任他轻柔地吻上她的红唇。朗诤不想再克制、也不想再等待,只任狂热的爱情洪流将两人淹没。
两人深深地沉醉在拥吻中,直到一股窒息感惊醒了媛萱,她猛然推开他往岸上游,朗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跟在她身后。
媛萱剧烈地喘息着,她已方寸大乱,口中喃喃自语:“老天……怎么会这样……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瞧他举步朝她走近,媛萱急忙大声的阻止他。
朗诤虽不明所以,但仍体贴地顺着她,不再走近。
“好,我不过去,你也别再退了,好吗?我并非有意冒犯的,只是一时情不自禁……”
“都是那条该死的鱼!”媛萱口中咕哝着,片刻后抬头凝视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男儿身的?”
朗诤的笑意更探了,她大概也想到他之前的态度就有些怪异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从上山寨后就开始怀疑,直到下迷药时才证实。”
媛萱自然知道他是如何“证实”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红晕。她嘲讽的说:“你还真有耐性,怀疑了那么久才证实。”
“因为当你是男儿郎时是我最重视的朋友,当你是美娇娘时是我此生唯一心动且珍爱的女人,所以无论你是男还是女,对我都一样重要。”
媛萱眼眶一热,既心酸又觉得甜蜜,是感动却也痛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揭穿我?”其实她未说出的是:若他早点揭穿,她或许就不会爱上他了,而分离也就容易得多了。
朗诤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细致美丽的脸,拭去她不自觉掉下的泪,柔声说道:“因为我珍视你,所以我不会刻意去证实你是男是女,因为我尊重你,所以我在等你告诉我真相,若不是刚才的情不自禁,我也不会逼你。你可知道,你的泪让我有多心疼?”
媛萱任他温柔地吻去她的泪、吻上她的唇,两个身躯紧紧地贴着。她爱他呀!虽然明知不可以,但她又怎能否认这如此真实且强烈的感受?
“谖儿……嫁给我……”
他对她的匿称震醒了她,“谖”与“萱”是同音,世上只有三个人这么叫她,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她听到这名字便想起了石钧崇,于是用力地推开他,大声喊道:“我不能!”
她转身便跑,一心只想远远地逃开,再这样下去,事情一定会变得不可收拾。
朗诤纵身一跃挡在她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臂神色激动的问:“为什么?!我以为我们很契合,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相爱的。”
“那是你以为!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凭什么这么以为!”她朝他大吼,并试图挣开他的手。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和一相情愿而已?”他脸色灰白地问。这是打从他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所受最重的打击,他陆朗诤从未动过真情,多少各式各样的女人中意他,他都不要,偏要爱上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这是多么讽刺啊!
媛萱的心只怕比他痛上十倍都不止,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恨自己过。“不错,你放开我。”她冷声暍道。
朗诤怔了片刻,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嘴角微扬地笑了笑,“不放,因为你还没把鱼烤好呢,可不能赖帐。”
媛萱只能强忍眼泪看着他,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以及他对她的爱和包容。
朗诤见她不说话,又开口说:“我们之间最起码能维持朋友的关心吧?你方才不也为了我的生死而跳进湖中吗?所以当不成夫妻,我们还可以是朋友,你说是吗?”
媛萱强挤出一个笑容,“是的,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放开我吧,我不会跑的,这么美味的鱼若没吃到岂不可惜?”
“说得是。”朗诤放开了她。
他虽然不再逼她,但要他就此放弃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会试着感动她,他这辈子是认定她了!
“还有……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媛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那你也赶紧换上干的衣服吧。”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宛如顽皮的孩子般。
两人表面上客气地笑着,但背对着对方时,脸色皆十分沉重,他们做着自己的事,朗诤折树枝生火,媛萱清洗鱼,两人间倒也相安无事。
第四章
太阳已西沉,朗诤和媛萱在洞内各自斜靠着一个位置,贪恋着外面的风景,虽然已经看了一天,却怎么都看不厌。洞内堆了日间检来的柴,还有没烤完的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多数的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饿不饿?我又饿了,我们把这只鱼剩下的部分烤一烤如何?”
“好啊,又要我烤?”
“当然。你的手艺天下无双,我还是别献丑了,所谓能者多劳嘛。”朗诤拍马屁地说。
媛萱白了他一眼,“懒就说嘛,哪来这么多理由。”她熟练地生火烤鱼,一边称赞道:“对了,你水性真不错,居然能在水底跟这么大一条鱼搏斗。”
“小时候住在南方,经常在河里、溪里戏水,十几年没玩了,倒也不生疏。”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武功精进,憋气工夫及体力都比小时候好得多。
“喔,原来如此。我跟你不一样,小时候我住在北方没啥机会玩水,是跟了师父之后他老人家硬要我学的,说什么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精通水性就少一个被害的机会。”
“说得没错。”朗诤用力地嗅了嗅,“好香啊!”
“快要可以吃了,鱼虾之类的食物千万别烤太久,否则肉老了吃起来就没那么鲜美了。”她翻转着插在树枝上的鱼肉,然后弄下一块放在树叶上递给他,“好了,试试看。”
朗诤吃了两口赞道:“真好吃!谖儿的手艺当真没话说。”
媛萱原本一脸的笑容,但在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后却僵住了,她转过身轻声地说:“请你别那样叫我。”
朗诤停下动作,淡淡地笑问;“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在微询他该如何叫她,另一方面也在询问她的真名,媛萱自然听得出来。“我叫段谖,你就叫我段谖,永矢勿谖的谖,你只要记得这个名字就行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朗诤笑道。
媛萱的脸不禁红了,“永矢勿谖”便是永远都不忘记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好埋首苦“吃”。
“对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实在太过离谱,我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媛萱捂住了嘴巴,“你别说!我不想知道!”她大声叫道。
朗诤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为什么?”
“那个姓曾的说得没错,你就算现在还未成名,未来也一定会名震天下的。”
“那又怎么样?”他不解地看着她。
媛萱咬着唇,缓慢而艰难地开口:“我不想以后听到跟你有关的消息就心情起伏不定、不能自己,我不想为你担心、为你悲伤、为你快乐,我不想那样……”
她的话让朗诤听得既感动又苦涩,他握住她的双肩激动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不久前你才说从未喜欢过我,你究竟爱不爱我?你告诉我!”
“我不能……我不能爱你……”她的泪又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这一次,朗诤拥她入怀,再也不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