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外伤而已,打什么紧?要不了命的。”他淡笑着,眼睛盯着那写满心疼怜惜的俏脸。她到现在还是在骗他!可是情不自禁流露的真情早将她辛苦构筑的谎言粉碎了,她自己却不知道。
她冰凉的手指沾着药,轻轻地抹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怕也是被打得发热的吧?她的手指轻颤着,是因为竭力忍受着胸口的疼惜。
“你发什么疯?我那些师兄武功虽然没高到哪儿去,可在江湖上也都名列一流好手了,你这般不爱惜自己,教我……”她咬着唇,下面的话不能也不敢再说。
“你的紫氲神功练得如何了?”
盂清宓睇了他一眼,“大有进展,功成指日可待。”她只能靠专注抹药掩饰一切。
“是吗?你心里真的放得下我?”他轻轻一笑。孟清宓猛然看着他,那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还有一种过分的了然,“你的紫氲神功真的练得成吗?”
“这是当然,宿北派百年来只有我有机会练成。”她强迫自己镇定,只盼不会显得心虚气弱,否则瞒他不过。
“你为何会中毒?”寒潼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人想得到梅萝要对你下毒手,你都看出来了,那为何韩雄下毒害你,你却看不出来?”
孟清宓一怔,“这……是因为他是我师兄,我对他没有戒心的缘故。”
“你对梅萝又哪来的戒心?到现在你还在瞒我,你修炼的内功本就有助于你察觉别人心绪的变化,所以梅萝对你起恶心,你立刻就发现了。而你察觉不出韩雄的,不是因为他本事通天能瞒过你,而是因为我扰乱了你的心神,对吧?你如果心里没有我,又怎会心神不属,着了他的道?”寒潼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连最不能让他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事,他都会知晓?怎会……
“没话说了?”寒潼所有隐忍的痛苦在这一刻全然无所遁形,强烈的由自责、对自己的怨恨明明白白地刻在原本俊朗爱笑的脸庞上,就如蚀在心上的一般深刻,我情愿自己从没去招惹你,我情愿我们从不曾相识……”
孟清宓突然搂紧了他的脖子:“别说了……别说了……”她的声音哽咽,不知如何是好?
“你该恨我的,连我都恨透了自己,偏偏这一切只证明你对我有情。我日思夜盼的感情其实早已得到了,可我宁愿不要,如果代价是这个,我情愿你打心底鄙弃我!”她凝望着他,泪水滑落了,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他以为她是永不会流泪的。
“我动心,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有何相干?更何况我现在不还活着吗?未必会死啊!”
“你的紫氲神功真的练得成吗?”他再一次问。
“可以,我一定可以。”
寒潼轻轻一笑,摇摇头。“你如果今天不出来,我还能相信会有那一线希望,其实你只是千方百计要保住我的命罢了,你别白费心机了。”
“这几日静坐,你怎知我毫无所得呢?我出来只不过是央不过查柔的恳求,担心的不过是武林正道的希望,你怎知这些时日的相处,我不是因为恨你却又不得不利用你呢?”孟清宓冷冷地回道。
他的神色一变,专注地盯着她:“是吗?真是那样……也就好了。”
一阵心疼窜进了方寸间,他明明不希望她真的恨他、不爱他的呀,她从没见过他这般颓丧、自暴自弃,以前那个自负爱笑的寒潼不也教她给毁了吗?孟清宓捧着他的脸,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情感,俯下头轻轻地吻他的唇。
“宓儿……”寒潼怔住了,他本不再妄想渴求与她亲密,尤其知道事实真相后,只有满心的悔恨,更觉自己不配,再者她还在修炼内功,又怎能如此?!
但她不但没有打住的意思,反而坐进他怀中,娇躯贴依着他,献上主动而热情的吻。
寒潼不自觉抱紧了她,一边回应着,理智却还在挣扎:“你的伤——”
“不要紧。”
“可你还要练功——”他探索着她的馨香甜蜜,爱她爱到心痛,他应该坚持地拒绝的,但一碰触到她,满腔的渴求战胜了理智,他只想这样抱着她直到永远。
“所以要趁练成忘记这些感觉之前,再放纵一次,供日后回忆啊!”孟清宓甜甜地说道,眼中盛满笑意。
“是吗!”他也笑了,也只有她能带给他这种感动,这对他而言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不管她是生,还是会死,至少这一刻,他们拥有彼此。
寒潼搂着她,轻轻地压向床铺,身躯覆在她之上,以无比温柔细腻的吻交流着最深刻的情感。他生死相随的决心从不曾动摇,也永不会动摇。他现在才知道,孟清宓对他的感情不曾少于他对她的一分一毫,就算她以后不会再爱他,曾经拥有的也已经太多了,如果必须付出宝贵的生命才能换到真情,他也永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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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宓被寒潼搂在怀中,听着他鼻息沉沉,已然睡着了。轻轻抬头确定他眼睛合着,像婴儿般熟睡,温柔的笑不觉跃上俏丽的娇颜。瞧了好半晌,终于想起正事,手指缓缓移动,功运于指尖,点了他的昏睡穴。
以前他总怕她开溜,所以连睡也浅眠,只要她动一动,他就会惊醒,只是练功之人大小周天运转半个时辰,精神便已恢复,所以并不影响他的状态,每天神采奕奕。但这几天他只怕是累坏了,日夜地守在她禅房外,心情纷乱更是折磨人,所以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他睡得如此熟,点他穴道也就更容易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现在我要用原来的方法骗你,只怕成功不了啦!”孟清宓轻叹口气,又不禁笑了,玉掌轻抚着他俊逸的脸庞,细细地瞧着心爱的男人,心中又是骄傲又感幸福,一时瞧得痴了,要趁现在好好地将这张脸印在心版上,“说什么情愿没招惹我,真是傻瓜,我从来就没后悔过,你对我这般好,少活多少年都值啦!”
她手指划过他的眉毛、鼻子,情不自禁地将樱唇凑近,在他唇上吻了吻,这个道别的仪式却让她心头突然酸了。“寒潼,你可千万别教我失望,宓儿这次走,很快就会回来,永远也不离开你了。人死后有灵,宓儿一定不跟鬼差走,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地跟在你身旁,看你在江湖大显身手,看你娶个漂亮温柔的姑娘,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我一定会替你高兴的,你可不准自尽,不然宓儿没能死在你怀里,实在不值。”
孟清宓偎进他怀中,泪水一落便似无止无尽。好半晌,她乏力地抽身,着好衣裳,霜虹宝剑放在桌上,再回头深深地凝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夕阳已落,她运起轻功避开众人,直接找上查晟。查晟见她双眼微红,不知发生了何事,竟会教这仙子落泪?
“我该走了,查公子,咱们的计划失败了,现在只好用上腹案。”孟清宓淡淡一笑。
查晟突然想到,这是他此生见这绝世美女的最后一面了,既是生离,亦是死别,着实教人惆怅难忍。“孟姑娘定要今天离开吗?”
“机会难再,你不也说过,只要他没见到我的尸体,就不能说我已经死了?他知道我神功练不成了,不过我让他存着怀疑,该怎么说服他相信我还活着,就看你的了。”
查晟拧着眉苦笑道:“我会尽力,可不见得一定成功。”
“这样我就已经万分感激了。”
“孟姑娘要留什么话给他吗?”
她微笑摇摇头,“我将霜虹宝剑归还,就已经够明白了,一句话也不留或许狠心,但不狠心些,怕又保不住他。他太聪明,我多说多错,全凭查公子看着办了。”
话说至此,查晟心中也知到结束的时候了。看着她轻盈的身子纵掠过屋宇,飘逸的仙姿不正像踏云而去的仙女吗?
第十章
枕畔淡香犹存,金被却已无余温。寒潼一觉醒来发觉怀中空虚,迷蒙的脑子霍然清醒,他一跃下床,却见桌上摆着霜虹宝剑,不觉脸色一变,心在抖,手也在颤着。武林人士随身兵器不离身,孟清宓是一流剑手,宝剑就像是第二生命一般,没有理由弃置房中!他抓起霜虹剑,冲了出去。
“宓儿——”声声呼唤响遍宿北派,寒潼逢人就问盂清宓的行踪,却没有一人知晓。禅房、庭院、大厅……宿北派里里外外几乎教他翻了过来,一砖一瓦任何缝隙全没遗漏,但哪里寻得到孟清宓芳踪?
“潼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所有人都被他吵了起来,查柔见他像发狂了似的找孟清宓,不由得又惊又担心。
寒潼瞧见她,立刻想到查晟与孟晴宓总联手骗他,抓住了她的双肩,咬牙问:“查晟呢?他在哪里?”
“我在这里。”查晟这时跨了进来,满脸的不解,“寒兄,你这是怎么了?找我何事?”
寒潼撇下了查柔,抓起他的衣襟,铁青着脸,“你给我老实说,宓儿呢?”
“孟姑娘不在吗?”查晟讶然,“我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她了,你却是天天守着她,你问我她在哪里,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张脸显得全然的无辜、极端的困惑,寒潼目光灼然地盯住他,仿佛在检视他所言真假;但直觉告诉他,查晟不可能毫无所知。“你们两个千方百计说谎骗我,现在她失了踪,你会不知道?!”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我跟孟姑娘讨论救命的生机,可没有半分瞒你,不去找极乐美蝎,我也不敢保证孟姑娘的紫氲神功一定练得成,我除了隐瞒真正的解毒方法几日外,可没有骗过你什么。”查晟气定神闲、理直气壮,倒教寒潼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宓儿离开之前真的没去找过你?”
“自然没有,我查晟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跟她也谈不上有特殊交情,她要离开便离开,为何要来找我?我又没法子帮她解毒。”
寒潼听了这话,颓然地放开了他,难道孟清宓就这么狠心不留只字片语就不辞而别吗?
查晟整整衣衫,理性地分析道:“我瞧你也别焦急,或许孟姑娘觉得此地人多杂乱,不适合练功,外出去寻个更佳的所在,好专心修炼,过几日便回来了。”
“她还能有几日?在这里练不成,别的地方便练得成了吗?!”寒潼气极,伤心地吼道。
“或许大哥说得对,潼哥,你先别急,咱们到处去找找看好了。你现在是武林盟主了,各方江湖豪杰都要卖你几分薄面,请大家帮忙找找孟姑娘,应该很快便能找着她了。”查柔柔声劝道。
寒潼手里抓着孟清宓多年来从未离身的宝剑,喃喃道:“找到她……宝剑都还我了,还能找得着吗!宓儿,你这意思是恩断情绝吗!”
“寒兄,孟姑娘应该尚未走远,咱们请洛阳的朋友四处帮忙找找,或许两日便找着她了。”查晟建议道,却见寒潼突然一声狂啸,状如疯狂,飞掠而出。
狂风扫过他的脸颊,心中的苦楚却无一丝宣泄,寒潼忍不住仰天大叫:“宓儿——你为何要离开我?天涯海角,我该到何处寻你?”
这悲痛,仿佛连天地都要一掬同情泪。
◎◎◎
十年后
街市扰攘,客栈中的生意特别好,店小二忙得团团转,掌柜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尤其店中大半都是配刀带枪的武林人士,每一个都是眉开眼笑,没一个有寻衅的模样,更是教他心下大安,乐得财源广进。
只听那班江湖人全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一件半个月以前发生的武林大事,这十几天听下来,掌柜的就算并非武林人士,也把事件知晓个倒背如流了,他们却还像是永远谈不厌似的。不过只要天天客人川流不息、钱财滚滚入袋,他倒是不介意听个一年半载的。
“说起咱们的寒盟主,不但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那侠义心肠。你们想想,这多少年来咱们受龙虎堂的欺压,受的罪还算少吗?可寒盟主当了武林盟主之后只要咱们受了委屈,总有寒盟主跟宿北派的大侠们仗义相助。”
一桌七八人听了他这般说法登时齐声称是、大加附和,豪情激荡下举杯畅饮数大白。
另一人便又接着说道:“我认为寒盟主最厉害的地方还不是他的武功,大家想想,这武林正道有多少门派各自为政!若不是他运筹帷幄,还不都是一盘散沙,成不了大事?今天能一举将蒙迪老贼杀了,歼灭龙虎堂余孽,天下英雄都出了一分力,但终究要归功寒盟主的领导有方啊!”
“说得是!”
“说得真他妈的太对了!”
七嘴八舌的谈话声中,一男一女相偕步进了客栈,只见男的三十来岁,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唇畔淡淡噙着笑容,让人心生与之亲近的希望。而那女子约莫二十六七,风韵雅致,秀丽的脸上有种温柔贤淑的气质。
店小二立即上前招呼,收拾了桌子请他们坐下。他们衣着虽不算华丽,却有种尊贵之气,但似不注重吃食山珍海味,只随随便便点了几道小菜。
“客官稍待,饭菜马上来。”店小二躬身退下。那女子体贴地斟满一杯茶水让男子解渴。
“听闻寒盟主至今三十有余,却尚未娶妻,怕是为了武林公事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莫说盟主的两位高堂担心,咱们也替他担心呢!”语罢,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比自己成亲还热中。
“盟主生得英俊挺拔,可比朱兄要俊俏多了,哪需要咱们替他操心呢?只要盟主说一句,多得是江湖女侠、名门淑媛争着要嫁,就怕盟主瞧不上眼。”
“不过这么多年来盟主身边一直有个查柔姑娘这红粉知己,我瞧啊,盟主要娶妻,八成就是娶她了吧!”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教人不明白。这么多年了,盟主若要娶查姑娘早该娶了,那也妨碍不了歼灭龙虎堂的大业;但若他们本没存着成亲的打算,那查姑娘又为何死心塌地跟在盟主身边,坐视大好青春白白消逝呢?”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查柔生得丑却痴心一片,有的猜测两人世代或许有诸多恩怨教爱侣不能结合,但总没一人说寒盟主的不是。
隔着几张桌子方进来不久的那对男女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女子神色黯然却是不语,那男子突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