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兄台所言,只怕真是仙女下凡才有可能办到吧?”他眨眨眼,成熟的不羁中又有丝任性妄为的孩子气。
“这……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络腮胡讷讷地为自己辩解。在这个年轻男子面前,他竟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卑,“那姑娘是一派之主,近日她还带着门人将洛阳城郊的土匪窝给剿了,做为重出江湖的根据地,被请去重整的工匠就有二十几人之多。”
年轻人浓眉微拧,怏怏不乐,一派之主意味着很多麻烦。
同行的男子名叫查晟,见他神色不同平常,提醒他道:“寒兄,咱们还要赶路,晚了可要错过投宿的客栈了。”
瞥眼间,胞妹查柔芳心暗寄的目光关心地凝着他,也和查晟一样不懂这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为何突然敛去一贯的俊朗笑容?
“那姑娘如今人在洛阳?”像是没听到查晟的话,他继续问那个络腮胡。
“潼哥,你……”欲语还休,查柔只能惊诧地看着他。一向玩世不恭的他从来就不曾在乎过任何人事物,更没有多少好奇心,为何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如此关心?
络腮胡想了想,乖顺地回答:“应该没有,据闻他们为了对付‘龙虎堂’,想要联合各门各派的势力,所以那姑娘大概已经展开拜会的行程了。”
“她往何处而去?”
查家兄妹面面相觑,寒潼的反常已经超过他们的理解范围。
而络腮胡则是一脸为难,“这你可难倒我了,他们‘宿北派’的人一个个都行踪飘忽,不仅你想找她,整个武林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想一睹那孟姑娘的风采。”
他们敢打赌,那一刻,潇洒不羁、心高气傲的寒潼脸上闪过的居然是失望。查晟试探地开口:“寒兄,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起程了。”他知道查柔想追问,心上人的一点点异常在她芳心中是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的大事,可是他认为现在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哪知寒潼倏地起身,微微一笑抱拳道:“查兄、柔妹,咱们在这儿分道扬镳吧!替我跟我爹娘告个罪。”
兄妹俩脸色齐变:“这……这怎么行?!”
自他一年多前学成下山,返家数月便云游四方。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他却一去经年,还全无倦归之念。一年来寒潼在江湖上居然也闯出了些许名堂,所以与寒家世交的他们才会奉命出来押他回乡,哪知才到半路竟就生了变化。
“这……这怎么不行?”寒潼半取笑着他们,“过些日子我会给他们写家书的,就此别过。”他迈步就要策马而去。
查柔从震惊中醒来,踉跄追去,“潼哥!”眸中蓄着泪水,少女的心轻易地被扯碎。
寒潼跨坐马上,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笑容,一夹马腹掀起漫天尘土,留下了不知所措的查家兄妹,以及流不尽的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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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洛阳而去,就能追着孟清宓的踪迹。这是寒潼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她的惟一方法。他等了她那么多年,就等她踏入武林的一天,所以他们一定能再相遇。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他却愈来愈不乐观。餐风露宿、艳阳酷晒他都不以为苦,只要能够见见当初那个美丽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怎样的天姿绝色,一偿多年相思。但缘分的线究竟要到何时才会将他们拉在一起?
才步入密林,寒潼突然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阳光透过茂密林叶洒落在他帅气不羁的脸上,小鸟们仍是轻松愉悦地鸣唱,但随着武功愈发精进,他感知危险的能力也益发增强。舍弃羊肠小道,他让直觉将自己带领到危险的边缘,不发出一丝声响,随着徐风飘来低沉细微的男人交谈声。
“大当家,那娘儿们真的会到这里来吗?”
“废话!你敢怀疑我?”这个声音有着浓厚的杀气。
寒潼的唇畔缓缓地勾起,今天有人的运气不怎么好,因为他的脾气正好也不怎么样。心情不佳的时候他不但喜欢管闲事,还喜欢找人出气。
“不不,我怎么敢?但那娘儿们既然能当那些人的掌门,恐怕也挺棘手的……”
“还用你说!不然我这番天罗地网是铺假的吗?!哼,那些王八羔子敢剿老子的巢穴,你爷爷我就绑你们的掌门来做押寨夫人!”几个人的淫笑低低地传了过来。
寒潼心念一动,难道……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会是吗?若是,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当下更是凝神细听。如今的他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闯荡江湖的这一年来,他顶多也只使出三成功夫,再加上他又不爱在能成名的场合与人竞争,所以声名并不响亮,倒也正中下怀。
“那大当家您可就艳福不浅了,听说那娘儿们可是天仙般的大美人呢!咱们那天只顾着逃命,没机会瞧瞧那美人儿,今天终于可以大饱眼福了。”
那大当家笑骂了声。寒潼在心中冷笑,世上最可悲的人莫过于明明愚蠢却以为自己很聪明,人家的对手是“龙虎堂”,这群小贼算得上什么玩意儿?正在想着,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辨认的脚步声飘人了耳际,寒潼立即收敛心神,运极目力望去,一个飘逸如仙的丽影翩翩地步人了“危险地带”。
“嘘,来了。”这时群匪也看到了目标,一时之间空气仿佛紧张得僵滞了。
那抹倩影斜背宝剑,帽顶薄纱垂盖着脸容,寒潼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却大呼可惜,遮起那绝美的脸蛋岂非暴殄天物吗?
银丝网朝那飘逸的身形当头罩下,眼见即将把她给生擒活捉,岂料变故突生,叮叮的金属相触声两响之后,那看来坚韧无比的银网居然雨丝般碎落地面,明明才两声,怎会碎成数百段?!而且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也看不出来。但那土匪头可没时间想这些,他慌张地立即大声下令:“放箭!”
一时之间箭雨齐飞,箭影中只听见一声清清冷冷的娇叱:“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啊!”话声甫落呼痛声又起,放出去的箭不知怎地竟全都转了向,伤了自己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群匪全挂了彩,无力再攻击了。
“上面、下面一共二十八个全给我滚出来!”淡淡的语调却含着无限的权威,群匪只好乖乖地爬出来。
寒潼微微一笑,他是第二十九个,但她却没有听出来,这比打一百场架还要够格印证他的武功到达何种境界。再瞧瞧好戏吧!方才那两招剑法精妙绝伦,跟五年前相比厉害了好几倍。
“姑奶奶,饶……饶命啊!”一堆凶神恶煞跪地求饶。
“原来是你们,当日放你们一条生路,是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看来你们并无悔改之意,为免你们鱼肉乡民,我今日只好替天行道了。”
尽管她说得清清淡淡、毫无肃杀之气,群匪的叩头声、哀求声却立即响彻云霄。只见她伸出青葱玉手,迅速地隔空遥指,真气激射而出,受指者应声倒下,转眼间二十八个恶汉全都乖乖躺平。
孟清宓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她还是不喜欢杀人。正欲离去,一阵朗声大笑令她讶然停步,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她怎会没有察觉?!“替天行道居然只是废人武功,清宓妹子还是一样菩萨心肠啊!”大笑声中,一个挺拔的身影翩然飘至。
熟悉的男子,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对着她笑!五年后的他脱去少年的青涩,武功大为精进,古铜色的皮肤、宽阔的肩,浑身充满阳刚气息。孟清宓居然娇躯轻轻一颤,虽然轻得几乎无法察觉,但还是难逃寒潼的法眼。
“五年不见,潼哥哥可真是想死你了,你拿薄纱遮着脸是因为变丑了,还是因为变得太美怕人看了只剩两魂六魄?”他眨眼朗笑,一年多来见过他这模样的女子没有一个不头晕脸红的。
孟清宓轻轻抿着唇,一抹笑意在眼角漾开。他居然一点都没变,还是满口的轻薄话,只是更加俊朗帅气,让女子看一眼就芳心难抑。她运气收敛心神,恢复澄明平静的慧心,淡淡地开口:“我不认识你,烦请你让路。”
寒潼脸色立沉,方才的开怀畅意跑得一丝不剩。她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五年光景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除非你不是清宓妹子,否则你不可能忘记我,你敢不敢除下面纱与我相见?”找了她这么久,所有的期待得到的居然是这种结果?!
她并非不想见他,但是接下了掌门之位,也在师父临终前立了誓终生不嫁,师门重任在身,与他还是别纠缠不清的好。“日已西斜,我还要赶路,若你不让,莫怪我不客气了。”她狠下心,只因为她知道自己对这男子并无多少招架之力。
有生以来头一遭,寒潼尝到气苦的滋味,他今天就是缠定了她,拗上了!
“你若不自己摘,我来帮你!不过我可先提醒你,潼哥哥我今时今日可不比五年前了,真的动起武来我可不一定会输。”
是吗?她倒真的想看看他武学的进展呢!美眸中凝着笑意,毫无预警地举起右手,轻飘飘地一掌朝他推去,只用了五成功力。寒潼可以小看天下人,却绝不会小看孟清宓,运功于臂,举掌迎了上去,两个手掌结结实实地相碰,“砰”地一声,寒潼不痛不痒,孟清宓却退了数步。
孟清宓但觉手掌热辣辣地作疼,体内气血翻涌。
寒潼一怔,随即踏前执起了她的手,拧眉轻责道:“为何才使这几成力?怕伤了我?”白细柔嫩的玉掌变得红红肿肿的,一股怜惜涌上心头,又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受。
“赤阳神掌?!”她万万没想到寒潼练的居然是这种至阳至刚的上层功夫,五年内要从三脚猫练到这个程度,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好眼力。”寒潼笑了,眨眨眼,不趁这时揭开这恼人的薄纱更待何时?还没由震惊中恢复的孟清宓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揭下了保护膜。
而寒潼却不笑了,专注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绝美的脸蛋。五年后的她清丽娇美得笔墨难以形容!而那灵动的气质或许真的只有在九天仙女身上才可能见到;如果她的表情不是也那么淡然如仙就好了。
被他炽热的眼光给瞧得粉颊微红,孟清宓羞恼地抽回了手,退了数步,淡淡地喝道:“你要让路,还是继续比?”
他的眼睛冒着火,这一次却是被她的态度给气的。“抽你的霜虹剑,空手你打不赢我的。”这个自信没有人可以怀疑,包括她。
但她没有抽出宝剑,她不可能拿他送的剑来对付他。心中轻轻一叹,掌影纷飞,她的招数虚虚实实,目的却只是逼退他,真正寄望的是自身的绝顶轻功,以达甩脱他的目的。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寒潼似笑非笑地凝着那张俏脸:“你是真的忘了我,还是不敢认我?咱们当初一吻定情,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天天陪伴你身侧,五年来,我没有一日忘记要娶你为妻的承诺!”
被他似真似假的言语给搅得芳心大乱,孟清宓一咬牙,运起强大内力一阵猛攻,将他逼退数步,转身飞跃而出。她双足不停,转眼奔出了树林,本以为狂奔一阵就能甩脱这难缠的家伙,但她还是再一次错估了他的实力。
“清宓妹子是江湖中新崛起的女侠,如此落荒而逃传出去只怕不太好听喔!”寒潼的声音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原来他的轻功也不比她差。
难解的情绪缚着芳心,是欢喜他武功大进,也欢喜听他的笑声言语,但另一种悸动却让她急于逃开。慌不择路之下,前方居然出现断崖,她挫败地停步,与他相隔一小段距离相视,终于抽出了霜虹剑。
“如果这是甩脱你的惟一办法,那我也只好这么做了。”淡淡的语声掩藏了歉意,他们两人算不上熟识,更不该有任何男女情愫。
“我这么辛苦地找你,你却一心只想甩掉我,你不觉得自己太狠心了吗?”寒潼撇撇唇,他一向心高气傲,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偏偏他就是喜欢她,五年来怎么也忘不了她。
孟清宓没答话,两人又交上了手。寒潼又见到了多年来深植脑海的七彩霓虹,致命的杀机隐藏在美丽的剑影中,连死亡都显得惟美。但他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杀气,尽管她招招凌厉看不出丝毫留情。烈火从胸口猛爆而出,他的脾气随着每一招交手而更加爆烈,期待的欢喜重逢竟然变成了拳脚相向,教他怎能不生气?!
原本被她的剑招封在外围,谁知突然间他像发了疯似地左掌突破重围,直探她的手腕,孟清宓心中一惊,只怕自己的霜虹剑将他的手掌给削了下来,纷飞的剑影立收。
“你疯了吗?!”她怒斥道,如果她的武功差了那么一点,日后寒潼的名号就要加上“断臂”两字了。
寒潼俊脸上飘掠过得意的笑容,招式变得愈来愈无赖,不是去搂她的肩,就是去抱她的腰,孟清宓现在要伤他根本是轻而易举,但两军对垒,攻心为上,自己的心思被他看了个透彻,锋利的宝剑反而成了牵绊,只因她根本就怕伤到他。
孟清宓窘红了俏脸,想逃又逃不开,想打又打不下去,干脆收起宝剑,连必输的掌法都没法用,因为攻他要害,他不闪不避,害她招式使到一半只能硬生生收回,现在能依赖的只剩轻功了。寒潼眼中闪着笑意,趁她左支右绌,摸了她红通通的脸蛋一把。
她猛然一惊,眼见这家伙双臂一张,软玉温香就要抱个满怀,她大惊失色地叱道:“无赖!”玉掌一翻,结结实实地击在他胸膛之上。
寒潼挺拔伟岸的身躯立即被击飞出去,飞过了悬崖边缘,眼见就要坠落万丈深渊,她芳心狂震,危急之下什么也不想就飞身去救。及时拉住了他的衣襟,但这应该被突生的变故给打伤并已无自救之力的无赖不知怎地却搂住了她的纤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个紧贴的身躯在狂风中凝立崖边,他的身后是断崖,衣袂随风飘扬,仿佛摇摇欲坠。
蛮腰被他强健的手臂给搂个结实,娇柔的身躯紧贴着他刚硬如铁的胸膛,鼻中充斥着他阳刚的男子气息,就算是五年前的亲吻也不曾感到如此惑人的亲昵。孟清宓的芳心狂跳,想推开这无赖,但他身后的断崖却令她无法下手。
“你……就是存了心欺我不想伤你,是吗?”美眸上移,触到了那双笑意盎然、狂猛炽烈的炯瞳,一阵晕眩席卷而来,吓得她不敢再看,震得似要跳出胸腔,平静澄明飘到了九霄云外,前所未有的软弱主宰了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