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石破天惊的一吼,又吓得阿婆半天说不出话来。
***
隔天一早,陆梦带着两只发红的眼睛,直奔「西门庆」办公室。
「易天邪现在在哪里?」她劈头便问。
来势汹汹的模样,让「西门庆」的脸垮了下来。
「请注意一下你说话的态度,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管。」
「我的主管什么时候又变成你了?你不是早就把我卖给易天邪了吗?」看来,她是豁出去了。
「西门庆」瞪着她,自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推到桌前。
「易先生把合约书改过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分是美工部职员,不再是易先生的助理。」
陆梦抢过文件,瞪大眼看完後,勃然大怒地拍了下桌子,「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我是人,不是你们手中的玩物!」
「西门庆」阴阴地望着她。要不是易天邪千叮万嘱,又特别在合约中载明不得任意辞退她,他早就将这个碍眼又麻烦的女人扫地出门,来个眼不见为净。
心所想不能行动,又碍於现实,他不得不拉下脸讨好地道:「没有人把你当玩物,易先生这么做,我相信有他的考量。」
「哼!」陆梦只送他冷冷的一哼。
「西门庆」忍着。
「你先别生气,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再说,你不是一直想到美工部工作吗?」难得他那张阴险脸还能挤出一丝笑容,可见此人真是奸到最高点。「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的作品符合公司要求,我就替你出书,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就是「西门庆」最後那几句话打动了她,让她打消揍人後拂袖而去的冲动。
一出「西门庆」的办公室,几个已经知道结果的同仁,立即朝她围了过来,左一句右一句,总结下来都是同样一个问题——
「你跟易天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又回公司上班?」
然,所有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因为,陆梦一句狮吼吓退了众人。
「以後谁敢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恶魔,後果自行负责!」
就这句恐怖的狮吼,让众人得到一个重要结论——
悲惨陆梦终於让易天邪抛弃了。
而话说当时,陆梦那句恫吓虽堵住不少好事之徒的嘴,却堵不了一脸忧心的刘正风,以及一向有科学精神的林小花。
首先,刘正风上场——
「陆梦,我……」一开始,不太顺利,一开口就结巴。
陆梦瞅了他一眼,没心情理他。这让刘正风以为,她还在怪他那天下手过重,痛揍了易天邪,一颗原本就不安的心此刻更加地沉重。
「你还在怪我对不对?」他急着解释自己的立场。「那天,我只是急着想救你,所以,下手重了些——」
「揍得好,那种丧心病狂的家伙,死了活该。」陆梦咬牙切齿的话插了进来。
刘正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不是在怪我?」
「我当然怪你,怪你为什么不乾脆揍死他算了。」
刘正风虽然木讷,却不是笨蛋,当然了解陆梦此刻说的只是气话。
「你跟他之间……到底怎么了?」问的虽是试探的话语,其实,他心中却已有了最坏的结果。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也认清了许多事,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承认过对易天邪的感情,但,从她在紧要关头选择他的情况来看,局势已经底定,他早输了这场仗。
「我不想再提起那个没良心的浑蛋。」陆梦依然是那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见状,刘正风落到谷底的心,又往下降了几寸。因为,他了解「没有爱哪有恨」这个千古不变的道理。
看来,是该死心的时候了。
***
林小花接着上场。
不过,她比较聪明的是,她利用下班後的空档,把陆梦绑到附近餐厅,准备来个全盘了解。
「你爱上他了,对不对?」一坐下,林小花那双像探照灯的眼便射向她,让她想逃都来不及。
但,好强的她还是想否认;林小花却快过她,接着又抢道:
「你别想否认,三岁小孩都看的出来。」
顿地,陆梦张牙舞爪的武装立刻被拆除,换上一脸颓丧。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说,相信我,我是你的最佳听众。」
所有的防卫心到此全面崩盘,满腹委屈的陆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为他做牛做马,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他竟然就这样和朱婷婷一走了之,最可恶的是,还留给我两包垃圾,他到底把我当什么嘛?枉费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死掉,我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愈想愈委屈的结果,她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庆幸的是,现在才五点多一点,餐厅内只有她们这桌客人,,丢人现眼的范围有限。
陆梦接着拉拉杂杂地又说了一大堆,林小花则忙着递面纸安抚她。而从这些乱无章法的控诉中,林小花大概拼凑出事情的原貌。
「其实,他是不是和朱婷婷走掉,只是你的猜测。依我看,他绝不会撇下你不管,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林小花发挥了旁观者清的角色。
但,陆梦这个当局者,却只是擤了一把大鼻涕,语音不清地道:「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嫌我碍手碍脚,乾脆和朱婷婷一走了之……」
「不是这样。」林小花的分析能力,没有因为陆梦的眼泪、鼻涕而降低。「如果像你讲的那样,那他当初干嘛千方百计,把你弄去身边当助理。」
「他根本不安好心,只是想修理我、折磨我嘛……」陆梦的眼泪滚出更多。
「非也。」林小花摇摇食指。「或许一开始他真的是不安好心,但到後来,他爱上你是事实。」这点——凭她一向睿智的观察力,毫无疑问、百分之两百可以肯定。
哭声戛然停止。
「他……真的爱我……」接着,才停了不到五秒的眼泪又落下来,「他会爱我才怪,每次不是对我吼就是对我叫,这叫爱?你骗鬼!」
林小花却不疾不徐地道:「每个男人表现温柔的方式都不一样,像易天邪那类型的男人,就是把他对你的关怀与感情,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
「依我判断,他会匆匆离开,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爱上你的事实,一下子无法面对所致。」
陆梦狐疑地吸了吸鼻子。
林小花却抛给她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等着看好了,如果我的分析没有错,过几天,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如果你的分析错了呢?悲观的陆梦脑中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
林小花的分析只对了一半。
易天邪会如此匆忙地搬离原址,不是为了躲开陆梦,而是为了避开恐怖的朱婷婷。
这是他第五次为了逃开朱婷婷的纠缠而搬家。这一次,他搬回自己花了两仟万买下的小木屋——一栋位於偏远郊区、某个山头中的一座农场中。他不相信以朱婷婷的智商,能猜到他会回原来的地方。
与朱婷婷这段「孽缘」,要追溯到一年多前。
话说一年多前的某一天,在某家漫画店不小心认识朱婷婷之後,他的恶梦从此开始。
当初,坦白承认自己就是易天邪,原只是单纯地想满足小女孩崇拜偶像的心理。没想到,原本的好意,却替他招来一连串的麻烦,让他只要想起,便後悔到搥胸顿足。
因为,自那天的巧遇之後,朱婷婷开始不断地写信骚扰他;而信中原本隐含的含蓄崇拜,随着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变成露骨的爱慕,让他哭笑不得。
选择不予理会的结果,是朱婷婷以他未婚妻的身分,跑到出版社大闹。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为了避开她的纠缠,他被迫离开了精心布置的窝,开始过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易天邪成了一个孤僻的漫画家,不回任何漫画迷的来信,不配合出版社任何的宣传活动等等。
原以为躲开她,荒谬的戏码就会完结,却不料,朱婷婷像通天神犬转世一样,总能嗅出他的落角处。
也曾想过要报警处理,又顾及她年幼无知,留下前科总是终身遗憾;三番两次心软的结果,是逼得自己有家不能回,成了逐水草而居的蒙古人。
这一次,他发誓自己绝不再妇人之仁,如果她再继续纠缠下去,报警就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有伤在身又加上搬家的劳困,躺在床上的易天邪已经瘫了。
虽然他的生理机能已经全面瘫痪,心理机能却是活跃不已,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陆梦。
这几天,只要一静下来,他就想起她。想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想着与他针锋相对的种种……而最後,画面总会定格在她赶走刘正风,扑向自己的那一刹那。
思绪每次一走到这边,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同步上扬了起来。这证明,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比重胜过刘正风;也表示,他的男性尊严总算丧失的有一点代价。
嘴角不受控制地愈荡愈开。如果一切真如自己所想,那自己突然的不告而别,他用膝盖想就可以想像得到她会有的怒气。
不过,他打算再让她气一阵子,因为,他必须好好养伤,他不能以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面对她。
等到他的伤好一点,他一定会发挥男子汉的攻势,把那个蠢女人抢回来。
第十章
虽然有林小花铁口直断的保证,但陆梦的心情,却随着易天邪一天一天的消失,而更加黯淡。
还好,黯淡的日子中,支撑她度过这段黑暗期的大功臣,是美工助理这个忙碌又充实的工作。每一天,藉着对工作的百分百投入,来冲淡对易天邪的思念。
思念?
没错。这一个礼拜来,她竟然严重地想念他,想念他对她的吼叫与咆哮。
不正常,对不对?也就是在这几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头壳在不知不觉中,已严重坏到这种程度。
下了班,同事们约好要一起去吃饭。
她实在没心情,却拗不过林小花,硬被扯了去。
席间,不知道是谁先提起「销售量」三个字,大家的话题不自觉又绕到易天邪身上。
「哇塞!『西门庆』这次真的挖到宝了,易天邪的新书一上架就卖到断货。」职员A不可思议地道。
「『易天邪』三个字果然是销售保证,难怪『西门庆』无所不用其极把他挖过来。」职员B补上一句。
「其实,『西门庆』可以挖到宝,还不是全靠陆梦的帮忙,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易天邪才不会……」
职员C的话到此中断,因为林小花用力踢了她一脚,刘正风随即又补上一脚,阻止她再说下去。
和乐气氛突地中断。同事们全有默契地将眼神瞥向陆梦,又在两秒後全部瞥回来,因为,陆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寒着脸起身。
她一走,职员C立刻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梦好不容易从被易天邪抛弃的阴影中走出来,你有没有同情心?」
职员C一脸无辜,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离席的陆梦并没有立即回家,她心情郁卒地走在街上。
不远处,一个斗大的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假思索地走进,熟悉的场景却让她猛地记起,这里原来是她和易天邪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突然,她郁卒的心蒙上一点的感伤。
如果当初,她早知道易天邪是个处处留情的采花贼,她绝对不只打歪他鼻子那么简单。
习惯性地来到石云专区。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新书,很奇怪,石云的作品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的令她雀跃。以前,一看到他的新书,她二话不说全会买回家,这一次,却反常地有些迟疑。
是人变,还是心变?
都一样。头壳既然已经严重坏掉,人变或心变,基本上已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吸引力不如从前,她还是抽出一本石云的新书,不起劲地翻阅着。
「喂,你这个一点长进也没有的蠢女人,还在看这种蠢书?」
突然,一道霸道又熟悉的声音,令她有些怔忡,她以为只是自己脑袋中的回音,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直到手中的书被抢走——
「就是因为市场上,充斥着太多像你这种没大脑的蠢女人,这类无聊书籍才能大行其道。」
同样霸道又倨傲的声音,让她立即有了真实感。她迅速回过头,果然,站在她身後的,就是她思念了两个多礼拜的易天邪!
她像傻了般地,又愣了几秒後,脸色迅速寒了下来,接着,二话不说,掉头便走。
换成易天邪愣在当地。他曾想像过千百种,她突然看到自己後会有的反应,却没有一种是眼前这种。又愣了约五秒後,他才追了出去。
「喂!看到我太高兴,吓傻了?」他在她走出漫画店前,拉住她的手。
陆梦甩开他,走得更快。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他乾脆挡在她身前。
「让开!」她用力推开他。「你跟朱婷婷小别胜新婚,还来理我做什么?」
她的怒气先令他皱眉,但随即,一道坏坏的笑浮上眼角,他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喔,原来你嫉妒朱婷婷,对不对……」他得意地道。「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我就不用储备了两个礼拜的勇气,才出现在你面前。
当然,後面那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开玩笑,他这个威武不能屈、堂堂六尺的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能让她知道,这两个礼拜来,他的心情有多么忐忑不安与矛盾挣扎。
被说中心事又不甘愿承认的陆梦,挣扎的更厉害,为顾及自尊,她立即否认道:「谁嫉妒她?你少臭美!」
「别不承认,要不是你在嫉妒,为什么看到我就生气的跑掉?」
挣扎了半天均徒劳无功,陆梦隐忍了多日的情绪终於崩溃,她陡地大叫了一声——
「易天邪,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每个女人都像朱婷婷一样,蠢得无可救药,可以任你玩弄於股掌之上!」
她歇斯底里的反应令易天邪愣了一下,随即,两道浓眉垮了下来,因为,「玩弄」那两个字眼,重重碍到他的耳朵、侮辱了他的人格。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以兴师问罪的口吻瞪着她。「什么叫玩弄?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哼!」盛怒中的她,只给他一记重重的冷哼。
易天邪的火气瞬间被挑起,但他隐忍着。
「你听好,这件事我只解释这么一次,我跟朱婷婷之间,完全不是你所想像那样,我突然不告而别是有原因的,因为——」
「因为你的旧情人出现,你迫不及待想和她双宿双飞。」她大声替他接下话。
「你在说什么屁话?」他额上青筋再也忍不住地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