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冲到沈筱筱面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沈小姐,求求你把朔其哥还给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她眼中的渴求夹带着串串泪珠直直落下。「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企盼着他的爱,我求你,我愿意放下所有的自尊来求你,求你把他让给我……」
这声声的乞求让沈筱筱的眼眶也在瞬间潮湿。
「庄小姐,求求你别这样?求求你……」同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我求你好不好……」
哭到後来,庄雪音整个人瘫软下来。
为了撑住她,沈筱筱让她整个人瘫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门没锁,我……」突然加入的声音在看见眼前泪水交织的一幕时,陡地住了口,转为一脸愕然。
「这……发生了什么事?」看清楚哭的肝肠寸断的人儿,竟是那天晚上在他恍惚中扶他一把的女孩之後,他脸上的惊愕更甚,因为,他一直想谢谢她,却苦无机会。
乍见到杵在门边的赵士维,沈筱筱彷佛遇到救星般地吸了吸鼻子,对他道:
「赵士维,快帮我把她扶到沙发上。」
赵士维迅速回神,胡乱地答应一声後,奔过来帮忙把泣不成声的庄雪音扶到沙发上。一回头,见到穿着孕妇装的沈筱筱时,惊愕又回到脸上。
「沈小姐,你……」他指着她的肚子张大了口。
那天,在满月酒上的惊鸿一瞥之後,虽对沈筱筱有着相当好的印象,但由於後来的那个大乌龙,让他始终鼓不起勇气展开热烈的追求。
今晚,他也只不过想再来这儿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事隔几月而已,再见面时,佳人已大腹便便……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无视於赵士维眼中的惊愕,沈筱筱只是瞅了他一眼後,挨到了庄雪音的身旁。赵士维的适时出现,让她的心情稍稍抽离了良心的指责外。
「庄小姐,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她安慰着庄雪音。
庄雪音仍只是掩面痛哭。
「对不起,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杵在一旁的赵士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万分。
然,赵士维的声音似乎更加刺激了庄雪音,只见她用力挣开了沈筱筱置於她肩上的手,掩面奔了出去。
「庄小姐——」这变故让沈筱筱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她抓住了赵士维的手,急急地吩咐道:
「赵士维,帮我个忙,麻烦你追上庄小姐,务必要将她安全送到家。」说完,也不管他听懂了没有,便用力将他推出家门外。
望着一前一後逐渐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沈筱筱原本清朗的心头彷佛罩上一块黑布,变得晦暗无比。
***
这晚,当江朔其迳自推开虚掩的门进到屋内时,沙发上的沈筱筱一动也没动。
「这么晚了,怎么不开灯?」
一进门,他「啪」地一声便开了灯,也因突然的大放光明,让他发现沈筱筱脸上那异於平常的阴沉与苍白。
他关心地踱到她的身旁,蹲了下来。
「怎么啦?是不是气我这么晚才来?」他歉然一笑。「对不起,下班前,有些事情耽误了……」他再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别生气了,看!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蚵仔煎,等我一会儿,我把它倒在盘子上就可以吃了。」说完,他欲起身。
一只冰凉的手却拉住了他——
「刚刚,庄雪音来找过我。」虽可以感受到他因这句话而想开口,但沈筱筱却没给他机会地又道:「她哭着求我把你让给她。」
「让?什么意思?」江朔其不明就里的回过头,用一双不解的眼眸望着她。
沈筱筱似乎未见到他眼中的不解,仍自顾地道:
「今天,看到她以後,我才发觉自己有多可恶……」她的声音听得出有些哽咽。「我从来……从来就没想过要介入你们的感情,更没想过要破坏……」
「等等,什么叫『介入你们的感情』?『破坏』——又是什么意思?」他的眉因她莫名的话语而皱起。
沈筱筱隐忍了许久的自责泪水,终於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她掩面哭道:「江朔其,我真的没有故意介入你们之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庄雪音的指责像一道利箭,在她的心头刺出了一道良心的缺口。
她真的真的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了一个食言的人;更从没想过,她目前的满足与幸福,是另一个女人饱受痛苦煎熬所换来的,这事实冲击着她的良知与道德……
虽然心中有着许多的疑问,但沈筱筱来得又急又快的泪水让他一时之间无法顾及太多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急急地坐到她的身旁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乖,先别哭,慢慢告诉我。」
这护卫的话语让沈筱筱哭得更凶,泪水像串串珍珠般直直落下。
望着他,她抽抽噎噎地将庄雪音对他的感情说了出来,包括她来找自己要求她对他保持距离,且「认为」自己失信於她的指控话语全说了出来。
听完,江朔其原本紧揪的眉头更加锁紧。他陡地有些明白了前几天雪音在知道他与沈筱筱之间的事之後,所有的莫名举动……
事情……原来是如此!
恍惚之後却是一阵苦笑。雪音竟然偷偷地暗恋了自己十几年?是自己迟钝还是怎样,他竟然从没有发现她眼中对自己的爱慕?
见他紧揪眉头严肃不语,沈筱筱猛地抓住他的手,再次强调自己的清白。
「江朔其,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故意介入你们之间,也不是存心想破坏,我只是……只是……」喉中一阵强烈的哽咽让她说不出话来。
见状,江朔其想也不想地将她揽进了怀中。
「听着,你从来就不曾破坏过什么?因为,我跟雪音之间——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我一向只把她当妹妹而已。」她哽咽的声音让他的心瞬间揪紧。
然而,一接触到他宽厚的胸膛,更深一层的愧疚感却让她像惊弓之鸟般立刻自他身上弹了起来:
「江朔其,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请你以後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江朔其震动了一下,接着,起身走向她。
「为什么?」他瞅着她。「就因为雪音莫名的指控,你就想将我三振出局?」说完,他想碰触她的面颊,她却立刻躲开。
「不是这样的。」她大吼一声。
「要不是怎样?」他立刻追问。
「我……」以前,一些决绝的话语可以轻易地从她口中吐出,但此刻,同样面对他,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两个月——让一切全变了,她的心显然已无法像以往般洒脱!
她心中的矛盾纠结,他完全懂,是以,他静静地看着她,轻声地道:
「雪音的出现,让你有了罪恶感,是不是?」他了解地一笑。「相信我,伤害了她,我的心也不好受。但,我要强调一点,感情的事并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成立,更无法勉强。从头到尾,我爱的人、我在乎的人一直是——」
「不!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在那个「你」字出口之前用力地打断了他。「如果没有我的介入,也许你们……会在一起……」她的头一阵乱摇,稍止的泪又落了下来。「你不觉得我们太自私了吗?只顾到自己的幸福而伤害到其他人……」
「感情的事本来就是自私的。就算没有你,我和雪音也永远没有可能。」他告诉自己忽略她激动的态度,试着再一次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这听来丝毫不带感情的话语却让她倏地抬起泪眼——
「天!你怎能如此狠心?她那么爱你……」
「问题是,我根本不爱她。」他捺着性子打断她。
「你怎么可以不爱她?她等了你十几年!」她有些歇斯底里地乱吼道。
这一再的不理性言语终於将江朔其的情绪激发出来——
「沈筱筱,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难道我在你心中一点价值也没有?可以这么毫不犹豫地拱手让人?」
「你干嘛对我吼?这件事本来就跟我无关,是你硬要扯上我、纠缠我?」他的怒气激怒了她,她开始口不择言。此刻的她完全只想撇清自己「第三者」的身分,丝毫没考虑到後果。
果然,江朔其的脸色因她这口不择言的话而瞬间铁青。
「纠缠?」他不可置信地重复这两个字。「到现在为止,你仍然认为你只是个无端被我扯入的可怜女人?」
「本来就是!」她用泪眼瞪视着他。「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要你负责的意思,要不是你的自以为是,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几句更不理性的话语让他的额头青筋乍现。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他陡地攫住了她。「在你的心目中,你仍然将我撇得远远的,是不是?看我像傻瓜一样为你疯、为你狂,你也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他用力将怒气吼了出来。
原以为,这两个月的真心付出已慢慢得到她的认同,没想到,她却未曾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从头到尾,她仍自私地只顾虑到自己的感受而一味地指责他、践踏他……
「我不是那种意思!」颊上的泪更不停歇,她想逃离他的掌握与压迫,却无法扳开他如铁钳般的手。
「要不你是什么意思?!」他突然甩开了她。「你明明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一再践踏我的真心,难道我为你所受的折磨还不够?为什么你那么自私,什么事都只考虑到自己,我的感受你到底有没有正视过!」吼完,他用力挥掉了桌上的蚵仔煎。
他的举动吓坏了她。但,看着他暴怒的侧面,她却不敢哭出声,只让泪水不断滑落。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要跟他吵架,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怯怯地趋向前,想碰触他的手,但,还未碰到他,他却像刺蝟般甩开了她。
「不用你来可怜我!」吼完,他却又陡地冲到她的面前,攫住了她的肩头道:
「沈筱筱,你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他的眼睛进出一道寒光,令人不寒而栗。「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我会成全你,从今以後,我不会不识相地再出现在你眼前,我会逼自己做到,让你的良心能安、让你的耳根清静。」
说完,他踢飞了地上包着蚵仔煎的塑胶袋,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门「砰」地一声关上,沈筱筱才终於哭了出来。
***
大吵之後已过了一周,江朔其果然自沈筱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他不再送花、不再来电、不再体贴地对她嘘寒问暖、不再给她Surprise……而这些,随着他的消失,全部化为记忆,锁进她的心中。
她知道自己重重地伤了他,也知道他深深误解了她,但,她却没有勇气去找他,解开这些僵局,只能每天在家以泪洗面。
从云端跌到谷底的心情,几乎击倒了她。虽告诉自己要坚强再坚强,却无法挥走那愈来愈浓重的失落感。
就这样消沉地又过了一周。透过向阳同事,他离开公司的消息,再次打击了她。终於,一切已到她能承受的边缘,她再也忍不住地打电话给纪环,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这许多事。
电话中,她歇斯底里的语调震惊了纪环。一放下电话,她与柯镇远一秒也末浪费地匆匆赶到她的住所。
一进门,乍见到双眼早已哭肿的沈筱筱时,纪环於第一时间冲到她的面前,拥住了她。
「筱筱,别哭,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电话中,筱筱歇斯底里又语焉不详,她只知道事情与朔其有关,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慢慢将沈筱筱带到床上,一边用眼神示意老公帮筱筱倒杯热水。
「纪环,他走了,他不要我了!」此刻的沈筱筱像个孩子般,哭得更厉害。
纪环用袖子不断地帮她拭泪。
「好了,别哭了,先喝杯热水,再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接过了柯镇远送来的热茶,她将之凑到沈筱筱的嘴边,强迫她喝一点。
也不知是纪环的安慰起了效果,抑或是热水给了她镇定的力量,总之,沈筱筱的情绪已不再像刚刚那么激动。
「瞧!这么漂亮的眼睛肿成这样,丑死了!」纪环故意取笑她。
沈筱筱垂下眼,吸了吸鼻子。
「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么一问,沈筱筱的眼眶又再度泛红。
「不许再哭!」纪环板起脸。「否则我会生气喔!」
沈筱筱忍住眼泪,抽抽噎噎地把庄雪音的指责,以及她与江朔其之间那场严重的争执全说了出来。
听完,柯氏夫妇是一脸的凝重。
「筱筱,他为了你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为什么你还要说那些话来折磨他?难道这几个月来对他的考验还不够?」柯镇远有些不谅解地道。
他口中的不谅解,让沈筱筱强忍的泪又落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庄雪音的指责让我乱了方寸,我很难过,我——」
「我了解,完全了解。」纪环拍拍她的手,转过脸瞪了老公一眼,责怪他口气太过严厉。
「既然只是误会一场,为什么不找他解释清楚?」柯镇远再问,这一次,口气和善了许多。
「我不敢。就算解释清楚又怎样?我根本无法漠视庄雪音的存在,安心和他在一起。」她拭去泪珠,落寞地垂下眼睑。「更何况,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柯氏夫妇互望一眼。此刻,他们才终於了解江朔其为什么突然跑到南部的真正原因。
「你到底想要朔其怎么做?」开口的是纪环。
「我不知道。」这几天,她矛盾、她痛苦,却依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难道你只想继续折磨他?」
沈筱筱不语,又红了眼眶。
「听我说,筱筱,」纪环再道。「感情不是东西,无法分割或秤斤论两地卖;更不是同情,可以随便割舍。朔其说的没错,感情的事本来就无法勉强,雪音要暗恋他,他有什么办法,你把这一切全怪在朔其头上,对他很不公平。」
柯镇远在一旁猛点头。
「朔其目前人在南部。」纪环突然道。「筱筱,所有的一切全操之在你,也要靠你自己克服,如果你真的无法漠视庄雪音的存在,我劝你,倒不如放了朔其,不要再去打扰他,这样对两人都好。」
放了他……她做得到吗?她又忘得了吗?
沈筱筱的泪再度滑了下来。
她的泪,让纪环不禁放软了语调,「筱筱,我不是逼你,也不是怪你,更不是替你作决定,也许,可以把一切交给时间,让它来冲淡所有伤痕。」
交给时间……
「不许再哭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一想。」她的双手按在筱筱的肩上,眼睛盛满了鼓励。「听着,你不可以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宝宝需要一个健康的母亲,当初,你执意留下孩子,就必须为孩子的一切负责。」